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进击的利艾利 作者:月城魅 文案 《进击的巨人》同人作品集 利艾、艾利、利艾利及其他。 主中短篇。作品集和。 另有独立中长篇。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艾伦·耶格尔,利威尔·阿克曼 ┃ 配角:阿尔敏·阿诺德,韩吉·佐耶,三笠·阿克曼,埃尔文·史密斯 ┃ 其它:进巨,同人,利艾利 ================== ☆、【利艾】逝风之信 作者有话要说:  双亡设定   第三人视角   尊敬的-先生:   见信安。   这是我离开墙壁之后的第三个年头,我已经按照那本书上的指引去往很多地方,我们曾经所期望看到的,砂之雪原,冰之大地,火之水。这个宽广的世界上所承载的那么美丽的风景,我们曾经渴望的景象,如今我已将它一一装进眼瞳之中。原谅我拙劣的语言和画技无法为您描述它的美丽,但是,相信再怎样的语言和画笔都无法描绘那景象的万分之一。现在的我是多么的希望您能够在这里,站在我的旁边和我一起欣赏这些景色,如果可以,我亦是多么希望能够将这片风景作为礼物交给您。   希望您在那里一切过的都好。   艾伦·耶格尔   尊敬的-先生:   见信安。   没能得到您的回信让我感到了一些失望,但是,我相信您也有好好地阅读这些看起来没有多少作用的内容。哪怕是作为您工作闲暇时的消遣,我也会感到非常开心。在巨人消失的这些年里,已经陆续有人类离开了墙壁回到这片宽广的世界上生活。我在游历中甚至看到了一个正在建立中的城市。虽然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但是这足够证明我们已经拥有了广阔而自由的未来。而我能够作为它们的见证人,感到万分的荣幸。以至于迫不及待的想要和您一同分享这份喜悦和光荣。或许十年二十年以后您的名字将会被人淡忘,但是我相信,在那些书籍上,包括我们这些人的记忆里,您的存在和姓名必然会永远熠熠闪光。您就像是我的信仰一样,不管我走到哪里,似乎都能够看到您所留下来的痕迹。这让我感到万分安心。   我在流浪的画家手里获得了一些图片,全部都寄赠予您,希望您能喜欢。   艾伦·耶格尔   ……   亲爱的-先生:   见信安。   如今我已经在墙壁外游历了近十个年头,却依然没有将这个世界完整的记录下来,虽然感到有些遗憾,但是更多的却是喜悦。这是一片多么广大而自由的世界,如今它已经完全的属于人类,这是多么令人感到幸福和感激的事情。哪怕是在尘埃落定的将近十年后,没想起这些,我也依然同最初一样的感到激动,以至于又万分的怀念起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虽然那个时候的记忆充满了死亡和血腥,但是当我们伤痕累累的获得胜利之时,那些曾经的辛苦也突然变得甘美起来。相信您也一定会有这样的想法吧。至今我也十分感激那些曾经与您并肩作战的日子,您不仅是我的导师,也是我最重要的战友和伙伴,我的生命之所以能够延续和茁壮,无疑都是因为有您这样的人存在。在我一个人前进的这些日子里,每当安静下来之时我便非常的想念您。希望我们能够早日再度见面。   届时,希望您也能像以前那样的对待我。   艾伦·耶格尔   亲爱的-先生:   如今已经是整整十个年头,我已经决定放弃继续旅行。因为对故土的怀念和我难以启齿的思念使我的脚步越发的慢了下来。希望这样的我回到您身边不会让您感到不快。但是,从不撒谎的说,我真的非常希望再度站到您的身边,不管是作为能够陪伴您的朋友,亦或是您的士兵下属,希望我能够一直被您允许的,跟随在您的身旁,不论何时。   以及,最后是否能提出一个失礼的要求——在我回来的那天,您能去迎接我吗?   艾伦·耶格尔   夜晚的灯火依然显得昏暗而冷寂,吹过屋外的风拍打了没有合闭的窗棂,框框作响。放在桌角的蜡烛烛火有些昏暗,艾尔敏·阿诺德拿起手中的钢笔轻轻挑了挑弯曲的烛心,然后将笔放在了桌上那拆开的并不算是太过有分量的信件上。   路过房门口的三笠·阿克曼看到那未熄的灯火前进的脚步微微顿了顿,脚跟轻旋转身推开了房门。   “已经很晚了,还没有睡吗,艾尔敏。”   “啊,是呢。”艾尔敏似乎被那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吓到了一般,肩膀微微的抖了抖。在看到面前的人时,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桌上散乱的信封和纸页拢了拢。“还有一些东西,没有整理好。”   “这些是?”   “……信。”艾尔敏微微地冲她笑了一下。“准备烧掉的。”   “……是……才来的吧。”   “恩,是呢,是最后一封了。”   “……”   相顾无言许久,直到艾尔敏忍不住出声之时,三笠·阿克曼平淡的声线才又微微的震颤了空气。   “这是,艾伦写的信吧。”   “……啊,原来三笠已经知道了吗。”艾尔敏笑了笑。   “恩……那么,很晚了,好好休息吧。”三笠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三笠,晚安。”艾尔敏轻声道了晚安。坐在原处良久,突然将信件全部收好,然后拿起披风走了出去。   风冷冷的吹过被黑暗笼罩的街道,艾尔敏的身体在繁复的城镇之中显得异常矮小而不起眼,只有偶尔从某些房间里的灯光反射了那头漂亮柔软的金发,折射了一片流丽的色彩。   墓地在郊区的高地上。战争之后,数以亿计的亡者的墓地甚至超过了城镇的面积,本来,那人也应该在那些人之列,但是最后,依然被单独的安排在了一块能够高高俯视这片大地的,安静的地方。   或许,没有了那些人的簇拥和围绕,最终的安宁和平静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世界吧。   艾尔敏爬上高地,季节已经是入冬了,墓地旁的树木已经不再枝叶繁盛,幽幽坠落的叶片挂在墓碑上,就像是有人所给与他们的,温柔和怜惜的抚触。   他在一块墓碑前蹲下,然后将怀里的信件拿了出来,掏出火石擦出火花,慢慢的将它们点燃。黑暗中倏然窜起的火光照亮了墓碑上的刻痕,因为风吹日晒的关系已经变得有些粗糙和模糊了,但是依然能够看清上面的名字。   利威尔   已经十年了呢。就着那微弱的火光,艾尔敏沉默的凝视着眼前的墓碑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沉默片刻后倏然又扭头露出一丝微笑的对着旁边慢慢开口说道:“艾伦,欢迎回来。你看,我们都来接你了。”   那是一块新的墓碑。    ☆、【利艾】我与兵长的十个约定   ‖请尽量和我在一起。‖-利威尔   “在您的身边……总是最大限度的感到了温暖和安稳。”   他说这话的时候,微笑着,眼睛眯起,聚散在眼瞳之中的光彩拢在一起,明亮的刺眼。   从墙壁上升起的太阳有这么刺眼吗,在巨树上看到远方的日出有这么刺眼吗,举起刀刃折射的光线有这么刺眼吗?   披风兜帽挡住的脸孔尚且带着仆仆风尘,颠簸的马匹也吐出了沉重的喘息,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温暖而明亮。   “我绝对……不会给您拖后腿的。”   说了,有些大言不惭的话。却不知为何让人感到了愉悦。   面对敌人的时候也会坚定地抽出刀刃,眼神沉着而决然,勇敢而坚毅。   总有一天,也会将这后背留给你吧。   而在此之前——   先让我好好地来保护你吧。   ‖我会尽量完成您的命令的……‖-艾伦   “如果做不到的话,就让别人来做。”   您又一次,露出了那种略带嫌弃的不耐的表情。虽然明知道您依然会让我完成这一切,但是,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胸口依然有了一瞬间牵扯般的苦楚。   总是忍不住的想要这样的埋怨您,总是隐隐带着恼怒的握紧了手里的东西,这并非是一种不满,只是少年不该太过于尖锐的尊严在挣扎着,妄图挑战权威一般。   “怎么,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吊起眼眉这样挑衅一般的询问着的时候,也会有毫不客气的身体惩罚。啊啊,请一定相信,在我心中,您永远是我敬重而倾慕的人。   追逐着背影,追逐着那份力量,辛劳和苦难根本不重要,如果做些什么能够让您多看我一眼的话,那么,您的命令,不论是什么,我都会尽力完成。   ——所以……对于突然踢我之类的,能控制一下,我会很高兴的。   ‖请相信我。‖-利威尔   如果命运一定要强行在那双手上加上镣铐的话。   如果是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用那双手拿起刀剑。   有着温顺而倔强的表情的少年,是个孩子。每当认真的倾听他的言语时,那双眼睛里的光彩就会比平日里更加灿烂。   独自一人承受着生命所馥郁的黑暗,却依然坚守着心灵的颜色,这样的人,在这个让人绝望的世界里,是多么耀眼而令人羡慕。   或许与之相反,并不是他在期望着谁的认真倾听,而是我们这些人,希望能够再多一刻的与那双眼睛凝视,与那声线对应的倾听,饱含希望,饱含热情,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言语之中描述的世界。   这些,他不知道。   “只要您相信我……只要这样,我就会感到非常幸福。”低着头会用略带羞涩的声音轻轻喃语的孩子,有着柔软的发丝和坚如磐石的眼睛。   是多么的想要让人,用力的拥抱上去,用力的感叹。   啊,我已是这样的……信任了你啊。   ‖一定要一起活着回去。‖-利威尔   “我想看到,那墙壁外广大的世界。”面临着世界的黑暗会这样充满希望的看着远方说道,以及,回眸看过来时的笑容,“如果,是能和您一起就更好了。”   如果能够和我。   “在那之前,当然,我会努力的活下来的。”迎着敌人举刀战斗的时候这样说,却更像是一句安慰人的话。每一次的挣扎都带着大半的鲜血要不甘洒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彻底沉入地底。活着,在这个时候是多么薄弱而美好的字眼。   “也请您和我一起活下去。”   当然了,如果死的比你还快的时候,成何体统。想要鄙夷的话,面对那张笑意盈盈的真诚的脸孔说出的时候却似乎变得无力起来。   是多么认真的说着这样的话,是多么认真地感情,认真地让人甚至要产生“一定会这样”的幻觉。   这,一定是属于他一个人的魔力吧。   ‖请偶尔和我说几句话。‖-艾伦   那是一个高傲的,忙碌着的人。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留给人的似乎永远只有背影。   那背影,似乎要比彼此之间实力的差距更加的遥远而无法缩短。   “如果你很闲的话,就给我……”   您一定不知道的是,每一次您叫着我的名字,您给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我胸膛里的这颗心热烈的跳动起来,当血液充满身体,就连这世界仿佛也变得温暖起来。   您是拥有着这样的力量的人,如此轻易的左右着我。只要一抹视线的角落,只要一句话里的一个名字,只要是您,只要是我,那样令人感动的想要笑,想要哭的感情,就无法抑制。   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最倾慕的人,我在这个世界上总在仰望的人,他叫着我的名字,他在对我说些什么。   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能够让人充满干劲。   我还被您记着。   我的存在。   我的,您。   ‖请把我当人看待。‖-艾伦   我将永远不会忘记,我是和众人不一样的存在这样的事实。   这比刺入手臂的针尖更令人刺痛,这比咬断手臂的牙齿更令人钝痛,这比束缚手臂的枷锁更令人沉痛。   但是,正因为这样的存在,我能够给予人类多一份的希望,我非常高兴。   我不能荣幸,我不能庆幸,但是我非常高兴。   尤其是在,连您也觉得我这样子是有用处的时候。   只是,在这样的喜悦之下,我是多么的卑微的乞求着,期望着,您能够忘记我的这幅模样。   如果……被您也说成是怪物的话,我会很心痛。   唯独,希望您,还能记住我“曾经”是一个人类。   仅仅,希望您,还能承认我“现在”不是一个怪物。   如果可以这样的话,只需能够这样的话。   我就能用全部的力量,为您,为您和所有人,找到所谓“人类的希望”。   而您的希望,您想要平复这一切的希望,我不论变成什么样子,都会为您实现。   ‖可能有时候会反抗您。也希望您能听取下我的意见。‖-利威尔   “……您……真是个□□的人。”   会这样说的那个人,涨红了脸孔,露出了不知所措又别扭的表情。   有时候,或许是经常,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然后每当这个时候,想说的话就会自动的消失在空气里。   如果还想反驳什么,就说吧。如果还想证明什么,就说吧。   “希望……您也能听听我的意见。”明明像个孩子一样的惴惴不安着,却依然坚定地说了这样的话。   每当这个时候,就无法不去纵容。   眼前,是一个怎么坚强倔强都不能掩盖容颜稚嫩的孩子。   是个不一样的孩子。   用着毫无力量的方式抗议,用着令人发笑的方式抵抗,却偏偏让看着的人变得心软。   这是给与你的,身为孩子的权利。当有一天你长大的时候,就一定要用更加成人的方式来表达自己。   总有一天你会长大,你会说出自己的声音,也会听到别人的声音。在此之前,你总是会听到别人的声音,却说不出自己的声音。   我会听的。   只要你站在我面前清晰地说出来的话,我在听的。   你会知道的。   ‖我暴走的时候,请您亲手杀了我。‖-利威尔   “我和您,拥有同样的愿望。”曾经,走到我身旁来的那个人,这样微笑着说。   承载着光的眼中,恍惚有一种要被称为虔诚的色彩。   “我会达成这个愿望,您也是。”他认真地,认真地讲着这句话,眉眼清亮。   不论什么时候,他似乎都闪耀着。   不论什么存在,他似乎都夺目着。   矮小的、高大的,宣誓着、嘶吼着,微笑了、哭泣了……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独属自己的世界里,他把视线牢牢的占据着。   以至于这样的力量演变成一种独特的默契,当他忧伤的时候,当他痛苦的时候,当他想要说什么,想要做什么的时候——   连那个,都会比他更快的明了和反应过来。   你说,怪物的血,和我们的血,是不是不同温度的?   如果是两者混合在一起的呢?   不论是什么他总会死去。唯一不同的只是死亡的方式而已。   那么我和你,又会以什么样不同的姿态彼此死去呢?   “我非常幸福。同时也非常难过。”   鲜红的字眼。炙热的无法拥抱的身体。   “能够被您终结生命。却是选择了让您做这件事。”   我目睹的这一切,我的心脏……   ‖请不要自责。‖-利威尔   我献给了全人类的心脏,此刻,它叫嚣着疼痛,剧烈的。   “我是多么的希望您能够完成愿望。如果我能陪伴着您一起。”   那么。   “可是最终的我却做了这样不可饶恕的事情。”   那么。   “所以……请您忘记这张人类的脸孔吧。”   那么……   “您只要记得,您所斩杀的,是一个……”   ——闭嘴。闭嘴。   那么此刻,你为什么还不停下喘息?   那么此时,为何你还在露出微笑?   ——你可知现在,我所看到的,是什么?   我们的双手紧握着剑,我们的愿望是给予人类解放,我们骑马越过广袤的大地,在这世界的尽头有我们所期望的崭新的世界。   而你,躺在了这里。   没有守护任何一个人的在这里。   我曾经对所有人说我将牢牢地看着你。我说你要跟在我身后。我说你必须勇敢坚强努力。……我说了很多,对你。一如你想我倾诉的那些一般,被我,被你牢牢地收藏在胸膛里。   而如今,它们挣脱枷锁,正化为鲜血从我们的身体里流淌出去——   ‖拜托,我死的时候,请待在我身边。‖-艾伦   直至如今,您的眼睛,也凌厉的仿佛要将什么刺穿一般。   我让您生气了,非常抱歉。   我让您失望了,非常抱歉。   我即将离您而去……非常抱歉。   您什么都没有说。   就连您的眼睛里也没有任何话语。   我透过您的眼睛,就只能看到狼狈的我自己。那也是您看到的我自己。   非常抱歉,现在的我,是这样狼狈的不堪入目。   ——可是就是这样,我也无法松开现在我抓着您手臂的手指。   明知道这不是您喜欢的,我却没有办法再告诉自己顺从您。   所以,我非常难过。   我像孩子一样的哭泣了您会讨厌吗,我像被您抛弃了一般的哭泣了您会生气吗,我像终于绝望了一般的哭泣了您会不悦吗?……如果您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的话,我一定会立刻停止哭泣的。   可为什么不呢?   只要您一如既往的露出那样的表情,我就会松开手。   只要您一如既往的推开我,我就不会再迎上去。   只要您一如既往……   啊啊……您总是一如既往的……纵容着我啊。   那么这样下去的话,这样下去的话……   “艾伦!——”   ‖对了。‖   ‖然后,请务必不要忘了。‖   ‖我就算现在也——‖   ‖深爱着您。‖ 作者有话要说:  同人漫画《我与兵长的十个约定》衍生。 图源网络侵删致歉。翻译可能不是一个版本,但是小生还是喜欢自己用的这一版_(:з」∠)_嘿。 ☆、【利艾】形声 作者有话要说:  残疾设定。   今年十五岁的艾伦·耶格尔是个孤儿。   是个身患残疾的孤儿。   这个形容来自于五年前的那场意外。   失去了听力的艾伦·耶格尔从此从“孤儿”变成了“残疾的孤儿”。   残疾的孤儿艾伦·耶格尔现在有一个很困扰的事情。   “……我的听力应该是已经彻底没有的了吧,医生。”   “当然。”韩吉·佐耶看着手中的病历表挑了挑眉头。“怎么,你听到声音了?”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并没有太出彩的脸孔因为这一瞬间而变得有些夺目,不过这样的变化只是让艾伦感觉到有些惊吓。   “算……算是这样?”   “来来来,快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韩吉医生扔掉手中的病历表伸手抓住了他,那个样子似乎不像是想要听他叙述而是想要把他拉到手术台上检查一下。那种兴奋而急切的研究心情让艾伦有点想侧过头去,不过这样的话他就无法看到医生的唇形,就无法来判断她说了什么。   真是一种复杂的煎熬。艾伦有些苦恼,但还是乖乖的让韩吉医生抓着他,然后小声的讲起自己的问题来。   问题发生的时间似乎是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艾伦·耶格尔上班的那个地方来了来了一个新的老板。第一天照理是老板下来视察工作,艾伦·耶格尔站在人群的最后一排的最边上,他对新来的老板没有太大兴趣,所以也没有凑头去看那个人的模样,只是低着头想自己今天的工作进度。   不过,他似乎忘了他和平常人是不一样的。   因为在一群正常的工人里面有一个耳聋的员工,顶头上司自然要注意和过问。所以当艾伦被带到办公室的时候,他还有点被惊吓到的情绪。   和一点点说不上来的反感。   原来的上司是一位性格很不错的人,在知道他的问题的时候也很尊敬他,从来没有单独、或者较为引人注目的让他做一些事情,尽量让自己享受和其他人一样的待遇。这样虽然对艾伦来说有些辛苦,但他喜欢这样。残疾人的心理都是敏感的,他们不希望自己被别人用不一样的眼光对待。   但是这位上司一到任就让别人将他从人群中叫出来,看着同伴们有些微妙的眼神,艾伦只能低下头一路快步走到办公室。   “您好,我是艾伦·耶格尔。”敲门后轻轻推门进来,他抬头看了眼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正低着头翻看着桌子上上一任留下来的文件,黑色短发,凌厉而冷峻的面部线条,锋利的眉梢微微蹙起,给人一个非常严肃不温和的表情,隐约还带着一丝丝的不耐烦。   艾伦·耶格尔看着那张像是带着冰碴子一样的脸孔,心里微微感到有些恐惧。   这是一个很有气场的人,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就让他萌生了一种想要逃跑的感情来。   啊啊,这样的上司一定不太喜欢自己的员工里有他这样的人吧。艾伦有些担心自己的未来了。   利威尔是在一周前接到上任通知的,在这之前他还在家里悠闲的当一个SOHO人士,直到老板埃尔文亲自将任命书塞进他手里。那个时候他的咖啡才喝了一半。   利威尔是个做事有始有终的人。   但是埃尔文让他的咖啡到底是没喝完,所以利威尔的怨气从那天持续到上任当天还没结束。   于是当他翻看员工资料册的时候看到上面那个明显写着“听力障碍”的资料页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心情更差了。   对,利威尔还是个追求完美的人。   艾伦·耶格尔。利威尔看了眼表格里填写的名字,顺便赞叹了一下这个人的字写的还挺好看。不过等他看到年龄那一栏的时候他的脸就黑了。   十五岁。他十五岁的时候还在学校里和一帮同龄的小孩拉帮结派呢。   虽然这个国家没有说不能使用少年儿童做劳工的,但是在道德层面上讲,这样的事情依然是收到大众批判和反对的。因此除了一些不正当的工厂会雇佣孩子以外,正当的工厂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利威尔觉得他还是个很正当的人的。   不过,这些问题都在秘书的解释下获得了合理的存在理由。   “那个孩子是无处可去才呆在这里工作的。”秘书佩特拉·拉鲁小姐在解释这件事的时候还非常母性和善良的红了眼圈。“他十岁的时候因为意外失去了听力,也失去了父母,利威尔先生,相比您也是明白的,一个十岁的孤儿在这个地方生存有多么的艰难。而那个孩子是个极为骄傲的,不愿意接受福利院的救助,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小了——当然,他确实只有十岁而已。所以,当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虽然工厂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小孩子,但是依然为他留了一条路。这几年来艾伦一直都非常努力,他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已经学会了唇语,因此和别人的面对面交流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他现在的职位并不需要太多的交流,也不需要听声音,所以您完全不用担心他会给工厂造成麻烦。”   解释完以后,佩特拉小姐还私人的拜托了他:“如果您解雇了他,那么他就真的无路可走了,所以,拜托您了,利威尔先生!”   被那样一位温柔善良又能干的女士真诚的拜托了,绅士利威尔先生觉得可以考虑一下。所以他维持着面瘫并略带不耐的表情对秘书小姐说道:“我要见见那个艾伦·耶格尔。”   “当然,那是个可爱的好孩子,您一定会喜欢他的!”秘书小姐得到命令后立刻消失在了办公室里。   于是现在他一边翻着手里的文件,一边等着站在他办公室里的小鬼开口,不过除了那句有些小心翼翼的“您好,我是艾伦·耶格尔。”的自我介绍之外,他一直保持着安静,这让利威尔在心里默默腹诽了一下佩特拉小姐的形容词。   不,他一点都不可爱。   然后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睛去看那个孩子。资料册上有艾伦的照片,不过那是五年前的,那个时候的艾伦·耶格尔还是个小孩子,并且因为刚刚经历过一场灾难,看起来格外憔悴和狼狈,照片上的样子也是一个瘦巴巴头发乱糟糟眼睛大的吓人的营养不良的小孩而已。过了五年以后,这个孩子明显过的比当初要好得多,虽然看起来依然瘦弱的只有一把骨头,但是在并不精细的打理过的棕色头发下面,那双曾经看起来像鬼娃娃一样吓人的大眼睛已经有了生命力的光彩,金灿灿的充满了生气,仿佛是有阳光在里面游动。   “你就是那个有听力障碍的?”利威尔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来。他的声线和表情一样冰冷平淡,却充满着成年男人特有的韵味和旋律。   当然了,以上,艾伦·耶格尔是完全听不到的。   他只是看到之前还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的男人突然抬起了头,然后就像是一头打盹的野兽突然醒过来一样,透着慵懒之色的眼睛冷冰冰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觉得自己后背都要被冷汗打湿的时候,才看到他的嘴唇慢慢的动了动。   本来就紧张的神经更加绷紧了,艾伦觉得自己的脊柱都要绷断掉,他努力压抑好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颤抖。   “是,是的。”   其实听力障碍说起来还比较好,他的实际情况是完全丧失听力,不说耳聋是别人对他的善意。   “你为什么会失去听力?”利威尔将手里的文件夹放到桌子上,十指交叉放在翘起的膝盖上。他看着眼前紧张又努力让自己表现的不紧张结果看起来更紧张的艾伦,突然觉得有点莫名的愉悦。   “当初居住的地方发生了一场大爆炸……”   “爆炸?”利威尔皱着眉头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听说他的父母都是在那场意外里丧生的,但是他现在除了失去听力以外还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不得不说实在是非常幸运了。   “是的,因为当时我刚好没有在家,所以不在爆炸的中心,而且当时也有好心人保护了我……”艾伦磕磕绊绊的说道。因为听力的丧失所以他有点语言障碍,不过因为自己有这个意识,所以也努力的在和别人交流。不过面对朋友可没有面对上司来的这么有压力,而且这个上司给他的压力还不是一般的大。艾伦自己都觉得他自己很久没有这么结巴的说话了。   “那你还真是幸运,小鬼。”利威尔轻哼了一声说道。   “……我……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挑了挑眉头,利威尔扭了下脖子。在这里坐的有点久了让他感觉有点累。“你现在的工作是?”   “流水线的工人,先生。”艾伦道,“因为这些工作不需要太多交流,而且比较简单。”   “嗯。”利威尔点了点头。挥挥手准备让他离开。不过看到那孩子转身,他突然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你当初发生意外的地方是哪里?”   艾伦的背影停顿了一下。“在北城那边,先生。”   “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离开了。”   “再见,先生。”   艾伦离开后,利威尔有些不舒服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手扶了下腰。这个动作被推门而入的埃尔文·史密斯先生看到,立刻露出了一丝关切的表情。“又觉得不舒服了吗,利威尔?你应该多多休息的呀,其实这个职位并不是很麻烦的,你不用太过操劳……”   利威尔转过头冷眼看着来人碎碎念,冷冷的哼了一声。   然后,在那天的会面之后,艾伦发现自己开始出现问题了。   他开始“听”到声音。   那并不是听到,他很清楚。那更像是一种幻听,是来自大脑深处的震动的声音。因为他太久没有使用耳朵了,所以那种声音的出现时如此的突兀和令人惊慌。   每到休息的时候他就能听到来自脑海深处的声音,那些声音虽然模糊但是并不陌生,那是在他还拥有听力的最后一天所听到的声音——巨大的爆炸声,气流吹起衣服的声音,火焰撕裂物质的声音,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叫喊声和吵闹声。   时隔五年,再度听到那些声音,对艾伦来说就像是重温一场噩梦。   他至今无法忘记那天,当那些声音像海潮一样冲向耳朵时,他恍惚听到的自己的耳膜不堪重负而发出的破裂声。   因为年纪太小,器官发育并不完全,相对脆弱,所以那样伤害让他彻底失去的听取这个世界声音的能力。   当然同时也让他失去了父母,因此他可以不用痛苦的面对母亲和父亲张开嘴吐露的空白。但是这是一件好事吗?艾伦从来无法用这个来安慰自己。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周,艾伦觉得在这样下去他还会患上精神衰弱,所以他在周末离开工厂去了医院,找到了当初自己的主治医生,韩吉·佐耶小姐。   “你是说,你也是那天以后突然就出现幻听症状的?”韩吉医生听完问道。   “是的。韩吉小姐……”艾伦有些犹豫。“您说,这会不会和我那天太过紧张有关?”   “当然了,这应该有点关系。”韩吉医生点头。“但是,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就引起幻听的话,还是有些勉强的。”   “那可能是什么原因?”艾伦困扰的说,“因为这件事我的睡眠质量都降低了很多,这对我的工作很不好……”   “放松点,亲爱的。”韩吉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我可以先开一些放松精神和助眠的药给你,但是如果没有得到缓解的话,或许你还应该去看看精神科。”   “好吧,下周我还会来见您的。”艾伦勉强的笑了笑。“如果有效果的话。”   从科室出来的时候,正要下楼的艾伦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办公室。他愣了愣,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然后确定,那个人是自己的新老板,利威尔先生无疑。   原来那样的老板也会生病啊。艾伦觉得自己发现了新大陆。   虽然说他对那位新上司没有什么兴趣,不过似乎是因为在医院碰见了让他感到很惊奇,所以他还是有些好奇的走到前面看了看,似乎刚才利威尔先生是进了这个门……他抬头看了眼外面的挂牌——   骨科。   利威尔先生骨折了?不过他似乎是走着进去的……难道是手臂骨折了?不是很了解各个疾病专业的艾伦只能很贫瘠的认为看骨科的人都是骨折的。然后秉着下级对上级的敬重以及他自己过于泛滥的感情,艾伦觉得自己应该去关心一下“手臂骨折”的利威尔先生。   想了想,艾伦走到办公室旁边走廊的椅子旁坐了下来,开始等待。   【TBC】   利威尔觉得自己就不应该跟着埃尔文的步调走去当那个什么老板。   才在外面走了一天,他的腰背就开始疼起来。这是他在家修养多年都没有再出现过的问题。   忍耐了一个星期,利威尔觉得自己终于忍无可忍了。   “你的背伤还是没有好完全啊利威尔。”骨科的老医生以及和他很熟稔了,看到他出现稍稍惊讶了一下,然后就有些无奈又同情的笑了起来。“肯定又是不听医嘱随便乱跑了吧。”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样。”利威尔冷淡地说。   “这次的感觉怎么样?”医师扶着他的肩膀问道。   “很疼。”利威尔背对着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止痛药没效果了。”   “唔,听起来是挺辛苦的。”医师按了按他的脊柱周围,感觉那个人全身的肌肉都僵硬起来了。   “拍片子了吗,让我看看。”   利威尔将手里的X光片递给他,然后把肩膀靠在椅背上,臀部向前移了移让后背不碰到椅子。这个动作既不舒服又不好看,不过一直那么坐着很累,他也就无所谓了。   “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医师看过片子以后冲他说道。“你是感觉到骨头疼吗?”   “不是。”利威尔懒洋洋的回答。“是里面。”   “那大概就是神经痛了。”医师有些无奈的看着他叹了口气。“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去神经科?”   “以防万一。”利威尔看了他一眼说道。   “真是个好理由。”医师摇摇头叹息。“不过这样的话你还要从这里走到三楼去,需要我叫一个护士来扶着你吗?”   利威尔扶着桌子站起来直接就往外走,后背僵直的像放了一块木板。“不用,我还没残。”   “嘿,瞧你这话。”医师被他气得笑了起来。   利威尔出了骨科办公室的门,一抬头就看到坐在门口椅子上的少年,依然是初见时那个似乎是很紧张的样子,后背绷的比他还直,两个人站在一起还不知道有病的是谁。   这么想着,利威尔的表情稍稍带了些笑意,他慢慢走过去,在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和被逮住的羞涩的表情里依然没有什么温度的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干嘛?病了?”   “不……不是……”少年有些局促的涨红了脸,一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的紧张。“我……我看到利威尔先生……有些担心……所以……”说着还不住的瞄他的手臂,不过利威尔手臂没骨折所以他当然看不到“应该出现”的绷带或者支架之类的东西。   “哦,小鬼。”利威尔轻轻挑了下一边的眉毛。“你是怎么回事?”他眼尖的捕捉到放在少年手边的袋子,里面放的应该是一些药。   “哦,我……我有些失眠……”艾伦尴尬的站起来,这样仰起头看着那个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累也太让他紧张了,站起来的话稍微能让他放松一点。   “十五岁的小鬼也失眠。”利威尔不客气的嗤笑了一声,然后又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喂,小鬼,你等下有事吗?”   “事……?哦,不。没有。”艾伦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飞快的摇摇头。   “那好。”利威尔伸出一只手。“扶我去三楼。”   “好……咦?”   “原来……原来利威尔先生是伤到了脊柱吗……”神经科的人有些多,艾伦扶着利威尔站在走廊的窗台旁边。忍不住的疑问获得了解答,不过这个答案似乎要比骨折要严重的多。   “……怎么会……”   “小意外而已。”利威尔扭头神情淡漠的看着窗外。“和你一样。”   “咦?”艾伦睁大了眼睛。   “曾经遇到了爆炸,被波及到了。”利威尔一手扶着窗台站在那里,因为病痛的原因背挺得很直,配上冷漠的面色更加显得充满了压迫人的气势,又带着拒人千里的漠然。   “这……这样啊……”脑袋里突然又震了一下,艾伦用手按住太阳穴,轻轻皱了下眉头。   “你不舒服?”利威尔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皱眉问。   “啊,有些幻听……”手指滑到耳边捂住耳朵,艾伦抬头冲利威尔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觉得脑袋里有声音在响。”   “你回去吧。”利威尔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这里不用人了。”   “不行。”艾伦却意外认真的摇了摇头。“您看起来很不舒服,一会儿要怎么回去呢?”   利威尔习惯性的又皱了下眉。“当然是走回去。”他不可能去坐车。   “那么果然,还是让我陪着您吧。”艾伦真诚地说。“您刚才上楼似乎都很困难的样子……”“小鬼,”利威尔带着怒意的声音打断了他。“我只是受了点伤,不是残废。用不着你这么伺候。”   “啊……”艾伦的脸色暗了一下。“十分对不起……”   “我只是觉得……不管是受伤还是怎样,旁边能有个人陪伴着,还是比较好的……”   艾伦想起五年前的那场意外,大爆炸的现场十分混乱,他被人带上救护车的时候还没有失去意识,只觉得整个脑袋都非常痛,耳朵则已经麻木的没有感觉,他双手捂着耳朵,湿漉漉的感觉贴着皮肤,后来他才知道那都是血,他的血,从他耳朵里流出的血。那也是他的声音,它们都顺着耳道流了出来,流走了。   那个时候,他周围全是陌生人,全是受伤的病患,没有家属,没有朋友,就只有他一个人,呆在那群人中间,看着他们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孔和长大的嘴巴,却什么都听不见——   “小鬼。”一巴掌突然拍到脑袋上,艾伦晃了一下,如梦初醒的抬起头。他看到面前的人嘴巴动了一下,但是说了什么没有看清楚。   “您在叫我吗,利威尔先生?”   利威尔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不开心。“我叫了你很多遍,小鬼,你在走什么神。”   “啊……对不起。”   利威尔侧过头看着窗外,嘴巴慢慢的动着:“我后背很痛,艾伦。”   “啊……”艾伦立刻有些担忧的去看门口的队伍,但是似乎还没有轮到他们。“对不起,利威尔先生,似乎还要再等一会儿,您要不要……”   “等下送我回去。”利威尔突然打断他说道。   “唉?”艾伦一愣。   “没看到?”利威尔扭头面向他,有些不耐烦的说,“我让你一会儿送我回去,这次看清了吧。”   “啊……啊……是!是的!”艾伦用力的点头。“看清了!”   “哼。”利威尔斜眼看着他轻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说话。   结果,从看完医生到送利威尔先生回家再到回到工厂的宿舍里,已经是很晚的时候了。   虽然利威尔先生似乎有让他留宿的意愿,但是面对那个一尘不染的家他还是觉得自己有点不太适合,主动提出了要回工厂的话,利威尔先生看起来虽然不太高兴,依然是答应了,还亲自叫车送了他。   喝了药躺在床上,不知道是精神紧张了一天终于放松下来还是药效的关系,似乎很快就有了睡意,临睡前艾伦有些模模糊糊的想,其实,那个人还是很不错的。   那天晚上艾伦做了一个梦,那或许不能称之为梦,是真实的情景,发生在五年前。   他从朋友的家里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整个居民区都陷入了安静的沉睡之中,零星的灯火映衬着小路两旁的路灯,依然是昏昏暗暗的模样。不过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无数次的艾伦并不害怕这样的环境。   工厂就建在居民区之间,每次从朋友艾尔敏那里回家,都必须要经过工厂门口,那天也是一样。   但是那天明显是有哪里不同的,艾伦感受到了空气中不同以往的气味,但是他并没有多想,因为居民区和工厂总会散发出各种气味,那天他虽然觉得味道和以往不同,但是十岁的艾伦也并没有意识到那是怎样的不同。   然后,就在他走到工厂门口的时候,火光突然冲天而起,随机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由远到近的蔓延了过来。   因为工厂的建筑都在后面,所以工厂门口反而成了爆炸的边缘地带,但是也依然有极其可怕的轰鸣声和大火覆盖而下。   艾伦傻住了,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这种恐怖却又充满了艳丽的灾难。连绵不绝的爆炸声从远方周围传来,很快就蔓延到居民区。火焰和烟尘开始扩大,比爆破更快的笼罩了他,艾伦被烟雾呛的咳嗽不已,那个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了危险,拔腿想要逃走,但是猛烈的火势和冲天的烟尘让他看不清脚下的路,糊糊涂涂之间他竟然向着工厂的方向跑去。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突然听到轰鸣声中响起了一个人的叫喊声,具体说了什么他忘记了,似乎是叫他快跑之类的,但是他找错了路,所以在最后,是一个人突然冲出来将他扑倒在地,然后就是仿佛近在咫尺的巨大爆炸声和火焰,席卷了他和扑倒他的那个人。   那个时候艾伦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像是被人用东西瞬间痛穿了一般,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就是一片茫茫然的空白。   他在那一瞬间的剧痛和冲击中昏厥了,再度醒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呆在火场里,然后被人抱了出来,带上了救护车。   那个关键时刻将他护在身下的人不见了。   结果问题还是没有好转,似乎还更严重了。忍不住的艾伦又去找了韩吉医生,决定和她说过之后就去看精神科。   不过去医院那天,艾伦很意外的在五官科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的顶头上司——   “利……利威尔先生?”   此刻正坐在办公室的另外一张椅子上,比韩吉医生还有架势的老板利威尔。   “嘿,利威尔,原来你是到这个小家伙的工厂里去当老板啦。”韩吉医生立刻从他的语气和表情里判断出了事实,然后很不客气的露出了揶揄的笑容——别误会,是对艾伦的。   “哦,艾伦,怪不得你会出现幻听和失眠呢,如果是我的话,有这么一个老板踩在头顶上我也会担忧的夜不能寐的。”   “闭上你的嘴,韩吉。”利威尔似乎刚从其他科室出来,手上还拿着病历。他依然是用一种不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冰冷面孔看起来有些苍白。   “您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吗,利威尔先生?”艾伦关切的问了一句。   紧闭着眼睛不知是在休息还是在忍耐的利威尔嘴巴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出声,艾伦盯着他的嘴巴看了半天也猜不出来他说了什么。或许他也不太想和自己说话。于是艾伦只能扭回头将视线放到了一边的韩吉医生身上。   “或许您的建议是对的,韩吉小姐。”艾伦说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用手捂了下耳朵。“我应该去精神科看一看。”   “没有任何缓解吗?”韩吉医生皱起了眉头。“一般来说除非是病症,或者是精神层面的影响才会有幻听症状的引起。不过你看起来似乎没有其他并发症,那么,你是遇见了什么东西才会让你的精神感到如此不安的?”   艾伦下意识的看了眼一旁的利威尔。他总不能告诉眼前的人,正是因为见到了这个给他很大压力的男人,才会让他精神紧张的出现幻听和失眠症状吧。   “艾伦?”看到眼前的男孩子低着头局促的扭着衣角,韩吉医生忍不住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你有看到我刚才说了什么吗,艾伦?”   “啊……有的。”艾伦的脸红了一下,侧头挣脱韩吉医生的手指。“我看到了……我只是……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唔……”韩吉医生有些困扰的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利威尔在这时睁开眼睛,或许是因为姿势和休息不够的原因,他的脸色看起来似乎更加不妙。   “艾伦唷。”利威尔坐直身体,这个动作让旁边的两人都扭过头去,他看着艾伦慢慢开口。“这段时间你的工作成绩可不是很好。”   艾伦看到他的语意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手抓紧了衣摆,咬着嘴唇涨红了脸,紧张的汗都出来了。   “非常对不起……利威尔先生……我……”   “喂,利威尔。”韩吉医生有些不悦的瞪了他一眼。“你明知道这孩子现在病了,还跟他说这件事,是要让他紧张死吗?”   “我说的是事实。”利威尔理都不理他,冷冰冰的眼睛径直盯着眼前的少年看。“喂,小鬼。”看他低下头去,他很不客气的抬脚在他腿上轻踹了一下。   “是!”艾伦全身一抖。   “如果你再这么蔫下去,我就要解雇你了。”   “我……我会努力的,请不要解雇我!”艾伦傻眼,这位新上司真的是太严苛了……竟然在医院里都不放过教训他!   犀利冷漠的眼睛斜斜的乜了他一眼,利威尔站起身,冲一旁的韩吉说道:“如果你马上治不了这小鬼就让他跟我走,我还要去趟五楼。”   “你这家伙,不是有电梯可以走吗?”   薄唇挑起一丝冷冷的笑意,利威尔毫不客气道:“我晕梯。”   韩吉:“……”   五楼放射科,艾伦也来过好几次,不过没想到利威尔先生和他们看起来更熟稔。   “没有想到这次竟然会和别人一起来呢,利威尔先生。”放射科的医生看到艾伦有些意外的笑了起来。“这么久了,你可一直是一个人。”   “顺路。”利威尔面不改色地撒谎。   “哦,这孩子是怎么了?”医生关心的凑过来,“主治医生开的单子拿来了吗,可以先让你来哟。”   利威尔冷眼扫过:“貌似先来的是我。”   “跟一个孩子来抢,利威尔,要有点大人的样子啊。”医生笑眯眯道。   利威尔:“……”   总觉得旁边的人下一刻就要动粗的艾伦赶忙摇头:“不,我没有要拍片子,是利威尔先生……”   利威尔面无表情的扭过头看向他:“你要拍的话我让给你哦。”   艾伦欲哭无泪:“……不,您去就行了……”   看着上司走进放射室,艾伦也松了口气,一回头,放射科的医生竟然还在旁边。   “啊……”他眨眨眼,下意识的露出一抹微笑。   医生看到他笑脸微微一愣,旋即回过神来温和的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你是利威尔的……弟弟?”   “不,不是的。”艾伦有些尴尬,“我是利威尔先生的……员工。”   “咦,利威尔转行了嘛?”医生很惊讶。“他不是在家里工作吗,为什么还有员工?”   “利威尔先生以前是在家里工作的吗?”艾伦对这个新发现很惊奇。在他看来,那个人不像是会把自己关在家里一个人生活和工作的人。虽然他表现的也很孤僻,但是他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是近几年的事情。”似乎对利威尔很熟悉的医生微笑着说。“因为他受伤的关系,没有办法再在以前的工作地点待下去,于是就回家工作了。”   “唔……”艾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忍不住冲医生笑了笑,“那个,能冒昧的问一句吗?”   “哦?”   “利威尔先生受伤的原因是……”   “哦,他没有告诉过你吗?”“不,他说是因为爆炸的关系。”   “是呀,五年前北城那个工厂发生的大爆炸。”医生点了点头,没有注意艾伦突然瞪大的眼睛和愕然的表情。   “您是说……五年前北城的爆炸?”   “否则还有哪个爆炸?”医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在那场爆炸里收到了波及,后背被炸伤,因而损到了脊柱,虽然经过五年的修养已经好了很多,不过近期似乎又开始出现问题了啊。”说着,医生露出一丝担忧的表情。“说实话,很担心到最后他会因此而彻底残疾呢。”   “那……那么严重?……”艾伦忍不住捂住嘴巴。不过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更应该捂住耳朵,因为幻听又开始了。   “毕竟是伤到了脊柱。”医生看了他一眼。“他现在还能正常的行走,简直算得上是奇迹。不过,以那个人的倔强,就是真的不能再行走了,也绝对不会让别人说他一句的。”   “利威尔先生是个强势的人。”艾伦扯了扯嘴角。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利威尔拿着X光片走出办公室,瞥了眼站在一旁的两人,上前将片子不客气的扔进了医生怀里。   “哎呀你这人。”医生无奈的大叹了一口气,然后举起片子仔细的看了看。“骨头似乎没有什么大问题呢,我可是很认真的劝告你最好还是呆在家里乖乖工作吧,这种在外的工作不适合你。”   “我也是给别人卖命的。”利威尔不客气道,“这句话留给我的老板。”   “嘿。”医生被他气得笑起来。“你就不能像这个孩子一样乖乖的听我说话吗?”他用手勾住艾伦的肩膀,后者没有看到他和利威尔说了什么,正一脸茫然的看着两人。   “我是个成年人。”利威尔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艾伦。“你还需要再看看吗?”   “我?不,不用了。”艾伦摇摇头,“其实韩吉小姐开的药还是有一些效果的,我会让她再开一些给我。”   “哦,五官科的佐耶吗?你怎么了?”放射科医生听到他的话热情的凑过来问道。   艾伦还没有回答,利威尔已经替他不客气的回复了:“听力障碍。五年前那场爆炸搞的鬼。”   “咦,是这样吗?可是刚才你和我说话看起来完全没有问题呢。”   “那是因为我和您面对面的关系……”   “唔,”医生识相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移了话题。“又是那场爆炸啊……你们两个可真有缘。”   “啧,什么破缘分。”利威尔一脸嫌弃。   “瞧你这人。”医生无力的用手里的片子拍了他肩膀一下。   完成了拍片子的工作,艾伦扶着利威尔从五楼下去。“接下来要去三楼吗?”   “不用。”利威尔虽然被他扶着但是基本上没用到他什么,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这种情况让艾伦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那个……利威尔先生。”   “说。”   “五年前……您也住在北城那边吗?”   “不是。”   “唉……”   “我是工厂的职员。”   “这样啊……”艾伦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利威尔斜眼看了他一眼:“听说你当时不在家。”   “唔,我去朋友家了……出事时刚好走出去,离居民区比较远……”   “在哪?”   “恩……工厂门口。”艾伦想了想。“应该是这样没错。”   利威尔的表情有些微妙,不过很快又变成了原来面无表情的样子。“很幸运。”   “是的。”艾伦笑了笑,“当时还有好心的人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或许我也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只是失去了听力……只不过很可惜,那个人离开的太快了,我没能当面好好地谢谢他,就连名字也不知道……”   “不知道他是否也有受伤呢……”   利威尔默不作声。二人一下到一楼就看到韩吉医生正站在楼梯口。   “嘿,我刚才打电话上去说你们下来了,就在这里等,你们还真是慢。”已经等了一会儿的韩吉医生有些不耐烦了。   利威尔冷笑:“如果是你的话还不知道下不下的来。”   “乌鸦嘴,”韩吉瞪着他,“你是说你自己快要走不动了吗?”   “我现在把你踹趴下的力气还是有的。”利威尔慢条斯理地说。   “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因此闪到腰彻底站不起来呢。”韩吉微笑。   艾伦一旁心惊胆战的看着二人:“那个……韩吉小姐……利威尔先生……我们……要不要回办公室去?……外面……有很多人在看……”   “不用,谁要到她的办公室去,”利威尔干脆拒绝。“脏的像个猪窝一样。”   韩吉医生按了按脑门上的青筋。“有本事的话你就不要去,连你的药也都不要拿。”   利威尔丝毫不受威胁:“被污染的药我当然要换一份吃。”   “你!”   艾伦立刻冲到两人中间,“我……我去拿……”这两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啊!   护送利威尔回家的路上,那个男人一直没有说话,艾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只能跟着沉默。   等到了门口,利威尔站在门庭的台阶上看着院子里的少年,慢悠悠的开口:“艾伦唷。”   “是,是!”艾伦下意识的绷紧后背听从教导。   “下周开始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是!……唉?!”   利威尔懒洋洋的瞄了他一眼。“你耳朵不方便,我行动也不方便,你过来帮我,既不用担心耳朵的问题,也能帮我干点事,而且,工资也会比工人要高一些。怎么,不想做?”   “不,不是这样的!”艾伦手足无措的看着他,脸孔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的红了起来,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漂亮而充满生气。“只是……我很担心……我……我什么都不会……”   “我的话你总会听的吧。”利威尔悠然道。   “当然了!”   “那就行了。”他挥了挥手做出赶人的架势。“下周上班的时候就去我的办公室等着。我会吩咐下面给你准备的。”   “这样真的……真的没问题吗?”艾伦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你再废话就解雇。”利威尔一个冷眼扫过去,艾伦立刻点头噤声。半晌,才弱弱的作出回应。   “我……我知道了……我会加油的,利威尔先生!”   “恩,回去吧。”利威尔满意的扬了扬下巴。   “那么……您好好休息,我……我先回去了。”艾伦冲他微微躬了躬身,转身向外走去。   利威尔站在台阶上看着那个削瘦却挺拔的少年身板,半晌,慢悠悠的,却声音明亮的叫了一声:   “艾伦唷。”   虽然明知道少年不可能听到,但是那一刻,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艾伦的脑海中突然也传来一声熟悉的,虽然有些模糊但依然听得出来是朝他发出的声音,让他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鬼使神差的回过头去,那个冷漠而充满迫人气场的人依然端端的站在门口,身形笔直挺拔,丝毫没有脊柱受伤的模样。   视线相对,没有任何隐含的话语藏在瞳孔里,满满的都只是阳光的色彩,在那个少年眼中却过度灿烂的如同五年前他所面对的那场盛大花火。   跌跌撞撞在烟尘中慌不择路寻找出路的孩子,也是睁着那么一双大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能看透那一切雾霾一般的明亮的眼睛。   利威尔的眉眼舒展开来,透出一丝温和的痕迹,浅淡的就如同曾经他留在那孩子背后的一缕气息,遮挡了火光便就散去。   艾伦愣愣的看着那个人许久,突然扯开嘴角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来,弯曲的眉眼带着好看的坚强。   “周一见,利威尔先生。”   “恩,再见。”利威尔动了动嘴唇,看他这次彻底消失在家门口,转过身打开房门,踏进屋子的那一刻却又忍不住牵起了一丝笑容。   在那些逝去的苦难之后再度迎来的新的世界或有残缺,但留下的痕迹却成为记忆。   手掌扶着后腰,隔着薄薄的衬衫下后背的伤口依然是凹凸不平的,但那些凝聚在骨骼深处的痛楚却似乎又在慢慢淡去。   那么,也希望你从今日起,能安享一个安宁的平静的世界。利威尔默默的想着。不是遗忘,而是接受。   接受这相同的命运。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让折断的骨骼依然挺立的、失去的声音再度回来的力量,那么定然是与你有关的吧。   仿佛就是永远不会遗落的形与声。 ☆、【利艾利】Beyond the world 作者有话要说:  转生paro 死亡有,撒盐高能。   我讨厌外面。   在梦里,我始终能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他不停地对我重复着:“出去,你一定要出去。到外面去,你一定要到外面去……”这样的话语。每一夜每一夜,从不间断的,从我记忆的开端,延续到如今。   “外面”,到底代表了什么,我不知道。一扇门的外面是外面,一座城的外面是外面,一片宇宙的外面也是外面。我到底要从哪个地方到外面去,梦中的他却从来没有回答过我。   他只是说:   “离开,到外面去。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   我不可以。   因为我不知道外面在哪里。是我的房门,是我的城市,是我的国家,是我的宇宙,   ——还是我的心。   【1】   周三了。我要去看一个人。   他在城市的最南边,那片有着茂盛树林和漂亮草坪的疗养院。   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从灌木丛中慢步走过,背影的线条挺拔而美丽,坚韧的弧度我只在军人的身上看到过。他有着深铁灰色的短发,在阳光下那种颜色充满了令人着迷的金属质感。衣袖翻卷到手肘,被□□在外面的手臂肌肉结实却苍白,在他的小臂到手腕的地方有四条长度不同但都并行向下延伸的淡色伤痕。他并不高,至少比我低一些,那件淡蓝白色相间的病服穿在他身上有些松垮。或许也是因为他消瘦的原因。我甚至能从病服上看到他肩膀清晰的骨骼形状。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只留给了我一个背影。当他从灌木丛走出来的时候就直接踏上了疗养院的台阶,始终没有回头的进入了那扇门,从头至尾我看到的都不过是一个背影。   可是仅仅是背影,我都能认出他来。   大学毕业前我的导师告诉我们如果想要找好的课题可以多去医院或者疗养院实习,希望我们这些学生能够多接触一些真实的案例,从而写出真正具有感情和灵魂的论文。同时对于那个群体能有更深更透彻的了解。   我的学长——同时也是我童年的青梅竹马的伙伴艾尔敏现在在城市的最南边的疗养院担任医师,他告诉我,他们那里或许能够给我一个岗位,让我近距离的去接触那些人。   于是在考试结束后的第三周,同时也是立夏刚过的那个晴朗的周三,我去了那家疗养院。   然后我碰到了他。   利威尔。   他的名字。   艾尔敏说他是这个疗养院里最奇怪的病患。他的所有病例病理证明以及治疗完全由专人负责,其他任何一个医生和护士都没有资格获知他的情况。他独自一人居住在疗养院的最上层,那层楼只有他一个病人。甚至是艾尔敏也没有资格过问那个人的病情,他唯一能够遇见他的机会就是他每天下午的散步时间。   但是,来这里这么久,他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和谁交流过。同样的,也没有谁会去过问他,包括这里的所有看护和医师,他们也都像是不知道他是病人一样的忽略他。   这样奇怪的特性让人忍不住去好奇真相。   尤其是在艾尔敏这样在疗养院呆了这么久的人也不知道的情况下。   我决定去找这家疗养院的院长——埃尔文·史密斯先生,请求他允许我去那个人身边进行我的实习。   只是和埃尔文先生的几次交涉下来也并没有获得太好的结果。他只允许我一周来一次,并且真正决定是否接受我的那个人是利威尔自己,他会尊重他的意见。   我担心了起来。   可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令人高兴。利威尔允许我来做一周一次的实习。时间由我自己确定,但必须是定时的。   那个时候我想起了那个周三和煦的风和阳光,以及他挺拔却单薄的背影。   我决定每周三去看他。   【2】   利威尔……不,在这里需要加上“先生”二字。因为见过他之后我才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瘦小的男人其实要比我大十岁。是我名副其实的长辈。虽然从他的脸上我根本看不出他已经是个中年人了。   第一天见面的时候,他在疗养院顶层的病房里。   那间病房和楼下的病房没什么不同。淡蓝色的墙纸,白色的床褥,冷冰冰的颜色和气氛。丝毫没有因为他是特殊的病患而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坐在床边,病服的衣袖挽起到手肘,露出苍白的小臂和修长漂亮的手指。在他手臂的正面,也有一条长长的伤痕从手臂中间延伸到手背上。他很冷漠,面无表情的用那双同样冷冰冰的灰蓝色眼睛从我打开门后一直盯着我,没有任何情绪和含义却固执霸道的眼神令人头皮发麻。   从进门到走上前的那几步我走的万分艰难,因为我必须努力去克制那份想要在他目光下夺路而逃的冲动。   “早安……利威尔……先生。我是希甘希纳大学的艾伦·耶格尔,医学系心理科的实习生……”   他冷眼看着我断断续续的自我介绍。   “额……埃尔文先生说……他说您已经同意我一周一次来这里参与您疗养期间的心理辅导。”我用最快的语速说完自己的来意,迟一秒钟我都觉得自己会失去勇气。   说完之后他并没有立刻回答我,所以我们只能尴尬的——或许是我一个人尴尬的和他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的冷场。   过了有一分钟以后,他终于从我身上收回了那令人畏惧的视线,目光顺着偏开的头颅落在了一边。   “艾伦。耶格尔。”他很慢很慢的叫出了我的名字。低沉而微微嘶哑的声线是中年人独有的沉稳的韵律。   “是……是我。”我愣了一下飞快的回答道。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念出我名字的语气令我不由自主的出神,思绪仿佛一下子被他拉到了那低沉的不知名的阴暗的世界之中去了。   他面对着窗口外面的阳光闭了下眼睛。他的眼眶周围有清晰的灰色阴影,因为苍白肤色的衬托显得格外清楚。或许他休息的不太好。   他看起来不太想说话。我又站了两分钟。   第三分钟的时候,他像是突然想起这个病房不止他一个人,睁开了眼睛。   “你去外面了吗?”他的问题没头没尾的。   “……什么?”我露出茫然的表情。   他慢慢地转过头来,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神却变了。我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变化,但是那样的变化令人感到恐惧。如果刚才还是冰冷,那么现在呢,或许算得上是炙热吗?可是这样的炙热却让人感到身上一寒。   他的眼底带着一种像是迫切的、执着的、并且沉重的感情看着我,对我说道:   “我说,你去外面了吗?”   我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我该怎么回答他呢,是是还是否呢?这个奇怪的问题有什么意义吗?我完全看不出他想要获得怎样的答案。   可是他一直在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像不得到回答就不罢休一样。   我只能不安的试探着回答了一下:   “恩……去了……?”   那个时候他眼中如同城墙般坚不可摧的情绪瞬间化为了粉末坍塌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净而放松的色彩,如同海水般成片的覆盖而上。   我看到他放在床单上的手指松开,摆出随意的姿态,眉眼间也流露出一种轻松的神色。   而我刚才根本没有发现他竟然是如此的紧张。   是我的大意,还是他太会伪装了呢……?   他像是突然放松后倦意袭上一般略感疲倦的靠在了床头,这突然变化的姿态令我有些措手不及,但是我回过神还是上前扶了扶他的靠枕。   他睁开了一只眼睛看着我。   我有些紧张:“那个……您累了吗?需要睡一下吗?”   他看了我一会儿,点了点头,然后站了起来。   我需要给他铺床吗?——看他的样子,应该是。   我把被子铺开,然后放平了枕头,他就站在床尾安静的看着我。苍白的肤色和淡颜色的病服映衬出更加虚弱的色彩,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深色的头发和眼睛,包括那两个黑眼圈。   对啊,他是个病人。我仿佛那一刻才记起来。   我铺好了床,他立刻上前躺了下去,自然而然的举动令我有些瞠目。但是看着他盯着我微微皱眉的样子,我又立刻自觉的帮他把被子盖到了脖子。他这才满意的放松的闭上了眼。   但是两秒之后他突然又睁开了眼睛,突然出现的压迫感十足的视线抓住了我,让我起身的动作都变得僵硬起来。   “坐在旁边。”他命令道。   我的身体比脑子更快也更听话的在他的床边坐下了。   他再度满意的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呼吸就变得平稳起来。   他睡着了。   而我,如同惊吓到又像是在极为不解的思考答案一般,听话的在他的病床边坐了一个下午,直到护士佩特拉小姐推开门轻声告诉我我该离开的时候,他依然没有醒来。   这就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时的故事。   【3】   虽然上次被利威尔先生吓了一跳,但是我对他的兴趣也越来越旺盛。埃尔文先生不允许我探知关于利威尔先生的病情,所以我并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是他身上的病态明显到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所以我开始计划在与他每周一次的会面中想办法让他告诉我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不过似乎很难。   但是与之相比我对那个人的好奇心已经能够完胜对于困难和对于他萌生出来的那种怯意了。   我想知道他的一切。   我想知道他口中的“外面”是哪里。   我想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和我梦中听到的那个声音一模一样。   是啊,一模一样。   又一个周三。   我到疗养院的时候,在外面就看到利威尔先生坐在顶层房间的窗台上,面无表情眼神漠然的看着远处的天空。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用“发呆”来形容他此刻的举动。我总觉得他在看什么,亦或是在思考什么。这是一种自然的令人感到惊奇的直觉,我总能在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中发现目的性,不管是他的一眨眼,一回眸,还是他睡着的样子。   都深深地透露着一种,——寂静的、冰冷的、等待的姿态。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冬眠的林蛙。   把自己冰冻起来,然后等到春天冰雪融化的时候再复活。   他是在等待吧。   他在等谁?   我从包里拿出一幅画给利威尔先生看。周二我去了一趟福利院,一个孩子送画给我作为礼物。今天来这里的时候,我鬼使神差的将这幅画也带来了。   “这是一个孩子送给我的。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给利威尔先生看。”   那是一幅很简单的彩笔画,画面的三分之二被涂成灰色,如同围绕一圈厚重的墙壁。但是在灰色之间却有一条彩色的线撕裂了那片灰色,然后彩色的部分一直蔓延到灰色的上方,就如同墙壁裂开之后,太阳的光芒渗透并且延伸开来一般。   利威尔先生看了那幅画很久。他一如既往什么都没有说。   我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他是否喜欢这种小孩子的拙劣的画技。   可是几分钟之后,我看到他伸出手拿起了那幅画,在阳光下一遍一遍的看着,看着,看着……他灰蓝色像雨中大海一样的眼睛之中慢慢也有光芒渗透出来。   只是在我彻底看清那些光芒的时候,他突然闭上了眼睛。   “我很喜欢。”他说。   我有些惊喜的叫出声来:“真的吗,您真的喜欢?!”   “对。”他睁开眼睛看着我说,或许是在阳光下的原因,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温和了许多。   “我很喜欢。艾伦。”他轻声说道。   如同幻觉一般,我似乎在他的那声“艾伦”之中,听到了温柔。   那一刻我突然有种想要哭泣的冲动,事实上我的眼睛也飞快的变红了。可是在我不停的眨眼之下,并没有泪水涌上来。   “啊……啊……真是太好了……”我似乎比这幅画真正的作者还要高兴,明明利威尔先生称赞的是画并不是我,但是我真的感觉到喜悦不停的从我的心脏流淌出来,顺着血液灌注全身,让我感到非常温暖。   “您喜欢真是……太好了……”   利威尔先生静静地看着我有些失态的样子。过了几分钟,他又轻轻开口,重复我每次见他时他都会问的问题:   “你去外面了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立刻从善如流的微笑着回答:“是的,先生,我去了。”   然后他的神情就会变得非常满意并且放松。   我将画放在了桌子上站了起来帮他整理床铺。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是利威尔先生要休息的时间了。   只是这次他闭眼前对我说道:“把画留下。”   我想了想,将那幅画贴在了他正对面的墙壁上。   每天起身就能够看到它,这样的话利威尔先生一定会一天都非常高兴吧。   我由衷的希望他脸上那种温和的表情能够再多一些。   【4】   哪怕是在我和利威尔先生的关系逐渐好起来的时候,那个梦也始终没有在我的睡眠中消失过哪怕一次。   “出去,你一定要出去。到外面去,你一定要到外面去……”   梦里,利威尔先生的声音这样对我说道。   曾经,我对于这个梦没有什么感觉,即便是有也只是厌烦。但是在和利威尔先生相处的这段日子里,我发现,就连梦里这个从来没变过的声音,也似乎因为是利威尔先生的声音而让我不那么烦躁了。   甚至以及或许是因为他的原因,从那个声音里我都能听出一些不一样的感情来。   似乎是温柔的,似乎是无奈的,似乎是命令式强硬的,又似乎……   是临别前不舍又悲伤的。   我开始不满足于只在梦中听见声音。   我想看到。   我想看到黑暗中利威尔先生的脸。   我想知道他到底是在用怎样的心情对我说这样的话。   而他说完之后,又露出了怎样的表情。   夏季的最后一个周三,我去疗养院的时候,碰到了利威尔先生的负责医师韩吉先生。   有着及肩长发戴着眼镜的韩吉先生是个开朗活泼的人,这种强烈的对比让我有些不敢相信他就是利威尔先生的医师。   下意识觉得利威尔先生不会喜欢韩吉先生这样性格的人。   事实也是这样。当我和韩吉先生一起进到利威尔先生的房间的时候,他在看到韩吉先生的笑脸后脸上的表情立刻阴沉了起来。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够意思,但是我对于能看到利威尔先生露出不同的表情,依然感到很开心。虽然他自己不太愉快。   “韩吉,出去。”没有等任何一个人开口,利威尔先生先下了逐客令。   “不行。”韩吉先生笑眯眯地摇头,然后大步跳到了利威尔先生旁边,在他厌恶的表情下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   “利威尔,这段时间听说你过得不错呀……”   利威尔先生嫌弃的将他的手臂拍掉,但是后者又立刻缠了了去。   “离我远点。”他忍无可忍地说。   看着一脸无赖的韩吉先生和濒临爆发的利威尔先生,我还是上前拉开了韩吉先生。虽然知道他们两个人一定很熟悉对方的脾气,但是看到利威尔先生如此发怒我还是忍不住害怕了。   韩吉先生看起来健康得多,利威尔先生带病在身应该不太占便宜……吧?   “你今天来干什么?”没有了韩吉先生靠近利威尔先生的脸色很快恢复正常——面无表情——然后硬邦邦地问道。   “我来当然是给你看病啦。”韩吉先生有些不可思议地叫道。“难道你觉得我会请你吃饭吗?那是不可能的!”   利威尔先生唇角一掀冷笑:“就不指望你。”   韩吉先生无所谓地耸肩。   似乎是觉得和他说话很无聊,利威尔先生兴致缺缺的又把脸转向了我。“艾伦。”   “啊,是!”我应道。   “陪我下楼走走。”说完他立刻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韩吉先生比我反应还快的大叫着追了上去。“喂!利威尔,我们还没做检查!”   “让你的检查去死。”利威尔先生的声音在门外传来。“艾伦,你怎么还不出来!”   我从呆滞中回神,小跑着出了门追上去。“对不起,利威尔先生!”   最后佩特拉小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韩吉先生弄走了,留下我陪着利威尔先生在花园里散步。   就像我第一次见他那样,利威尔先生站起来的时候有着军人一般凛然而挺拔的气势,哪怕是放松的散步看起来也有着阅兵一样的郑重和傲然。   他的头发在阳光下呈现出金属般的质感,苍白的皮肤几乎透明。挽到手肘露出小臂和手腕,手臂上的伤痕尤其明显。   我在他背后盯着他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上前。“利威尔先生。”   “恩。”   “您手臂上的伤口……”   “啊。”他了然的应了一声,抬起了手臂细细打量着那五条伤口。   我回去之后想了很久,始终想不通有什么能造成那样的伤口。或许利威尔先生愿意帮我回答这个问题。   看着他的动作,我追问了起来:“您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弄出来的伤口吗?……冒然询问有些失礼了,但是我真的很好奇。”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去低头看那伤口。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表情淡淡地继续往前走去。   “被人抓伤的而已。”   我盯着他垂在身边的手臂,始终无法想到怎样才能造成这样的抓伤。再看利威尔先生,他已经走到了我几米外的地方,正顺着小路的方向往前看。   我追上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是疗养院花园设立的围墙。   利威尔先生盯着那灰白的围墙看了许久之后,他突然转过头看着我说道:“你该回去了。”   我愣住了。   他从来没有开口赶过我。   但是他现在正面对着我明确的告诉我:“你该回去了。”   我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看着我,皱了下眉头,灰蓝色的眼睛如同蒙了雾气的海岸,突然就变得茫然不清。   然后我听到他说:   “出去,再也不要回来。”   【5】   回去之后我病倒了。   向导师告了假,暂时中断了实习的事情,我在家里昏昏沉沉睡了两天。   这两天里,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我,有利威尔先生。   梦里的我和利威尔先生都是军人。只是和现在的军人不同,我们的职责是守卫被城墙牢牢包围和保护的城池,共同抵御来自城墙之外世界里的巨大的食人巨人。   利威尔先生是我的长官,我叫他:兵长。   可是这个梦并没有直接告诉我,为什么我也是一个巨人。   我是一个能变成巨人的军人。我是利威尔先生的士兵。   那应该是一场决定性的战役,决定人类最终命运的战役。   我、利威尔先生,还有其他无数士兵都参加了这场可怕的战役,其中甚至包括埃尔文先生、韩吉先生和佩特拉小姐。无数鲜血飞溅,无数尸体堆积在城市和原野之上,巨人死后就消失余留下骨骸,所以所有的尸体都是人类的。   可是最终的结果依然是人类的胜利。   我们胜利了。幸存的军人士兵们站在城墙上,面对着远方的夕阳大声的哭泣,或者疯狂的大笑来发泄心中强烈的无法承载的各种感情。   城中的人来到城墙上,对我们说,国王会接见和一一嘉奖我们这些幸存的,为人类的胜利作出巨大贡献的军人们。   人们拖着疲惫而伤痕累累的身体走下城墙,我和利威尔兵长走在最后。我跟在他的身后,看他瘦小的背影被远方的夕阳的光芒拉扯的无限高大起来。   当最后一个外人下去的时候,面前的兵长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我也不觉停了下来。   “兵长?”   兵长灰蓝色的眼睛看着我。那个时候,没有人见过大海,但是,他们都说,海的颜色就是蓝色的。   那么兵长灰蓝色眼睛又是怎样的海呢?   “艾伦。”利威尔兵长叫道。   “是!”我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卸下立体机动装置,我带你下去。”他说道。   我疑惑:“为什么……兵长?”   兵长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你看起来快昏倒了,我怕你一会儿会飞的撞到墙上去。”   我尴尬的笑了起来。确实,经历巨人化并且和巨人们肉搏了这么久,我现在真的非常疲惫。   于是,我在兵长没有什么情绪的视线中卸下了我的立体机动装置。   这个时候,兵长突然走上前来,越过我站在了城墙边上,抬头看向远方落在地平线上的夕阳。   深红色橙黄色温暖的阳光照在他沾满鲜血的披风上,给他全身都镀上了一层纯洁无暇的金光,深铁灰色的头发在光芒之中仿佛也在闪闪发亮。   我的心突然感到一阵触动,不觉也上前和他并肩而立,一同去看那徐徐落下的夕阳。   “艾伦唷。”   “是,兵长。”   “我记得你曾说过,你想要去外面看看。”   “是的,兵长。”我忍不住微笑起来。“人类胜利之后,我们就可以到外面的世界去了。”从此之后,这个世界,这片天空,将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的脚步。   “艾伦。”   “是。”   “你没有忘记你也是巨人吧。”   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兵长的声音古井无波,我什么感情也听不出来,他的每一个字都似乎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单纯的为了说话而发音。   可是那内容仍然让我不仅瑟缩。   吞了吞口水,我的声音低了下去。   “是的,兵长。”   “那你觉得人类胜利之后还会允许最后一个巨人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那失去热情的太阳终于也无法带给我温暖了,我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冷。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兵长留下我和他两人,并且让我卸下立体机动装置的意义。   压抑着颤抖,我轻声回答:“不会,兵长。”   兵长转过了头。我感觉到他的视线缓缓划过我的脸。没有杀意,没有冷酷,同样也没有温柔。   我忍不住去回看他。   那是一双灰蓝色的眼瞳,蓝色是海的颜色,灰色是雾霾的颜色。   他的眼睛,是夜晚升腾起薄雾的深海,茫然不清。   我什么都看不到。   “艾伦唷,”兵长看着我轻声唤道,“你还想看外面的世界吗?”   我愣愣的看着他,那双深沉的眼睛注视着我,我无法撒谎。   “……想。”   他突然笑了。   兵长很少笑,很少笑的这样温柔。   他温柔地对我笑了。   我却感到了越来越多的恐惧在靠近。   “艾伦唷,去吧。”   “离开,到外面去。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   他轻轻地对我说着,然后突然伸出手将我从城墙上推了下去。   但是在我坠落的那一刻,他忽然又抓住了我。   那一刻我猛地从呆滞中回过神来,下意识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抬起头惊愕的看着他。   “兵长!……”   您要……做什么?   “出去,你一定要出去。”兵长跪在城墙上对我说。   “到外面去,你一定要到外面去。”   “去看外面的世界。到外面去,到你想去的地方去。”他微微笑了起来,随风飘荡的深铁灰色碎发下,灰蓝色的眼眸如同夜晚翻涌着波浪的海。   “如果有一天,我在外面遇见你,你就把你看到的,一一都讲给我听。”   “这是命令。——士兵艾伦·耶格尔!”他温柔的语调下一刻突然变成严肃的低喝声。   “是!长官!”真奇怪啊……那个时候,眼泪都已经占满眼眶的我,都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的我,竟然依然乖乖的按照以往的样子,大声的回应了我的长官——我的兵长。   透过泪眼我看到的那个男人,他握着我的手。这是最后一次了。一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恐惧的抓紧他的手臂。我不怕坠落,我只是害怕坠落之后我将再也无法抓住这双手。   所以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我一定要用力的抓住他,把他的温度,他的触感,深深地刻在掌心里。   “艾伦·耶格尔,我命令你——”兵长的声音在我耳边伴随着风的呼啸声响起。   “出去,再也不要回来。”   然后他放开了我的手。   当他放开了我的手,哪怕我再用力的抓住他,也不能再抓住他。   我的指甲划过他的手臂,指缝里满是他的血肉,我的手指从他的手臂上滑落,身体的重量带着地面的重力将我拉扯向下,兵长的脸在我的视线之中越来越远。   “兵长……”   ——是的。我,已和您约定。   等到下一次见面,一定要把外面的世界,一一讲给你听……   【6】   又一个周三。   我抱着一大本的剪贴画来到了疗养院。   在进门前,我下意识的抬头去看顶层的那扇窗,以往都一直打开着的那扇窗,今天却紧紧地闭合住了。   双臂下意识将剪贴画紧紧地搂在了胸前。   仿佛不这样做,就会坠落一样。   在顶层的走廊里,我看到了埃尔文先生、韩吉先生和佩特拉小姐。他们站在利威尔先生的房门口,似乎是在等我。   “早安……埃尔文先生,韩吉先生,佩特拉小姐……”他们的样子,让我感到了一阵不安,前进的脚步下意识慢了下来,并且隐隐有了倒退的意思。   佩特拉小姐小跑着上前拉住了我的手。她的眼圈有些红,脸上却依然带着温柔的笑容。   “早安,艾伦。”   我愣愣地看着他们,在他们沉默的表情之中,似乎带着什么令人不敢去探求的东西。   那种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再一次在我的四肢之中蠢蠢欲动。   佩特拉小姐好像感受到了我的不安,抓着我手臂的手越发用力起来。   韩吉先生和埃尔文先生这个时候缓缓走了过来。   “艾伦……”他们面上带着犹豫。   “是,你们有什么事情吗?”我茫然地问。这种茫然与曾经的任何一种都不一样,令我感到了疼痛。   韩吉先生看着我苦笑了一下。“艾伦唷……你今天来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我举起了手中的剪贴画册。“我昨天在福利院,和孩子们做了这本剪贴画册,今天想带给利威尔先生看一看……”   韩吉先生听到之后脸上的苦涩意味更重了。   “对不起呢……艾伦。今天……你不能去见利威尔了。”   那一刻好像有什么卡住了我的脖子,让我恐惧的动弹不得。   “为……为什么?”   埃尔文先生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温柔却忧郁地说:“艾伦,对不起,利威尔的病情突然加重了,如果你没有……对不起,我们今天不能让你去看他了。”   他的话语之中似乎略过了什么。但是我却觉得我知道他略过了什么。   猛地退后一步闪开了他的手,我抱紧了怀里的画册。   “对不起……埃尔文先生……韩吉先生……佩特拉小姐……我今天必须……必须见到利威尔先生……”我的声音开始颤抖。“利威尔先生他……他一直……在等我……我必须……必须……”   我无法再解释下去了。   从梦中积累到现在的眼泪已经无法再被控制,它们一颗颗的落在我的画册上,啪嗒啪嗒的声音就像雨滴从天空坠落进泥土里。   那也是我落在外面土地上的泪水吧。   埃尔文先生看着我愣了一下,然后突然露出了一点淡淡的微笑。   然后他拉着韩吉先生和佩特拉小姐让开了道路。   “当然了……艾伦……你应该去见他的。他一直在等你……”   我一边点头一边用袖子凌乱的擦着眼泪,然后冲他们露出了一个笑容,转头抱着我的画册冲进了房间。   啊啊,利威尔先生,对不起。   我来迟了。   希望您还在等我,因为我这就把我所看到的外面的一切……   都讲给你听……   利威尔先生睡着了。淡蓝色和白色房间里,床头边新增了一架呼吸机,导管连通的面罩就罩在利威尔先生的脸上。机器中冰冷的传来有节奏的声响,伴随着利威尔先生的呼吸,慢慢的画出起伏的线条。他的脸色还是这么苍白,黑眼圈深的明显,冷漠的颜色笼罩着他,就如同被冰雪包裹着入眠的林蛙。   他在睡。就像每一次我走的时候的那个样子,好像一直带着寂静的、冰冷的、等待的姿态。   我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轻轻地坐下来,把画册放在腿上,翻开。   昨天,我和福利院的孩子们一起做了这个画册。我们一起剪下报纸和杂志上的图片,还有描写它们的优美文字,贴在纸上,用了整整一天,做了这样的画册。之前曾经送我画又被我转送给利威尔先生的那个孩子,还和他的其他同伴们一起在画册上画了很多漂亮的画。因为我告诉他们有一个叔叔非常喜欢他们的画,所以,这次我也会把他们的画都带给那位叔叔,叔叔生病了,看到他们的画一定会好起来的。   是的,会好起来的,利威尔先生,都会好起来的。   “在东方,有一座红色的高山,人们都称它‘火焰之山’,在夏日的火焰之山上……”   被窗帘遮盖的窗外,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升起,然后落到西方的海洋之中去。   当画册的最后一页被翻过,我停下了讲述。扭头去看依然保持安静的利威尔先生。   他还没有醒来。   仪器冰冷的作响。   寂静的房间里寒冷包裹了我,让我忍不住微微颤抖。   “利威尔先生……”   就在那句情不自禁的哽咽声落下之后,我看到利威尔先生安静垂伏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然后眼睑慢慢的抬了起来。   灰蓝色的,海洋一般深邃寂静的眼睛看着我。   温柔地、怀恋的、宽容的、安静的看着我。   我开始无法控制的抽噎起来。   “我非常抱歉……”   他的眉头微微簇了簇,神情却很温和。   放在被单下的手指动了动,我愣了一下,把手从被单下伸了进去。   他抓住了我的手,冰凉的指尖轻轻的摩挲着我的手背,如同安抚。   我的指尖在回握他的时候碰到他手背上的伤痕,它们在我的指尖下,如此整齐,是我指甲划下一般的与我相合。   我曾把这些伤痕深深的烙印在他身上,如同我的手掌还记得他的温度一般。   我们彼此对视,沉默无言。我无话可说,他无法开口。   片刻之后,他看着我,用眼神示意我。   我的手颤抖了一下,没有动。   他被单下的手轻轻地在我手背上拍了拍。   我的全身都颤抖起来。   可是,我永远都不会违抗他,不管是要求还是命令。   我用力的握了下他的手臂,然后缓缓地抽出了手。   他一直在看着我,灰蓝色的眼睛如同被浓雾包裹的海洋。   在那海洋之中有一座孤岛,岛上只有我和他。   他看着我用颤抖不已的手缓缓地摘下了他的面罩。而我所做的这个动作,将用尽我这只手后半生剩余的全部力气。   他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这一次,他比曾经的每一次,都要满意。   “艾伦……”他的声音太虚弱,太细小了,我必须贴到他面前才听得到。   “是……利威尔先生。”   “你去……外面……了吗?……”   我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是的,我去了,利威尔先生。”   “我会把我看到的,一一都讲给您听。”   他静静地听着,温柔而满意地看着我。   而我的泪水已经从我的眼眶里,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床头冰冷的仪器嗡嗡作响。   利威尔先生的呼吸有些急促,并且越来越轻微。可他依然很宁静。   他始终看着我,就像分离之前,我也深深地看着他那样。   ——虽然,我们最后,都恋恋不舍的,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利威尔先生。”我低喃着低下头,轻轻把嘴唇贴在了他冰冷的嘴唇上。   他没有回应我,但是他也没有拒绝,或许他并不反感我这在情不自禁中小小的失礼吧。   床头的仪器发出长久而明亮的声音。   “等您醒后,我们一起去外面好吗?”   “我来讲述,您来记录。”   “我们……这一次……也一起并肩……去看夕阳吧……”   【FIN】    ☆、【利艾】那天,艾伦杀死了利威尔——私密犯罪案情全纪录 作者有话要说:  病娇设定。 第三人称日记讲述。 死亡有。   “您爱我吗?”   “我很爱你。”   “我也是。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的,爱您。”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您为什么知道?”   “呵,因为——”   “我在你的血液里呀。”   ——那天,艾伦杀死了利威尔。   “艾伦先生,有人指控你杀死了你的同居人利威尔。”   “哦,是谁?”   “对不起,这不能告诉您。”   “没关系,我只是问问。”   “那么,您可以解释一下您的同居人利威尔先生突然失踪的问题吗?”   “您不是已经说了吗?”   “什么?”   “我杀死了他呀。”   “这……这只是指控人的怀疑而已,您有权利为自己做出辩护……”   “不,这就是事实。”   “——我,杀掉了我的同居人利威尔。”   “艾伦,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   “正因为是这样,我才要杀死他啊。”   “……为什么?”   “我爱他已经爱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到,所以,我只能杀掉他,这样我哪怕只是坐在那里,也不会担心他会离开我了。”   “你……那,尸体呢?”   “没有尸体。”   “你说什么?”   “我说没有尸体。他的尸体,已经被我——”   “吃掉了。”   “艾伦先生,您所犯的故意杀人罪已成既定事实,判决下达前,您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没有了。不过——”   “不过?”   “在你们收缴的我的所有的物品之中,有一本日记,我希望能有一个人来认领走。”   “您希望谁带走您的日记本?”   “——韩吉·佐耶。”   那天,艾伦死了。   事件发生的一年半前。上午。   “我托你找的合租人你找到了吗?”   “这不正要跟你说?”   “怎么。”   “找到了,是个大学生,就在那边的大学城X大上大三,个人情况什么的都没问题,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作息规律不会打搅你。”   “就这个吧。他什么时候来?”   “或许今天就到,你今天早些回去,省的那孩子等久了。”   “我知道了。”   “哦,对了,那孩子的名字我觉得我应该现在告诉你。你应该会有兴趣。”   “哦?”   “——艾伦·耶格尔。怎么样,这个名字?”   下午。   利威尔回家的时候在家门口看到了那个坐在行李箱上守在门口的男孩。   在他进来的时候局促不安的站了起来。   微微泛红的脸。   垂下的不停扇动着的眼睫毛。   抿起来的好看的嘴唇。   纠缠在一起的手指。   穿着水洗白牛仔裤和帆布鞋紧紧靠在一起的腿脚。   腼腆而羞涩的大男孩。   “那个……您好,我是艾伦·耶格尔。”   利威尔点头表示听到,然后挥了挥手。“你的行李箱挡住门了。”   立刻涨红起来的脸孔和手足无措的紧张样子意外的可爱。   “啊……对……对不起!”   男人打开了门,然后把手里的钥匙扔给他。   “你的钥匙。另一把是你房间的。”   手忙脚乱接住钥匙的男孩站在门口愣了半晌,才如梦初醒般的拖着行李箱笑容满面的跟了进来。   “打……打扰了!”   事件发生的一年零三个月前。下午。   “我要去英国了,利维。”   “哦。”   “以后可能就不回来了吧。”   “是么。”   “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你的意思是咱两要分手了对吧埃尔文。”   “不,如果你……”   “分手就分手好了。反正你也很清楚咱们两并不是真心在一起的。”   “利维,别这样说,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哦,我也很开心。但是咱们两不是因为相爱才在一起的你明白。”   “利维……不论如何你都是我最好的伙伴。”   “恩,你也是。”   “那么……就不要说分手这样的话了。”   “好吧,听你的。”   “谢谢。”   “——那么,祝你一路顺风,埃尔文。”   晚上。   “今天……无意间看到利威尔先生和另外一个先生在门口。”   “哦。你下午回来过?”   “下午没有课随便逛了逛……”   “没有进门啊。”   “……因为觉得不应该打扰您。”   “没什么。这也是你自己家门口。”   “虽说如此……”   “再者说,如果不是关在房间里的话,在外面的谈话就不算是有多重要的。”   “是这样么……可是您不是在和那位先生……”   “谈分手?”   “额……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刚巧……”   “本来就不是什么隐秘话题你紧张什么。”   “这个……”   “还是说你看不起gay?”   “不!绝对没有!”   “那不就行了。”   “那个……利威尔先生真的是……?”   “骗你给钱?”   “我不……那个……其实……我也……”   “是个gay。”   “唉唉唉您怎么知道?!”   “昨晚我洗澡出来你偷拍我躶体了——小、鬼。”   事件发生的一年零一个月前。上午。   “听说你和你的同居小男孩谈恋爱?”   “上班时间请不要谈论与工作无关的话题。”   “少逃避问题!”   “是又怎么样?我又没有诱拐未成年人。”   “那孩子还在上学吧?”   “就要毕业了。”   “哈哈哈哈说这话好像他一毕业你们就要去结婚一样。”   “未尝不可。”   “不是吧你来真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开玩笑。”   “……好吧,你认真的。”   “当然。”   “……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早有这个打算?”   “少胡说多做事。”   “哈哈哈哈又开始逃避话题!哎呀告诉我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把桌上这些文件送到十八楼去。”   “喂喂你干什么啊今天电梯维修!”   “不想跑就闭嘴。”   “掩饰就是默认!”   “……”   “我就知道你把持不住~”   “我们两什么都没做。”   “我说的不是那个把持不住!”   “——看到前世最爱的人如今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那种感觉一定非常不错吧?”   事件发生的十一个月前。晚上。   下班回家看到满厨房的狼藉和同样狼藉一片的男孩。   “对不起我搞砸了……”穿着围裙哭丧着花猫一样的脸的男孩的样子有些可笑。   “今天是利威尔先生的生日可是我却连生日蛋糕都做不出来……”   “你在做蛋糕?”男人看了看乱七八糟的厨房慢吞吞问。   “因为今天一天都在实验室所以买礼物已经来不及了就打算买些材料做蛋糕给你作为礼物……可惜全搞砸了……”男孩泛红下垂的眼角看起来可怜极了。   利威尔不甚在意的耸耸肩。“没什么,我也不指望从来没下过厨的人能立刻做出一个能吃的蛋糕来。”   “……这太打击人了……”   “如果要说礼物的话。”男人看了他一眼。   “你为什么不把自己送给我?”   “唉?!”   “这不是电视上常用的桥段吗?”   “……利威尔先生竟然还看肥皂剧?”   “……这似乎不是重点。”   “……”   “快点,你要不要把自己送给我,马上就要十二点了。”   “怎么可以这样强迫别人把自己送给你……”   “啰嗦。”   “好……好吧……”   “——请……请收下我吧,利威尔先生。”   事件发生的十个月前。上午。   “你的电话又在响了,利维。”   “喂?”“我在公司……还有两个小时。……你要过来吗?在楼下等我。……上个星期去的那家?没问题。……好的……我一定准时到……放心,如果我早下班就在楼下等你。……乖孩子。……就这样,再见。”   “真稀罕啊利维,竟然这么有耐心。”   “是么?”   “那个孩子一上午可是给你打了不下十个电话了。”   “他还小。”   “谁说的就要毕业了。”   “那也是个孩子。”   “他以前怎么不见这么粘你?”   “谁知道。”   “看你似乎乐在其中的样子?”   “没有。”   “你真宠他。”   “一般般。”   “谦虚一点又不会死!”   “……不会。”   “……喂,我说真的。”   “什么?”   “你应该给他说说,不要这么追着你不放。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怕你丢了不成。”   “……”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你说的没错。可是……”   “——上辈子我把他弄丢了,他会害怕是当然的。”   事件发生的九个半月前。上午。   “利维,等等。”   “什么?”   “你的脸……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被抓伤了。”   “怎么回事?!”   “……”   “是艾伦?”   “……恩。”   “天呐,因为你昨晚没有准时回家?”   “……应该是。”   “那孩子怎么……”   “小孩子而已。”   “小孩子?他都要变成你的牢头了!”   “……”   “利维,这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   “那孩子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韩吉!”   “你别怪我这样说!那孩子的反应一看就不对劲!常人怎么可能看自己的恋人看的这么严!”   “他还是个孩子而已,韩吉。”   “不要再用这种理由搪塞了,你自己清楚他是不是孩子!”   “韩吉,不要再说了。”   “不管他有什么问题,我都会和他在一起的。”   事件发生的半年前。中午。   “叮咚。”   “您好……?”打开门的艾伦茫然的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   扎着马尾,戴着眼镜……   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   “你好。”男人冲他笑了笑。“是艾伦·耶格尔吧?”   “是的,请问您是……”   “我是利威尔的朋友,韩吉·佐耶。”   男孩方才温柔柔和的眼眸立刻充满了敌意和戒备。   “利维的……朋友?”“你来做什么?利维不在家。”   “不,我不是来找利维的……”   “利维只有我才能叫!”男孩突然尖声怒叫了起来,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你到底是谁,和利维什么关系!”   韩吉被他突然间的爆发吓得退了一步。“我……我们真的只是朋友啊……”   男孩的眼中却写满了不信任和令人战栗的阴森冷意。“你今天来干什么?不找利维,——找我的?谁让你来的?——利维?!”他的神色闪烁了一下,突然变得极为狰狞,他猛地上前一步扯住韩吉的衣领拖住他,“利维呢?!他在哪儿?!他中午说不能和我一起吃饭了,是不是你把他带走了!”   男孩的手劲大的吓人。   韩吉被他吓懵了,一时有些僵硬的不知如何反应。   “没……没有啊……利维……利威尔今天中午要和公司的经理们一起聚餐……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没有人让我来啊!”   “看我?”男孩的手指慢慢松懈下来,退回门后平复的面容上依然是严重的怀疑。“看我做什么?”   “不……不……没什么……”韩吉抽了抽嘴角拉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我……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先……先告辞了……”   说完他飞快的挣开男孩的手掌转身快步走出了院子。   男孩站在门边手扶着门框神色阴暗的看着男人快步离开的身影,手指用力的掐住了门框。   “他想要和我抢利维?……如果他敢……杀了他!”   事件发生的三个月前。上午。   韩吉得到消息后匆忙赶往医院。   找到病房正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里面传来的啜泣声让他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呜……呜呜……对不起……利维……呜呜呜……对不起……”   他轻轻推开门露出一条窄缝,凑眼看去只见病床边上男孩正跪在地上趴在床边握着昏迷的男人的手不停哭泣。   他一时间有些茫然,退后两步回到走廊上坐了下来。   不远处的服务台边上传来护士们小声的谈话声。   “……唉唉……听说,X号病房的那个男人啊……是被他恋人打成那个样子的!”   “……唉?!不是吧!怎么会?!女人怎么可能……”   “谁跟你说是女人了,是男人,男人!就是他病房里现在呆的那个!”   “别开玩笑了!那个看起来还是个学生吧!长得那么细瘦怎么会打人啊!还是把一个比他大得多的男人打成那样……”   “也不是完全打的啦……好像是把人捆起来了以后才怎么怎么的……”   “老天……那孩子不会是心理有问题吧?”   “说不准哦……越是那种看起来无害的人,越是容易变得很可怕啊!”   “……”   韩吉坐在走廊上,觉得有些冷。   捏了捏手心,全是冷汗。   这样下去会死人的吧?   利维为什么什么都不说?明明看起来都那样了……   那人……到底在坚持什么啊……   “……你到底,还是无法原谅一个从来没有做过任何错事的自己吗?”   事件发生的一个半月前。晚上。   “我对利维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利维一点也不生气吗?”   “……不。”   “为什么?!”男孩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了哭腔。“正是因为利维总是不在意,我才会这么害怕啊!”   “……还是让你感到了害怕吗。”男人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悲伤起来。“我似乎总是在让你害怕啊,艾伦。”   “真的非常抱歉。”   “不,是我太软弱了。”男孩趴在他怀里哽咽着说。“只要利维不在我的视线里,我就变得惊慌起来;利维和别的人谈笑,我就非常恐惧;利维对我冷淡了,我就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明明……明明利维已经足够爱我了,可是我依然觉得不够……不够……”   “那么到底要怎样你才能得到满足呢?”   “我不知道……”男孩脆弱的哭起来。“如果利维是动物,我也可以把你锁在笼子里,如果利维是植物,我就把你摆在我视线所及的地方,如果利维是是食物,我就能够把你吃进肚子里……我真希望利维变成一块蛋糕或者一枚糖果,这样我把它吞进肚子里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男人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那可真是抱歉啊,我似乎不是糖果也不是蛋糕呢。”   “所以到底要怎么办啊……到底要怎么办啊……”男孩躺在他的怀抱里喃喃着陷入了梦境。   “不想分开啊……一点也不想分开啊……”   “为什么……不是一体的呢?……”   事件发生的两天前。晚上。   利威尔出差的最后一天。   被焦躁和恐惧担忧笼罩的男孩在放下刚刚通过话后还有些热烫的手机,缩着身子坐在沙发上。   午夜新闻还在不停播报。   “还有两天,还有两天……”男孩茫然的数着没有丝毫变动的时间。盯着桌上台历的眼神阴暗偏执的令人惊惧。   房间是如此寂寞静寂,连不停出声的电视也无法打破这种凝固的恍若窒息一般的氛围。   ——突然的。   “……昨日,在X国警方抓获了在逃多年的通缉犯,该罪犯在过去的X年间杀害了数位未成年少女,并将她们的尸体残忍肢解烹熟喂给家养的两条狼犬以掩盖犯罪事实……”   男孩的身体猛地一颤。   散漫无神的眼睛缓缓地从台历上拉到了正在播放报道的电视屏幕上。   机器漫射的碎光落在男孩有些休息不足而显得阴沉的面容上,略带一丝冰冷的斑驳摇曳着。   有一些光芒填补进瞳孔,如同散落在枯草丛中的火星一般飞快的撩起一片浓烈的火光。   “啊……利维……”他的嘴角慢慢扬起,脸上浮现出一种恍若在与恋人缠绵时□□临近一般激烈而又难以形容的艳丽色彩。   他挺直脊背前倾身体靠近电视屏幕,伸出手贴上了主持人那张带着冷漠微笑的脸孔。近距离的光线将他的神色映照的一片模糊。   “利维……利维……你看……你快看……”   “我找到让我们永远在一起的方法了……”   那天,韩吉打开了日记本。   相遇的第一天。   “……我的新房东似乎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希望能够好好相处……”   相遇的第三个月。   “……房东竟然和我一样……从来没有发现……他竟然知道我偷拍了他洗澡出来的照片!……我只是有些情不自禁……绝对没有什么龌龊的想法……”   相遇的第五个月。   “……利威尔先生接受了我的告白!好高兴!心脏都喜悦的要跳出来了!……只不过……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相遇的第七个月。   “……今天是利威尔先生的生日……我把作为礼物的蛋糕搞砸了,厨房也弄得乱七八糟,可是一向喜欢整洁的利威尔先生竟然没有责备我,还说了……那么令人害羞的话……利威尔先生说以后可以搬去和他一起睡……这种幸福的感觉真是……让人感觉沉重的有些虚幻了……利威尔先生……我真的非常喜欢他……”   相遇的第七个月后。   “……利威尔先生利威尔先生利威尔先生利威尔先生利威尔先生利威尔先生利威尔先生利威尔先生利威尔先生利威尔先生利威尔先生……利威尔利威尔利威尔利威尔利威尔利威尔利威尔利威尔利威尔利威尔利威尔利威尔利威尔……利维……利维利维利维利维利维利维利维利维利维利维……怎么办……我觉得我对他的爱越来越无法压抑了……他也很爱我……可是那种感觉……为什么还在……”   事发的半年前。   “……今天有个自称是韩吉·佐耶的人来找我。——他真讨厌!他竟然也称呼他为利维!利维是我一个人的!他怎么可以那么亲密的称呼他!我想杀了他!……我要等利维回来问问他是不是有这样一个所谓的朋友……为什么要朋友!利维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事发的三个月前。   “……我把利维弄伤了……我弄伤了利维……我竟然把他捆起来我竟然打了他我竟然让他跌倒在地板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求你原谅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我只是不想把你分享给别人而已,我只是爱你而已……求你不要生气不要不理我不要和我分手……没有你,我会死的……”   事发的一个半月前。   “……我变得原来越神经质了……我想一步不离的跟着他……可是我知道那不行……我好害怕,我一直都好害怕,我为什么这么害怕……明明他是爱我的,我知道他是爱我的……利维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我们是两个人呢……如果我们变成一个人就好了……”   事发的一天前。   翻开纸页的时候,一张纸片掉了出来。   韩吉把它捡起来放在了一边,然后继续翻看那天的日记。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找到让我们永远在一起的方法了……利维,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再也没有人,再也没有人……这样我就不用怕了,我不用害怕了……我爱你,利维,我爱你……”   韩吉有些茫然的合上日记。   放在一旁的纸片上似乎写了什么。   他伸手将它翻了过来。   男人遒劲爽利的笔画似乎一横一撇都刻在了他的眼睛里。   ——“不要害怕,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我也爱你,艾伦。”   -FIN- ☆、【利艾】【艾伦中心】那个被我爱着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人称中心独白。 无结局。 暗恋paro   “现在,我可以开始讲述了。”   “那是一个已经过去很久的故事,具体的细节我已经忘记了,但是更多的我都还记得。”   “偶尔我会想,我的一生大概也就是这样一个故事。故事开始,故事终结,我诞生,我死亡。”   “而故事中的另外一个人……”   “……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在我的故事里担任了怎样重要的角色。”   “算了。”他的声音突然一顿,脸上露出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   “让我们开始正文吧。”他温和地笑了一下。眉眼安谧的就像他背后墙上挂着的那副海景画。   “我们相遇在海边。”   “他是一个绘者。”   “那是春天的海洋,空气里还带着冬季没有消融干净的清冷。海风清新又刺骨,墨蓝色的海浪在灰色的天空下面翻涌着,层层蚕食深色的沙滩。”   “他坐在海边上,脚凳放在沙滩上,□□着脚,挽着休闲裤的裤腿,穿着看起来很单薄的衬衫和羊毛背心。”   “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只是觉得那个人很奇特。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的打扮看起来似乎很冷。”   “可是他的脸色很漠然,就像那些吹到我脸上的风一样,苍白的有些刺目。”   “他的头发……像是凝固的深海一样在阳光下发亮的那种颜色,带着一种金属的质感。而他的眼睛,则像海头顶上的天空一样,有层层叠叠的云雾覆盖着。”   “他就像是画里描绘的海神一样。只是做着现代人的打扮,可是那份气质从来没有消失过。”   “神秘又凛然。”   “那一刻,我觉得我将要臣服于他脚边。”   “为了能够更好地靠近他,我去做了模特。我想要成为他的专属模特,我想让他有一天也能把我画到他的纸上去。”   “每次看到他那么认真专注的凝视着自己的画布的时候,我都觉得心脏在砰砰直跳。如果有一天他能够那样看着我,我一定会幸福的死掉的。可是那只是个臆想,所以我想要努力成为他中意的模特。这样,哪怕是他那样看着我的画,我也会觉得非常幸福。”   “模特的训练很辛苦,而且,那个时候我也知道了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绘师,而是一个非常有名气的画家。”   “这个消息真令人恐惧。他是那么有名气,可我只是一个连出道都还没出道的模特。他身旁一定有很多优秀的模特,而我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但是,没有什么能够打击我想要接近他的心。我想要到他面前去,我想让他看见我、承认我,我想被他认可。”   “所以,在这样的力量的鞭策下,不论是什么样的辛苦,我都能承受。”   “我们第二次见面,是在他的画展上。”   “为了追随他,我买了他的所有画集,包括那些有他消息的刊物和报纸,甚至哪怕是他画展的宣传海报和门票,我也一定要再单独的留一份。”   “ 所以,在得知他又要开办画展的时候,我翘掉了所有的课程和计划,早早来到会场门口等待。”   “虽然知道他这样有名气的人一定不会从正门进入,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守在门口。无法第一眼见到他,但能让我当他第一个签售的人也足够让我高兴一整天。”   “上午的时候,他坐在了桌子后面。还是单薄的衬衫和羊毛背心,中分的短发在白日的光线下面没有第一次见面时那么惊艳,但是依然令人印象深刻难以忘记。”   “他坐在铺着长台布的桌子后面,握着签字笔的手指修长,指尖有些颜料凝固无法洗去的色迹,但是很淡。他一定是个爱干净的人,他的衬衫洗的就像新的一样干净平整。”   “因为他低着头,所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的表情一定和那天我见到的他一样,不过更带了些无所事事的心不在焉。”   “只有画画的时候,他的表情才能那么生动却又庄重。”   “虽然我是第一个来的人,可是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我又突然退缩了。结果我没有成为他第一个签售的人,因为就在我迟疑的那一刻,已经有一个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个时候,我真憎恨我的懦弱。”   “可是,那个人是他呀。我只要见了他,心跳就猛烈的让自己窒息,做什么都会变得茫然,整个世界里只有他是清晰的。”   “后来我在又过了几个人之后才走了过去,等到我的时候,我递出画册的手都已经开始微微发起抖来。而我在心中酝酿了好久的话语,也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但是,就在他接过我手里的画集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对我说了一声‘谢谢’。”   “我要怎么形容那个时候的我呀。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是什么样子的。我的满眼满心都是他,都是他的脸孔,都是他的声音。”   “那个时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他是清晰的。只有他眼中的我是清晰的。”   “他终于看我了。我想。然后我激动地几乎要当场哭出声来。”   “仅仅是一句再疏离普通不过的‘谢谢’呀。可我却像是等了无数年甘霖终于等到下雨的可怜人一样,简直要扑到大街上又哭又笑手舞足蹈的向全世界宣告‘他对我说话了,他看我了。’”   “但是这一切不过都是我脑中的画面而已,事实上我只是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深深地给他鞠了一个躬。”   “只有这样不显奇怪的动作,才能表达我对他的沉重的心情,顺便掩饰我脸上的失态。”   “最后,我带着他签名的那本画集离开了他的桌子前,却在会场里能够看到他的地方转悠了一上午,直到他离开。”   “虽然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件事,但是能够这么长时间的和他共处一室——虽然还有很多很多的外人,但是对我来说也足够满足了。”   “我还想更加靠近他一点,我还会更加的努力的。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对他的脚步的追逐的。”   “现在,追随他已经变成了我的一切了。”   “我们第一次的正式见面,是在我学习的学校里。那天,绘画系邀请了他作为特聘讲师来为学生们上课。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嫉妒的简直要捏碎自己的心脏。”   “那个时候我是多么憎恨我自己没有绘画的天赋,否则我也不用这样苦于没有接近他的方法。而那些人,则不需要丝毫付出的就获得了与他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我想要逃课去听他的讲课,可是导师就在面前,我不能。我甚至在想我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来向我的导师请个假,这样我就能偷偷溜进绘画系的教室了。”   “只是还没等我想出办法的时候,上天已经将这扇窗户赐给了我。”   “——他需要一个经过训练的模特来配合他。”   “听到这个消息我简直欣喜若狂。因为他所需要的模特只会在我们这些人里选出。几乎是这个消息导师一说出来,我就立刻冲了上去恳求他选择我。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我心中的焦躁期待以及恐惧。我是那么迫切的想要到他身边去。经历过那样一次的近距离接触后我似乎变得越来越贪婪,我已经不能再满足于看到平面上出现的他,我想要真正的走到真实的他身边去,我想要让他看着我,我多希望我的时间能够一变成一天一年,这样我就能立刻毕业出师然后光明正大的参与他的模特们的竞争然后被他选中。可是那到底是一种幻想,现实中的我只能不停地努力,呕心沥血也罢拼死拼活也罢,我不想错过任何一个与他靠近的机会。”   “我一点也不觉得我能够被导师选中是因为我已经足够优秀。我只是太热情了,他招架不住所以只能选择我。但是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我已经获得了这个机会,我很满足,同样也很珍惜。我希望我能通过这次让他记住我。不管是怎样的记住,我不希望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我存在。”   “虽然我从未更多的奢望过他的什么,但是我希望他知道我。”   “经过学校的那件事以后,我如愿以偿地让他知道了我的名字。”   “当他站在我面前问我叫什么的时候,我激动得连自己的名字都念不出来了。最后还是在他略显不耐的注视下磕磕巴巴的说出来的。事后想想我真是委屈的想哭,如此郑重的我们的第一次见面,竟然给他留下了如此不好的印象,这样即便他记住了我,也一定是记住了一个在外人面前都紧张兮兮的模特见习生吧。一想到这个,我就忍不住鼻子发酸,我已经很努力的想要留给他一个好印象了,可是总是事与愿违搞砸一切,或许在他的心里我已经是一个不合格的模特了。这种悲哀的想法几乎让我痛苦的死过去,可是我没有办法就这样退缩逃避,我必须要让自己变得成功,否则我将更加没有办法在他面前证明自己的优秀,从而让他对我刮目相看。”   “他太优秀了,所以不得不拼命地追赶他,虽然这条道路是这么漫长和辛苦,但是如果我停下来的话,一定会被后面的黑暗吞没的。”   “他已经变成了我赖以生存的必须,或许就是下一刻我就要死掉了,这一刻我也不能停下脚步。”   “三年后,我顺利的毕业了,而那个时候,关于那个人消息的却渐渐淡了下去。不过,这并不是一件坏事,他一直都被人所知,只是他那些年来越发的低调了。对我来说,靠近他的困难又增大了一些。他已经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大师那样,而我却堪堪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我和他的距离从来就没有缩短过。”   “有些时候我自己都会忍不住劝自己放弃,但是这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一般的东西被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身体里了。我无法放下他,就像人无法不去呼吸一样,他已经变成了我的氧气,如果我屏息,最后我只能窒息而亡。”   “所以,哪怕是如此疲倦和不知尽头我也要继续下去。他就是我的海市蜃楼,可怜我明知追赶不上,却依然要把全身的精力投入进去。”   “那些年里他开始招收门生,为此,他们需要大量的模特来做练习。所以我开始拼命地找人托关系以求获得一个小小的名额。最终,我终于成功的和一群优秀的模特们一同成为了他的学生们的模特。虽然还不是他的模特,虽然离他还很远,但是相比之前,已经太接近了。”   “虽然,他对他的学生们都是采用的放羊教育,一个月内几乎只会来上一两次,但是就是这一两次,也足够我静下心来,静静的坐在那里接受众人的视线洗礼了。”   “他对我来说,就是这样重要而神圣的存在。我不知道这是从何开始,我也不需要去追究他,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被他俘虏了。虽然他根本不知道他还有一个这样的战俘。”   “因为做人体绘画的模特,所以常常要面临□□出境的问题。虽然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在外人面前赤身裸体,但是被别人看和被他看着完全是两个情况。”   “那天,我们照例脱掉了衣服站在那里摆出姿势来让学生们描摹,但是就在课程进行的途中,从来都很少露面的他突然出现了。”   “你无法想象那个时候的我有多么的羞涩和紧张,如果不是职业操守让我还继续站在那里,我早都无地自容的用手捂住了脸孔。”   “可是没有办法,不管我的内心怎样大声的呼喊恳求,他都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而是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并且还时不时的指点一下他的学生们。”   “感受着他偶尔落在身上的视线,强烈的羞耻感甚至让我红了眼睛。我对于我来说,虽然无法完全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但是在内心里,我依然希望有一天我□□的站在画板面前是为了他一个人。但是事实却是我要在许多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身体,甚至要做出毫不在意的模样。这对我来说是何等的一种折磨。我没有灵巧的手指也没有绘画的天赋,无法享受他站在自己身后指点教导的幸福,但是我至少想要把这俱长得还端正的身体完全的献给他,但是残酷的现实是不会听从你可笑的祈愿的。”   “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就像是一个被恶徒欺辱的女人一样,在我倾慕的男人面前,□□裸的失去了自己的贞操。”   “虽然很快,我就自己把自己的这种可笑的想法打散了。”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能再抹去这件事在我心中留下的伤痕。”   “然后有一天,他给他的学生们上课的时候,需要一个模特做示范。以往那个人选都是我们这群模特里最优秀的一个——哦,直到成为他学生的模特之后我才知道,他并没专属模特,一直都没有。”   “那天本来也应该是那个人去的,可是很不凑巧的是那天他请假了。所以需要他再从我们这些人里选一个代替。”   “说实话,我来到这里以后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出众。虽然我以优秀的成绩毕业了,但是来到这里看到其他的模特之后,我才发现我自己有多么的青涩,与他们相比我依然是个小孩子。虽然我的身体发育的足够好,但是我的一举一动和他们比起来,还是带着一份放不开的小家子气。这令我一直很沮丧。因为如果我不能放开自己的话,我将永远都是一个三流的模特。”   “而那个人,需要的一定是最最一流的模特吧。”   “所以那天在他决定再找一个模特的时候我就自动的退到了后面。我已经没有了当初面对他的那种热情和勇敢。不是我已经开始放弃了,而是我实在是不想再在他面前出糗了。我不希望我在他眼里的形象一直都是那么拙劣。”   “可是,令所有人包括我都意想不到的事,他的眼睛在我们这群人里扫视了一圈之后,竟然定格在了我身上。”   “‘对,就是你,艾伦。往前站,过来。’他面色严厉的叫了我。”   “你应该能猜想到我那个时候的表情吧,对,又是那么呆傻,就像是被天上的馅饼砸了个正着一样——也就是那种感觉,我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直到他的脸色变得不耐烦,我的伙伴们齐齐伸手把我推上讲台的时候,我才又重新回过神来。”   “‘把衣服脱掉。’他有些不太高兴地说。该死的,我又给他留下了一个不好的印象……这是第二次了,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曾经那个在他的演讲上手足无措的那个人,如果他想起来的话,一定会很嫌弃的表示我还是没什么长进吧?”   “可是,这次真的不一样了。”   “他需要我来做他的模特。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也足够我把这当成一次郑重的,对我所敬仰的神明的供奉。”   “说些可笑的东西。那个时候,哪怕是他让我在众人面前脱衣服,都让我觉得万分荣。,就像是我要成为献给他的祭品一样,全身心从里到外都充满了一种神圣感和荣耀感。”   “我觉得我简直要疯魔了。为他而疯。”   “经过那件事,他倒是彻底记住了我。不过是一个不太好的印象而已。”   “但是这对我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事情了。最起码,我对他而言不再是个陌生的路人了。”   “我还是没能成为他的模特,我还是需要继续努力,但是只要能留在那里,我就依然有机会见到他,接近他,总有一天,我的愿望会达成的。”   “不管是一年十年二十年……我觉得,我已经准备了足够的耐心,用来在这个地方为他而消耗。”   “而在一切得到满足之前,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这么长时间的磨砺已经让我能够面不改色的站在他面前承接他给我的所有刺激了,我的心依然在为他的一举一动而狂跳着,我的灵魂依然像火苗一样被他吹过来的风或明或暗的撩拨着,但是我是不会把这一切表现出来的。因为我知道,他需要的是一个足够配得上他的人,而我现在还不是。但我以后会是的。”   “现在,我只希望他能够继续留在这个他钟爱的世界里,不要离开,顺带的等一等我。攀登高峰真的是一件令人耗尽心神的事情。从遇见他开始我的余生就在为了成为他的专属模特而努力了,我已经艰难的走到了现在,如果他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或者归隐或者找到了新的目标,都会让我无法再追赶上去。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为他做另外的努力了,只有这个,也只会有这个。偶尔我也想过,如果他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对我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样我就可以从他给我的魔咒之中挣脱开来了。可是转念一想,这样的结果所给与我的自由却会让我的后半生陷入茫然的痛苦之中。”   “我不知道要怎么来改变这样的状态,或许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了,但是我却真的有些害怕。所以,我还是必须要加快速度,在他离开之前就让他承认我。这样哪怕第二天他就放下了画笔这样我也不会太痛苦。”   “而至于那之后的事情……现在,我还完全都没有想好啊。”   他停了下来,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裤子的布料,有些陷入沉思的样子。   “现在看来,这可真是一件令人绝望的事情啊。”   “我已经对你说了这么多,可你一个字也不知道。”   “你什么也不知道。”    ☆、【艾伦中心】DEEP 作者有话要说:  艾伦中心向海洋传说paro   【——我的孩子。愿深蓝的神明庇佑你,在苍色汹涌的世界之间,安宁地回归。】   人类从水中诞生,在陆地上死亡,最后在风中散去。   渐渐忘却了最初的颜色。   羊水、乳汁、血液……   最初的生命在海水之中游弋,伴随时间的洪流而进化,最后挣扎逃出水面,离那个世界越来越远。   终有一日,忘却了在母亲身体里的温暖与安宁,忘却了一切最初的开始,最初的颜色。   深蓝的孩子,热爱着海洋。   Neptune,海洋的神灵,骑巨鲸而来,挥手掀起海潮,覆手卷绕波浪。   涅浦顿是Delphinidae——迪尔菲尼德,所信仰的神灵。   迪尔菲尼德是围绕在大海中的小岛,他们远离尘世,依靠海洋为生。海洋赐予他们丰饶的物产,海风为他们提供动力,海浪将新生儿的污秽洗去让他们得以纯洁的新生,深海的黑暗将他们枯萎的尸骨紧紧拥抱给与他们最后的安宁。   他们依靠着海洋,失去海的庇佑就如同无根之草一般枯萎。   深蓝的印记烙印在每一个迪尔菲尼德人的身体和灵魂上,引渡他们无所依靠的一生,赋予安详。   “明天我将和埃尔文一同出海。”   走到门口的时候,艾伦听到来自房间里一个男人沉静而略带冷漠的声音淡淡地说。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看来你已经决定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平静地回答道,“你知道你要承担怎样的后果。”   “我知道。”男人顿了一下慢慢地说,然后声音里微微带出了一丝讽刺的味道。“海神如果真的要抛弃迪尔菲尼德,那么死亡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那句话落下以后,很久都没有人再继续说话。   最后,只听得那苍老的声音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我们是深蓝的子民……”   艾伦将手中的鱼叉小心翼翼地放在门边,然后转身跑了下去。   夜幕早已降临这个小岛,墨蓝色的天空上群星闪烁,在天幕的北方上空,海豚座静静地游弋在深色的天空之海中。   远方隐隐传来悠扬的歌声。   艾伦在沙滩上奔跑,他光着脚,□□的脚心和湿热的沙地紧密的接触,能够感受到每一颗砂砾的粗糙和温度,伴随潮汐上涨大半的沙滩已经浸入水中,艾伦在浅水中奔跑,带着腥味的海风吹拂起他额前细碎的发丝,露出明亮的眼睛,而那双眼睛里此刻似乎正有星辰闪烁。   远处的建筑在视野中渐渐放大了轮廓,那是一座白色的神殿,用浪花白的巨大石块堆砌打磨,雕刻着海洋的波纹和海神的符号,它并不精致,建立在靠近海洋的一块平坦开阔的地面上,绿色的树林在它左手边静静地蔓延着阴影。   神殿的正门口,两个高大的柱子上点着似乎永远不会熄灭的鲸脂灯,灯火在海风之中晃动,光芒在海浪声的铺垫下摇摆,明明灭灭,昏昏欲睡。   艾伦在靠近台阶的地方停了下来,躬下身扶着两膝轻轻喘气。   “艾伦。”坐在台阶最上方神殿大门口的人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匆忙?”   “我听到了哥哥在和村长说话。”艾伦抬起头看着上方的那个人影说道。“海神真的要抛弃我们了吗,抛弃他的孩子迪尔菲尼德?”   “……艾伦。”那个人静默了一下,轻声叹息着说道,“迪尔菲尼德,是海神最喜爱的孩子,他不会抛弃它的。”   “可是所有人都看到了。”艾伦站直了身体仰起头直视着他说,“巨大的海浪淹没了南部的村落,房屋被摧毁,我们的同胞被浪花卷入深海,他们没有再回来。海神没有因为他们的身上带着深蓝的印记就将他们送回岸边。我们甚至还没来得及为他们举行仪式。”   “请不要告诉我这只是神明一时的愤怒或者是恶作剧,我们已经为此而付出了代价。”   “你还是个孩子,艾伦。”那个人说。“这些事情会有成年人去做的,你所要做的只是完成你现在应该完成的事情。”   “我不知道现在我该完成什么。”艾伦皱起眉头,他的眼瞳在灯火的照耀下明亮的像是深海中的钻石。“我的哥哥明天依然要去出海,他极有可能就此献身于海浪之中,而我却要听你所说的,去做‘我该做的事’?到底什么是我该做的?!”   “你应当相信利威尔和埃尔文。”那个人说,“他们是迪尔菲尼德最优秀的人。”   “那他们也是人类,而不是神明。”艾伦的表情变得阴鸷。“人类是无法与自然抗衡的。”   那个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回去吧,艾伦,不要为此而伤神。正如你所说,我们仅仅是依靠着神明与自然而卑微存活的人类,那么不管明天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那都是我们所不能反抗的。”   “可我能够选择在明天还没有到来之前制止他们!”艾伦愤怒的吼道,“为何要他们做这种事情,谁也不知道海洋的深处有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们能否活着回来,如果他们也像南部村落的人一样被海洋带走,那么那个时候又能有谁给他们念诵悼词!?”   海风带着海浪的声音静静地吹过空寂的海神殿堂,鲸脂油灯在黑夜中一个跳跃,倏然暗了下去,然后又慢慢地亮了起来。在这样明灭不定的光线之中,艾伦的脸,台阶之上那个人的脸,都显得有些模糊和阴暗。   “艾伦。”良久,那个人轻轻叹息了一声。“回去吧,利威尔在等你。”   艾伦转过身子,在光芒所照耀不到的不远处的似明似暗的沙滩上,一个静默而立的身影正无言的面对着波浪翻涌的海洋,恍若陷入了遥远的思绪之中。   艾伦缓缓走上前去。   利威尔在微薄的星光之中转过头,沉默而坚毅的脸庞带着一种凝固的冷漠,他的眼眸在夜色之中似乎比黑暗更加阴沉,深幽的仿佛透不进一丝一毫的光芒。   被那样的视线注视,艾伦有些无措的低下了头。   “……哥哥。”   利威尔的视线在他的头顶上扫过,然后古井无波地落到了坐在神殿门口的那个人身上。   “很抱歉,我这不懂事的弟弟在这么晚的时候惊扰了您的休息,看在他还是个孩子的份上,请您忘记刚才他所对您说的那些大不敬的话吧。”   艾伦想要反驳一般的抬起头看向他,却随后又在他看过来的冰冷的目光下再度低下了头。   神殿前的那个人发出一声无奈的喟叹:“他是一个很好地孩子,利威尔,希望你能明白他对你的感情。我并不介意他今日所说的一切,因为他说的都没有错。”   “或许如此,但那也是不被允许的。”利威尔冷淡地说,“您是涅浦顿神殿的看守者,而我们只是普通的百姓,这之间的差距,不应该被某些人忘却。”   “某些人”之中的艾伦闻言更是羞愧的抬不起头来。   “或许正是因为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子看待我与你们的差别,所以我才这样喜欢艾伦吧。”那个人轻声笑了起来,但随即笑声就慢慢的沉寂了下去。他的声音也变得平淡下来。   “你明天还要出海,就不要再继续待在这里了。艾伦也还是个孩子,需要充足的睡眠。夜深了,请回吧。”   利威尔扯着艾伦冲神殿和那个人慢慢地躬了躬腰。   “晚安,大人。”   “……晚安。”   艾伦跟在利威尔身后慢慢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xin’是海神的使者,是涅浦顿神殿的看守人,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实在是太失礼了,艾伦。”   利威尔的声音和往常并没有任何不同,依然冷漠如故。但是艾伦还是听出了他话语中所带的不悦。   “……我很抱歉,哥哥。”艾伦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低下头轻声道歉。   “看来你已经听到了。”利威尔的脚步慢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艾伦,说道,“天亮之后,我要和埃尔文他们一同出海。这次我们可能会离开很久,希望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能够乖乖的呆在岛上,不要惹事。”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否则,我只能将你送到西部村落,你韩吉表兄那里了。”   “请不要让我去表兄那里!”艾伦慌张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我会乖乖呆在岛上不给哥哥惹事的,请不要让我去西边……”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只会在这里等你们回来,为你们祈祷,我不会再任性了……”   利威尔静静地看着他。   片刻之后,他轻轻挣脱了艾伦的手,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记住你的话,艾伦。你已经十七岁了。如果我能早点回来,或许还能亲眼见证你的成人礼。”   “……我会期待着哥哥亲自为我画上图腾的那天。”艾伦跟在他身后大声说道,“所以,请您……”   “一定要平安归来……”   传说在海洋的深处是海神涅浦顿的神殿。在一片深蓝的围绕之下,海神的巨鲸在波涛之中围绕着他的神明唱着亘古不变的悠久之歌。   迪尔菲尼德是海神最喜爱的孩子,它的化身是一头海豚,它的符号高高悬挂在北方的天空上,据说顺着海豚座头部所指的方向前进,就能找到藏于深广海洋之中的海神的殿堂。   以迪尔菲尼德最优秀的利威尔和埃尔文为首的带领下,迪尔菲尼德最优秀的渔人构成的队伍在天亮之后出发了。   他们将要去寻找传说中的海神庙,寻找他们所敬畏的深蓝的神明,找到迪尔菲尼德遭受海洋的伤害的原因。   艾伦站在海边一颗高高的礁石上眺望着他们的船队顺流远去的影子,天地之间明亮与暗淡的蓝色白色构成了视野之中唯一的色彩。天空澄明清澈,万里无云,海鸟无踪,海面一片平静,太阳在头顶散发着热量,淋漓的海面反射着亮光,如同一匹宽大柔软而又闪亮的玻璃纱在轻轻舞动。   直到航船的影子在视线中消失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慢慢走下了礁石。提起放在石头下面的鱼叉,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在路上,他碰到了来北部村落换取工具的,住在西边的米卡莎。   “艾伦。”米卡莎站在树林下的草地上,她穿着长及脚踝的亚麻裙子,脖子上缠着一条被染成暗红色的围巾,黑色的头发服帖的落在肩头,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裹。   “好久不见,米卡莎。”艾伦的脚步顿了下,有些犹豫的慢慢地走了过去。   “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我很高兴,艾伦。”米卡莎见到他明显很开心地说。   “啊……我也很高兴。”   “听说他们今天出海,现在已经走了吗?”米卡莎扭头朝海岸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扭回头继续看向艾伦,嘴里随意地问了一句。   “……恩,走了。”艾伦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草地,淡淡的说。   “那这段时间你是一个人吧?要不要来我们村子?”米卡莎期待地看着他,“这样还能有人照顾你,艾伦……”“不用了。”艾伦干脆的拒绝道,“我一个人很好。不需要别人照顾。”   米卡莎的眼睛黯淡了下来。“可是……”“而且,多列克先生也是一个人,现在哥哥不在了,我也要去照顾他。”   “这样啊……”米卡莎失望的嘟哝了一句,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艾伦有些心不在焉的用手里的鱼叉拨弄着地上的草坪。“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米卡莎你就快些回去吧。西边离这里挺远的。现在已经不早了。如果你回去晚了,会让人担心的。”   米卡莎闻言又高兴起来,“艾伦会担心我吗?”   艾伦看了她一眼,移开了视线。“……会。”   “那我现在就回去了。”她笑眯眯的抱紧了手中的包裹说道。“如果艾伦有什么难处,随时来西边找我,我会一直等你的。”   “……好……”   打发走了米卡莎,艾伦决定去村子最边上的阿尔敏家一趟。   和他们这些土生土长在迪尔菲尼德的人不同,阿尔敏来自外面的世界。   据他所说,他们本来是遥远的海洋另外一头的一片陆地上的人,出海远航期间遭遇了暴风雨,航向改变,才阴差阳错的发现了这里。但是毁掉的大船仅凭迪尔菲尼德这个岛上所有的材料是无法再建立起来的,这些失望的外地人只能就此在这里扎根生息。但或许,他们想要回到故土的愿望始终没有停止过。迪尔菲尼德当地人的习俗,人死后要将他们绑在石头上然后放在羊皮筏上放入海中,羊皮筏用针炸出细小的孔,等到羊皮筏的气全部漏光,尸体和石头一同沉入海中,这样他们就不会随波逐流到陌生的海域中去,能够在涅浦顿的领地之中安宁永眠。   而这些外地人,他们拒绝这种死亡的仪式,他们在死前要求将自己的尸体火化,骨灰装进瓶子里,在瓶子上写下自己故乡的名字扔入海中,希望有朝一日海洋会带着他们的骨灰回到故土。   正因为是外乡人,所以阿尔敏还有他的那些同伴知道很多这个地方没有的故事和知识,大家都很喜欢他们,艾伦也是,他喜欢听阿尔敏给他讲述的海洋之外的故事,那些发生在广大的陆地上,繁荣的城市里,奢华的殿堂中的故事。   那些故事是那么的令人着迷,令人向往,很多迪尔菲尼德的人都因此而萌生了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心,但是艾伦从未想过要离开这个地方。   他至今还记得,在很久以前,父亲还没有离世的时候,他的兄长利威尔的成年礼上,他的父亲一边用刺针沾着颜料在他的身上绘出图腾,一边轻声告诫着:   “我们是涅浦顿的子民,这深蓝的印记代表了我们的身份和我们的归属,你永远不能忘记,你的身上流淌着带着海水气息的血液,我们从水中诞生,总有一天,也要回归深水……”   我们是深蓝的孩子,我们总有一天要回归海洋。陆地只是我们暂时的歇脚处,我们绝对不能忘记自己最终的归属。   黄昏落下。艾伦提着他的鱼叉来到涅浦顿的神殿前。   海神的使者,神殿的看守人——xin,正在打扫神殿的台阶。   伴随着咸腥的海风,歌声静静地飘散开来。   “在那遥远的遥远的海中之岛哟/迪尔菲尼德是我的故乡/深蓝的波纹环绕着天空的海豚座/涅浦顿的巨鲸掀起翠绿的波浪/我们收获着海鱼海虾和深绿色的海藻哟/在白色的沙滩上围着篝火起舞/歌唱那遥远的遥远的海中之岛哟/迪尔菲尼德是海神眷顾的地方……”   他穿着白色的衣摆编织着蓝色波浪的衣服,歌声悠扬而令人感到安宁。   “海神为什么要发怒?”艾伦站在台阶下问道。   Xin的动作和歌声戛然而止。   艾伦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于是再度重复了一遍。   “xin,海神为什么会发怒?”   Xin抬起头看向他。   “为什么你要说这是海神的愤怒?”   “阿尔敏说,抛却故土的人会被他们的同胞所抛弃。”艾伦说,“xin,是因为我们心中存在了想要放弃迪尔菲尼德的意愿,所以海神才会愤怒吗?”   Xin放下了手中的扫帚。他坐在已经很干净的台阶上,冲艾伦招了招手。   艾伦踏上台阶。台阶上有一些白色的海沙,他□□的脚掌踩上那些被阳光曝晒的砂砾,感到一种温暖的感觉从脚心延伸到了全身。   Xin正坐在台阶的最上层,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他。他有着长而卷曲的白金色头发,就像海洋掀起的波浪,他的脸孔常年隐藏在发丝的阴影之后,没人知道他的模样。   就像他们所敬畏的神明涅浦顿一样,没有人知道他的容貌,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哪。   艾伦在xin下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侧着头静静地等待着他。   Xin看着他,声音中似乎带了一点令人迷惑的笑意。“艾伦,你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吗?”   “离开?去哪儿?”艾伦有些迷茫得问。   “离开迪尔菲尼德,到阿尔敏他们所说的,广大的陆地上去。”   艾伦有些奇怪,“为什么我要去那里……”   “我知道,你们在听他们将关于外面世界的故事时,都很好奇和向往。”xin轻声说,“既然这样的话,你们想不想离开迪尔菲尼德,到那个地方去呢?”   艾伦眨了眨眼睛,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站了起来。   “不……大人。”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变得极为严肃。“虽然我对外面的世界感到好奇,那仅仅是因为我没有看到过它们的原因。但是如果让我抛却我的故土到另一个地方去……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Xin抬起头看着他,透过发丝的视线之中似乎带着复杂的审视。   艾伦的神情微微有些低落,但并不忧郁。“我还记得父亲离世前,他曾对我和我的哥哥说……”   “海神即将召我回到他的怀抱。这是我们这些深蓝之子最后的愿望。我们从母亲的羊水中诞生,一出生就用海洋的水来为自己洗净身体的污垢,我们年幼时食用母亲的乳汁,长大后依靠海洋中的净水,成年后到海洋之中获取食物,我们的一生都依靠着海的恩赐,死后,海洋也会毫无保留的接受我们枯萎丑陋的躯体。它是如此博大宽容的爱着我们,如果我们不一样全心全意的去爱它的话……那又会让它多么的失望……”   “……所以,”艾伦看着他说道,“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要永远守护这片深蓝,因为就像父亲说的那样,我们的神明献出他的一切来让我们幸福,我们又怎能不全心全意的热爱和回报他……”   “我不会离开这个地方,不会离开迪尔菲尼德,我们是游弋于深海的海豚,只要海豚座一日还在我们的头顶照耀,我就会在这里坚守一天。”   Xin轻轻笑了,他轻声说道:“可是……艾伦,海神带走了你最后的亲人,利威尔。”   艾伦浑身一震。   Xin的声音轻柔地像是此时此刻拂过他们面颊的海风,他白金色的长发在风中扬起,白色衣服上蓝色波纹的衣摆柔和的抖动,就像是一片又一片起伏不定的海浪,轻轻冲刷着雪白的沙滩。   “艾伦……你是如此热爱这片土地……我很高兴,相信海神也会很高兴。但是……”   “神明的愤怒,不是一个人的忠贞,就能够抵消的。”   “海洋将外来人送入这片土地,希望他们带来全新的知识能够让迪尔菲尼德拥有崭新的生活。可是,你们却陷入了他们所编织的那个美妙的梦境之中,不愿醒来,这让‘他’……很难过。”   “利威尔和埃尔文他们……注定是找不到海神的殿堂的。”   “在海神彻底平息他的愤怒之前……那些不够忠诚的他的孩子,都要为此而付出代价……”   “哥哥和埃尔文哥哥是忠于这个地方的!——”艾伦大吼着打断了他。他的眼眶通红,泪水在瞳眸之中聚集,却没有立刻落下。他的嘴唇颤抖着,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的痛苦。他哽咽着:   “他们是迪尔菲尼德最优秀的渔人……父亲说……这份天赋……是海神的恩赐……”   Xin的目光带着怜悯的忧郁看着他。   “是的……艾伦……他们是迪尔菲尼德最优秀的渔人……他们有一颗和你一样热爱这片土地的心……”   “可是……”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被海神毫不犹豫的带走……”   “因为只有失去……你们才会明白……神明被你们抛却时的痛苦……”   并非是涅浦顿抛弃了他的孩子们。   而是他的孩子们,想要离开他。   艾伦神色恍惚的回到那个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家中。   或许未来,这个地方也将一直只有他一个人了。   屋子的角落里放着他的鱼叉,那里本该还有一把更大的鱼叉,属于他的哥哥。   现在,或许它已经和他的兄长,一同在海神的怀中入睡了吧。   或许xin说的没错……正是因为他们这些人蠢蠢欲动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的心……才让他们的神明如此难过……想要在他们真正离开之前,将他们拥入自己的怀抱……   可是,这样的惩罚又为何要从他的亲人开始?艾伦捂住脸孔,眼泪顺着手指的缝隙淌落在地面上,洇湿了木板的花纹。   他想起他离开时xin继续哼唱的那首歌曲的结尾:   海豚座指引着我们奔向神明的殿堂   翡翠般的波浪在我们的船桨间翻涌   我们乘着水波前往深蓝色的梦境   那遥远的遥远的海中之岛哟   迪尔菲尼德是我们永恒的故乡……   艾伦背着他的鱼叉,拿着包裹又去了海神神殿。   Xin正站在台阶上静静地看着他,好像已经明白了他来的目的。   “我要去找他们。”艾伦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他说。“虽然我相信你不会欺骗我,但是我依然要去找他们。”   “如果我找不到他们,那么就由我去寻找海神的殿堂。”   Xin的目光温柔而宽容。   “我知道你的选择……我不会阻拦你。但在你走之前……我想为你做一件事。”   艾伦眨了下眼睛。“什么事?”   Xin举起了一枚刺针。   “或许你还会回来,亦或许你将不会回来,但是,不论怎样,我们都会错过你的成人礼。那么,至少在你离开之前,让我为你送上最后的祝福。”   艾伦愣了一会儿,慢慢的放下包裹和鱼叉,走上台阶。   Xin温和的看着他。   “这件事或许不该由我代劳,但是,我希望能将这份迪尔菲尼德最纯粹的祝福,这代表着海洋之子的深蓝印记,亲自烙印在你身上。”   艾伦安静地在他旁边坐下,伸出双臂。   Xin的刺针沾着海蓝色的颜料慢慢地刺破他的皮肤,留下一条条宛如海浪般的花纹。他轻声呢喃着祝福与叮嘱的语句:   “我们是涅浦顿的子民,这深蓝的印记代表了我们的身份和我们的归属,你永远不能忘记,你的身上流淌着带着海水气息的血液,我们从水中诞生,总有一天,也要回归深水……迪尔菲尼德是海神的爱子……天空的海豚座是我们故土的坐标,不论海浪将带你去往何处,只要海豚的眼睛还注视着你,你就永远在涅浦顿的怀中……”   艾伦踏上了旅途。他乘坐着一条小小的木船,摇动船桨,从海岸边,在海神神殿和他的守护者的目送下,缓缓离去。   白日的旅途是茫然的,只有在夜晚海豚座发亮的时候,他才会按照海豚头颅的指向向前。夜晚的海面如同一头即将醒来的野兽般带着诡谲的不安,艾伦在波涛中前行,他的目光坚定,他毫不畏惧。他依然在每天对着海洋祈祷,星光与日光照亮他手臂上海洋的图腾,他的面容纯洁坚定宛若毫无畏惧的勇士。   “如果涅浦顿还像我热爱您一样的热爱着我,那就请您带我去往您的殿堂,请让我与我的兄长我的同胞们相遇,请告诉我,到底要如何……才能让你……停止难过……”   汹涌的浪涛从夜幕之中陡然掀起,脆弱的木船如此不堪一击,轻易就被拍打成了碎片,冰凉的海水淹没了他,艾伦睁大眼睛,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深蓝的水光,天空,星辰,闪闪发亮的海豚座,都在这片深蓝之中。它们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星子如同游鱼般在暗色的水中游动,拖曳着长长的星位,一头海豚扭动尾鳍,打开水流,游进了深色的海水之中。   四周是如此安宁平静,时间仿佛停止了转动,水也不再流动,艾伦静静地朝下方的虚无之中坠落,他的视线始终看着海面的位置,那淡薄的光芒正逐渐被暗色所取代,却宁静的令人昏昏欲睡……   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安详的感觉,如同在母亲的怀抱中一样,将他牢牢包围。   艾伦伸出手臂,那些镌刻在他手臂上的纹路,如同一片波浪一般静静地融入了这片海洋之中,他仿佛能看到那些图腾化为一片片生动的水浪,从他的手臂上翻涌而下,扑入这满目深蓝。   那个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扭过头,看到在一片并不明亮却足够温柔的蓝色之中,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哥哥、还有埃尔文,还有那些南部村落的村民们,他们都在一起,正看着他,呼唤他。   他看向自己的哥哥,那个总是一脸冷漠疏离的哥哥此刻正用温和的目光凝视着他,这让他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在心中流淌。   哥哥,你们找到海神的殿堂了吗?他忍不住地想问。   利威尔温柔地冲他点点头。   那你们找到能让海神平息愤怒的方法了吗?   利威尔似乎笑了起来,他朝着艾伦伸出手臂,静静地看着他。   艾伦向他伸出手,那个时候,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头海豚,灰蓝色的皮肤,仿佛就要融化在这片深蓝的海洋之中,他张开口,悠远而轻灵的声音穿透海水,似乎能直达天际。   利威尔抓住他的鳍,轻柔地抚摸他的脸孔,那样的温柔令他有些困倦,他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所有的脸孔都变成了深浅不一的蓝色,它们最终变成同样的深蓝,温柔的覆盖了他的眼眸……   夜晚的浪潮,终于在某天之后,渐渐地平息了。   迪尔菲尼德的人们齐聚海神的神殿前,跪地感谢他们的神明给与他们的宽恕。   Xin站在白色的石头大门前,高高地台阶上,静静地聆听着人们的祷告声,偶尔偏过头,朝着远方的海洋,露出一抹悠长的浅笑。   直至夜幕降临,人们渐渐散去,神殿的守护者依然静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白色的海沙覆盖着雪白的台阶,海风温柔吹过,永不熄灭的鲸脂油灯的灯火在风中和海浪翻涌的声音里轻快地跳跃。   他轻轻哼着古老的歌谣,歌声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融入风声和海浪声之中,悠长一如……   这永远的深蓝。   [END] ☆、【利艾】愿望 作者有话要说:  奇幻paro 利艾师生 梗来自血族bloodline   “利威尔,利威尔,利威尔!”   “如果你听到我的呼唤,请降临此世……”   在术士一族之中有这样的说法:   高声呼唤“七贤者”的名字三次,就能越过世界的障壁让他听到你的声音。而你之前和之后所说的愿望与需求,就会被他听到并且实现。   “艾伦导师,您觉得,魔法的奥义是什么?”   艾伦低头看了眼坐在自己面前的孩子,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回应愿望。亲爱的。”   “为什么是愿望?”   “因为魔法就是为了满足人们的愿望才诞生的啊。”艾伦说,“战争之中人们想要胜利,于是魔法诞生了,带给了人们胜利。和平年代人们觉得自己有些事情做不到,于是利用魔法达到了目的……不管是什么情况下,因为人们出现了愿望,所以魔法作为应和愿望的产物出现了。你说,魔法不是为了回应愿望,又是为了什么呢。”   “那么导师你的愿望通过魔法实现了吗?”   “……我……”艾伦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笑了。   “实现了。都实现了哦。”   “所以导师才会变得这么厉害吗!”那孩子明显兴奋起来了。“导师,我的愿望也可以通过魔法来实现吗?”   “只要你足够坚定,你的魔法会帮助你实现愿望的。”艾伦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祝福你,亲爱的。”   “每次听你给孩子们讲课,我就有种担忧的感觉。”艾尔敏靠在房门边上看着正在誊写魔法卷轴的艾伦说道。   “看来你对我的授课内容有些意见。”艾伦没有抬头也没有停笔,只是很清淡的回应了一句。   “魔法没有那么简单的。”艾尔敏说,“如果是为了回应愿望而诞生,那么这个世界大概早就被一些邪恶的魔法师毁灭了无数次了吧。”   “不要把这些黑暗的东西过早的交给那些孩子。”艾伦终于抬起头看着他说。“虽然我赞同你的意思,但是,这个理论是我的导师告诉我的,而这么多年来,我照着他给我指点的这条路走到现在,从来没有出错过。”   “你真的这么认为?”艾尔敏脸上的表情终于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他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青年人,然后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因为愿望,你至今没有老去……艾伦,这个愿望是不是也令你感到了沉重呢?”   “……”艾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艾尔敏却在这个时候转身准备离开,只是他的声音依然清楚而尖锐的刺痛着艾伦的心。   “不过你说的没错,因为愿望而达成的魔法确实具有很强大的力量……看看你自己就知道了呢。”   艾伦松开手中紧握的笔,用力的捂住了脸。   “不……”   “这不是我的愿望……这才不是我的愿望……”   术士之塔中现有12位魔导师,一位大魔导师。不过一般人遇到艾伦都只会把他当成普通的法师。   因为他太年轻了。他的外貌只有15岁。   是一个穿着魔法袍都看起来松松垮垮很不合身的年纪。   虽然魔法使得人们可以保持青春,因此13位导师级的魔法师都很年轻,可是一般来讲,大家不会把自己的容貌变得太过幼小,毕竟他们作为导师要教授的学生范围可不仅仅是小孩子。   除了艾伦——这个术士塔里唯一的大魔导师。   “导师,为什么您要把自己的容貌变得这么年轻?”很多人在知道艾伦确实是这个塔里最强的法师之后,总会忍不住问这个问题。   “这是愿望。”而他的回答每次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您的愿望?”   “不。”艾伦摇头。“我的愿望已经尽数达成,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满足别人的愿望。”   “啊……您可真是位崇高的法师。”有些人对他的回答充满敬仰。   “您不觉得做这些很多余?”有些人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人不可能没有愿望,除非他已经死了。”有人认为他在说谎。   “随便你们怎么认为吧。”他很随意地摆手。“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而已。”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很清楚,午夜梦回里他那被压抑的愿望像一头困兽一样的在他的心灵深处叫嚣着。   而他,无法将它释放。   “今天我们来讲关于七贤者的事情。”   “是传说中的七位成为法神的魔法师吗!”有些人明显已经做过功课了。   “是的。”艾伦开始在黑板上写下七个名字。   “这是现今法术界的七位法神,他们被称为七贤者。魔法的世界并没有固定的神明,我们所学习的魔法几乎都来自上古时代精灵和龙族的遗留,但是那些法术并不完整并且数量稀少,因此需要强大的法师来为我们简化和解答那些无法被使用的魔法序列。成为法神的法师就可以自创威力强大的魔法,因此,你们必须牢记这七位的名字。他们各自代表了不同的魔法属性,当你们开始正式学习魔法,就必须要选择一位贤者的魔法领域进行法术学习。现在我会把他们的魔法领域一一告诉你们,你们现在就可以考虑未来的领域选择了。而你们之后要学习阅读的魔法书籍,也尽量要和你们选择的领域相匹配。”   “太棒了!”坐席之下的魔法学徒们明显兴奋起来了。   “导师!我听有人说,现存的导师级术士其实都是这些贤者的学生,导师,你是哪一位贤者大人的学生啊!?”突然一个孩子跳起来大声问道。   授课的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每个孩子都充满期待的看着讲台上的人。   艾伦有些恍惚的眨了眨眼睛,然后笑了。   “老师我……是‘生命领域’的贤者——利威尔大人的学生哦。”   “生命领域”是魔法七领域中和“死亡领域”对应的另一个强大的魔法领域。这一领域的魔法司长万物生命的繁荣和生长,是最富有生机的魔法领域。   而这一领域的法师所具有的特性就是……   “‘不老’。”   艾尔敏照例在艾伦誊写魔法卷轴的时候过来“打扰”他。   “应该说是‘迟缓的衰老’吧。”他想了想换了个形容词。“大概有你这么一个亲身说法的导师,你的学生都会去选择生命领域的。”   “那可不是个好的选择。”艾伦一边抄着魔法文一边说。“生命领域的魔法很少具备杀伤力,现在的学徒学习魔法都是为了‘打败坏蛋惩恶扬善’,等他们知道生命领域需要学习什么魔法他们就会退缩了。”   “我记得你当初也是这个‘打败坏蛋惩恶扬善’的初衷吧?”艾尔敏摸了摸下巴,“怎么到最后还是变成了生命领域的法师?”   “我这不是希望自己老的慢一点么。”艾伦浑然不在意的回答。   艾尔敏没回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他不抬头依然在忙手上的事,一抹冷笑才慢慢现出嘴角。   “说的还真是。”他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直到他走后,艾伦将一段很长的魔法文誊写完毕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   “你可真是越来越讨人厌了,艾尔敏。”他盯着自己面前的卷轴自言自语道。   三个月后,魔法学徒们要正式选择自己未来所要学习的魔法领域。十三位魔法导师按照各自的魔法领域分成七组,由学徒自行选择。导师为复数的领域可以和学徒们商议选择哪一位导师作为自己的老师。   不出艾伦所料,并没有几个人选择他的领域,有也是一些女孩子。而同在生命领域的还有另外一位女性魔导师,女孩子们一般也会选择女性导师来教导自己。   结果在艾伦面前就只留下了一个看起来瘦小且腼腆的男孩。   艾伦看了他一眼,是那个曾经问他“魔法奥义”的小男孩。   “你确定要选择我作为你的导师吗?”艾伦问道。“生命领域的魔法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可能会让你感到枯燥和失望。”   “因为导师说魔法是回应愿望的。”男孩抬头冲他笑了一下。“我的愿望是想让生病的妈妈好起来,生命领域的魔法不是带给生命复兴和希望吗?所以我想选择您作为我的老师……艾伦导师。”   艾伦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   “没有一种法术可以治愈疾病,亲爱的。”他有些惋惜地说。“或许炼金领域的魔药可以,所以你的愿望应该由炼金领域的魔法来帮你完成。”   “不,导师。”男孩轻轻摇头,“妈妈的病已经无法治愈,就连药剂师也对此束手无策。我希望能够用生命领域的魔法让妈妈看到她喜欢的东西……妈妈曾经是个吟游诗人,去过很多地方,看到过很多风景,我曾想要加入梦境领域学习幻术但是那些东西到底是虚幻的,如果是生命领域的话,至少我还能变出像阿格利司的微缩盆景*来让妈妈亲手触摸到。”   艾伦蹲下身直面男孩的脸孔,冲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我会把我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亲爱的……你不仅仅能为你的妈妈变出阿格利司的微缩盆景,还能变出一个普利安的花园*给她。”   男孩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眼中慢慢凝聚起泪水。   “我会好好学习的,导师!”   “那个孩子学习魔法的劲头跟以前的你一样。”艾尔敏在晚餐后找到艾伦说。“都有点直愣愣的。”   “请用‘坦率’来形容他对魔法的热情。”艾伦认真地纠正。“我喜欢这样的孩子,他在魔法的道路上会走得很远。”   “对对对,就像你一样……”艾尔敏敷衍地点头。   艾伦低头继续翻看书籍,不搭理他的阴阳怪气。   艾尔敏也不觉得无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突然说:“你对那孩子还真是毫无保留。”   “魔法的研究和学习需要我们坦诚相待。”艾伦淡淡道。“如果我有所保留,那么那个孩子学习到的将不是完整的生命领域的魔法,他也会因为那一块的残缺而永远无法有所建树。”   “噗,好吧。”艾尔敏忍不住笑了一声,点了点头。“你一定是未来魔法界的伟人……艾伦。”他严肃地点了点头表示认真的态度。   “谢谢期望。”艾伦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艾尔敏无聊的耸了耸肩膀离开了他的房间。   艾伦真的是非常认真地在教导他的学生。他的毫无保留让其他的学生都忍不住羡慕起来,不过只有那孩子自己清楚这样的学习压力会有多大。   但是当他小心翼翼地表示能不能放慢学习的速度的时候,艾伦的表情却有些悲凉。   “我很抱歉,亲爱的。虽然知道你这样子被我逼迫非常的辛苦,但是我却没有办法允许你稍作休息。”   “您是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吗……”学生小心问道。   “是的,我有些必须要做的事情。”艾伦温柔的拍了拍他的头。“所以我不能始终陪伴在你身边教导你,我只能在我还在的日子里,尽可能的把我能亲自教导给你的东西全部传授给你。”   “如果是这样的话……很抱歉我之前说了任性的话。”   “并不,是我太任性了。”艾伦忍不住抱了抱他。“虽然成为了你的导师,却无法看着你走到最后……我非常抱歉。”   “您就要离开法师塔了吗?”男孩轻声问着。“您要去哪里?”   “这是个秘密。”艾伦笑着吻了吻他的额头。“法师注定是孤独的,不是孤独的守在法师塔中,就是孤独的流浪在路上。所以我不能告诉你我要去那里,但是等到你成功的那一天,或许我们还会再见的。”   “好的,老师。”男孩说。“不管您在何处,我都会像您还在身旁一样好好努力的。”   “好孩子。”艾伦轻柔的叹息了一声。“祝福你,亲爱的。”他握紧了他的手。   “老师,我听说了一个传言……”   “什么?”   “关于七贤者的。”男孩抬起头看着正站在书架扶梯上的人。“他们说,只要呼唤三次贤者的名字,那么他们之前和之后所说的话就会被贤者大人听到,他们的愿望就会被贤者大人所实现。老师,这是真的吗?”   艾伦低着头看着男孩稚嫩的脸孔,想了想,点了点头。   “是的,亲爱的。这是真的。”   “那么如果呼唤贤者大人的名字,他们就会降临到这个世界是吗?”   “是的。”艾伦慢慢走下扶梯拉着男孩的手离开图书馆。“但是不要试图去呼唤他们,亲爱的,虽然我们是某一贤者领域的法师,但是贤者大人没有义务为我们达成愿望。所以,这样的呼唤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的……”艾伦怔了怔,含在口中的两个字轻飘飘的散开了。“除非……”他抿住了嘴。   男孩并没有听到那两个代表着某种转折的字眼,他只身很好奇地问:“那么如果是贤者大人的学生呢?老师您有呼唤过您的老师,利威尔贤者大人吗?”   “……没有。”艾伦顿了一下轻声回答。“虽然我是贤者的学生,但是也不是能够随意呼唤他们的。”   “那老师,”男孩突然很兴奋的抓紧他的手。“如果有一天您成为了贤者,我呼唤您的时候,您会来吗?!”   艾伦有些恍惚的看着他,知道那孩子又催促般的摇了摇他的手臂,才回过神来。   “……会的,亲爱的。”   “只要你呼唤我……我是一定会来的……”   “只是……”   “只要你呼唤我,我一定会降临到你面前。”   “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你又变的是否会让我认不出来。”   “如果我一直都是这个模样……您一定会认出我的吧?”   他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轻声喃喃道。   “拜托您不要忘记我的样子……如果您会忘记我,那么我就永远保持这幅模样。我知道您总有一天会忘记的……因为您已经成为了永恒的神明,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可是,有没有存在那么一些可能……当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您还依然能记得我……”   面前矗立着的七贤者塑像静默而神圣,无声的凝视着这宛若永恒的术士之塔。   他们都是一成不变的,改变的只有来到这塔中的人们。   艾伦失落的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几年,艾伦果然在某一个毫无征兆的日子里消失在了术士之塔中。   “他已经到了尽头。”艾尔敏坐在窗口眺望着窗外的风景轻声呢喃道。“即便是人类眼中像是神明一样的法师,也不是真正拥有悠久生命的神。我们总是要死的。”   艾伦的学生有些失神的站在门口。“那么成为贤者的那些法师呢……他们不也是从最底层的法师学徒一步步走上去的吗?”   艾尔敏嗤笑了一声转过头。   “死亡领域的贤者埃尔文,他在自己四十五岁的时候自杀,让自己的学生把自己变成了巫妖。”   那孩子猛地一怔。   “梦境领域的贤者佩特拉,她来自幽灵族。”   “战争领域的贤者米克,他是龙族的后裔。”   “而你们生命领域的贤者利威尔,他是一名白精灵。”   艾尔敏讥讽的看着眼前有些摇摇欲坠的孩子,“你明白了吧,为什么他们会成为神?因为他们本身就不是普通人,他们比人类有着更加悠久的生命,能够支撑他们在漫长的魔法道路上不断前进。而你、我、你的老师艾伦,我们都不过是普通的人类而已。”   眼前的孩子一脸几乎崩溃的样子,艾尔敏看着他冷笑了一声,清澈的蓝色眼睛里却慢慢溢出了泪水。   “即便是魔法也无法改变我们的存在的本质,虽然我们已经比一般人活得更加长久,可是那怎么够呢……”   “对于我们想要追逐那个人脚步的梦想……怎么够呢……”   “我很快就要死了。”艾伦躺在纳布里的平原上看着天空轻声说着。   现在正是春季,纳布里平原上鲜花盛放,连空气都充满了芬芳。   温柔的春风轻轻抚过柔软的新生枝叶,整个纳布里平原就像母亲的怀抱一样充满暖意和安详。   “而在死神来到之前,我希望能够见您一面。”   “从您离开到现在的数百年里,我从来不敢呼唤您的名字。曾经我怕我不够优秀让您失望,而后来只是单纯的怯懦而已。”   “我并没有想要让您实现的愿望,而呼唤了您也不能再为您做些什么。我的学生每每追随在我身旁问东问西的时候,我都恍惚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跟随着您,听从您的教导,学习您所教授的一切……那个时候的我,表现的是否让您满意呢?”   “而现在我就要被死神带往一个永远宁静的世界,但如果可以……我希望最后一程,是您来送我……”   他突然挺起胸膛声嘶力竭地朝着天空大声喊道:   “利威尔,利威尔,利威尔!”   “如果您听到我的呼唤,请降临此世,至我身旁!”   “我是您的信徒,您的学生您意志的遵从者……请您回应我,回应我!……”   “——我想在一切回归终结之前,与您道别……”   天空中的云层突然积聚,轻柔的微风变成了几乎要席卷一切的狂风,云雾在风中缭绕,拉开巨大的漩涡,天空中心好像突然塌陷进去,露出一片触目惊心的黑暗的空洞,而在那黑暗之中,光芒突然如利箭般射下,重重的落在地面上,掀起一层又一层光芒四射的风。   艾伦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一切,那光芒就落在他身旁极近的地方,他几乎要以为那些狂风那些光线会将他刺穿。   但它们只是万分温柔的从他身上拂过,远远地散开了。   那样温和的力度,那样的气息,都是如此熟悉,如此令他感动。   “利威尔导师……”他喃喃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再动弹的力气。他只能用力抬起头,朝着那光芒最中心看去,试图用自己凡人的眼睛,穿透那属于神明的光辉,看到那个人永远优雅高傲的身影。   “老师,利威尔老师……”他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滚过面颊,湿润冰凉,就像是春季里悄无声息落下的雨水。   “这是你第一次呼唤我,艾伦。”从光芒之中缓缓走出来的男人有着令人喟叹的美丽而冷傲的面容,但他周身的气息却又如同春风般和煦,这样明显的差别让人对他充满向往却又感到敬畏。   男人低头看着艾伦的面容,似乎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你竟然毫无变化……看来我离开你并没有过去太久。”   艾伦含着泪笑了。“是的,老师……并没有过去太久,并没有过去太久……我只是太想您了……利威尔老师。”   利威尔半蹲在他面前静静的打量着他,然后伸出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精致的眉头蹙紧。“我不希望我最喜欢的学生欺骗我……艾伦。你已经是大魔导师了,现在到底距离我的离开过去了多少年?”   “好几百年了,老师,好几百年了……”艾伦终于还是在他充满威严的注视下说出了实话,他有些尴尬的垂下眼睛。“原谅我对您的谎言,我很抱歉……”   “好几百年了……”利威尔有些恍惚,然后视线又紧盯着他的脸孔。“你的面容竟然与我离去时毫无二致……艾伦,你做了什么愚蠢的事?”   “不……老师,我只是喜欢这样年轻的样子而已。”艾伦冲他笑道。“因为魔法能让我们青春常驻……我当然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苍老。”   利威尔的眼神却依然冰冷如初。“我记得你曾说过,你想要快点长大,看起来有男子气概一点。”   艾伦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他依然保持着笑容。“老师,这么久了,人都会变的……”   利威尔没有理会,他沉默了一下,回想着自己来到这里时所听到的声音。“艾伦,你在呼唤我之前,似乎说了很多的话。”   艾伦的表情有一瞬间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那只是我的自言自语,您不用在意,老师。”   “可我似乎听到了不得了的内容。”利威尔放开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冷眼俯视着他。“站起来,艾伦。我可不记得我曾教过你在老师的面前如此失礼。”   “我很抱歉……”艾伦用力支撑地面想要让自己站起来,但是这具实际上已经苍老万分即将死去的身体再也无法听从他倔强的指令来做出一些强迫的事。   “我很抱歉……老师……”艾伦低下头有些慌乱地说。“我躺太久身上有些麻了……”   可是不管他怎么想要努力支撑自己,却都已经无济于事。   他终于发出了一声哽咽:“我很抱歉,利威尔老师……”   利威尔重新蹲了下来,他的眼神变得平和,静静地凝视着眼前慌乱又懊丧的男孩那张欲哭的脸。   “我一直在等你呼唤我,艾伦。”他慢慢地说,“我以为我的离开会令你万分不舍。我甚至通过佩特拉的镜子试图穿过世界的壁障来看看你是否会因为我的离去而失落,但是每一次的结果都是让我很失落。”   “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我一直都非常看好你,如果不是人类的躯体束缚着你,你一定会是下一个法神。我在想,如果有一天你呼唤我,告诉我你想要成为一个法神,那么我一定会想办法来满足你的这个愿望。”   “我希望我最喜欢的学生能够与我共同俯瞰整片魔法生命领域的世界。”   艾伦已经泣不成声。   “我并不是您最优秀的学生……老师……我只是一个愚蠢的农民的孩子而已……自从您成为法神离开这个世界……我觉得我几乎要被整个魔法世界所抛弃……当初是您将我带入魔法的殿堂,是您手把手将我从一个茫然无知的普通人变成一个魔法师……我的每一步都是在您的教导和指引下踏出的……可是对于我来说如此重要的您却离开了我……那个时候我只能拼命地让自己陷入学习之中,否则对您的思念和对魔法的质疑会令我彻底崩溃……”   “我无数次的想要呼唤您……可是我不希望您看到的我是一个毫无长进的我……可是当我越来越强大,我的年龄也越来越大,我正变得越来越苍老……我又变得那么恐惧……我怕我会像您说的那样变化的让您也无法认出我来……我不希望被您遗忘,可是我知道总有一天您会忘记我……”   “我不会忘记你。”利威尔皱起了眉头。“你是我的学生,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可能忘记谁是我的学生。”   艾伦一边哭着一边露出了笑容。“听到您的话我真高兴,老师……”他伸出手握住了那双修长而精致的手,将他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脸上。滚落的泪水顺着利威尔的手指滑了下去,他像一个孩子那样充满依恋的闭上了眼睛。   “那么请您继续记着我……虽然我没能成为能够和您并肩的法神,但是在我身为人类的生命里我已经走到了大魔导师的魔法巅峰,这样的我,应该不是会让您失望的学生吧……”   利威尔看着他脸上那称得上是幸福的表情,突然轻声问道:“艾伦,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愿望。”   “我曾告诉过你,魔法就是回应愿望的工具。如果你想要达成什么愿望,那就努力学习能够帮你达成愿望的魔法。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未在魔法上帮助过你,但是现在,既然我已经来了,那就把你的愿望告诉我。”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艾伦轻轻说道。“我的愿望就是能够在死前再度与您相见,没有被您所遗忘。而现在我成功的见到了您,而您也并没有忘记我。我的愿望就算是达成了。”   利威尔的手指轻柔地在他柔软的面颊上抚过。   “我记得你曾经的愿望是成为一个法神。”   “但后来我的愿望是希望您能成为法神。”   “似乎我一直都在实现你的愿望,艾伦。”利威尔伸出手将他拉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褪下左手尾指上的一枚戒指,将它放进了艾伦的手里。   “这是您的‘春神的永恒之戒*’……”艾伦茫然的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有个愿望需要你实现。”利威尔抱起他说道。“作为你的老师,我一直在满足你的愿望,但是现在你已经足够优秀,也应该回报老师了。”   “我很乐意帮您完成愿望……”艾伦有些失落地低声说道,“可是我很快就要死去,我不知道我还能为您达成什么愿望……”   “一个简单地愿望。”利威尔道,“我刚刚研究出了一个新的法术,需要一个人来帮我实验它。”   “那么,”艾伦冲他露出一个微笑,“请您不用客气地将我的身体拿去吧。”   “我需要的是你的灵魂。”利威尔却严肃的看了他一眼。   艾伦茫然的看着他。   利威尔却在这时念起了催眠的咒语。   艾伦昏昏欲睡之间,似乎听到他清冷而悠扬的声音说道:“我和埃尔文一起研究了一个新的法术,如果法术成功应用,人类法师也可以活到成为法神的那天。”   “这是我最大的愿望,希望你能够替我达成,艾伦。”   “另外还有个很容易被实现的愿望——你的这张稚嫩的脸我真是看够了,长大一些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艾伦,……艾伦?……”   “……算了,做个好梦吧,艾伦。”   【END】   *阿格利司的微缩盆景:架空世界里某个城市出产的微缩风景的盆景特产。   *普利安的花园:架空世界里某个着名的景点,以美丽的花园建筑出名。   *春神的永恒之戒:可以让死去的生灵保持鲜活的姿态不变。(用在活的生命身上可以延缓衰老哦~)    ☆、【艾利】酒精中毒 作者有话要说:  抬头看tag 短文试写无结局 是。艾。利。   一个严谨而禁欲的禁欲的男人,来到酒吧里。   黑色全套西装,白衬衣,扣子扣到领口最高度,紧得看起来要勒死他。   他点了一杯龙舌兰,不喝,放在自己对面,好像是为另一个人准备的那样。   酒保问他,先生你在等人?   他摇头,格外矜持的那种动作,头部小幅度左右摆动了一下,然后回到原位终止。不管是怎样的动作他的眼神如一潭死水。   酒保自讨没趣,讪讪回到原位,继续擦拭酒杯,偶尔和另外的客人说两句话。他继续坐在那里,盯着金黄色的漂亮酒水,从舞池漫射过来的过线偶尔打在他侧脸,苍白、精致、冷漠。   旁人忍不住地对他投以目光,他像雕塑一样保持着姿势不动。   直到有人端起了他的酒。   他做一个抬头的动作,眼睫微垂,下巴上扬,额头和鬓角的头发丝滑落,颈部舒展,喉结微微凸出在苍白泛青的皮肤下,血管的痕迹在颈侧漫不经心地蔓延,被白色翻领的衬衫紧紧地锁住接下来的风景,留人抓心挠肺地饥渴。   端起酒杯的是个陌生的人,他在凝固动作那一刻再度扬起的眼睫露出眼睛,瞳孔晶莹剔透,像打磨了无数日夜趋近完美弧度的钻石,光芒也是,冷漠的色泽也完美无瑕。   “放下。”声音黯哑,冷漠的温度也无法抵挡诱惑的汹涌,绯红色的嘴唇轻微翕动,唇缝后的黑暗意味深长,呼气的动作极轻。   “什……什么啊……”陌生的不速之客有几秒的神情因为面前的人而呆滞,回过神来的时候,甚至有些忘记初衷的尴尬。   “放下。”他低声重复,冷眼凝视对方的姿态没有变过,微微降调的声音在粘稠阴暗的空气里做一个流畅的滑动,像倾斜的冷酒灌进了耳朵。   不速之客的身体在那样的声音中战栗,不由自主地放下酒杯,连预想暴躁的姿态也忘记,小心翼翼地将酒杯无声地放回玻璃台上。   他恢复原来的状态,视线在空中无意识的平移到另一边空旷的位置,头部微微侧歪,一半脸和脖颈陷入阴影,一半侧面突兀,侧面下颌的弧度与绷直的颈部线条在耳垂下方相交,黑色短发围绕白皙的耳部轮廓,最原始直接的色彩对称。直发毫无弯曲地垂下,轻覆皮肤表面,在细微的空隙中形成阴影,极轻微地摆动,影子游离。   呆呆地注视了一会儿,不速之客落荒而逃。   他这才慢悠悠地把头偏到这一边,放在腿上的手臂慢慢抬起,黑色外套下的白色衬衣袖口紧扣,袖口的布料裹实手腕肌肤,着实无法掩盖的手指舒展,皮肤极白,手指关节骨骼分明,指尖细致,指甲的弧度打磨得极其圆润。他伸出食指,指尖处的皮肤贴向酒杯侧面,轻轻拉扯,带动酒杯缓慢移位,回到最开始的位置,一丝不差。   他满意地深深垂眸,再缓慢抬眼,透彻的瞳孔之中方才有了一丝生动的神色,藏得极深,如净湖深处眠鱼微微抖动尾鳍带起的两粒飞快便平静下去的泥沙。   终于又有人端起了酒杯,速度极快地,在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抵到唇边一饮而尽。   满意而畅快的叹息带着龙舌兰草的味道砰然落地,空白水晶酒杯好像要和玻璃柜台同归于尽的砸下去。   “不愧是Tequila,墨西哥的烈阳和旷野。”不请自饮的青年人歪翘酒水沾湿透亮的丰满嘴唇,用包含赞扬的口吻发言。而后他格外认真地凝视处于呆滞状态的酒保,笑容满面:“龙舌兰有毒,你知道吗?”   “呃……呃?……”酒保茫然,这份茫然并非来自问题,仅来自提问者的态度。   “龙舌兰的叶汁有毒,只有草心才能酿酒,你知道吧。”青年歪扭身体靠在玻璃吧台上,小臂横贴台面,一侧身体前倾靠近对方,头部却歪到另一边,一侧面容扬高,眼角飞挑,唇角上翘出邪性。   “你喝过Tequila和Mezcal吧?这两者差距怎么样?”   “呃……”酒保恍然之下,别开的视线落在一旁静坐之人脸上。   胸口好似被突然锤中。   是刚才那个男人,庄重,肃穆,一丝不苟苛刻。他侧首仰头凝视身旁的青年,瞳孔剔透如玻璃,透彻如纯水,却似乎是酒柜里的绝对伏特加。   一种安静、无色透明、纯净至眩惑的灼烈隐藏在眼睛,面容,甚至衣服之下。他曾冷漠如冰,现下却如同凝固的酒精,在黑暗中燃烧幽蓝极热的冷光。   青年人被忽视,毫不介意,站直身体,背靠吧台,侧向另一面,然后下倾身体,手臂舒展修长柔韧,在半空回旋,画半圈,最终落在男人的肩臂上。   男人的目光跟随他,上扬,下降,恢复平均高度,下颌微扬,目光半垂,凝视靠近的脸。   “我饿了。”青年含笑慢语,嘴唇微张,上排齿轻咬下唇,笑容略带无辜,更邪气。   “吃什么?”男人提问,目光专注。   “你说了算。”青年笑意盈盈,润湿的嘴唇靠近,浓烈酒气尚未散去,揉进冷冽的呼吸里,灼热的唇齿若有若无摩擦唇瓣。   “好。”他接受责任推卸,启唇应声,同时接受亲吻,容纳蛮横的舌头和酒气浓郁的唾液侵略。   “利威尔先生迷人地想让人在这里和你□□。”青年人索吻的姿态强势野蛮如未成年男孩,修长双腿分开跨坐至男人并拢的腿上,双臂在背后形成拥抱,一只手轻抚肩头,另一只手却下移进黑暗阴影揉捏腰间和臀部肌肉。   “不行,措施不全。”男人的声音一向平淡冷静,唇角悬挂水迹,衣服的褶皱稍显凌乱,目光依然清淡。   “竟然不是因为人太多而拒绝,利威尔先生真是放荡。”青年笑眯双眼,眼尾高挑,腰部轻缓摆动,下身肢体紧密贴合相互摩擦,偶尔打开眼睛的视线扫过,结合笑容富含侵略性暗示。   “空腹不宜运动。”男人表示拒绝。   “可是我刚才喝了酒。”青年表示并非“空腹状态”。   “空腹饮酒伤身,需要进食。”男人神情严肃。   “哈——好吧,真是败给利威尔先生了。”青年怔愣数秒无奈大笑,歪倒靠进男人怀中,用力拥抱一次,然后松手起身。   “利威尔先生真残酷,明明知道我都硬了。”青年俯视男人些微凌乱却丝毫不显慌张的姿态,半带调笑半分埋怨。   男人抬手整理衣角,从上衣口袋掏出手帕擦拭唇角,目不斜视阴暗,形如端坐谈判场。   “酒精刺激。”殷红薄唇微启,声色微变丝毫不改情绪。   “哈哈哈——”青年扶额狂笑,棕色短发炫光恍惚间摇摆晃动一头凌乱,俊朗面容犹带三分硬朗,勾唇一笑间眩惑自成,闪亮更甚灯光飘忽。“才不是呢。”青年趋近男人似要再度贴合亲吻,鼻尖相触戛然而止,仅剩呼吸深切钩缠,“只要利威尔先生下班来这里一坐,任何酒精和魅药就都要失去效果了。”幽暗言语比唇舌手指侵入更深,无形只比有形更觉淫靡粘腻。   男人微微侧首,轻拂衣摆起身。   “家里没有花椰菜了。”   “24小时超商会有的……”青年无奈叹息,却也只能跟随脚步远离喧嚣。阴暗人群拥堵道路,青年伸出手臂隔离周围对象,将对方划入安全范围内。   男人离开酒吧,姿态挺拔严谨立于灯红酒绿的城市道路侧边,目光明澈如水,黑暗如飞鸟归还,姿态缄默栖于瞳底深处。   青年驱车而来停靠路边,下方一侧玻璃窗口歪头一笑。   “利威尔先生?”   男人回神垂眸伸手开车动作仅在一瞬,坐入车内目光平视前方,语调恍带悠然。   “回家。”   【END】 ☆、【利艾】莫比乌斯的回归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人讲述。回忆录。 利艾警匪。 死亡设定。 悲剧。   “我的名字是‘瑞特恩格林’,翻译过来就是……”   “——回归童话。”   #“我觉得他看着我的眼神,不管是怎样的,都似乎带着泪水。”——瑞特恩#   毕业之后我成为了一名狱警。   这并非是我期望的职业,虽然我的父亲是全国总警司的警长。但也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心心念念的让我继承他的衣钵。   但是显然我让他失望了。   我喜欢射击,我的愿望是成为一名射击运动员。   可是我□□的父亲当然不会让我顺心。但是正值叛逆期的我也绝对不会让他顺心。于是在我们两相妥协退让之后,我成为了一名狱警。   他不想让我拿起□□,而我也绝不会让他如愿的看我穿着光鲜的警服站在他面前。   ——我很固执,我认定的事情我会尽力去做,如果我做不到,拐个弯我也要达成一半的目的。   我奉命看守位于中城最有名的监狱。   这是个好差事,大家这么告诉我。因为这所监狱只关押无期徒刑的犯人。不过这里的无期犯和其他的无期犯又有本质上的不同。   到底是什么不同……我的上司没告诉我。   我唯一知道的是这里的每一位都有他们固定看守的犯人,彼此互不干扰。   我到任的第一天,上司将我未来要看守的那个囚犯的房间的钥匙交给了我。   上面金属的吊牌上刻着一个已经有些锈蚀的名字——   Rivaille Ackerman   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十几年了。上司说道。虽然他表现得一直很好,但是……   那个时候,我注意到他的视线在我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移开。   “你只需要坚守本分就是了,瑞特恩警官。”   “好的,先生。”   我握紧了钥匙如此回到。   利威尔阿克曼的囚室在那一层的最后一间,很大。   我用钥匙打开了外间的铁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被分割开来的大房间,左侧是敞开的,一张单人床铺着白色床单,一个小小的洗手台架在床尾的角落,还有一张四方桌和椅子。   但是在与它隔着一道铁栅栏的另一侧,灰黑色的墙壁,焊接在墙上的单人铁床,房间一角放着一个马桶,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它们之间唯一的共性就是一扇开在离地面足有三四米高的一个巴掌大的小窗户。而那扇窗所带进来的光线大概甚至还没有挂在房间上方的那盏吊灯强。   那个男人就坐在栅栏之后的铁床上,低着头,正在翻开一本放在腿上的书。   而我的进入没有引起他的丝毫关注。   现在是白天,灯并没有被打开,囚室的光线暗淡的宛若即将入夜,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低头看着那本小小的口袋书,很入神,很专注。   “……利威尔阿克曼。”我踏进房间,低低咳嗽了一声,希望引起他的注意。但是他没有抬头。   “……我是你的新狱警。”我站在桌子前面隔着那道铁栏看着他,慢吞吞的自我介绍。   “……瑞特恩……格林……”   那之后许久,他才慢慢地抬起了头。   凌乱的铁黑色头发,苍白的肤色,倦怠的姿态。他用如同七八十岁苍老的人那般的速度慢慢地抬起脖子,视线从昏暗的阴影之中暴露出来。   然后在我还没有看清他的神色的时候,他又突然如同一匹发现猎物的狼一样从铁床上跳起,然后凶猛的扑了过来。   铁栏被他削瘦的身体狠狠地撞击了一下,轰隆作响。那样的响动甚至惊起了按在房间里的警报器,警报伴随光芒闪烁呜呜呀呀的大叫起来,我被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被椅子绊了一下,然后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他并没有在那之后继续做什么,只是抓着栏杆看着我。   深深地看着我。   我无法形容那个时候他的眼神。   那个时候,我总觉得,他就要哭了。我甚至看到了光芒在他眼中转动,就要落下。   可是它们似乎最终选择坠落深渊,回归到了那个人那双漆黑的幽深的眼瞳深处。   安安静静地,回到了沉默的寂静之中。   “你叫什么?”他突然开口,声音嘶哑而低沉。   “……瑞特恩。瑞特恩格林。”   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了我一会。警报声已经停了下来,并没有人来,或许是因为监控室看到了我们的真实情况,又或许是我的上司们对这个人的奇怪的信任——我总觉得他们认为他不会逃狱。   “Return。”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他的声音很好听,那样低声呢喃的语气,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迷人的感动。   “……是的。”   他缓缓放下了抓着栏杆的手,退回到了床边,伸手捡起那本被他掉在地上的书。   封皮有些磨损,我看不清书名。   他没有再说话。   只是开始在看书的过程中时不时的看我一眼。   就像是……   在确定,我还在这里一样。   #“我想,他并不是在给我讲述,他只是想要一个人,能够代替他保留这些回忆而已。”——瑞特恩#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一天的夜晚。   那天晚上,我坐在桌前写每天的看守日记,利威尔躺在铁床上睡觉。   他的身上盖着一条灰色的床单,和他的囚服一样的颜色,单薄而破旧。   他睡着的时候非常安静,安静的像是听不到呼吸。我总觉得,这个房间里只有我的呼吸声那么清晰,而他,就像是一个亡灵一样,闭上眼的时候就回归了死亡的阒寂。   然而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突然睁开眼坐了起来,像一个被噩梦惊醒的人一样,深深地喘了一口气,然后发出黯哑的叹息。   “我最爱的那个人,死了。”   这样的情况我从来没有遇见过,所以在他出声以后,还茫然的愣在那里,傻傻的看着他在阴影中若隐若现的疲倦面容。   “是我杀了他。”他舔了一下干燥起皮的嘴唇,接着说道。   那一刻我觉得我似乎触及到了一个秘密,于是我放下手中的笔,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他走过去。   利威尔察觉到我的靠近,抬起头看着我。   他很入神的盯着我的脸,直到我在铁栏前停下步伐。   他看了我一会,继续说道:“他死的时候,很难过。”   还没等我想些什么,他立刻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对那个答案很不满意一样,轻轻咂了下嘴,甩了甩头发凌乱的脑袋,像是在做一个摇头的动作。   接着他重新抬起头看着我说道:   “不,他没有难过。”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带着坚定。   “我们都没有难过。”他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翘了一点点,像是想要露出一个笑容。但是他到底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的笑意,所以那感情贫瘠的脸孔只是很自然的抽动了一下肌肉,变成了一个扭曲的表情。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是否该在这个时候打断他。   我到底没有打断他。   而他的声音则慢慢的低了下去:“……可是我们……都哭了。”   我开始想象那个时候他流眼泪的样子。   是不是和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明明眼泪已经泛出眼眶,却依然在最后,逆流进了冰冷黑暗的心中。   我回过神的时候,他还没有继续,只是入神的盯着他放在腿上的手看。他的手指细长,掌心有一些没有消失的茧,他曾经一定善于用枪。我轻轻摩挲着自己掌心的薄茧,暗暗地想。   就在我再一次出神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看向我,眼神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看到我时那样的直接凶狠,那种凶狠不带任何残忍的感情,只是一种状态的描述,那种眼神更让人联想到一些灰暗而苦痛的东西,如同绝望的困兽一般的眼神。   我不敢直视这眼神。   他沉默而无声的痛苦仿佛透过这道视线迸发,碰到我的皮肤就会让我感到刺痛。   我不由得往身后的黑暗中退去。   他却再一次从铁床上跳下扑了过来。   或许是因为有第一次的经验,又或许是他的眼神和动作都太过让人感到窒息的痛苦,我没有躲开,而是直直的站在那里,直到他的手臂伸出栅栏伸向了我。   他冰冷的手指抚触上我的脸孔。   带着囚徒的气息的手指。带着黑暗的冰冷的指尖。   他在黑暗中凝视着我,眼神明亮和凌冽,丝毫不像是一个被监狱被束缚打磨了十几年的犯人。   他动作很温柔地在我脸上滑过,仿佛在确认着什么一样。   可是他越是温柔的动作,他越是专注的眼神,就越是透出一种痛不欲生的阴郁来。   直到最后,连他也感受到了那份阴郁太过强烈,于是颓然的放下了手臂,黯然的转身回到了自己冰冷狭窄的床板上。   他的手指抓住灰色的被单,将它潦草的盖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的阴影。   夜晚的月光悄悄地穿透窗口,落在地面上,四四方方的一块,暗淡的发着亮,就像是一滩小小的水塘。   “你知道他的名字吗,他曾经也算是你的同事。”他的声音从看不透的黑暗中传出,带着黑暗的沉重和遥远。一丝残缺的光线落在我的手指之间,我动了动指头,轻轻地将它握在了手心。   那么空虚,那么冰凉。   “——艾伦·耶格尔。”   “他的名字有‘猎人’的意思。”   “我曾经是他的猎物。”   “……他曾经也是我的猎物。”   “可是最后,我们……”   #“到底是猎人杀死了猎物,还是猎物咬死了猎人?……我只知道,最后的现场留下来的,是猎人的枪和猎物的血。”——利威尔#   那个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一把枪,除了杀死人,还能杀死一颗心。   当子弹穿透胸膛,从肋骨之间穿过,那颗藏在第二根肋骨下的心脏前一刻还在跳动,后一刻就停止了动作。   最后一刻那在我们耳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实际上是血液涌出心脏的声音吧。   从心脏之中,从肋骨之上,从胸膛之下,自由的奔腾而出。   向着一条永无尽头的道路流去。   宛若那些游走在道路上的车流一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只留下一条冰冷灰暗的尾迹。   他像是一颗子弹一样,突然从遥远的地方飞到了我的眼前。   那个晚上我站在街口,城市的喧嚣之中是心灵的寂静包裹着我,我用冷漠的视线打量这个毫无感情的黑色的世界,直到一种不同于大众的杂音进入耳朵。   在我正前方的一条黑色的小巷里,突然跑出来一个狼狈的少年。在他身后,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追逐声和叫骂声。   那些不和谐的声音严重的干扰了我对这个世界的思考,然后是那个少年不经意抬头看过来时的视线,干扰了我正常的血流和心跳。   金色的。   明亮的。   刺眼的就像是日出时的第一抹光。   如同一颗子弹一样重重的击中了我。   然后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我没有自己的思想。   我只知道我放下手臂,走过街道,拉住那个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跑的孩子,面对从巷子里追上来的人,掏出了口袋里的枪。   我甚至没有装模作样的拉开保险栓,他们就惶恐的跑掉了。   后来我转过头看向那个孩子,他也正在看着我。   明亮的金色眼瞳,在黑夜里就像是最明亮的灯火一样炫目,瞳孔中满是闪亮的不可直视的崇拜之情的看着我——   手里的枪。   “你是怎么想的,竟然惹上那群无赖。”后来我曾经问过他。那个时候他调皮的吐吐舌头,冲我洋洋自得地竖起了大拇指。   “没事,我可是三届蝉联的短跑冠军!”   他才19岁,那么年轻,那么充满活力,同时那么干净。   他才刚从学校毕业,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还充满了可爱的诱惑。   于是我阴暗的用男孩子年轻时对力量的崇拜,轻而易举的俘获了他。   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有想,只是遵循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将他抓在了手里。   如同是在黑夜里不小心捕捉到了一只闪闪发亮的萤火虫,那么喜欢,那么渴望,那么留恋。   以至于忘记了,萤火虫的生命,和黑暗一样,都有多短暂。   我们在黑暗之中小心翼翼的相爱——是的,我们相爱了。   本以为当有一天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时候,他会恐惧的想要逃跑,可是没想到,他从来都不曾在意,就像他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个好人一样。   他依然做着他自己的事情,以及照顾着疲于“工作”的我。他乖巧、本分,从来不过问更多关于我的事情,只是会在我风尘仆仆晚归或者伤痕累累的回来的时候用湿润的忧伤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他就像是我在海洋中唯一可以临时停靠的港湾一样,那样的吸引着我。   我会在闲暇时,向他讲述我的故事,讲我所在的组织,讲一些积压在我心里,沉重的几乎要被摔碎的秘密。   他静静地听着,然后用手轻轻抚摸我的眉心,靠在我的怀里。   每当那个时候,我就感觉非常难过。   我毁掉了一个纯洁的孩子。   我将还一尘不染的他拉进了我肮脏的世界,并且没有给他一条生路。   这条路上,遍布荆棘与血腥的味道,哪怕走在这条路上的人只是我,哪怕他被我牢牢地护在掌心……   总有一天,或许我会因为那些难以提防的阴谋和伤害,一不小心将他摔下去。   而那个时候,血肉模糊的,又岂是我一个人……   我想,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给我莫大的勇气,让我向着光芒伸出手。   我开始默默地计划脱离组织的事情。   我知道这有多难。我是组织最核心的人物,我身上不单担负着无数成员的性命,还有这个组织众多不可为外人道的秘辛。   可是即便知晓这条路可能会有怎样的结局,我都想为了那个孩子拼一次。   ——那天,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突然一个转身扑进了我的怀里。   “怎么了?”   “我不想离开你。”他闷声说道。   “……说什么傻话。”我揉了揉他的发顶,在他的头顶留下一个吻。   “我是认真的!”他抬起头盯着我说道。他的表情严肃的令人有些忍俊不禁,可是眼神却在闪烁。   就好像是,明知道这是一句假话,却依然要用说真话的力气说出来一样。   我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   他脸上慢慢浮现出欲哭的神情,同时狠狠地反握住我。   “我不想离开你……我不想离开你……”   他流泪了。透明的泪水从光洁的脸上蜿蜒而下。他的表情那么悲伤,带着一股灰暗的绝望。   我想,他或许已经知道了什么吧。   知道我即将去做什么,知道即将会有怎样的命运等待着我们。   所以我用力地将他抱紧怀里,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我想要坚持的东西。   直到那个时候,我都以为,我们之间的爱情,没有掺杂任何与我有关的黑暗,纯洁的就像他的眼睛一样。   可是我从来都不曾想过,会有一种与光随行的阴影,始终在笼罩着我们。   是它,让我们都变得那么绝望。   #“没有一只蝴蝶,能飞过秋天。就像没有一种黑暗,能永远不会消逝。”——艾伦#   我蝉联过三次短跑冠军。   我认为,在追逐和逃离的路上,我不会被抓住。   可是我忘了,一匹豹子,是跑不过一只瞪羚的。   它只是学会了拐弯的技巧,却并不是有那么多的力量能够支撑自己。   一旦撇开一切用力奔跑,最后的结局,只会是心脏衰竭的死亡。   我这一生,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竭尽全力的奔跑,是在什么时候?   我是一个卧底。   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我竟然是一个卧底。   那年我19岁,刚刚大学毕业——警校毕业。刚好那个时候发生了一起全国轰动的大案子,所以国家总警司决定趁乱在一些黑道组织里插入一些钉子。   他们选择了一些刚刚毕业的新警察,因为他们够稚嫩,够蠢笨。只有真正稚嫩和蠢笨的人,才不会被认为是卧底。   我就这样成为其中之一。   我所要担任任务的那个组织里有一个名动黑道的大角色,他不是一个组织的领导人,却比所有组织的领导人都有能力,都厉害。   他的名字,叫做——   利威尔·阿克曼   从一开始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就在快速的跳动。   说实话,刚从警校毕业的我们,都带着一股极为可笑的正义感。仿佛觉得自己穿上了那套衣服以后,就能够将所有不法之徒都做出最终宣判,让这个世界最终充满爱和和平。   所以那个时候,接到这个任务的我,意外的不感觉恐惧,不觉得担忧。我的满腔鲜血似乎都沸腾起来,好像“卧底”这个词是多么荣耀多么尊贵一样。   我要为正义而战了。我对自己说。或许不久之后,大家就都会知道,有一个名叫艾伦·耶格尔的警察,在一个大组织大头目的歼灭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哈。   多么天真。   其实我知道,卧底是一个怎样的身份,又要担负怎样的的责任。   但是即便是知道,我也从来没有怕过。   或许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这种精神在那之后支撑了我很久。   ——直到我爱上利威尔。   然后那满腔热血陡然冰冷凝固,那为了正义献身的坚定突然支离破碎。   那种极为快速的转变就像是我在黑暗里不小心跌了一跤,然后再度站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再看不到一丝光。   那手中始终牢牢紧握的烛火,已然被熄灭。   我开始恐惧。从恐惧爱情到恐惧结局。   我是一个卧底。我爱上了注定要和我成为对手的那个人。   一般像这些故事,最后都迎来了怎样的结局?   不止一次,我看着利威尔的睡脸,陷入深深地绝望之中。   或许下一个天亮,他就会知道我的身份。   或许那个时候,我们之间的爱情就会像那些悲哀的吸血鬼一样,在阳光下化为灰烬。   那个时候,到底还有谁,会能察觉那深切入骨的痛苦呢?   我想象着我眼前这个人那个时候的表情。我知道他在道上有冰冷残酷的印象,虽然他在我面前总是温柔的。但是那个时候,他还会继续温柔下去吗?   他的枪会被置于何处,他的子弹会打进谁的胸膛?   是我吗?   是我吗?   是我吗?   我不敢想象。   我们都要为爱付出到什么程度,才能求得神明,对我们这两个叛徒的宽恕呢?   组织很快就要有一场大动作。   从来不想我隐瞒的利威尔将一切他们要做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那些事情,包括之前他所说的一切,都被我完完整整的记在日记本上。虽然那是一个没有锁的日记本,但是我从来不将它做特殊的隐藏。   利威尔没有翻动过。   一次也没有。   他是这么的信任我,他对我剖开了自己的一切,却不知道我时刻怀揣着能将他置于死地的尖刀。   我背叛了他,他不知道。   可是直到我真的要背叛他的时候,我已经失去了力气。   或许我就是动物世界里那匹善于短跑的豹子,我追逐着瞪羚,却总是铩羽而归。   而现在,我连回头走回我的出发点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所以,或许我终究要在这条黑暗的道路上,聆听着我挚爱之人的呼吸和心跳,奔赴死亡。   我将所有的资料,交给了另外一名我所知道的同为卧底的警察同伴。   它们最终会被放到全国总警司司长面前的办公桌上。   然后,很快一切就会尘埃落定。   ——包括那些一直在黑暗中沉浮的,无法靠岸的我们。   “呐……利维,离开组织之后,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你想去哪里?”   “我……我不知道。”   “那就去周游世界吧。”   “周游世界,然后,找一个教堂,我娶你。”   啊。   那一定是我听过的,最真实的……谎言。   #“你为何不能停下脚步。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除了等待我。可是你却连等待,也没有给我留下。”——利威尔。#   他一定是,我所见过的,跑的最快的孩子。   他像一串阳光,从黑暗深处飞快的跑过来,带来绚烂而温暖的朝阳,又匆匆在天幕之上跑过,消失在第一丝黑暗的身后。   就连我一生所看到的最美的烟火,也无法与他的美丽和短暂媲美。   那次,我们的行动因为组织之中暗藏的卧底的反击而险些彻底崩溃。   我们狼狈窜逃,但是依然折损了很大一批骨干。   火焰般的愤怒灼烧着我的心。   我不能失败,我必须完成这最后的事业,然后我就能够带着我的爱人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我已经不满足在黑夜里守候一只萤火虫的微光,我想看到他的阳光洒在我的脸上。   只要他在这里,我就无所畏惧。   只要他还在。   可是他最终不在了。   离开的时候,我们还是抓到了那个卧底。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去而复返,但是也幸亏他如此做了,所以我们才有机会。   我不需要他的任何坦白,我知道他也不会向我坦白。但是他毁掉了我精心准备的一切,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没有人能阻止我奔向我的阳光,没有人能。   没有人……   ——除了他自己。   除了我们早已被约束的命运。   “是不是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会全然的信任我?”   “哪怕,我才是那个,欺骗你最深的人?”   “我一直在给自己鼓气,不管是背叛你,还是背叛他们。”   “可是我发现,我没有勇气。我到底没有勇气。”   “我唯一的勇气就是爱你,我唯一的勇气就是陪在你身边……”   “——我唯一的勇气,就是站在了你的面前……”   他看着我,柔柔轻语,泪水像是太阳下散落的雨滴缠绵而温凉。就像是那天他在我怀中喃喃“不想离开你”时,怎么止都止不住的泪水。他的血液如同溪流一样从被我眷恋着的地方汩汩流出,那些液体在离开他的那一瞬间变成了冰冷的,带着他慢慢散去的温度,带着他即将沉睡的灵魂。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退回开始之初,又用快的难以想象的速度展现了一切,直到最后缓缓地回归当下的现实之中。   我用最短的时间回忆了一遍有关我们的一切记忆,然后那个时候我发现,他说的没错。   在这所有发生的一切里,都是他充满勇气的在为我付出。   而我,却早在遇见他的那一刻,就失去了全部勇气。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不会。就像烛火一定要在黑暗中才显得明亮,我的一切,只有在你身旁才有意义。”——艾伦#   这是我这一生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尽全力的奔跑。   或许是因为我太贪婪,他的一切我都想要。   包括他所赋予给——别人的——死亡。   我看到他举起了他的枪。我喜欢他举枪的样子,冷酷而又迷人,如同黑暗与死亡的神明漫不经心的轻轻抖动衣摆。   他的眼神专注,他的表情严肃。   说不定,有一天他向我求婚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所以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   “砰!”   我这一生,所有全力的奔跑,都是为了追逐他。   我这一生,所有付出的勇气,都是为了爱他。   可是,到最后,我们谁,都没有收获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我并非是为了拯救我的同伴,虽然我知道他回来的原因是因为我——他们谁都不知道我早已在心中背叛了他们。   我的面前站着的这两个人,一个正在为了我们的“自由”而努力,一个正在为了我的“自由”而拼命。   而我的自由,或许从我踏入黑暗中的第一步开始,或许从我将所有资料交给同伴的那一刻起,就张开了翅膀飞离了这个令它不安的地方。   而我这被束缚在黑暗中的,尚未完全堕落的躯体,已经耗尽气力。   我不能想象有一天真相被完全揭开的时候,他们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而在那之前,作为背叛者的我,也无法再继续面对他们。   只是,希望,真的希望,我的爱人,我的利威尔,不会因为我所做的这个决定,而感到难过。   虽然,他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泪水。   但只要它还没有落下来,我就还能告诉我自己:   ——我选择了这条终结的道路,是对的。   虽然,那个时候,哭的最无法抑制的人,是我。   可是,那之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我会在那之后死去,死在我至爱之人痛苦的怀抱之中,他会抱着我,如同怀抱一场巨大的悲哀的命运,离开一直囚禁他的牢笼。   那之后,他会去哪儿呢?   我们说好了要周游世界,然后在一个默默无闻的地方,在一个小小的教堂里,举行我们两个人的婚礼。   ——我要分别问两人同样的一个问题,这是一个很长的问题,请在听完后才回答:   利威尔·阿克曼,你是否愿意娶艾伦·耶格尔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   艾伦·耶格尔,你是否愿意嫁利威尔·阿克曼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   我愿意留在你的身边,我愿意永远的陪着你,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付出自由和生命的一切。   #“并不是每一个童话的结局都是美好的。终将有一条美人鱼,要为了他的王子变成泡沫。”——瑞特恩#   他仿佛是耗尽了一生去讲一个毫不幸福的故事。   他坐在监狱冰冷的铁床上,光线从头顶狭窄的窗框中照进来,落在这个逼仄的房间里,我们相对而坐,我看着他,他没有看我。   他的眼睛之中有光闪烁,那些光芒,最终坠落在一片黑暗的寂静之中。   我将双手交叠放置在膝盖上,在他低沉而充满思念的声音之中,仿若昏昏入睡。   他被阴影模糊的面孔上,隐隐流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他的眼睛在黑暗之中没有任何焦距,抛却声音,如同一尊被时间慢慢风化的雕塑。   我闭上眼睛,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仿佛看到了那一副画面:   黑夜深沉而冰冷,寂静和绝望铺陈在整个世界上。然后突然,有一抹光从黑暗不是尽头的尽头亮起,它越来越亮,越来越大,最终照亮了所有寂静的黑夜。白昼出现了,刺眼夺目的阳光照进每一个人的瞳孔,刺穿他们的虹膜,那是从来没有过的陌生的体验,他们纷纷眨动眼睛,然后……   泪水就那么的落了下来。   利威尔·阿克曼,越狱。   这个消息,我知道的时候竟然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惊讶。   从看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他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么,他在等待,在这个监牢之中等待,然后有一天,他等到的出现了,于是他便匆匆离开。   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完。   追捕逃犯不是狱警的工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异常坚定的要求上司同意我参加追捕。   “他是我的囚犯,我失职没能看住他,使得他逃狱,过错在我。所以我一定要亲手将他抓回来。”   我是这样向我的上司说明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却总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地反驳着我。   它在反驳着什么呢?   ……我不想知道。   利威尔一路向东逃去。   东边是这个城市的海滨,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哪里。如果他想要利用轮船偷渡到国外,他应该去东北方向的港口。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向着东方的海边逃去。   追捕的路上,我听到了更多的关于这个犯人,以及那个艾伦·耶格尔的故事。   所有的故事,所有的真相,都在一切死亡和枷锁成为既定的时候,才被人缓缓地揭了开来。   刚出警校的新晋警察艾伦·耶格尔被选为卧底安排进入当时最大的一个军火走私集团。这个集团的二把手,同样也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利威尔·阿克曼时常逗留在城市边缘的一个酒吧,所以艾伦奉命前去想办法接近他。   只是还没等到他想到办法,上天就阴差阳错的给他们安排了一场遇见。   于是,艾伦没能成为那个组织的一员,却成了那个组织最核心人物身边的人。   虽然他的身份奇怪,但是因为利威尔全然的信任,他也获得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情报。   刚开始,他还会悄悄地将情报传递回去,但是后来,同事们突然发现,他很久很久都没有动静。   那个时候,想必他已经爱上了利威尔,正在为背叛与忠贞而摇摆不定着吧。   在后来,艾伦传递的情报频率开始降低,内容也有些敷衍,但是因为那个时候组织的活动紧张,所以大家并没有怀疑。   直到那场“大行动”的前夕。   那天,艾伦把所有知道的一切——他都写在自己的日记本上——交给了另外一个卧底,并且要求,必须将它们完完整整的送到全国总警司司长——埃尔文·史密斯的手上。   在后来,行动被破坏了,很多警方卧底趁乱回到了警局——除了艾伦。   他的同事兼同学,也就是另外的一个卧底,他们匆匆提过他的名字——阿尔敏·阿诺德,他为了“解救”艾伦,又悄悄地潜了回去。   没想到却被震怒的利威尔抓住了。   利威尔没有审讯他,而是决定直接杀了他。   然后,就在那个时候,艾伦突然冲出来,挡下了利威尔的枪。飞出枪膛的子弹从他的胸口穿过,他当场死亡。   艾伦的死对于利威尔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警方趁这个机会冲入他们的巢穴,将他们彻底拿下。   按照判决,利威尔当处死刑。但是那个时候,总司长埃尔文·史密斯出面请求法官改判,最终判处他无期徒刑,终身□□。   据说,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是艾伦借阿尔敏之手放到他桌上的那本日记之中夹杂的一封信件。   他在信中,坦白了自己爱上利威尔的心情,以及想要为他背叛警方的冲动。但是这一切最终都被他死死压抑。他是个正直的孩子,不想要背叛自己心中的正义,也不打算背叛己最爱的人。   在信中他已经透露出求死的念头。但他没有为自己说任何一句辩解,唯独恳求总司长——   “请不要让我,那么快的,与我的爱人在彼岸相见。”   他可曾知道他说的这句话,对利威尔来说,是怎样的痛苦?   他可曾知道,他所做的决定,对利威尔来说,是多大的折磨?   他一定是知道的。   可是他要用死亡来铺就这条道路。当他死后,世界上的一切都将离开他的视野。   包括他最爱的那个人。   他还会继续爱他吗?他会忘了他吗?他会恨他吗?   ——如果这痛苦与折磨能让你继续爱我、记得我,那么,请你这活着的人,为我承担。   我是这么的爱你,可是我已经死了。   我们最终在东边的海滨发现了利威尔。   他正向着海边的那座废弃的小教堂走去。   太阳在海洋上空照耀,光芒透过海平面的反射淋漓如梦。他穿着灰黑色的破旧衣服,凌乱的头发在海风之中张牙舞爪。他的身影单薄而消瘦,影子却在沙滩上拉得很长。   我们的警车停在沙滩上,远远地将教堂包围起来,警员拿着枪下了车,缓缓向他靠近。   他恍若未见,继续朝着他的目标前进。   “利威尔·阿克曼,请立刻停止行动,站在原地,双手抱头,放弃抵抗!”   警长拿着喇叭大声叫道。   他恍若未闻。   “利威尔·阿克曼,你已经被包围了,快点放弃抵抗,否则我们将对你进行武力制裁!”   他毫不在意。   警员们朝着他举起了枪。黑压压的枪口如同死神的衣袍扬起,那是阳光也照不穿的黑暗和极冷。   我突然感到很难过。   “警长,请让我来。”沉默在三,我终于还是对着我的上司说出了这句话。“他是我的囚犯,我们曾经共处过,或许他会听从我的话。”   “……如果他反抗的话……我会亲自射杀他。”   警长静静的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   他点了点头。   我走出人群,向着他走过去。   他的步伐很慢,却很坚定,坚定地向着教堂的台阶走去。我知道,他从逃狱到现在一直在奔跑,一直都没有停下,他早已筋疲力尽。   可总有一种力量,在支撑着他,继续向前。   “利威尔·阿克曼。”我出声叫道。   他的步子微微一顿。   “你想做什么?”   他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   “瑞特恩·格林。”他嘶哑的不成样子的声音被海风破碎的送入我耳中。   “我的艾伦曾经说,姓‘格林’的人,都很幸福。”   “因为他们都生活在童话之中。”   “可童话,最终是要回归现实的。”   “曾经的你,也在童话之中吗?”我静静地问。握在手中的枪轻轻落下保险栓,我将食指放在了扳机上。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抬起头看向那破旧教堂十字架的尖顶。   “不……”   “我现在……才要……”   “回归童话……”   我举起了枪。   我扣动了扳机。   枪体狠狠一震。   子弹从枪膛飞出。   阳光下,子弹拉出一条明亮刺眼的痕迹,如同一道避无可避的光芒。   ——穿透他早已枯萎的心脏。   或许,早在很久之前,他们就决定好了自己肉体的归宿。   那么,他们的灵魂又会到哪里去呢?   是正义的反叛者和罪恶的叛逃者所永世受苦的地狱;   还是忠志不渝的相爱者,所能长相厮守的天堂?   或许,他们真正想要的,不过是这人世间的、一隅自由的土地而已。   #“瑞特恩·格林。或许就是‘回归童话’的意思吧。”——瑞特恩#   后来,我辞去了狱警的工作。   我也没有按照我最初的愿望,去做一个射击运动员。   并不是因为我的枪杀死了一个人——我并不觉得我杀了一个人。   从他给我讲完那个故事之后,我就觉得,其实,利威尔·阿克曼,早在他的子弹穿透了艾伦·耶格尔心脏之后,就跟着他的爱人,一同死去了。   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不过是一个,一直等待着与他挚爱之人在彼岸相见的、疲惫不堪的灵魂。   或许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早在他把子弹射进那个人的心脏之前,那个人的目光就早已先一步将他的心脏刺穿了。   而伴随着那双眼眸的黯淡,他也最终,与之一同枯萎。   ——他早就已经死了。   后来,我也知道了,原来我的外貌,和已逝十几年的艾伦·耶格尔几乎毫无二致。   除了他有一双金色如同灿烂阳光般的眼睛,而我是一双绿色的瞳孔。   我终于明白了我与利威尔初见时他突然的过激表现是因为什么。   可是我的面容,最终还是没有为他带去一丝一毫的安宁。   他在我的身体上所感受到的温度,不是他爱的那个人的温度;他所看到的我,不是他的爱人。   我只是我,瑞特恩·格林;而他也只是他,艾伦·耶格尔。   没有任何一个可能,能让我们彼此有所交集。   再后来,我成为了一个旅者。   我打算去周游世界。   为了完成,这两个,背负在我生命之中没有得到圆满的故事。   ——他们曾经约定,要在尘埃落定之后,一起周游世界,旅行结婚。   而现在,他们的故事,终于回归童话。   [FIN] ☆、【利艾】盲犬 作者有话要说:  人与犬 烂尾 伪童话风   那是在一个小镇上。   小镇。真的是小镇。   镇子很小。地图很小,街道很小,房子也很小。   小镇上住着一群安逸的人,安于现状,安享现世。   艾伦是一条狗。   大型犬,不知品种。   艾伦没有主人。或者说它的主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艾伦住在镇上的小公园里。小公园的娱乐设施下面,艾伦住在那里。   镇上的人都知道艾伦,镇上的人都喜欢艾伦。   艾伦也喜欢他们。   利威尔今年三十岁。   三十岁的利威尔不是一个成功的人。   利威尔是个作家。利威尔曾经是个有名的作家。   但是利威尔现在不是作家了。   利威尔患上了眼疾,严重的眼疾。   他很快就要失明了。   ++++++++++++++++++   利威尔住在小镇最中心的那些房子里。小镇最中心是小镇最繁华的地方,出门就有商店,道路尽头是市场,拐个弯就能看到书店。   利威尔刚开始来到小镇上,无事可做,就在小镇上到处走。小镇太小了,没有一辆车,小孩子的脚踏车也骑得慢吞吞的,大家都喜欢走路,走路并不浪费时间,反而是种消遣。   利威尔以前开车,他以前住在大城市里,感到没有车寸步难行。但是现在他不能开车了,就发现走路原来也是件美妙的事。   利威尔刚来小镇的时候,每天都在外面散步。饿了镇子往东一点就有一家很好吃的面馆,无聊的话镇子偏南一点有一家棋牌室,困了的话走几分钟就能到家。   不过因为小镇真的太小了,所以用不了一两天利威尔就将这里走遍了。   走遍了之后做什么呢?利威尔摸着自己放在书桌上的纸和笔苦恼地想。呆在房间里很无趣,可是一直在外面也很无趣。   利威尔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个早上,出门去了。   利威尔去了小镇上的公园,他坐在公园外面的长椅上,拿出随身听来放音乐。   在公园里玩耍的小孩听到音乐声,就凑到他的跟前。   “利威尔先生,你在做什么呀?”   “我在放音乐。”   “利威尔先生是从大城市来的吧?”   “是的。”   “大城市好玩吗?”   “好玩,也不好玩。”   “和小镇相比呢?”   “自然是小镇好玩的。”   孩子们看到利威尔一个人听音乐,就过来陪他。时间久了,利威尔就给他们讲故事。   利威尔是个作家。他曾经是个作家。他写了很多书,他有很多的故事。   孩子们喜欢利威尔的故事,每天都到公园等他来。如果遇到不好的天气,他们就跑到利威尔的家里去。   “利威尔先生,我们又来打扰啦。”   “没关系。”   “利威尔先生,我妈妈让我给您带些饼干,这时她昨天刚做的。”   “替我谢谢她。”   “利威尔先生,您的房间光线太暗了,我们把窗帘拉开些吧!”   “可以。”   利威尔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利威尔今年三十岁。三十岁还很年轻,不过利威尔喜欢做老人们才做的那些事。   小镇上的人很好,孩子很可爱,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无聊。   小镇下雨了。   小镇平日也下雨,但是这次的雨很大。   孩子们聚集在利威尔的家里,听他讲新的故事,窗外雷声阵阵,轰隆隆,大雨下下来了。   有个孩子跳了起来。“下大雨了。”   “有谁家里的门窗没有关好吗?”利威尔问。   “不会的,爸爸妈妈都在家里。”孩子们说。   “艾伦怎么办?”有孩子说。   “艾伦?”利威尔好奇起来了。   “艾伦是一条狗。”孩子们说,“住在公园里。”   “平日也在吗?”   “是的。”孩子们有些担心,“大雨会把艾伦吓坏的。”   “那我们去找艾伦吧。”利威尔说。“它独自一个在公园里,一定很孤单。”   “好的!”孩子们叫起来。   利威尔在门后拿出雨伞,孩子们拉着他的手和衣摆,大家一起往公园走去。   雨下得很大,视线很模糊,利威尔跟着孩子们走进公园里,听他们大声的叫着“艾伦”、“艾伦”。   “艾伦?”利威尔站在公园的滑梯下面,有些茫然地叫了一声。   “呜……”小狗惶惶不安的声音在背后的角落里传出来。   利威尔抱着艾伦和孩子们回到家里。他把小狗放在毯子上,孩子们为它擦干皮毛上的水,将它放在壁炉旁边。   “我家里还有一些小饼干。”有孩子说。   “我去拿我的牛奶。”   “我把我的小碟子拿来。”   “不要乱跑。”利威尔制止了他们,“外面在下大雨。”然后他说:“我的厨房里有饼干、牛奶和小碟子。”   孩子们高兴地跑到厨房拿出了饼干、牛奶和小碟子。他们把饼干泡在牛奶里,倒进小碟子放在艾伦面前。   艾伦在一个陌生人的家里,有些恐惧。   “不要害怕,艾伦。”孩子们安抚它,“利威尔先生是个好人。”   利威尔坐在沙发上,远远地看着壁炉这边。   艾伦从毯子下面伸出头,用舌头小心翼翼地舔着碟子里的牛奶。   天黑了,孩子们该回家了。   “艾伦可以留在这里。”利威尔说,“我一个人也会寂寞的。”   孩子们纷纷去安慰了艾伦,然后依依不舍地的回家了。   利威尔告别了孩子们,回到客厅,艾伦正趴在壁炉前面。   “趴太近的话,你的皮毛会烤焦的。”利威尔说。   艾伦往外面爬了爬,乖乖地躺在毯子上。   利威尔上前摸了摸艾伦的皮毛,已经干了,被壁炉的炭火烤的暖蓬蓬的。   “你可以睡在这里,不过壁炉一会儿熄灭了的话可能会冷起来。你要和我到房间里去吗?”利威尔问。   艾伦安静地趴了一会儿,抬头轻轻地舔了舔利威尔的手指头。   利威尔捧起毯子,连同艾伦一起,“如果你要到房间里的话,先得洗个澡。”   浴缸很大,利威尔把艾伦放进水盆中,让水盆漂在浴缸里。   “如果你直接在浴缸里,会淹死的。”利威尔说。   艾伦趴在水盆里小声地呜呜叫。   “不要乱动,否则水盆会翻的。”利威尔拍拍艾伦的头,取过花洒打开龙头,为水盆里的艾伦洗澡。   湿漉漉的毛皮贴在身上,艾伦看起来更小了。   利威尔摸着艾伦湿湿的鼻子,笑了。“之前我就觉得,你就像个毛绒玩具一样的。”   艾伦伸出前爪去扒利威尔的手指头,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表示抗议。   “汪!”   洗过澡之后,利威尔打开了音箱放轻音乐。   艾伦裹着毯子趴在床脚,很安静。   利威尔回头看着它,“你之前都住在公园里,看来也听了很多次我放的音乐。”   艾伦晃着尾巴。   利威尔笑起来,“没想到你也会欣赏音乐呢。”   艾伦把头埋在毯子里,不理他。   利威尔把声音放低,拉起窗帘,躺在了床上。   艾伦从毯子下面钻出来,贴在他脚边。   “你的身上还是湿的,会把我的床单弄湿的。”利威尔说,却没有赶走它。   艾伦爬到利威尔的小腿上,趴在他的腿上。   利威尔晃了晃腿,艾伦身子一歪,翻倒在床上。   “呜汪。”艾伦翻过身,不高兴地爬回毯子里。   利威尔弯着眼睛,起身将艾伦和毯子抱到旁边的枕头上,艾伦从毯子里伸出脑袋,轻轻靠在利威尔的头边,暖呼呼的。   外面的雨声哗哗作响,房间里有音乐声轻柔地摇荡着,利威尔闭上眼睛,很安稳地睡着了。   利威尔决定收养艾伦。   孩子们很高兴,镇上的人们也很高兴。   “艾伦很可怜。”利威尔的房东太太说,“它的主人很早就离开了,留下了刚出生的艾伦。”   “为什么没有人收养它?”利威尔疑惑地问。   “大家都很想收养它,但是艾伦不喜欢。”房东太太说,“它总是往公园那里跑,那里曾经是他主人的家。”   “狗总是很忠诚的。”利威尔感慨道。   “所以,它能够接受利威尔先生,真是太好了。”房东太太欣慰地说,“它太小了,大家都很担心它。”   “或许它仅仅是因为我前两天对它伸出了援手而已。”利威尔说。   “艾伦也看出了利威尔先生是个好人呢”房东太太微笑道。   利威尔弯了弯唇角。   利威尔收养了艾伦,于是他每天都带着艾伦去公园,放音乐,给孩子们继续讲故事。   闲暇的时候,孩子们和利威尔聊天,艾伦就趴在椅子上睡觉。   “之前利威尔先生在这里给我们讲故事的时候,艾伦就趴在后面,”孩子们伸手指了指利威尔背后的滑梯。“趴在那里听哟。”   利威尔笑了,伸手去抚摸艾伦的头。“没想到,还有一个深藏不露的小听众呢。”   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被吵醒的艾伦睁开眼睛,扭头茫然地扫了扫周围,往利威尔身边蹭了蹭,继续睡去了。   利威尔温柔地点了点小狗的鼻子。   寒冷的天气慢慢过去了,天气开始渐渐暖和起来。   利威尔的眼睛也越来越模糊了。   他常常会不小心碰翻桌子上的水杯,被门槛绊倒,拿错调味料。   利威尔开始将家里的东西按照固定的位置摆放,让工人去掉门槛,在家具的棱角上裹上棉布。   “不可以随便叼家里的东西。”利威尔告诫艾伦,“否则我把你的饼干放错位置,就没办法喂你了。”   艾伦乖巧地蹲在利威尔面前,它已经张大了一圈,看起来也更圆滚滚了,一双黑亮的眼睛温顺地看着利威尔。   利威尔也在看着它,不过他的视线很迷离。   艾伦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发出了一声忧郁地呜咽。   利威尔抚摸着艾伦的头顶和后背,发出轻柔地叹息。“等到以后,或许还需要你来给我引路呢。”   “呜呜……”艾伦起身往他跟前走了走,用头轻轻蹭着他的膝盖。   利威尔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晦涩的失落。   虽然视觉受到了影响,利威尔的生活依然很规律。   早晨起来,洗漱完毕之后,准备他和艾伦的早餐。他是培根煎蛋加两片吐司以及一杯红茶,艾伦是狗粮和牛奶,都很简单,不需要太多复杂的程序。   吃过饭,为艾伦绑上项圈和狗链,就可以出门了。去公园的路并不远,路也很好走,出门左转直走到第一个路口右拐,直走下去,什么时候周围的房子都变成了树林,空气什么时候变得清凉下来的时候,就到了。   午餐就在公园对面的餐馆解决,餐馆的老板是个和蔼的老先生,会煮很好喝的咖啡,派也很好吃,而且还很喜欢给艾伦加一根香肠。   下午可以跟孩子们一起回来。街口花店太太的女儿总是会送他好吃的鲜花饼;糕点铺太太的儿子经常主动帮他带吐司和果酱,省的他去买;书店老板的儿子会给他说每日的新闻;杂货店老板的双胞胎总是很热心的帮他打扫家务……   利威尔觉得,这样的生活他永远也不会觉得无聊的。   这个地方的人和其他的一切都是这样的美好,哪怕是看不到他们温柔的脸孔,他也觉得很高兴。   有一天夜里突然下起了冰雹。   噼噼啪啪的声音惊醒了艾伦,从来没有见过冰雹的艾伦吓坏了,躲在床底下不敢出来。   利威尔起身去检查家里的窗户,虽然没有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但是他还是有些担心。   离开房间的时候,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叫道:“艾伦,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说完他离开了房间,并没有关上门。   艾伦在床底下等了很久,利威尔一直没有回来,此刻外面冰雹落下的声音消失了,艾伦等了等,小心翼翼地爬出床底。   “呜呜……”它小声叫起来,却没有听到利威尔的声音。   “呜汪……?”艾伦朝门口走过去,同时抬高了声音。   “砰!”一声巨大的响声从客厅那里传过来,艾伦吓得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但是他依然没有听到利威尔的声音。   “汪……”艾伦担心地朝客厅地方向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汪!”艾伦担心的大叫了一声,然后飞快地朝着客厅跑过去。   客厅里空无一人,刚才的巨响不知是什么。   “汪汪汪!”艾伦绕着客厅大声的叫起来,整个房间里空洞洞的,除了它的声音没有其他的声音。   “汪!——”艾伦慌乱地在客厅里打转,他不知道利威尔去哪里了,房间里安静的令人恐惧,以往伴随他们入眠的音乐声今天破例没有响起,巨大而诡秘的安静和黑暗一起笼罩着房间。   这时,门口隐隐有动静传来。   “汪汪!”艾伦听到声音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朝着门口冲了过去。   “嗵!”   一声闷响让刚刚进门的利威尔吓了一跳。   “艾伦?”他迷惑地叫了一声。   “汪呜……”一时着急忘记了屏风存在的艾伦一头撞在了屏风上,头晕眼花地哼哼起来。   利威尔心疼地抱起它,“不是让你在房间里等我的吗?……这下撞疼了吧……”   “呜……”艾伦委屈地往他怀里蹭了蹭。   “我刚才出门没有拿钥匙,所以门没有关,风把门吹得关上了,吓了你一跳吧。”利威尔怜惜地亲亲它的额头。“幸亏门拴没有弹起来,否则真是要把我关在外面呢。”他笑叹道,“好了,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艾伦趴在他肩头,用鼻子轻轻蹭着他的脸。   利威尔抚摸着它的后背,“真是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汪。”艾伦晃起了尾巴,亲热地舔着他的脸。   “好了好了,回去睡觉吧。”利威尔笑起来,抱着它慢慢走回了卧室。   天气越来越热,利威尔的眼睛也终于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过他早已经熟悉了家里东西的摆放,还有一些地方的必经之路,生活虽然比之以前不方便了许多,但是因为并不是一下子突然致盲的,所以还能够适应。   而且,有艾伦在身边帮助他,他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没想到,当初我帮了你一把,却要你这样子来帮我呢。”牵着艾伦走在街道上,利威尔感受着手中牵绳往前的力道,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汪!”艾伦此刻已经长过了利威尔的膝盖,渐渐有大狗威严的模样了。它的声音也变得浑厚起来,有些小孩子常常会被它突然的叫声吓一大跳。   不过它依然是小镇人们心中那只乖巧的小狗,大家也依然很喜欢它。   看到双眼不便的利威尔将它如此健康的养大了,大家都很感慨。   “利威尔先生真是太不容易了。”   “哪里,有艾伦在,我并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利威尔笑道,“艾伦是条聪明的狗。”   艾伦的确非常聪明,它已经学会了怎么开门,也懂得自己给自己倒狗粮,还知道帮利威尔打开音箱。利威尔午睡的时候,它还会帮利威尔盖毯子。   虽说如此,利威尔出门的次数还是渐渐少起来了。   他已经把家里的每一件东西的摆设都摸索的一清二楚,并且把它们一一讲给艾伦听,然后打趣说:“如果有一天我病了,那么我让艾伦帮我去拿什么东西,艾伦一定会比我还麻利呢。”   “汪。”艾伦带着埋怨地叫了一声,趴在他脚边磨蹭着他的腿。   利威尔揉着艾伦的脑袋,轻轻地叹息。“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一定会非常苦恼吧。”   “汪!”艾伦高叫了一声,起身趴进他怀里,伸出舌头用力地舔他的脸。   利威尔满脸口水,赶紧推开它,无奈地笑起来。“好了好了,我不说这个了,你别闹我。”   达成目的的艾伦这才乖乖地趴回他的膝盖上。房间里放着轻音乐,气氛轻松柔和。   利威尔靠在沙发上,慢慢地睡着了。   听到他和缓下来的呼吸声,艾伦从卧室里拖来毯子,盖在利威尔身上,然后跳到沙发上,紧紧依偎着他,也闭上了眼睛。   孩子们还是会来找利威尔,听他讲故事,可是利威尔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我已经没有什么故事能给你们讲了呢。”利威尔遗憾地说。   “那么讲讲您的故事吧,利威尔先生!”孩子们说。   “我的故事吗?”利威尔想了想,笑了。   “好啊。”   利威尔的故事其实很简单。他曾经是一个作家,以写作为生,居住在大城市里。在那个城市里,他很有名,很多人都买他写的书,很多人都崇拜他。   可是没有人知道,利威尔患上了眼疾。因为长期伏案写作,利威尔的眼睛出现了毛病。起先他并没有注意,但是有一次他去检查的时候,医生说,他的眼睛很可能会失明。   利威尔愣住了。失明,这个词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遥远,可是医生却很笃定地说,他的眼睛有很大的失明的危险。   他不相信,继续着自己的写作事业,可是眼睛模糊的次数越来越多,眩晕也开始变得频繁,他终于不得不去正视医生的话了。   可是等他再去检查的时候,医生告诉他,他的眼睛已经无法治愈了,他很快就会失明。   心灰意冷的利威尔遵从医生的建议,停止了写作,并且搬离了城市,来到了这个小镇上。   医生说,他的眼睛受不住一点负荷,最好去一个环境清新的地方疗养,这样也能延缓失明的速度。   所以利威尔来到小镇,他不敢看书,更不敢看电视,他每天就去散步,去公园,听音乐,听别人的谈话,给别人讲故事,天黑就闭眼睡觉,生活规律单调的像个老头子。   “虽然我知道,失明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尝试了这样的生活之后,我也是真心喜欢的。我曾经的生活非常紧绷,我的眼睛只盯着文字,从来没有注意过身边的风景,来到小镇,我才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的东西是很美好的。”最后,利威尔摸着孩子的头微笑着说。   “可是利威尔先生已经看不到了……”孩子们失落地说。   “虽然我现在看不到,但是我曾经能看到。”利威尔说,“我知道小镇的模样,我也记得你们的模样,还有艾伦的模样,”他低头拍了拍卧在脚边的艾伦。“虽然你们会长大,艾伦也长大了,但是我并非是一无所知的。我知道艾伦有棕色的皮毛,白色的爪子,绿色的眼睛,我知道房东太太喜欢穿蓝色的裙子,花店太太有一头金发,书店老板留着胡子……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有什么特点,我虽然看不到你们长大后的样子,但我可以想,我还记着你们小时候的模样,我能够联想你们长大后的样子。”利威尔笑道,“作家的想象力可是很丰富的。”   有些感性的孩子已经红了眼眶。   “真的不能治愈了吗?”孩子们不死心地问。“不是说,大城市的医生都很厉害吗?”   “再厉害的医生也有束手无策的疾病。”利威尔看得很开,“虽然看不到是种遗憾,但是我现在听得很清楚,仅仅听声音我就可以认出你们每一个人哦。”   “利威尔先生……”孩子们涌上去,情不自禁的靠近利威尔。   利威尔伸开双臂将他们全都搂进怀里,唇边的笑容很满足。   艾伦被孩子们挤了出去,它无奈的趴在一边,晃着长长地尾巴,听着大家嬉闹声中利威尔温和低沉的声音,轻轻地打着小呼噜。   暴雨后的一个晴天里,小镇里突然来了一辆车。   小镇上的人们惊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交通工具。他们并非没有见过汽车,但是对于这个小镇来说,汽车就好像是远在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汽车停在利威尔的家门口。   “我们联系到了一家医院,他们对你这样的眼疾很有见地,我希望你能跟我们回去尝试治疗。”开着汽车来的人坐在利威尔家的客厅里,对利威尔说。   利威尔抚摸着脚边的艾伦,不说话。   “你现在才失明不久,还可以挽救一下,如果时间太长的话,估计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来人看到他的反应,着急地说。   “需要多久?”利威尔问。   “什么?”   “我是说,治疗的话,需要多长时间?”   “这个谁知道呢。”来人说,“你去那里之后,才要重新做检查,让专家会诊来决定治疗方案,而且你现在已经失明了,治疗的时间一定需要很久才行。”   “那就算了。”利威尔摇摇头。“我不喜欢大城市的氛围,现在在这里很好,虽然看不到,但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而且,以你所说,我已经失明,治疗必定很难,结果也不一定就令人如意。与其浪费这样的时间和精力,还不如就这样下去。”   “真是胡闹!”来人愤怒地说。“没有人会喜欢当一个残疾人,你觉得很方便,就真的很方便吗?我就不相信,一个瞎子,会比一个正常人来的更方便!”   “汪汪汪!——”艾伦突然站起来,朝着他凶狠地叫起来。   “艾伦。”利威尔平静的喝住它。   “呜……”艾伦龇牙咧嘴地看着来人,在利威尔的叫声中不甘心的退到他脚边我了下去,但是神情依然很凶恶。   来人恢复了平静,坐直了身体慢慢说道:“不好意思,我刚才太激动了……但是,利威尔,我是认真的,既然有希望,你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如果我们恰好成功了呢?”   “你一定要这么坚持吗?”利威尔叹息,“我真的觉得我现在这样很好,镇上的人们都很热心的帮忙,孩子们也很乖巧懂事,更何况,我还有艾伦……”   “艾伦,你的狗?”来人扬高了声调。“它甚至没有接受过正式的导盲犬训练,如何来照顾你?!”   “艾伦很聪明。”利威尔不悦道,“它不需要什么训练也能照顾我。而且我也不需要它照顾我什么,我熟悉这个家的一切,就是艾伦没有受过训练不知该如何帮我,我也可以自己来。”   “这一切都是你的借口。”来人忿忿道,“或许你只是累了,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逼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够健康——你是后天的失明,承受着现在的黑暗,回想着曾经光彩靓丽的一切,你心中难道就好受吗!”   “……”利威尔沉默了。   后天失明确实是比先天的失明更痛苦,因为他们曾经看到过这个世界,知道这个世界的形状和色彩,所以要比先天失明者更难以适应和调整心态。   虽然说了很多不在乎的理由,但是真正说起来,他还是很希望自己能够再度看到这个世界的。   察觉到他心情低落,艾伦抬起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手。   “艾伦……”利威尔摸了摸它的鼻子。是呀,他甚至都不知道现在的艾伦是什么模样……虽然曾经见过小小的它,但是艾伦现在已经是一只大狗了,和曾经娇小一团的样子截然不同。   “呜呜……”艾伦担忧地轻哼着,不住地用头蹭着他的膝盖和手。   来人看到这一幕,也不再继续说话,沉默地喝着水。   良久之后,利威尔终于开口:“走的话,能带着艾伦吗?”   “不行。”来人皱着眉头说。“你是去治病,怎么能带着宠物呢。”   “这……”利威尔低头朝着艾伦的方向茫然地看了眼,虽然看不到,但他知道艾伦此刻也一定在看着他。   它一定也想要陪着他吧。   “放心吧,等到治疗结束,你还要回来的话,我们是不会拦着你的。”来人见状轻叹了一声。“你不是说镇上的人都很好吗,那么让他们照顾一段时间你的狗也没问题吧。”   “虽说如此……”利威尔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幽幽叹息了一声。   “我知道了。”   走的那天,利威尔早上也依然向之前做的那样牵着艾伦上街。   知道他要离开,艾伦并没有表现的很低落,依然安静乖巧地跟着他,听着他的吩咐,睡在他旁边,好像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一样。   手中的牵绳在半空中悠悠晃着,艾伦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走在前面,把牵绳扯得很紧,好像要挣脱它一样,而是跟在利威尔脚边,只比他快一两步。   小镇是利威尔和艾伦熟悉的小镇,就是没有艾伦引路,利威尔也能准确走到目的地,所以这样也没什么问题。   而且,他也想要和艾伦再这样多待一会儿。   走到前方的时候,利威尔转弯,二人走上了前往公园的那条路。夏天的公园周围树林茂密,空气也要比镇上其他地方凉爽,艾伦和利威尔在公园停了下来,利威尔在长椅上坐下,放松了手里的牵绳,艾伦依然乖乖地停在他旁边。   利威尔伸出手摸索着,艾伦就将头靠过去。利威尔摸到它,手指轻轻摩挲它的头顶,微微偏头向着它的方向,脸上的表情温和宁静。   “你一定知道我要离开了……”   艾伦安静地任他抚摸着。   “我可能要离开很久,可我不能带上你……”利威尔说着,表情也慢慢地带上了忧郁。“我不想像你前主人那样对待你,可是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即便是这样,我让你等着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呜!……”艾伦突然攀上他的膝盖,将头挤进他的怀里。   利威尔伸手抱住他,喃喃笑道:“你竟然都长这么大了……”   艾伦低声呜咽着,不住地用鼻子蹭着他的脖子和脸,像个孩子一样发出如同哭泣的声音。   “韩吉说了很多……韩吉就是来带我离开的那个人哦……他说的那些我都知道,我其实真的不在意,但是他有一点说的没错,我一回忆起曾经我看到的那一切,我就感到非常难过……”利威尔抱着已经是大狗的艾伦絮絮叨叨地说着,也不管它到底听不听得懂,“更何况,我从来没有看过你现在的模样……你明明都长这么大了,可我知道的还是你还是一个小奶狗的样子,这对你也太不公平……如果我真的能看到的话……能看到你现在的模样的话,也确实是件值得高兴地事呢……”   利威尔说了很多,直到韩吉前来找他,催促他上车的时候,他才知道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艾伦依然乖乖地依偎在他怀里。   “我已经给你的房东打过招呼啦,她说你走后她会帮忙照看你的狗的。”韩吉看着他和艾伦依依不舍的样子无奈的说道。   “我知道。”利威尔轻轻将艾伦退离怀抱,从长椅上站起来,拒绝了韩吉想要拉着他的手,牵着艾伦慢慢朝着回去的路走。“大家都会照顾艾伦的。”   “所以你就安心和我回去治病!”韩吉说,“等你回来,你想怎么和你的狗在一起都没问题。”   利威尔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因为韩吉开了车过来,所以利威尔要离开的消息很快就被镇上的人知道了。   孩子们来到利威尔家门口,依依不舍地看着他。   “利威尔先生,您走以后还回来吗?”   “当然了,我喜欢这里。”   孩子们听到这个消息,惜别的悲伤之情立刻被冲散了,大家都高兴起来。   “我们会照顾和艾伦和利威尔先生的房子的!”   利威尔愉悦地笑了。“恩,真是有劳你们了。”   韩吉见状,凑到利威尔耳边轻声说道:“我想,我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里了。”   利威尔离开了小镇。艾伦寄养在房东太太身边,他很放心。   大家都喜欢艾伦,所以他可以安心去治病。如果有一天他能够重见光明,那么一切都很美好了不是吗。   虽然知晓或许他的治疗需要很久,但是利威尔也没有想过他会一连一两年的呆在医院里。   毕竟他已经失明了,和那些还有些微弱光感的患者不同,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光线了。   因此,即便是穷尽专家们的所有力量,他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比彻底失明稍微好些而已——还是能够感觉到光线的存在的。但是依然什么都看不到。   不过这已经很好了,利威尔说。   “不是说,有光就有希望吗。虽然我的眼睛已经没什么希望了,但是至少我的人生还是可以更美好些的。”利威尔笑着说,“连失明都可以扭转,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你这样说,只会让我更愧疚……”韩吉道,“在我想来,哪怕不能让你恢复视力,能够模糊视物也是好的,可是没想到连那也做不到……”   “现在你我终于可以死心啦。”利威尔毫不在意的笑道,“这么久没有回去了,我还是很怀念小镇的。”   “以及你的狗。”韩吉哼了一声。   利威尔的表情温和下来。“如果没有艾伦的陪伴,我自是支撑不了这么久的。”他曾经是多么高傲的人,失明这样沉重的打击必然会让他一蹶不振。可是小镇的人们,孩子们,还有艾伦,因为他们的存在,才给了他这么大的勇气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韩吉看着他的模样,无奈的叹息,“是是是,现在你可以回你的小镇上了,也不用担心以后我去找你的麻烦了……”   利威尔倒是大方一笑:“如果你想来玩的话,我随时欢迎。不过就是不要开你的车了,在那个地方开车,感觉怪怪的。”   小镇的一切都应该是属于自然的,大城市里乌烟瘴气的产物不适合他们。   韩吉看着他愉悦的脸色,无奈地笑了。   回到小镇的时候,依然是很热的季节。   利威尔拒绝了韩吉送他到门口的建议,他熟悉小镇的每一条街道,就这样走回去也没问题。更何况,小镇上的人都认识他,如果他真的不方便的话,大家都很乐意帮他一把的。   正如他想的那样,他一走进镇子,熟悉的声音就惊喜地响起来了。   “利威尔先生,您回来了呀!”   “是利威尔先生啊!”   “利威尔先生,好久不见!”   利威尔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然后在他们好心的护送下回到了自己的房子前。   “我就说为什么这两天天气这么好,原来是利威尔先生要回来了呀……”房东太太站在台阶上看着利威尔亲切地笑道。“欢迎回来,利威尔先生。”   “好久不见了,太太……”利威尔温和地说,“我回来了……怎么不见艾伦?”   房东太太愣了一下,周围问询赶过来的人也都没有说话。   利威尔茫然的打量了周围一圈,“出了什么事么……艾伦?”   “啊……是这样的,”房东太太的声音有些愧疚地响起,“自从利威尔先生离开后……艾伦就回到了公园里,不管我们怎么叫它,他都不肯回来呢……想必是利威尔先生不在,所以艾伦也不喜欢一个人呆在这个房子里吧。”   利威尔有些怔愣,“艾伦……在公园?”   “是的……”自觉没有照顾好艾伦辜负了利威尔叮嘱的房东太太惭愧地说。   “我离开了很久了啊……难道它一直都在那里吗?……”利威尔恍惚地说。   “是这样……它怎么也不肯回来……”房东太太谈起来也有些哽咽,“那孩子,自从跟随者利威尔先生以来,就没有再怎么吃过苦,可是依然还是坚持呆在公园里……不管我们用什么方法,引诱哪怕驱赶,都死活不肯离开,就像当初他的主人离开了它一样……”   利威尔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放下行李转过身。“我去带它回来。”   “那真是太好了!”房东太太激动地跟上去说道。“艾伦那孩子从小眼睛就不好,我真的很担心它独自呆在公园会不会出问题……”   利威尔的脚步一顿,“艾伦的眼睛有问题?”   房东太太“咦”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告诉过利威尔先生吗……艾伦是条残疾犬……它的眼睛有先天性的病变,因此它的主人在离开小镇的时候遗弃了它,刚开始我们都不知道,后来是公园对面餐馆的老板说他晚上给艾伦送饭的时候,发现它似乎看不到,才知道它的眼睛有问题。”   “夜盲症吗?”利威尔低声说。   “先前似乎是这样……可是到后来似乎越来越严重了。”房东太太轻声道,“利威尔先生的眼睛不好,又带着艾伦,我们还一直很担心你们的生活……可是利威尔先生和艾伦似乎都适应的很好。”   利威尔茫然的顺着街道的放线往前走,听到房东太太的话有些恍惚地笑了。   “适应的很好吗……”   二人来到公园里,孩子们正在公园里玩耍,艾伦趴在公园外的长椅上,阖着眼懒洋洋地晃着垂在地上的大尾巴。   房东太太看到艾伦,立刻叫起来:“艾伦!”   艾伦闻声抬起头,乌黑圆亮的大眼睛看着房东太太的方向,却没有起身。   这一切利威尔自是看不到的,他只是听到房东太太叫了艾伦,站在原地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有熟悉的大狗扑上来。   利威尔突然想起那个大雨天,他站在公园里,孩子们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茫然地摸索周围,试探着寻找那只小小的狗崽,小心翼翼地叫它的名字:   “艾伦。”   房东太太看到趴在长椅上的艾伦的耳朵蹭的竖了起来。   利威尔看着前方,脸上浮现出温柔地笑意。   “艾伦,我回来了。”   大狗像一阵风一样猛烈的扑了过来,迅速又准确。利威尔被扑倒跌坐在地上,毛茸茸的大狗亲昵地在他的怀里磨蹭着,发出呜呜咽咽的哼声,令他飞快的红了眼眶。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看不见我的样子……”抱着艾伦的头,利威尔喃喃道。   “呜呜呜……”   “我竟然就将你独自一个扔在这里,却不知道你也是和我一样的害怕……”利威尔捧着艾伦的头蹭了蹭他的鼻子低声说,“我和你的前主人做了一样残酷的事情,只是他不会回来了,而我会。”   “汪!”艾伦开心的伸出舌头舔了他一脸。   利威尔轻轻微笑起来,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起身从背包里拿出项圈,套进了乖巧的坐在面前的艾伦脖子上。   他站直身体晃了晃牵绳,金属部分的链条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艾伦站起来活力四射地冲他叫了一声。   利威尔浅浅一笑。   “来,我们这就回家。”   [END] ☆、【利艾】今天的小美人鱼也没穿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欢脱风 父子梗 日常,无结尾   自十五年前我遇见利威尔·阿克曼整整180个月。   我不知道这180个月里我都做了些什么,而他又做了些什么。   我们似乎持续了一个可怕的恶性循环,这个循环的内容包括他引诱我,我引诱他;他追杀我,我暗杀他;他保护我,我保护他……等等之类。   然后180个月过去之后我现在二十五岁,他……   他拒绝所有人说和他的年龄有关的内容,虽然我一直在挑战,但是依然不希望在这个事情上被他揍。   另外我是否忘记了说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叫艾伦·耶格尔·阿克曼。后面那个姓氏是被强加上去的所以看起来不和谐念起来也讨厌。   利威尔·阿克曼是我爸爸。是的,爸爸。   从十五年前他把我领回来直至现在的180个月里,我叫过他“杀人凶手”、“疯子”、“混账男人”、“老不修”、“喂”“变态”、“利威尔”……当然最后还有“爸爸”。   为了这个称呼他整整折磨了我三个月。   我觉得哪怕有一天我找到我真正的爸爸之后,我也再没有勇气叫他“爸爸”了。   我们所在的这个组织叫做“小美人鱼”。   事实上从知道它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无时不刻的在吐槽这个名字。   我是不知道这个组织当初的建立者是读了几篇安徒生童话,还是他是有多喜欢《小美人鱼》这个故事,不过至少我应该谢谢他没把这个地方叫做“卖火柴的小女孩”。   虽然在我看来,就是卖火柴的小女孩也比小美人鱼好。   至少我们可以把它变成“卖匕首的小女孩”之类的,以此来衬托一下我们身为一个杀手组织的核心内涵。   哦,忘了说了,“小美人鱼”是个杀手组织。公立的。   这个国家允许杀手这一职业正式存在。但是就像是每一个公立组织必须要做的那样,我们作为一个危险性达到了S级的组织,必须时刻向上头报备自己的工作内容。   包括“今天要杀多少人”哪、“尸体怎么处理”啦、“是否会用到大范围杀伤性武器”呀……啥的。   幸亏他们没给我们要追杀者名单,否则我们的组织一定会倒闭的。   毕竟在我们的组织里,利威尔·阿克曼是个只杀政府官员的异类。   至于我……我只杀富人。   对于我这个癖好有没有什么由来……你猜对了,我仇富。   ——谁让我的爸爸利威尔·阿克曼就是个腰缠万贯的、大大的、有钱人呢。   杀手的人生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单调——譬如天亮睡觉天黑杀人之类的。我们的生活简直丰富多彩的不忍直视。   就拿我的富豪爸爸利威尔来说吧,他名下有三家公司、一个酒吧、两个赌场、两个□□,他还投资了一座图书馆三座学校和一家医院,以及为了附和他的高雅爱好,他还养了一个西洋乐队。   于是在我爸爸没有任务的时候,他的工作就是巡视公司往下属身上扔文件、去酒吧喝酒被搭讪然后反过来揍对方一顿、去赌场试试手气结果被人认出来最后赢一大堆本来就属于他的钱、去□□看看新来的小美女然后被她们的香水味呛出门、听乐队演出来提高睡眠质量、以及应邀参加各种酒席宴会剪彩仪式和采访顺便上电视。   是的,我的爸爸不但是个有钱人,还是个大名人。   至于我……我只是他的儿子而已,一个忙于读书自给自足没时间当富二代没时间当纨绔的……倒霉儿子。   我觉得,我总有一天得犯下弑父的罪名来。   谁让我这爸爸这么不靠谱,连自己儿子都不养,还得我自己打工赚钱付学费。   如果是普通人有这样的爸爸,早都被警察抓起来了吧?   ++++++++++++++++   埃尔文认真地翻了翻手里的稿纸。   “嗯……你确定这是一篇‘自我检讨’?”他抬起头看着对面的青年人,面色复杂的挑了挑眉头。   “我觉得我写的挺好的。”艾伦·耶格尔·阿克曼抽了抽自己还有些发青的嘴角,慢吞吞道。   埃尔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哭笑不得的转过头去。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爸爸要揍你了。”   “哼。”艾伦不屑冷哼,“技不如人而已。再给我五年绝对干掉那个变态老头子。”   埃尔文扁扁嘴表示不打算继续发表意见,然后把手上的那篇“自我检讨”放进了抽屉里,上锁。   “我觉得,这个还是我自己留着比较保险。”他摸了摸抽屉的把手,对自己的决定深以为然。   艾伦懒洋洋的别开脸,看着窗户外面的大太阳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就回去了。”他懒散地说。   “你回去吧。”埃尔文无奈道。“别再和你爸爸打架了……都多大的人了……”   “小的时候我还打不过他呢。”艾伦鄙夷地说,“老了还打什么,他死的肯定比我早。趁现在他正值壮年,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埃尔文无语的看着他,半晌,嫌弃的摆摆手。“快走快走,别在我这里碍眼。”   “哼。”艾伦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他的办公室。   回到家的时候,利威尔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最新的《每日财经》。   艾伦走过去一手抽扔他的报纸然后分开腿往他腿上一坐,戳戳他的胸口再指指自己的脸。   “看看,你的杰作。”   利威尔抬头看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别开视线。   “这么丑就不要靠这么近让我看了……”   艾伦一拳头挥上去。   不过就是这么近的距离他依然打不住眼前的男人,利威尔把头慢慢摆正,淡然地抬起一只手,伸出食指,往他的嘴角一戳——   “嗷!——”   腿上的庞然大物消失了,利威尔施施然起身上楼。   滚在地毯上的艾伦捂着嘴巴抽了半天气,终于缓过来,扒着沙发爬起来盯着男人的背影,恶狠狠地比了个中指。   入夜,利威尔躺在卧室里看电视上的《今日新闻》,一墙之隔的浴室里艾伦泡澡泡的不亦说乎。   然后等他起来准备打个泡泡冲个澡结束任务的时候……停水了。   戛然而止的水声伴着某人荡漾的沐浴小调一同停止,搞的利威尔也抽空侧头看了眼浴室。   “……停水了。”一分钟后,艾伦从浴室里伸出脑袋说。   利威尔摆弄了一下手里的遥控器。   “没事,我洗过了。”   艾伦按住脑袋上冒起来的青筋。“我还没洗完。”   利威尔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管我什么事。”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分钟。   下一刻艾伦回到浴室恶狠狠地朝着浴室门献出了自己没穿鞋的第一踢。   “混账男人!——嗷好痛!”   然后等他抱着脚全身粘糊糊的坐在浴室里思考了三分钟之后,听到外面的利威尔在慢吞吞敲门。   “干嘛?”艾伦一脸高度警觉地问。   “给你送水。”利威尔在门外道。   艾伦眯着眼看了下玻璃门外头的人影,不过水汽和不规则玻璃平面让他看不太清楚外面的情况,只能挪过去开门。   利威尔果然提着水在外面。   艾伦突然觉得胃很疼。   因为他爸爸……提着一个茶壶。   艰难地洗完澡,艾伦躺在床上觉得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洗澡了。   利威尔站在床边往手上倒药酒,面无表情的看着一脸欲死的艾伦说道:“如果你这辈子都不再洗澡了,我就把你绑起来泡市中心那条臭水沟里。”   艾伦一口气没上来脸憋得通红,他慢慢翻过身,用力揪紧被子,生不如死道:“你还是人家爸爸吗……”   利威尔捻捻手掌,一巴掌狠狠拍到他大腿上,在艾伦的惨叫中慢幽幽地说:   “子不教……父之过。”   “那你倒是给我道歉啊!”   利威尔斜眼看他。   “古人说得好……棍棒底下……出孝子。”   艾伦已经被他□□地一脸泪了。   “我错了爸爸……都是我的错……”   利威尔“温柔地”看了他一眼。   “乖。”   ++++++++++++++++   “小美人鱼”里有三尾大鱼。   ——埃尔文、利威尔,以及韩吉。   这是榜上有名的三大杀手,“小美人鱼”正儿八经的……“美人鱼”。   以他们组织的训导来说,“美人鱼”是最理想的杀手:要如美人般神秘又遥不可及,还要像鱼一样滑溜的令人无法捉摸。   不过在艾伦看来,这个解释完全就是为了掩饰当初这个组织的创始人起名无能的理由。   然后其中的艾伦、三笠、让,则是未来的“美人鱼”,现在的“小美人鱼”。   艾伦和让同时表示这个称呼简直娘爆了。   不过利威尔深以为然。   “就你那细胳膊细腿也就是个小鱼了。”利威尔双手环胸斜眼看着他说道。“还是在太阳下面晒了挺久的那条。”   “……有本事你下来和我打一架啊。”艾伦懒得理他。   利威尔站在二楼边上俯视他,“有本事你上来和我打一架。”   “做梦!”艾伦立刻跳脚。“再上你当我就跟你姓!”   “你貌似就是跟我姓。”利威尔默默地看着他。   “……闭嘴!”艾伦暴走了。   利威尔叹了口气,从楼上走了下来。   再然后,艾伦被抱走了。   第二天,艾伦哭着扑倒在埃尔文的办公桌上。   “求组织放我自由……”   埃尔文心痛的看着自己被压得一塌糊涂的文件。   “你应该去求你爸爸放你自由……”   “后者比前者更难实现……”   “那我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   “呜呜呜……”   发泄完了,艾伦窝在埃尔文的办公室里不肯起来。   “话说为什么你这段时间这么闲?”埃尔文抢救回来自己的文件以后一抬头发现他还在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   “因为我要毕业了……”艾伦忧郁地说。   “恭喜你。”埃尔文眨眨眼。   艾伦哀怨的捧着茶杯看着窗外的夕阳:“连学校都已经没有了我的容身之处……”   埃尔文扶额:“你和利威尔还能不能继续愉快的做父子了……”   “不能!”艾伦一砸茶杯吼道。   “我的东方瓷器!——”埃尔文崩溃。   艾伦自动略过这句话,捂心脏一脸痛苦地说:“埃尔文,你来当我爸爸吧……”   “不孝子还不给我滚出去!——”埃尔文暴走了。   利威尔同情地看着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的青年。   “你热吗?”   “我心寒。”   利威尔扭了扭头。   “那你把被子还我,我冷。”   艾伦“蹭”地跳起来将被子一股脑地扔在了他身上把他埋了起来,然后飞身扑上去将他和被子一起压在身子下面。   利威尔在被子里叹了口气。   “当我儿子有这么痛苦么?”   “哼!”   “想当初我遇见你的时候,那么小一点点……”艾伦幽幽地扒开被子看向他,“那时候我十岁,编故事也编的真一点。”   利威尔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咧了下嘴。“当初因为营养不良跟个小鸡仔一样的人没脸说这话。”   “呸。”   利威尔继续回忆:“虽然饿的都皮包骨头了不过眼睛依然闪闪发亮,所以当时我就决定把你带走了。”   “你这叫拐卖儿童……”   利威尔一拳头砸他脸上。“给我好好听讲!”   “……呜。”   “起初并没有打算让你进入‘小美人鱼’。不过是埃尔文说你的身体条件不错肢体匀称比较适合,所以才把你送进了训练基地。”   “原来是埃尔文那个秃顶老男人……”   利威尔捏住他的鼻子无语道:“事实证明秃顶老男人的眼光很好,你确实很有天赋。”   “救命……”   利威尔大发慈悲的松开手。   “虽然在这里杀手是正当职业,但是到底还是不为人所喜,所以我才打算让你继续上学。”   “不过因为你年龄不够上学必须要监护人,所以我只能弄了个领养手续把你认到我名下,咱两的年龄差距太大我当然不能给你当哥哥,所以只能当你爸爸了。”   “你还想当我哥哥?!”艾伦尖叫起来,“太变态了!”   利威尔又给了他一拳。   “我错了……”   “后来我觉得其实当你爸爸也挺不错的,所以等你成年以后也就没有再改掉身份。”   “你当爸爸当上瘾了是吧……”艾伦捂着脸含泪道。“有本事你自己生一个儿子当他爸爸去呗……”   利威尔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呢?”   “我当然是从此恢复自由身……”艾伦在他的视线下越说越没声,“……嘤。”   利威尔嘴角一歪露出个冷笑。   艾伦身子一抖。   利威尔突然发力将他从身上掀下去然后钻出了被子下了床。   “喂……你要干嘛……”艾伦揪着重新盖回身上的被子紧张地盯着他的背影问。   “你给我等着”利威尔回眸道。   艾伦尖叫一声飞奔下床。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篇论文没写完!”   利威尔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本子一下子扔他后脑勺上。   “嗷!”艾伦痛叫倒地。   本子从他脑后落到地上,刚好掀开。   是他和利威尔的监护人协议。上面盖章的文字以法律规定了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   艾伦茫然的盯着那上面的大红印章。   利威尔的脚悠然出现在面前。   “现在你成年了。”利威尔伸出手指捏起那个协议书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得很有诱惑力。   “这个东西已经没有效力了。”   艾伦茫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喜悦。   “但是——”   他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艾伦表情一僵,脸扑地。   利威尔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微微一笑。   “别忘了,每一个进入“小美人鱼”的孩子都必须要有一个终身的监护人并且与之签署正式协议……”   “……”   “只要你还在在‘小美人鱼’一天,我就永远都是你的监、护、人、哦……儿、子~”   艾伦双手抱头,贴在地毯上闷闷出声:   “爸爸……敢问今天是什么节日……”   利威尔抬头看了眼表,悠然道:“在我说‘这个东西已经没有效力了’的时候是零点之前……那么昨天是……”他摸了摸下巴,表情严肃的回忆了一下。   “——愚人节。”   艾伦在地毯上翻了个身,盯着他的下巴表情呆滞地叹了口气。   “爸爸,都是年要过半百的老男人了……就不要再过什么洋节日了……”   利威尔一拳砸在了他脸上。    ☆、【利艾】【利威尔中心】骷雪白 作者有话要说:  架空古风。 刺客梗,兄弟 正剧   尚且记得那些个我们还一无所有的年岁里,冬雪静静覆盖大地,房屋像是孤岛一样的被隔绝在风雪之中,我们守着一个小小的火炉,用一块补丁斑斑的毯子包裹着自己,依偎着彼此静静地看着火光烧灼。   那个时候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日我们不再是这个样子那会是什么样子。   那个时候我们就是彼此的一切。   【直至白雪消融的薄夏】   利威尔走过冰冷的长廊,在道路尽头的房门口站着两个穿着甲胄的佩刀武士,双目冷凝平直凝视前方,面无表情,手指搭在腰间的刀柄上。   木质廊道在重压下发出年久失修一般沉哑的吱呀声,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掉一般,庭院中雪片簌簌飘落,假山池塘覆盖着蓬松却厚重的白雪,汩汩的流水带动竹筒水引敲击石块的声响,空旷的回荡在整片屋舍之间。   房门敞开,竹编垂帘在四周垂下,房屋正中生起火炉,炭火发出柔软而温暖的橙红色光芒,照亮了围坐在火炉周围的那些锦衣华服的贵族们肆意张扬的面容。   隔着一扇纸门之后是正在奏乐的娼妓们,或端坐或站立的身影曼妙的投射在单薄的纸纱门面上,如同妩媚的魑魅一般轻柔的扭动,在迷离的烛火之中,在若隐若现的垂帘之间,略带某种暧昧暗示的显现。   房屋中坐在首位的男人穿着羽白色的宽袍,大袖和衣摆上用金银丝线绣织极为美丽繁复的波涛与飞鸟的纹路,他的动作豪放风流,衣袖滑落到手肘,领口敞开,□□出古铜色的健美而结实的肌肉,大手上端着青玉制的酒碗,陈年的佳酿在热气中蒸腾出令人晕眩的气息。   房间里很热闹,贵公子们畅快的喝酒谈天,关于朝堂中的一些事,关于红巷勾栏中的女人,关于这些或者那些的人和事,在这个没有其他旁人没有隐藏的危险的地方,他们肆无忌惮,平日里深深收敛在心灵深处的恣肆被解放,高声畅谈,大口喝酒,弄乱了头发弄脏了衣服都全无关系,只要他们还在这里,就不用担心有其他的事情回来打扰他们的兴致。   利威尔站在走廊上看着院外的飘雪,耳中传来房间里那些世家贵爵们的酒气熏熏的声音。王都的冬季是如此的漫长,雪有时候会下整整一个月,羽毛一样的雪片就像是那些贵族们从小到大用过的全部的羽绒从天而降,淹没这个城市,把一切都染成雪白色,把一切贫贱的肮脏的东西都覆盖在了这层苍白之下。   一阵寒风拂起,利威尔抖了抖肩膀,将滑落下去的披风拉到肩上,他的手指从腰间的佩刀上抚过,垂在半空的刀穗轻轻地勾了勾他的指头。   他低下头握住那枚流苏穗子,那个刀穗已经非常老旧,时间磨损了它的颜色和形状,若不是它还挂在利威尔的刀上,或许没有人会知道那是什么,只会将它当做垃圾一般的扔掉。   利威尔握着那个破损的流苏穗子再度抬起头看向飘飞的大雪,王历十五年的冬季,他站在王都最尊贵的郡王家的走廊上,面对这场或许又会再一次持续一个月的大雪,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直至红烛黯灭的隐巷】   十二月十七,王都的销金窟——红巷,其中招牌最盛的“蜃”字楼中,雅阁临水照。   王都最尊贵的郡王在这里宴请他的门客们。半月前,这位郡王刚刚招揽到了一名来自北地的世家公子,对于这位公子极为看重的郡王立刻在蜃字楼为其设宴款待,并且包下了当时蜃字楼最有名的琴师来为他们奏乐助兴。   利威尔奉命带着一队武士前去迎接。   他听过蜃字楼的琴师,传闻琴师来自极北之地,不仅琴艺卓绝,容貌也惊为天人。蜃字楼对这位琴师极为宝贝纵容,若非是像王都郡王这样有着极大头衔的人,平日之中任由琴师随意选择是否待客。虽说架子摆的极大,但是王都的贵族似乎都很吃这套,即便是被拒绝也毫不在意,就等着哪一天琴师心情愉悦能允许他们做他一次入幕之宾。   琴师住在蜃字楼最内处的阁楼之中。阁楼建立于蜃字楼围湖正中,没有任何桥曲路径,只有小船一只,来往都只能凭借这一只船。阁楼名叫“无栖”,楼如其名。   利威尔在蜃字楼侍从的带领下上船,剩下的武士只能站在岸边等待。侍从摇动船桨缓缓向湖中驶去,期间除了木浆划开水面的声音,无人开口。   利威尔站在船尾扶着刀柄看着湖中那座高耸的小楼,一只水鸟掠水而起掀翅落在小楼弯翘的飞檐上,檐下挂着的铜铃铛随风“当啷”一声,音色冷漠嘶哑。   木船靠岸,侍从踏上水中阶梯,利威尔跟随身后走向阁楼正门,门口坐了两个小孩,侍童打扮,看到他们两人上岸毫不奇怪。   “是郡王吩咐来接公子的吧。”小孩中的一个站起来说。“公子午睡尚未起身,且请稍等片刻。”   利威尔微微皱眉,还未开口,侍从已经点头。   “这是自然。”   另一个小孩也站起身走了过来,站在利威尔面前从下到上的打量他。“这位大人面生的很,以前从未在郡王身边见过。”   利威尔拧眉不知是否应该出声回应,一旁侍从又笑着代话:“这位是年前刚到郡王府的利威尔统领。”   小孩盈盈一笑,眼神天真烂漫。“统领大人的名字像是北地人。”   利威尔这次不等侍从回答,点了点头。   小孩笑着转身回到门口。“早膳时听姐姐说今日郡王大人将要宴请的宾客也是北地人,正心说恰巧我家公子也是北地出生,没想到这里还有位新的统领大人一样是北地人。”两个小孩嘻嘻笑成一团。   “王都的北地人难道都凑到郡王大人这里了嘛……”   利威尔觉得这话有些不对,正欲开口,阁楼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   守门的小孩立刻停止嬉闹,面色周正地冲二人说了句:“公子起身,诸位稍等”,立刻转身推门而入。还不等利威尔撇清房内景色,木门已牢牢合闭。   或许仅有一盏茶的时间,一个小童推开大门,另一个引着一个穿着素白纱袍头罩同色斗笠的人走了出来。从外型上难以判定此人是男是女,身形秀颀,只是太过单薄,冷色的白纱袍裹身更显得此人削瘦如竹,应该是男子,单从外看来可能仅仅是个少年人。   那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白色短打,短发,精干利落,双手斜抱长木盒,应该是奉琴。   侍从看到那人出门,含笑迎上:“今日也劳烦公子。”   “您客气了。”少年人的声线清冽如雪水流淌山涧,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荒凉冷漠。   利威尔的眼睛在那少年垂纱蒙面的脸上扫过,而后低头。   那少年却似被他的眼神惊到一半侧首向他,微微躬身。“有劳大人。”   利威尔微怔,心中莫名一乱,快步向前走了两步踏下石阶。   “时间不早了。”他哑声道。   侍从上船,身后小童引着少年琴师小心上船,奉琴少年跟在身后,安静地站在船尾。少年在船上落座,从长袍衣摆下伸出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扶着船沿。   侍从摇桨离开阁楼,寒风吹过静止的湖面拉开一片细碎的涟漪,水浪在船边翻滚出“哗啦啦”的声响,利威尔站在船头向后看,少年琴师被三个孩子围绕在中间,斗笠下的脸不知看向何方。   利威尔呼出一口热气,在半空腾成白雾,他的手下意识拨弄刀柄上的穗子,觉得手指有些冻僵般的冷硬。   【直至众声消弭的酣宴】   郡王对于姗姗来迟的琴师没有丝毫不满。正如那侍从的反应一般,利威尔已知晓这里的人都极是熟悉那琴师的性格。   利威尔和武士们前后护卫着琴师和他的侍从上入雅阁,琴师在被流水和鲜花包围的侧离宴席众人的地方设有专门的座位,奉琴少年将琴盒放在桌上,捧琴而出,两位小童站立一旁,服饰琴师净手,奉琴少年将古琴安放好之后,起身放下四周的竹编拢白纱的垂帘,利威尔站在雅阁一旁,抬眼就能看到竹帘后隐约的人影,斗笠被取下,面容朦胧不清,端坐桌后,姿态婉约而优雅。   “不知郡王今日想听何曲。”少年声线淡然,一片繁杂之中他一如其境地一般孤立于世,清冷的声线撞击着热烈而繁乱的宴会的杂音,似乎能散落一地冰花。   郡王举着酒杯微微地笑,“这次设宴是为北地世家的公子接风洗尘,就弹一曲北地的民乐吧。”   利威尔顺着君王的眼睛看向那个同样来自北地的世家公子。北地是壤外的俗称,那边的人多为外族,不管是从样貌还是名字来讲都和王都截然不同。这位被郡王欣赏的北地公子就有着外族人才有的金发,蓝眼,容貌堪称秀丽,气质绝佳,在这一众王都人之中他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利威尔看着那公子显得颇为青涩的样貌身形,心中暗暗思虑这少年的来头。   金发的少年公子闻言抬起头,目光扫向琴师的垂帘所在,启唇开口,声音温和。“据说琴师也是北地之人,不知是否知道一首曲子。”   “不知公子说的是哪一曲。”少年琴师淡淡回应。   “此曲名《髎歌》。”金发公子道。   回应无声。   琴师沉默着,金发公子静静地看着竹帘后琴师模糊的影子,也没有说话。   利威尔靠在阁楼的柱子上,有些茫然的想着这个名字。   场面似乎有些僵冷,郡王察觉到了,举杯唇边轻轻笑了一声,打破寂静。“公子所说的这首曲子……连本王读了这么多关于北地的书里,也没有听说过呢。”   气氛稍有松懈,金发公子微笑着收回视线,端起酒杯敬了敬郡王。   “其实我也是从旁人口中听来北地有这么一首曲子,因为其曲子由来的故事有些有趣,才记了下来。也并非是真正听过。只是今日来到王都知晓蜃字楼里有这么一位琴艺高绝的北地琴师,才想着是否也有琴师知道这首曲子。”   “哦,这么说来这个名字奇怪的曲子还有个有意思的来头?”郡王显然是对金发公子口中的曲子由来感兴趣了。   金发公子微微一笑。“不过是个小故事而已。”   郡王摆摆手,冲琴师说道:“那就有劳琴师随意弹首曲子吧。公子,我们可都对你的故事感兴趣的很。”   金发公子谦虚的颔首。“那么我也就不怕大家笑话,给大家讲个这么个故事吧。”   利威尔双手环胸靠在柱子上,一边看着外面池塘里在冷水中打转的鲤鱼,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少年琴师轻轻拨响了琴弦,明澈的琴音伴随冬日的风雪幽幽盘旋在阁楼之中,金发少年公子的声音润和如清酒,带着一丝微微刺激的辛辣感刺入众人耳膜。   【直至钟鸣吕唱的清昼】   降夜时分,利威尔和同伴交接守卫工作,换衣离开了郡王府。   夜幕下王城灯火依然明媚,人群熙攘,白色红色的灯笼点燃在酒家和妓馆门前,旗帜在昏黑的夜幕中飘摇,似乎丝毫不受风雪阻挡。热烈的气氛融化飞雪,脚下的路面有些泥泞,利威尔微微皱眉,转身走进一家酒馆。   一楼人声鼎沸,酒气熏天,利威尔穿过人群走上二楼雅间,靠路边一间屋门敞开,应是无人,利威尔踏步进门,一抬头才发现有些失误。   圆桌后坐着一个金发锦衣的少年,唇角微抿,脸上是温文尔雅的笑。   利威尔出神只一瞬,立刻想起对方的身份,退后到门外轻轻躬身。   “公子。”   郡王日前还在蜃字楼为他摆宴接风,却不想今日就让他碰到他一个人在这人事杂乱的酒楼之中,身旁也看不到侍卫的影子,这位北地公子行事作风还真是肆无忌惮。   “那日郡王在蜃字楼设宴,你似乎就在旁边。”金发公子抬起手臂招了招,示意他进门。“我听说郡王麾下的三支禁卫中有一统领年不过二十,应当是你吧。”   利威尔进门后站在离桌五步远的地方,恭敬垂首。“属下今年十九。”   “竟然比我还要年轻。”金发公子浅浅笑道。“不过你面向老成,若不是起先听人说过,我也马上猜不到你就是那个最年轻的统领。”   “承蒙郡王赏睐。”利威尔淡淡道。   金发公子含笑将目光放向窗外的街景,夜幕之下王都灯火阑珊,从这方位可见远处红巷里最高大的建筑,是蜃字楼。夜幕之中蜃字楼檐角转廊间挂满红黄灯笼,整座楼宇的琉璃碧瓦在灯火下熠熠发光,奢华无双。其上隐约可见晃动的人影,远远都和灯光拧成一团,朦胧暧昧。   少年公子唇角笑意略带凉薄,他盯着蜃字楼的方向,蓝色眼珠里映衬出一片迷离的光雾。   “听说统领也是北地出身。”   “是。”   “统领为何要来王都?”金发公子侧首看向他,目光余带夜色,混浊凌乱。   利威尔面无表情。“公子希望属下如何回答?”   金发公子眯眼笑起,“实话实说即可。”   利威尔抬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漠,如同大片冰霜凝固般坚硬。“出人头地。”   金发公子微微垂下眼角。“你的回答不诚。”   利威尔垂在一侧的手握紧刀柄。“我从不说谎。”   那少年公子却在这个时候悠悠转过头再度看向窗外。隆冬时节落雪纷飞,热气蒸腾薄雪化成水滴从半空落下,窗缘有些潮湿,少年伸出藏在袍袖中的手,轻轻地拂了拂自己靠近窗口的衣摆。   “统领那日可听了我的故事?”   “听了。”   “统领觉得如何?”   利威尔看着那少年,眼底深处有些戒备的迷惑。   “公子觉得如何?”   “是个难过的故事。”少年说。   利威尔垂下眼帘。“公子已经答了,是个难过的故事。”   少年笑了起来。   “你这人……有趣。”他缓缓起身,锦衣拖沓,肩头罩着一条长而厚重的大氅,里层是柔软雪白的长绒,外层用银线绣着星月和雪花,浓密而扎眼。   少年从他身旁缓缓经过,步伐轻盈不带一丝响动。   利威尔看着他在衣袍下若隐若现的脚。   “过几日,劳烦统领了。”少年出门后突然顿步说道,还没等利威尔反应过来,已经走了。   利威尔抬头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眉头紧紧皱起。   【直至万物枯损的生潮】   王历十五年的冬天,王都注定要度过一个不平凡的新年。   因为君主热衷于开疆扩土,无数外族土地被王朝侵占,族群因而遭到灭亡,有着异族血统的外族人无法被大多数人接纳,只能艰难的存活在偏僻的土地上。一些曾经的异族大家联合起来反抗,却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憎恨着君王暴力远征的外族人,倾家荡产地找到了传说中的杀手组织“髑髅”,希望他们能够替他们报复那些站在朝堂上动嘴说出征战的那些人。   郡王也是热血的男人,曾经亲手带领军队拿下过好几个别国的都城,战功赫赫。这样的人必然会被“髑髅”的杀手列入目标。事实上利威尔来到郡王府的这几个月里,已经有好几次亲自和那些可怕的杀手对上过了。不过郡王身边高手如云,即便是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髑髅”,也很难在讨到好处。   那位来自北地的金发外族公子,据说来自阿诺德一族,那一族精通情报刺探,有着最优秀的斥候。郡王如此拉拢看重,必然也是因为他们的本领。   谁都不想被刺客惦记着,郡王必然是想要反击的。   “据说他们出动了最优秀的刺客。”金发公子披着大氅和郡王坐在凉亭里饮酒赏雪,利威尔站在亭子下面,二人声音并不低,说了什么他听得很清楚。   “那些人似乎对郡王的命势在必得。”金发公子举杯靠近唇边,优雅的掩饰笑容。   “杀我就要用最好的刺客,那么杀君主的时候他们又要用什么?”郡王不屑地冷笑。“说是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也不过如此吗?”   “谁知道呢。”金发公子垂眸浅浅优雅的笑,面容淡然。   郡王无趣地扔下酒杯。“这冬季实在是难熬,不如过几日在府中设宴,前些日子宫中刚刚送来一些新酒,在冬日里喝酒赏花岂不妙哉。”   金发公子微微抬眼。“不知郡王要赏什么花?”他略微环视花园,院中一株花树也无,冬日落雪深覆,一片寂寥的空旷。   郡王冲他意味深长地笑。   利威尔站在亭子下面,有些无聊地想着郡王或许要请进府邸的花魁都有谁。红巷之中娼馆无数,就连蜃字楼那样的酒楼也养着自己的清娼,不管男女,都各个拥有天人之姿,哪怕是上次那看不见面容的琴师……   他微微怔了下,站直了身体。   那琴师……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刀柄。   不知为何,那琴师让他感觉有些复杂。那并非是什么可以清晰言明的感觉,而是更贴近于本能的一种奇怪的反应。   略微有些,令人心慌。   “利威尔。”这时他听到郡王的声音。   “属下在。”他立刻收敛心神从角落里走出去。   “一会儿你带人去蜃字楼,跟妈妈说本王请琴师入府小住几日。”郡王的口气带着无法辩驳的强硬。   利威尔心下微微一动,他来不及回想那是什么感觉,立刻颔首应是。   “属下明白。”   “恩。”郡王满意的回去继续和阿诺德家的公子谈天,利威尔悄声退开,吩咐旁人接替他的位置,离开庭院准备带人去蜃字楼。   他握紧刀柄仰头看天,天空灰蒙如同染尘,细雪扑扑簌簌从高天纷落而下,扑入脖颈一片细微的冰凉。   利威尔伸手抹了下鼻头,踏入屋内。   【直至琴瑟声止的空闻】   利威尔骑着马走在道路前方,他身后用四匹珍贵长鬃白马拉着雪白的令人花眼的车驾,一行人静静踏过覆盖着薄雪的官道。   小童扶着车轼坐在车厢外,两双黑亮的大眼睛瞧着街道两旁的风景,满脸兴奋又好奇的模样。利威尔回头看向那轻纱飘摇的马车,垂帘下放将车内的空间遮掩的严严实实,两旁窗口的纱帘也紧紧地绷着,将外界的寒风死死抵挡,里面的人影也丝毫不得见。   道路湿滑,马匹蹄上裹着棉布,行路无声,利威尔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扶着刀柄,指尖被刀穗的流苏轻轻缠绕。道路寂静行人稀少,偶尔可见灰翼的飞鸟略过长空。   到达郡王府,郡王并未出门迎接。琴师虽然是王都最有名的琴师,但对于贵族来说也不过是个卑贱的伶人,如果连伶人都需要郡王亲自迎门而入,对于王都之人来说只会嘲笑郡王有失身份。   心知如此,但是郡王定然已经排了管家仆从前来准备,利威尔不动声色地在府门前下马,车上的小童下车安置脚凳,白衣的少年率先抱琴而出,然后才看到一双纤细的苍白的手轻轻拨开车帘,将雪白的身影暴露众人眼前。   琴师依然头戴斗笠,面容掩饰的结结实实,身上披着雪白的狐裘大氅,远远看去,白的车驾,白的飞雪,白的人,白晃晃的揉成了一团,寒风吹起一蓬轻雪,四下飞散,好像是那人那车那风景也跟着一同散开了。   利威尔目光恍惚了一瞬,眼前过于苍白的色彩令他有些不适,微微地侧开了眼睛。入耳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是管家带仆从上前招呼,他听着在那些纷繁的话语之中有一个声音始终冷淡苍白,就像这满天飞雪的白一样毫无生气。   “有劳管家。”   琴师淡淡地说,被众人围在中间拥簇者进入府邸。   利威尔慢了一步跟在后面,在一群灰暗的色彩之中看着那个始终白的令人心寒的身影。   削瘦高挑,脊背绷得笔直,几乎到了刻意的地步。利威尔想起园林之中那些被冬雪挤压的直不起腰的竹竿,如果面对重雪依然要挺立如斯,最终的后果必然是折断了事吧。   明明是最为低贱的身份,却一定要做出如此清高孤绝的姿态来。利威尔突然对眼前之人的印象差了起来。   身在王都多年,他已经习惯了面对不同的人露出不同的表情,做出不同的姿态,偶尔午夜梦回他也会想起自己曾经年少轻狂时也是如此清高,但是最终的结果却从来无法顺心如意。   以至于他现在不得不学会弯腰学会跪拜,但是当发觉伏低做小并未有什么不好反而还能获得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之时,对于曾经那种强烈的自尊心也就渐渐地不在意了。   他入王都是为了出人头地,他并未对阿诺德家的公子说谎。   脚步在一座小院前停了下来,利威尔看着琴师踏入院子,抬头看了看那院子上的匾额。   夏雵。   他若有所思的盯着匾额看了很久,直到管家带着仆从出门,看见他出声问候了一句。   “利威尔统领。”   利威尔回神,轻轻颔首。“有劳管家。”   “统领客气。”管家笑了一声,然后问道:“统领站在院外,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并无。”利威尔摇摇头,转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回头。“今日阿诺德家的公子可是要留宿府中。”   “是。”管家应声。   利威尔点点头,快步离开了后院。   【直至萧索寒凉的眠暮】   入夜,晚膳时分,郡王和阿诺德家的公子在屋内喝酒畅谈。   院外落雪又厚,利威尔站在冰冷的回廊上,屋内的热气蒸腾散出门外,屏风上人影晃动,群山飞鸟仿佛要裂帛而出。   虽然郡王一向自比酒量王都第一,但是面对北地的公子还是有些难以招架,听闻房中传来阿诺德公子吩咐下人的声音,利威尔走了进去。   郡王已经醉了,瘫倒在面前的矮桌上昏昏欲睡,下首端坐的金发公子依然神采奕奕,眼眸清明。二人脚下是各色酒瓶酒坛,皆是空空如也。炉火灼热蒸腾酒气氤氲,浓重的让人闻一下似乎也能醉去。   利威尔不由得多看了那公子一眼。   郡王为人傲慢张狂,颇有些刚愎自用之嫌,即便是在身家性命随时被人惦记的现在,也不愿意随时被一堆侍从包围监守,尤其是饮酒作乐之时,最厌恶有人一旁围观。在外稍能容忍一二,但是在自家府内却是绝对不许外人打扰。与客人饮酒座谈时,除了伺酒的小厮,其余外人全都得在门外守候。利威尔始终担心这样会被刺客趁虚而入。且不说那些公子是否可能是隐藏的刺客,如果有刺客通过其他方式潜入房内,那些只会饮酒作乐的世家公子的武力自然是挡不住的,没准还会成为郡王动手的掣肘。当下虽然郡王在王都说一不二,但是各个封底的诸侯世家的公子也是君主用以牵制和掌控诸侯王的关键,世家贵族公子在王都受袭,若是造成命案,难保诸侯不会因此发难君主。   他就从来没觉得那些满嘴为国效忠却从未做过什么实事的世家公子有什么好,可是王都的各个郡王都颇为看重他们。万一其中混进了“髑髅”的刺客,最后也不知道该去找谁来承担责任。   吩咐下人带着郡王回房休息,利威尔看着依然坐在位置上的少年公子,垂眸躬身。“时候不早了,也请公子早日回房休息。”   金发公子微微一笑,蔚蓝眼眸在艳丽火光之中呈现鬼魅的色泽,令人莫名感到一丝心寒。   “有劳统领费心。”公子冲着他轻轻一颔首,优雅撩袍起身,慢慢走出了屋子。   利威尔本想跟着他送他回到院落,走出门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自有王府侍从会伺候这位公子,他作为郡王的近卫统领何必多管闲事。   虽然那公子身上确实有种气息让他作为军人的本能感到不安,握刀的手一紧再紧。   切莫生事。利威尔垂眸心中暗语。再度抬头,那公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站在廊下望着院内落雪纷纷沉默良久,终于踏出步子踩入厚雪之中横跨院落离开。   头顶上天暗如火光焚噬后的坟场,呈现出一片片不规则的灰色,白雪从高空悠然飘落,色彩洁净异常,令人恍惚为何是从那污浊的天空上坠落而下。   那无法抹去的肮脏不洁,却又去了何处?   【直至风花凌乱的杀夜】   后夜交班,利威尔拖着有些僵硬的双腿走向后院武士的居所。深夜中的雪又大了几分,武士们的小腿一下几乎全部埋在雪里,白日里在裤子上再缠绕一层又一层的绑腿,套上夹绒的长皮靴,即便如此依然冷的挪不开步子。   深冬里的人休息的时间越发的早,此刻整个王府之中已经一片幽寂,寒风吹过挤压着厚雪的枯木树梢,扑簌簌的纷落一地雪粉,僵硬的枝干吱吱嘎嘎作响。门廊下的冰凌长长的垂下来,贴着利威尔的面颊,他伸出手掰下一块放进嘴里,感受到一股寒气直冲脑门,瞬间驱散了那些盘旋不去的困倦。   利威尔走到厨房烧了一桶热水,放在院子里,寒冬落雪天他站在院子里脱掉上衣解开佩刀,用粗糙的毛巾沾着热水擦身,热气在寒冷的夜幕中蒸腾,他的皮肤的温度在冷热之间不停转换,鲜明的刺激令人睡意全无。   擦洗完身体利威尔抬头看向天空,雪下得很慢,雪片却大而密集,像是那些侍女在曝晒绒被时抖落出来的羽毛,悄无声息的从空中落下,轻飘飘的落在水面上,晃晃悠悠的顺水而去。   利威尔看到雪花落进盛放着热水的桶里,它们还没有完全落下就被热气融化了,作一场细小的雨落进桶里,融进热水里,寒冷的温度消失了,他感受不到一丝属于冬的味道。   他突然想起白日里他看到那小院匾额上的名字,夏雵,那真是个虚伪的名字。   夏日只有雨,不会有雪。   利威尔收回思绪,穿上里衣,将毛巾挂在脖子上,提起水桶准备将水倒掉,当他抬起头的那一刻,他的手指猛地颤抖了一下,水桶激烈的晃动,一些水洒在了地面上,融化了积雪露出漆黑的土地。   门口站着一个鬼魅般的雪白的影子,削瘦修长,没有面容,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利威尔也不知道。   他自负除非是郡王那样的高手才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周围不被他发现,但是这个夜里,一个没有任何武力的人静静地站在他院子的门前看着他,或许他只是刚来,或许他来了很久,但是他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他是一个此刻,那么此刻他一定已经躺在了雪地里。   定下心神,利威尔慢慢放下了水桶。   “公子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穿着素白的纱衣,披着银白的狐裘,带着雪白的斗笠的琴师静静地站在院门口,他的身上有些积雪,那雪的颜色和他全身的颜色一样,几乎无法辨别出来。   他不回答,利威尔也不动,二人静静地在黑夜的雪中相对而立,利威尔看着他,可是他不知道看在何处。   “统领是北地人。”许久之后,琴师清冷的像冬夜落雪一样的声音轻轻响起。   利威尔的眉头微微皱起,但随即又平淡的舒展开来。   “公子知晓了。”   “北地荒寒,北地武士为凝练身体精神,常在雪中修行。”琴师慢慢地说。他的声音平淡无波,不论何时音调始终平平,不管是疑问还是其他的语气,都只有相同的幅度。   利威尔不语,只当默认。   琴师又说:“可统领畏寒。”   利威尔冷冷的抬眼看着他。   琴师这次却不再继续,他的视线从斗笠垂落的白纱之后在利威尔身上转了一圈,极其淡漠的一瞥,而后转身,如同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走开。   利威尔胸口一滞,声音带了些尖锐的冷意。   “冬夜深寒,郡王府亦是不同于公子的小楼,晚间还是不要这般轻率地离开院落为好。”   琴师的离开的身影微微一顿,几乎不见起伏的颔首。   “多谢统领提醒。”漫不经心地语调回应了,而后鬼魅般的飘然而去。   利威尔站在原地只觉胸口像是贴在炭火上被炙烤一般的灼痛,他深吸了一口冷气,强压下那种令人烦躁的感觉,左手提起水桶将早已冷却的水倒在了院子角落的枫树下。   雪融成冰,黑色的土地在白雪的围绕下分外眨眼,利威尔心下躁乱不堪,一脚踢起一堆雪盖在了那片黑土上。   【直至百花杀落的荒荫】   第二日,郡王设宴款待宾客,美名其曰“赏花”,不过众人都知晓郡王本性,对于这说法也不过是暧昧一笑。   利威尔站在大门口看着侍从搬着东西忙进忙出,百无聊赖扫视庭院,昨夜的雪已经被清扫干净,假山池塘,流水轻慢,竹筒水引敲击石块哐啷作响,在一片嘈杂之中显得格外孤寂。   长廊尽头悠然缓步行来一个身影,金发锦衣,贵气逼人。从旁侍从纷纷驻足颔首行礼,恭称一声“公子”,莫名让利威尔想起那后院的琴师似乎也被人称作“公子”。世家公子和卑贱优伶同用一样称呼,可笑至极。   “统领想到了何事,似乎颇为开心。”金发公子绕开忙碌的仆从走到利威尔身旁,看着他抿唇浅浅一笑。   “公子。”利威尔站直身体恭恭敬敬地行礼。“公子说笑了。”   “王都人啊……”金发公子就这么站在利威尔身旁,静静地看着他,慢吞吞地说道,“说话总是让人觉得无聊至极。本以为统领是北地人,应当是不同的,不过这般看来,也有些令人失望了。”   利威尔垂眸看着脚尖面色漠然。“属下身在王都,为人下属,自然要按照主子的规矩办事。”   “呵。”金发公子轻轻嗤笑一声,似乎是觉得无趣了,从利威尔身旁慢慢走开。“统领已经不是个北地人了。”   利威尔面色一寒,但他依然没有抬头也没有动。“公子觉得,那般直率粗鲁就是北地人的作风?可公子来自北地,入了这王都,还不依然同属下一样跟着上面的大人物绕着弯地说话。公子可还是北地人?”   公子脚步一停,缓缓回身,看着利威尔背影的眼神波澜不惊。   “我自然是的……统领,并非依然像北地做派的人就是北地人,我只是想问问,统领身为北地人的气节可否还在?我在统领的身上,看不到北地人的影子。”   利威尔猛地回身,他的眼神冷冽如刀,根本没有先前的恭敬。“公子此言,诛心。”   金发公子迎着他的目光幽幽浅笑。“统领此刻的模样,却像极了北地的狼。”   利威尔冷冷的看着他,良久,慢慢地垂下了眼睛。他转正身体面对公子,慢吞吞的躬身,行了个礼。   “公子谬赞了。”他的语气淡漠,收敛了身上的凶气,一派平静。   金发公子看了他几眼,突然扬声笑起,转身离开了院落。   那温和清润的笑声却不知为何刺得利威尔耳膜发痛,他紧紧握住刀柄,古旧的流苏在他手指上缠了一圈又一圈,他觉得有一条锋利的绳子也在他的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那绳子割破他的皮肉,勒进他的骨头里,割断他全身的筋络,他觉得自己无法动弹,就像被冻僵了一样,寒意从他的脚底往上爬,到了胸口却又像火一样烧。   他慢慢抬起头,看到琴师在侍从的引导下慢步踏入院落,他的衣着一如之前,没有分毫改变,如同雪白的鬼魅一样幽幽行走在宽旷的长廊里,在一行人之中利威尔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他就好像是赤脚走路一般,脚掌和地面紧紧贴合,不露出一丝多余的声音。   奉琴的少年抱着琴盒跟在他身后,贴着琴师行路时扬起的衣摆向前走,两个小童手牵着手走在琴师前面,笑意盈盈,眼角眉梢都挂着天真灿烂的色彩,在寒冷的冬日里看起来令人心生温暖。   利威尔看着他们走过笔直的长廊,然后拐到他所在的廊道上,房屋中的下人们还在进进出出,他们之间隔着嘈杂的人流,但是被那嘈杂分开的他和他所在的地方,都是那般寂静无声。   利威尔看着琴师停在门口,他像是也看到了他,浅浅的颔首示意一下,又恢复了开始时的样子。门廊的阴影笼罩在他身上,雪白的色彩变成了带着灰色的不洁净的白,令利威尔想到了那纷落白雪的灰暗的天空。   他闭了闭眼睛,侧过身体,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直至风拂雾散的梦彻】   入夜掌灯之时,郡王的宴席开始了。   琴师依然坐在宴席的外侧某个专门为他腾出来弹琴的地方,四周垂着郡王喜欢的朱红色的帘帐,帘帐后的琴师一袭白衣格外显眼。   郡王今日兴致似乎很高,拉着利威尔也坐在了宴席当中。利威尔尴尬的坐在最下首的角落里,看着他和一帮世家公子们谈天饮酒,漫不经心的听着琴师弹琴。   琴师的琴声当真是极美妙的。琴音中带着一种寒冷深冬般的清冽,令利威尔想起了琴师的声音,也是这般冷冽。也不知是琴师的人影响到了他的琴声,还是这琴让他变成了那样的人。   利威尔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从宫中带回来的珍藏的佳酿,馥郁的酒香从闻到的那一刻起就令人迷醉起来了,他看着喧闹的宴会厅里,每个人的脸上眼睛里都带着一些细微的醉意,他们抛却平日在外世家贵族的身份,敞开衣领挽起袖子随意的坐在垫子上形象全无的喝酒吃肉,这种肆意奔放的样子不知为何令利威尔感到有些心酸。   需要凭借着醉意和绝对的隐秘才能显露自己内心最真实的一面,他们这些王都的贵族还真是可怜啊。   目光流转间利威尔看到了坐在郡王侧边的金发的阿诺德家的公子,他依然没有醉,利威尔从未见过他醉酒的样子,他很清醒,但是也像其他人一样软塌塌的靠在垫子上,做出一点酒醉的样子,不过他的眼睛明亮的像是镜子,利威尔在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丝毫醉意。   他懒洋洋地端着酒杯,唇角含笑,有些讥讽的看着眼前喧闹的一切,带着些高高在上的冷漠。   利威尔垂下眼睛,他突然觉得那个人很可怕。   酒过三巡,郡王想起了被他忘在一旁的“花儿”,立刻冲着宴会一角垂着帘幕的地方招手。   “琴师,弹了这么久也累了吧,来人,将这酒送予琴师,冬日天寒,饮酒暖身。”   琴声在郡王出声时就恰到好处的停止了,伺酒的小厮端着酒来到帘幕旁,微微升起帘幕露出桌面,将酒盏放置好,正准备放下垂帘,郡王又开口了。   “说起来,我这座下有些公子初到王都,听闻琴师的大名,却始终无缘得见,今日琴师恰好在此,不如也让我的这些客人们开开眼界。他们对于王都的第一琴师一直向往的很啊。”   郡王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处朱红影绰的的垂帘,帘幕尚未完全放下,露出琴师放置古琴的桌面,琴师的手还放在琴上,暗色的长琴衬托着琴师纤白如玉的手指,令人不禁想要探寻那垂幕之后隐藏的面容是怎样的模样。   琴师顿了顿,语气轻淡地说:“郡王设宴款待各位公子,我还这般遮掩容貌也确实有失礼数。王都第一琴师自是不敢当,面容皮相本就是示以他人的东西,何来开眼界之说。承蒙各位公子不嫌弃我这平凡姿容,就将这帘幕去了吧。”   郡王满意地笑了,伸手轻抚唇须,示以小厮卷起帘幕。   利威尔也在看着小厮的动作,不过当他感受到有些世家公子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等待这一刻的时候,又觉得有些可笑。   一般而言,常常掩饰面容的人不是极为美丽就是极为丑陋,虽然他不觉得蜃字楼会有一个极为丑陋的琴师,但是对于众人的期待,还是感到有些无趣。   或许稍后他也会被那美丽的面容所惊诧,但是也不过一瞬而已。人的容颜和那些花朵一般,不管是否开放,不管开放之后是否夺目,最后都是会枯萎的。   不仅仅是容貌,这世间的很多事情不也是这样,绚烂一时,死亡却是永远。   小厮慢慢卷起垂帘,琴师的身影逐渐清晰的暴露在众人眼中。当深色的垂帘从琴师脸前上升,露出琴师的脸的时候,利威尔听到一些人失望的嘘声。   和他们百般期待的不同,琴师并不是那些有着惊人美貌的人。   垂帘后端坐着的是一个清瘦的少年,北地特有的异色长发和瞳眸,以及透白如雪的肌肤。单看那少年长相确实算是中上,但是对于见多了人间绝色的王都贵族们来说就实在是太过平凡。加之这少年全身上下透出的冷漠的生人勿进的气息,更是让这些世家贵族们提不起兴趣。   看到各位公子们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郡王哈哈大笑起来,高举酒盏朝向琴师。   “来来,琴师,我敬你一杯!”   琴师幽碧的瞳眸轻轻望向郡王,缓缓伸出双手举起酒杯,慢慢垂首,酒杯高举过头,而后抬头将酒杯凑到唇边一饮而尽。   “敬郡王。”色彩极淡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琴师的声音没有染上丝毫酒气,依然像雪水般清冷。   利威尔慢慢收回了视线端起酒杯喝酒。   下一刻,他抬眼,看到直到刚才还瘫靠在软垫上的阿诺德家的金发公子此刻已经坐了起来,他一只手端着酒盏送向唇边,一双幽深的蓝色眼睛却牢牢地看向琴师所在的地方。   酒盏遮住了他的嘴巴,隐约能看到在阴影之中他微微勾起的那一边唇角,带着一丝令人胆战心惊的笑意。   【直至夜雪微凉的箫音】   酒宴散去,利威尔站在府邸门口看着小厮们将一位位客人送上马车,招呼他们离去。阿诺德家的公子是最后一个出来的,郡王跟在他旁边,他身边跟着的除了管家还有琴师。   琴师依然是那身衣服,只是没有了白色的斗笠,亚麻色的长发垂在背后,几绺越过肩头贴在胸口上,他安静的跟在郡王的时候,苍白而削瘦的身体如同冰雪雕刻的塑像一般,面无表情,眼神冷漠而空淡,又像是一个做工精致的玩偶。   金发的公子在侍从的搀扶下蹬上马车,他侧身看着郡王和利威尔和他们身后的琴师,优雅的微笑。   “今日当真让我等开了眼界,琴师不但琴艺卓绝,气质容貌比起我们这些世家子弟竟也不让分毫,着实让我敬佩。”   琴师淡淡地垂下眸子。“公子谬赞了。小人不过是蜃字楼的优伶,岂敢和诸位大人相提并论。”   金发公子抿唇轻笑,不接话,冲着郡王低身行礼。   “这几日叨扰郡王了。”   郡王对他一向显得宽容,此刻也是摆手笑着不甚在意。“世侄远道而来,若想在我这府中多住几日也无妨,你父亲让我照顾你,又怎么怕你叨扰。琴师还会在我府上逗留几日,世侄哪日如果想要听琴,尽管来就是了。”   金发公子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带着几丝欢喜地笑了。“承蒙郡王厚爱,过两日得了闲余,世侄再请郡王喝酒。”   郡王大笑点头,公子含笑道了声“告辞”,踏进了马车之中,车夫向郡王颔首行礼,举起马鞭驱车离开了郡王府前。   郡王心情愉悦的转身回到府中,利威尔和琴师跟在他身后,二人意外并肩而行,却都是目不斜视,权当旁边无人。   郡王走到屋前,回头对利威尔说:“利威尔,你送琴师回院子里去吧。”   利威尔微微皱眉。“郡王,属下……”   “快去快去。”郡王打断他的话催促起来。“琴师身体单薄不宜受寒,你别磨蹭了。”   利威尔无奈只能低头应下。“属下知道了。”侧头他看着静静站在一旁的琴师,有些别扭的往前走了一步,抬了抬手臂。   “公子请。”   琴师沉黯的绿色眼睛看了他片刻,垂下眸径直越过了他。“有劳统领。”   利威尔落在琴师身后两三步的地方跟着他走向夏雵小院,冬日里雪花纷繁,从浑浊的天空上落下,庭院里除过被扫出来的石板小路,一片雪白,琴师步履安静的走在黑色的道路上,白的纤尘不染的衣摆若有若无的拂动着地面,沾着些零碎的雪,微微洇湿了,很清淡的痕迹蜿蜒开来。琴师的小童们手拉着手走在前方,他们的步伐活泼,却从不多说一句话,除过第一日他去蜃字楼的无栖小楼,那两个孩子在没有琴师的大门外坐在一起,嘻嘻哈哈的笑闹着,可是和琴师站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活泼也很安静。   为琴师奉琴的少年是个哑巴,他后来才知道。他突然发现琴师周围的人都很静,那种静默从琴师的琴弦上流出来,环绕在琴师身边,也感染着跟在他周围的人。利威尔不得不去承认,这个人确实和他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而他曾经还饱含恶意的揣测过他。此刻当他再度回想起来的时候,他觉得有些难言的罪恶感压在胸口。   雪花静静地飘落,悄无声息,王都的冬天像北地的冬天一样漫长,也像北地的冬天一样总是下着雪,利威尔有时候会分不清这里到底是北地的故乡还是王都这个陌生而奢华的城市,他只是站在雪里,看着雪花飘落,然后挥舞他手里的刀。   这和在北地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他在渐渐忘却。   关于北地的很多东西他都忘记了,唯一留在记忆里的只有那满天飞雪,白的看不到其他颜色的世界,被厚雪包围的小木屋,还有打满补丁的破毯子。   那是他的过去,而他不愿意回忆起那些过去。   夏雵小院到了,琴师走进了院子。就在利威尔准备转身回去的那一刻,琴师突然回过头来,看着他,慢慢翕动他单薄的几乎没有颜色的嘴唇。   “夜深天寒,统领喝杯热茶再走吧。”   利威尔愣了一下,他想拒绝,可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却成了一个“好”字。   琴师的目光沉静而清澈,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利威尔,但是那一刻,利威尔却觉得他是微微笑了一下的。   哪怕他的嘴角没有任何弧度,他的面容精致冷漠如同一尊雕塑,他也觉得他知道,那个人是在笑的。   雪花在他们中间落下,模糊了两人的视线,利威尔按着刀柄,老旧的流苏刀穗缠绕在他的手上,四周寂静无声,苍雪绵延视界,仿佛时间就此永恒。   【直至月明星疏的终吟】   王历十六年一月十三。无雪,天晴。   利威尔骑着马走在车驾最前端开路,他身后是八匹骏马拉着的华丽马车,后跟着两辆四驾的马车,二三十人的随从队伍将这两辆马车牢牢地包围保护着,一行人走在被清扫干净的官道上,慢悠悠地朝着中宫行去。   今日是郡王的同胞姊妹,王朝长公主的生辰,郡王携带家眷和祝寿礼入宫为长公主庆贺。   王朝现今君主的兄姊稀少,除过郡王和长公主,只有两位公主和一位亲王。唯二的亲王身体孱弱,只能留在宫中,剩下郡王一人分封在外。三位公主虽然都也有自己的封地,但是作为女眷都最终要嫁出去,君主不想让公主们与诸侯联亲,虽然公主们的封地不作为嫁妆并入夫家,但是其夫君有代为管理的权利。诸侯本就是君主心中之患,怎么可能允许他们的势力一再扩大。因此三位公主都嫁在了王都,长公主嫁给了当朝的大将军,另外两位公主也分别嫁予了了两名要位文臣。因此,只有郡王一个人常年留在外地的封地之中。君主怜惜兄弟,准他每年酷夏寒冬时节回到王都小住。君主开阔疆土需要郡王这样的将才,但他也害怕随着边疆的距离越来越远,他的这位善战的兄弟会生出异心,因此也不太愿意郡王总是留在封地。君主虽然有无数手下可手眼通天,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但是他并不是唯一尊贵的人,他的这些兄弟姐妹们,每一个人手中能够掌握的势力也不可令人小觑。   知晓今日郡王和家眷会留住宫中,利威尔将人护送到宫门之后就带队离开。虽然他是郡王三支近卫的统领之一,但是也不过是最小的统领,并无资格入宫。利威尔自己也不喜欢那样的环境,吩咐属下可以各自散去作乐休息了,自己一个人驭马在街道上慢悠悠地散起步来。   冬日的夜晚深而长,直通中宫的官道禁令严厉,所以一到入夜这里就几乎看不到什么人烟。而距离中宫稍远些的红巷周围此刻肯定还是灯火通明人群熙攘。和周围的这些地方不同,红巷更以夜晚的生意为主。毕竟那里是王都的销金窟,各种赌坊娼馆都只有晚上才热闹。白天反而看起来有些冷清。   利威尔觉得百无聊赖,却又不想去红巷,他对那些欲望杂事并无太大兴趣,就像北地常年的风雪一样冷漠,此刻虽然觉得无事可做心中空虚,但是抱着美人听她们的温声软语只会让他觉得更空虚。   路边小的酒馆已经关门打烊,大的酒楼门外灯笼依然明亮。虽然这个时候贵公子们大都去了红巷寻欢,但也有人愿意找个安静的地方静静地喝酒。   在这样繁华的显得有些空洞的王都里,寂寞的人总是多的。   利威尔将马交给酒楼的小二安置,孤身踏入。大厅里并没有什么人,这个时候还能在这样的地方消费的必然都是有些身份身家的人,那些人往往只会呆在二楼的雅间里。   利威尔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所以他就在一楼大厅里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叫了一壶酒,静静地坐了下去。   酒是王都的酒,雪是王都的雪,这个地方没有北地的痕迹,就连北地的人也没有。   利威尔想起那一日他站在廊下,阿诺德的贵族公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   “我在统领的身上,看不到北地人的影子。”   他是北地人,他是。   利威尔捏紧了酒杯,直至这个时候他依然能控制自己的力道,不让手指捏碎它,这证明他还没有被激怒。北地的狼一旦被激怒,就没有理智可言,但他现在还有,证明他并没有为那句话感到愤怒。   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他确实如那公子所说已经不是一个北地人了吗?他是忘记了很多事情,关于北地的,关于过去的,他不知道自己在北地是否还有亲人,他印象中自己就是孤身一人,孤身一人站在王都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周围的人都是陌生的,他们推搡着他的肩膀,人流像不可抵挡的浪潮一般将浮萍一样的他随意的带走,他不知道他要去哪,他也不知道他能做什么,王都就像是一个可怕的巨兽,从他看到它的那一刻起,他就恐惧了,臣服了。   利威尔狠狠地灌了一口酒。   “哎呀,这不是统领么。”这时候一个人从门外面的马车上走下来,步履悠然的踏入大堂,他看到了坐在角落的利威尔,笑着走了过来,锦衣上金银线绣织的纹路在灯火下光芒流转,金发下的蓝色眼瞳深沉如黑夜的天空,他的唇角温文尔雅地扬起,笑容亲切又不令人觉得疏离,声音温和动听。   利威尔站了起来。“公子。”   “统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金发的公子看了眼他桌上的酒盅和酒壶,含笑轻声问道。   “只是闲来无事。”利威尔淡淡地说,“冬日天寒,喝酒暖身。”   金发公子微微眯起纤长的显出几分柔美的眼睛,蓝色的眼瞳中的光芒温柔的揉作一团,在灯火中浅浅地发亮。“如此这般,我也就在这里陪着统领喝一杯好了。”   利威尔立刻推拒,“公子身份尊贵,还是到雅阁中的好。”   金发公子却已经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夜幕深沉,这酒馆里的客人就你我二人,有何顾虑?”他笑了一声,眼角微微挑起,“还是说,统领不愿与我一同喝酒?”   “不敢。”利威尔立刻坐了下来。双腿微微打开,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腰背直挺,低着头。   金发公子忍不住笑了。“统领就这样与我喝酒吗?罢了,看来我在这里只会让统领不痛快,就不打扰统领了。”   利威尔又迅速的站了起来。“属下不敢。只是公子与属下身份实属云泥之别,如此平起平坐实在是有失礼数。”   公子看了他一眼,慢慢说道:“统领,我可说过,你真的不像是北地人?”   利威尔抿住嘴唇,没有做声。   公子的眼神微微侧开,脸上依然是温和的笑,只是此刻却带了点冷淡的意味。“亦或许是我想的太多天真,以为这世上没有驯服不了的狼,却忘了狗都是从狼驯化过来的。”   虽然这话直接将他比成了狗,但是利威尔并不恼怒。他垂下眼睛,平静地回答:“公子为天上云,不论飘往何处都无需在意他人所想,随心所欲;而我等只是这地上的烂泥,不变作他人喜欢的模样,就只能被踩在脚底下了。”   公子的视线慢慢扫过他,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慢慢地笑了。   “你说的没错。北地现在也不过是这王朝君主脚下的一块烂泥而已。”   利威尔心中一震,抬起头去,金发公子却已经转身离开了酒馆。他的背影修长挺拔,披着纹绣星月飞雪的黑色大氅,在苍白和黑暗两种颜色的夜幕下的王都里,就像一头孤独而冷傲的狼。   利威尔不知怎么又想到了那天他所看到的琴师的背影。   他们的背影都是如此□□不屈,像承载着狂风暴雪却依然不肯弯折的竹,好像是即便被折断了,那竹刺也要狠狠地扎一下人才甘心一样。   那两个人一黑一白的背影渐渐重合,只有他一个人孤立在风雪中。   紧紧地握住了刀,最终却蜷缩了下去。   【直至最终忘却的回响】   琴师在郡王参加宫中家宴的前一天回到了蜃字楼。府邸之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利威尔觉得很不习惯。   郡王是个爱热闹的人,虽然他不是,但是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突然变回冷清,让利威尔觉得有些恍惚。   这两日他休沐,无事可做,竟然来到了蜃字楼。   “啊呀,这不是郡王府的统领大人吗。”蜃字楼管理清娼的妈妈见过他很多次了,看到他进门,立刻笑眯眯地迎了上来。“统领这次是一个人啊,自己来玩吗?”   “啊,算是吧。”利威尔心不在焉地说。   “呵呵,这两日,蜃字楼刚刚新来了几个干净漂亮的小女孩,既然是统领自己来玩,妈妈我也就不藏着了,统领尽管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妈妈一边将利威尔拉近门一边靠在他身侧笑着说。   “唔……”利威尔有些窘迫,他很少来这些地方,来了也只是为了郡王的玩乐,自己来玩倒是第一次,对于妈妈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不……不用了……叫几个会弹琴唱歌的就行了。”   妈妈看着他暧昧的笑笑,却没多说什么,将人安置好了点点头下去吩咐了。   利威尔坐在房间里,有些不自在的看着那些柔软的坐榻,色彩氤氲的垂纱,空气里浮动着脂粉的香味和热酒的气味,令他有些不太习惯,不由得想到了郡王府里冬雪的味道。   那味道,让他安心。   妈妈领着几个姑娘走进了房间,抱着琴的,抱着琵琶的,拿着萧的,身姿轻灵妖娆,眉眼间带着妩媚。   姑娘们一一落座,抚琴的少女含笑问道:“大人想听什么曲子?”   利威尔歪着头想了想。“会北地的曲子么。”   几个女孩们相视一眼,掩唇矜持又艳丽地笑着。“瞧大人说的。大人想听北地的什么曲子?”   利威尔垂下了头,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让女孩们都觉得他是不是想得太入迷睡着了。   然后他突然抬起头,眼睛盯着拿萧的那个女孩说道:“《祭雪歌》。”   那女孩被他的视线吓了一下,回过神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见他没有其他反应,垂下头轻轻地笑了一下,举起长萧发出了一个短促的清音。   利威尔其实不记得这首曲子。   他忘记了太多东西,关于北地的,几乎是全部。他不知道北地有什么音乐,但是和阿诺德家的公子见过面之后他就对北地的一切开始心心念念起来。他看了关于北地的书,去问了郡王府同为北地人的仆从,还去王都北地人的酒馆里喝酒。他想找到一丝关于北地的熟悉感,可是总是很难。北地像一个虚无缈缥的国度一样存在于他空洞的心中,他知道他来自北地,他知道那是一个终年寒冷下着大雪的地方,他总是会回忆起一片大学中的小木屋,天很黑,但是在白雪的映衬下一切又都显得很明亮,他看着树上的雪不堪重负的落在地上,木屋的小窗里摇曳着暖暖的火光。   那就是他和北地的一切。   上一次郡王在蜃字楼宴请阿诺德家的公子,请琴师弹奏北地的《髎歌》。琴师没有弹,他也没有在其他地方找到关于《髎歌》的记载。他甚至怀疑那只是阿诺德公子的一个玩笑。   今日他来蜃字楼,其实是想去问问琴师关于北地,关于《髎歌》的事,可是直到进了门他才想起来,琴师是王都的第一琴师,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所以他只能坐在这里,听蜃字楼可爱的小女孩们问他“大人想听什么曲子?”他茫然的回忆着自己在书中看到的东西,却想不起一首有关北地的曲子。可是就在那个时候,一缕箫音突然滑过他的耳畔,那声音像是从他的脑海深处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中翻出来的一样,遥远又模糊,也仅仅只有那么一瞬。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脱口而出了那缕箫音的名字。   《祭雪歌》。   那是一首古老的北地箫曲,是乐师们为了纪念那些死在北地冰天雪地里的武士们而做的一首……   悼曲。   只是后来这乐曲被不停的修改,最后变成了北地人民在年末的天祭上,献给神明和逝去英灵的一首赞美和祝福的曲子。虽然性质已经变得不再悲郁,但是这首曲子的曲调依然凄清幽婉,实在不是来红巷寻欢的人会听的曲。   听到这首曲子的那一刻,利威尔有些恍惚的想:原来这就是北地的声音啊。   仿佛是风雪的呼啸拧成的乐曲,萧管中崩落的雪花化为音符飘散开来,令人感到一阵冰凉的冷。   其余的少女们也弹动自己的乐器,古老的乐曲在这些温柔而缱绻的乐器的演奏下也透出了一丝缠绵的味道,那股温度陡然散去了,利威尔有些失落的睁开了眼睛。   “你们知道琴师是否会吹箫?”他突然问。   一个女孩弹琵琶的女孩停了下来,她的乐器不适合这首曲子,所以她停了下来。看着利威尔,女孩有些茫然地问:“大人是问哪位琴师?”   利威尔顿了一下,他并不知道那琴师的名字。“就是无栖小楼上的那位。”   “啊,是那位啊。”女孩应了一声,却也没有照着利威尔所想道出琴师的名字。   “琴师不会吹箫。”女孩笑着说。“琴师身患痼疾,无法吹奏这些管乐。”   “琴师身患痼疾?”利威尔有些惊奇。这事情好像连郡王也不知道。   “是的。”女孩小声地说。“妾身告诉了大人,还请大人千万保密。琴师来到帝都的时候,就已经患上了重病,那时几乎无法说话,好不容易养好了嗓子,但是却依然不甚康健。幸好琴师琴艺卓绝,也并未有人让琴师做弹琴之外的表演,所以这事除了蜃字楼的一些人,几乎无人知晓。”   利威尔怔愣着,他觉得他好像突然触及到了一个很大的秘密,那个秘密与一个他触及不到的人切身相关,在他触及到的那一刻,他好像突然走到了那个人的面前。   就像那一晚小厮在众人面前缓缓拉开遮蔽他脸容的垂帘一般,他们之间再无一丝遮掩。   他突然很想见那琴师。   【直至月夜凄迷的离回】   王历十六年一月二十七。雪还在下。   利威尔策马护送着一个拉着箱子的马车走向蜃字楼。   今日据说是琴师的生辰,郡王特地挑选了礼物送给琴师。   年关将近,雪依然很大,整座王都似乎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了,一片寂静,如同荒芜。   官道总有人清理,所以行路并不艰难。只是路面有些结冰,湿滑难走,马匹的蹄上包裹着棉布,车轮上绕着铁链,冰雪在他们身后拉开破碎的痕迹,利威尔听着那冰层浅浅裂开的声音,闭着眼睛任凭马匹径直向前走,仿佛陷入了很深的思绪之中。   这几日,“髑髅”刺客的行迹似乎隐蔽了很多,很久都没有听到又有哪位高官被刺杀的消息了。但是利威尔并不觉得这是件好事。他总觉得“髑髅”是在做准备,他们要做完全周详的准备,他们要成功的杀死这个王朝最尊贵的人的其中之一。   或许是君主,也或许是他们的郡王。   利威尔不能放松。   他在王都打拼了这么多年才走到现如今这个位置上,他不能因为“髑髅”的一次刺杀就失去剩下的全部机会。   他不能输,否则王都就会将他抛弃。   他抛弃了北地,在王都之中挣扎,如果连王都都抛弃了他,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接纳他。   他太孤独了,他害怕这种孤独。   马匹车驾留在了蜃字楼,利威尔和几个搬箱子的小厮踏上了去无栖小楼的船。   在船上他无意间抬头,突然发现在无栖小楼的阁楼上有一扇敞开的大窗,那里隐约坐着一个白衣的人影,他的面前摆着长桌,桌上好像放着琴。   那个人会是琴师吗?他是否又看到了船上新来的客人们?   利威尔盯着那个窗口看了很久,那抹白影始终都在那里,不移不动,静止的如同一座放在窗前的雕塑。   冬日的风雪笼罩了他的视线,天空灰蒙蒙的,利威尔觉得那寒气进入身体彻骨的冷和疼,他不知道坐在高楼窗口前的那个人是什么感受。   他的手握住了刀柄,刀柄也是冰冷的,好像他怎么握着它都不会被暖热一样。他有些怅然的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陆地,门口没有坐着那两个小童,门半敞着,外面放了很多装点精致的箱子。   那应该都是其他的世家贵族送来的礼物,却被琴师全部堆放在门外。   利威尔突然有些担心郡王的礼物会不会最后也像这样一样被他们堆在门口,高高的像座小山。   侍从入门报备,然后两个小童手牵着手蹦蹦跳跳的跑出了屋子,站在利威尔面前,仰头看着他。   “琴师邀统领进去喝茶。”   “琴师说天冷劳烦统领特地看望。”   小童一人叠着一人地说着话,然后松开手让出了他们中间的路,笑眯眯的做了手势。   “统领请。”   利威尔还有一份茫然,不知所措的跟着走进了那栋像禁地一般的小楼。小楼内部中空,阶梯螺旋而上,几乎没有隔绝的屋门,他抬起头能直接看到黑黢黢的屋顶。利威尔有些眼晕,慢慢收回视线,然后看到站在二楼扶手旁的白影。   琴师正站在那里,这所屋子的奇特构造让他和他的距离看起来并不远,琴师穿着白色罩银纱的袍子,宽大的外袖上用白线绣着一片一片的羽毛,琴师亚麻色的长发垂散在肩头,幽绿的瞳孔深沉而剔透,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利威尔的时候,令利威尔有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小童站在楼梯前面,等候着利威尔。   利威尔慢慢地走过去,扶着扶手拾阶而上,整个空间被螺旋上升的阶梯拉得很长,却又似乎压得很扁,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走到了和琴师同样的高度,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依然很远。   楼上有一片宽敞的大厅,面对一侧有两扇打开的大窗,能直接看到蜃字楼。   是利威尔来时看到的那扇窗。窗前放着长桌,桌上摆着琴。奉琴的少年并不在这里,只有琴师一个人站在宽旷的厅里,周围雕栏画柱摆设精致奢华,琴师一身素色不点妆容,冷澈的就像北地的雪。   利威尔和琴师相向而立,琴师静静地看着他,碧绿的双眼缓缓地眨了一下,那一刻他荒凉无物的眼瞳之中好像突然就印上了利威尔的影子。   “有劳统领替我谢过郡王。落雪天冷,统领喝杯茶再走吧。”   屏风侧旁放置着矮榻,中间搁置着红漆的矮桌,两个小童跪在榻前准备茶具,房间一侧的火炉上水罐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利威尔侧头看了眼窗外,大雪纷飞,视线里一片苍白,寂寥地令人心寒。   他回过头,看着琴师,抬臂拱手。   “多谢琴师。”   【直至夏蝉解蜕的冬鸣】   周例休沐,利威尔又去了蜃字楼听曲。还是上一次那个吹箫的小姑娘,跪坐在软榻上,呜呜咽咽地吹一首悠长而温柔的《雪融》。   北地所有的乐曲几乎都和冬雪有关,那是个没有春夏的地方,每一天都很寒冷,每一天都在下雪。北地的人有着浅色的头发和眼瞳,他们善于打猎,身体强健,性格粗犷,仿佛是生存于天地之间无拘无束的精灵,哪怕厚雪埋到腰际那么深都依然能找到地下藏起来的种子和果实。因为残酷的环境,北地人性格开放热爱一切能够让他们感到温暖的活动,跳舞、滑雪、摔跤……北地人的心和他们的那片雪原一样大,他们热爱自己的故乡和自己的民族,崇敬风雪的神明和火焰,赤诚而热情。   这一切直到王朝扩土的铁骑来到他们家乡的那一刻为止。   “北地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了。”陪在利威尔身旁的小姑娘也是来自北地,她有着雪一样的肌肤,浅栗色的头发和灰银色的眼睛,身材健美结实,在一群柔弱的小姑娘里看起来极为惹眼。“王朝的军队占领了北地之后,北地的外族不是逃离了那里,就是来到了北地之外的城市之中。据说君主要在那里建起堡垒,作为据点把守北地之外土地上的异族,所以北地的族民全部被驱逐,留下健壮的男人为他们做工,女人和孩子都被卖到了其他地方。老人们不愿意离开家乡,被驱赶到了最边缘的地方,那里是王朝和别国的边界,没有人能够保护他们……”那女孩说起故乡时脸上的表情很淡漠,她的语气冷漠而苍凉,眼神空无。   “你知道北地有一个杀手组织叫做‘髑髅’的吗?”利威尔问。   “‘髑髅’是一种花,大人。”女孩突然盈盈的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细长的双眼微微眯起,灰银色的眼瞳之中碎光点点,像是下起了一场雪。   “那是北地唯一一种会长在雪上的花,它们的枝条很长,很长,不管雪积得有多厚,那纸条都能深处雪层,北地一年少有不下雪的时候,不下雪的时候,‘髑髅’就会开花,灰色的花,开在雪上,就像一片灰烬落在了白雪上一样,轻飘飘的……”女孩的表情有些迷蒙,她好像又回忆起了在北地故土的那些日子,冬天的厚雪,包裹着裘衣的孩子们在雪地里打滚,灰烬一样轻轻盖在蓬松的白雪上的花朵,它们的枝根在雪下很深的地方。   “您知道那花为什么叫‘髑髅’吗?”女孩笑着说。“北地的土地很贫瘠,无法种植粮食,也不能种植粮食,北地有很多人,承受不住酷寒,常常走着走着就倒在雪地里死掉了。他们的尸体被雪盖着,很久都不会腐烂。花朵的种子落进雪里,掉在尸体上,就在尸体上扎根,用尸体做营养,然后把花开在雪上。这花朵极为贪婪,需要的养分非常大,尸体的养分被它们吸干了,它们的根纠缠进尸体的骨头上,扎进他们的骨髓里……”   女孩艳丽的微笑着,她的笑容缠绵甜蜜,却让利威尔感到了冷。   “王朝的铁骑刚到北地的时候,军队的士兵承受不住那里的寒冷,很多都冻死了,他们的尸体上布满了‘髑髅’的根须,灰色的花朵像灰烬一样的在白色的风雪里飘摇……”   入耳的乐音突然变得那么的令人恐惧,利威尔一把推开靠在身上的女孩,夺门而出,落荒而逃。   在女孩说着那些花朵的时候,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大片的灰色,它们轻柔的覆盖在白色的厚雪上,大片大片的绵延开来,灰色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吞没。   有一个人死了。他知道。   有一个人死在了北地的雪中,他知道。可是他不知道那是谁。   他忘记了北地,北地的记忆抛弃了他,他也抛弃了北地,抛弃了那个北地雪中的人。   他突然很想喝茶,不是酒是茶,就是琴师摆在他面前的那一小杯茶,灰暗的绿色,很苦很苦,苦得几乎能让人说不出话来。   琴师修长苍白的手指端着茶杯,面无表情地饮下那杯苦茶,他的眼睛里一片宁静,雪的阴影落在他的眼睛里,就像一朵盛开的髑髅花。   利威尔跌跌撞撞的走出门,外面还在下雪,地面结着冰,他的脚下一滑,仰面倒在了雪地里。   他躺在雪上,感受到雪融化后的湿冷渗进他的衣服贴上他的皮肤,他静静地躺着,看着头顶灰暗的天空,灰暗的天空慢慢地往下落着白色的雪,那些雪花落进他的眼睛里,他只看到一片冷冷的白色覆盖了视线。   一片冷冷的白色覆盖了视线。   琴师举着白色的伞站在他旁边,低着头默默地看着他。利威尔突然伸手抓住了那片飘忽不定的白色衣摆。   “公子是北地人吗?”   “是。”   “我也是北地人。”   “统领说过了。”   “可是公子说的对,我畏寒。”利威尔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充满了一种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苦涩。   “我畏寒,北地人怎么可能畏寒,我果然不是北地人……”   “统领是北地人。”琴师低头看着他,淡淡地说。“北地人也会畏寒,并不是所有的北地人都不讨厌那种寒冷。”   “那么公子呢?”利威尔盯着他的脸问。   “我也畏寒。”公子说。“寒冷,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事。”   利威尔松开了他抓着的衣摆,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如此失仪,让公子见笑了。”他用手抓起落在地上的刀,抬头冲琴师淡淡地笑了笑。   琴师看着他手里的刀。“统领刀法可好?”   “勉强。”   “统领刀法师从何处?”   “北地。”利威尔回答,说完又苦笑了一声。“不过已经忘记了到底是谁人传我刀法。我忘记了很多东西。”他把刀配在右腰,手指轻轻顺了下刀柄上的流苏。   琴师把伞柄轻轻靠在肩上,目光虚虚落在远方。“忘记了啊。”   利威尔回过神来,看着琴师,微微皱了下眉,然后说道:“琴师身体虚弱,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琴师看向他。“统领怎知我身体虚弱?”   利威尔愣了一下,有些尴尬。“是……蜃字楼的姑娘说的。”   “原来如此。”琴师淡淡地点了下头,重新举起了伞。“如此,恕我先行一步。统领衣裳湿寒,快些回府吧。”   说完,他径直离开了利威尔的视线,消失在了蜃字楼中。   利威尔低头看着自己的刀,许久,手指顺过刀穗而后轻轻垂下,他敛起思绪,离开红巷。   【直至髑髅遍地的末雪】   王历十六年二月十四。小年。   郡王家宴,并请门客中几位身份尊贵且交好的公子一同入席。蜃字楼琴师当然不能免俗。   在这场宴会上利威尔本不应该呆在大厅里,但是受邀而来的阿诺德公子却说“临近年末,‘髑髅’刺客依然没有出动,想必是在酝酿一场大计划。小年家宴,郡王府中各色人物全部齐聚一堂,或许也正是刺客下手的好时机。郡王虽然不爱有外人在场,但是利威尔统领与我相识,也不算是外人,就且让他也留在这里,如果有什么意外,也不怕手忙脚乱。”   虽然这说法有些让郡王不喜,但是他也确实担心刺客的行动,因此默许了让利威尔留在厅里,一旁守候。   利威尔看了眼阿诺德公子,金发的少年人笑容温文尔雅,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但他心中却觉得这人绝对不会是因为担心郡王的安危才让他留在这里的。   那是为何?   心中了无头绪,利威尔无趣之下只能看着琴师弹琴。   琴曲轻灵悠然,令人身心舒缓,利威尔当值不能喝酒,但闻着厅里浓郁的酒气,似乎也感染上了几分醉意。   上夜,宴席的气氛依然不散,姬妾在大厅正中跳着边关外族的旋舞,姿态柔美又不失力度,薄纱飘飞铃铛脆响,合着乐师的鼓点一下下踏在众人心上。琴师已经停下弹琴,与之一同喝酒赏舞,他的眼神看着大厅正中翩飞如蝶的姑娘们,眼中的神色依然很淡,似乎这些声音,这些酒香,这种气氛都完全无法感染他。   利威尔双手抱胸靠在柱子上,眼睛一一扫过座上的那些世家公子们的脸,一张又一张,醉意熏熏,笑容迷乱,直到看到阿诺德家的公子,他也仿佛是突然被冰雪激了一下,瞬间清醒了。   金发公子依然未醉,只是做出一副醉态看着舞姬的舞蹈,面颊被热气蒸腾的微微泛红,似笑非笑,一派风流倜傥。锦衣上的金银丝线在灯光烛火下流光溢彩,明澈却幽深的蓝色瞳眸盛着亮光,像是要燃开一片燎原之火。   利威尔的心跳突然失了一拍,他用力的握紧了腰侧的刀柄。那一刻好似有一条蛇从身后爬到了他的背上,越过肩头,将头贴在了他的心口。   他不敢动,他知道自己只要动一下,那毒牙就会咬穿他的心脏。   舞姬一曲结束,像蝴蝶般纷纷然飘出门外,一位走在末尾的姑娘突然像是被绊了一跤一样趔趄了一下,身体向一旁栽去,撞在了一旁鹤型的灯座上。青铜灯座哐啷倒地,鹤嘴衔着的灯烛落地熄灭了,灯油缓缓晕开。   利威尔站直了身体,有些紧张的看着角落突然暗下去的光,但是伺酒的侍从很快就扶起了灯座重新点燃了灯火,舞女们悄然离开,宾客们只是停顿了一下就继续若无其事的喝酒谈天,并未有人在意这个失误。   利威尔慢慢地靠了回去,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有些太紧张了。   酒宴继续,之后还有不少的节目,利威尔看得有些昏昏欲睡,但是所有人的兴致都很高,他只能绕到柱子后面的阴影里,避开那些流转的光和影,稍微放松一下。   那个时候,琴师突然站了起来。   他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步伐很慢,眼睛看着利威尔。   利威尔站直了身体,等着琴师走过来,冲他举起了手中的酒盅。   “敬统领一杯。”琴师说。他没有等利威尔反应过来,就喝干了杯中的酒。   利威尔看了看周围,他正在当值不能喝酒,但是有人敬酒按礼说他也应该回敬,不过此刻着实有些不方便,他只能行了个礼以作回应。“多谢琴师。”   “统领今日辛苦了。”琴师垂下手臂侧头看向大厅之中,他今日是作为客人受邀来访,并非乐师,因而不用上场演奏。除了之前作为回敬郡王的一曲,他整个宴席上再没有弹过琴。   “无妨。”利威尔看了眼座上的郡王,低声说。“‘髑髅’一日不行动,我等就一日不能安下心来。郡王这几日频繁出入于红巷这些繁华之地,大摆筵席,也是为了引刺客现身。临近年关,‘髑髅’不会把今年的事拖到明年去做,所以他们必然会在这几日动手。”说着利威尔紧紧地握住了刀柄,过度用力让他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如果刺客今日有心刺杀,只怕我一人在这大厅内,难以保全其他大人和公子的周全。”   琴师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统领只需保护郡王即可。”   “郡王家宴宴请世家贵族,如果刺客出动,我保护了郡王,却没能保护其他公子,其余世家必然会对郡王有所微词。”利威尔拧着眉头说。“可惜郡王不喜我等武士护卫近身,实在是令人担忧。”   琴师已经转身准备回到座位上,听闻他的话微微一顿,冷淡的语调漫不经心。   “若是全死了……又怎么会有后顾之忧?”   利威尔浑身一震!   就在他转身朝向琴师想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的那一刻,大厅里的灯火突然全部熄灭!就在同一时刻,黑暗中仿佛突然出现了一些更加黑暗的影子,伴随着刀锋割裂空气的声音,鬼魅般的带起一阵血肉崩溃的声音!   女眷们大声尖叫起来,就连贵族的公子们也茫然的惊叫,刺客的刀刃切割着不知是谁的皮肤骨骼,门外的武士冲了进来,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门外的雪白的刺眼!   利威尔在黑暗落下的瞬间拔出手中的刀扑向了郡王所在的位置,听到武士进门立刻大吼一声“掌灯!保护郡王!”   纷乱之中灯火始终无法被点亮,武士们和刺客们在黑暗中战成一团,利威尔来到郡王身边,几个刺客扑了上来,他挥刀抵挡,郡王抽出放在软垫下面的刀,杀向朝着他攻来的刀剑。利威尔很快就被这些刺客吸引了全部心神,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保护他身旁的郡王,让他活着!   否则他一定会死!   “噗嗤——”他突然听到来自身后的一声利刃入体的声音。   那个声音就好像一个信号一样,当它响起的时候,大厅里的嘈杂突然消失了,变得极为安静,黑暗仿佛凝固了,与利威尔战在一起的刺客的动作也凝固了。他的刀猛地挥下去,却扑了个空。   风声响起,屋顶被无数黑色的蝙蝠撞出了豁口,那些蝙蝠飞了出去,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利威尔愣在黑暗里,这时候突然有火星在角落里迸开,然后火光慢慢地亮起,照亮了黑暗的一隅,也照亮了一张被黑暗藏起来的脸。   是琴师。   利威尔怔愣着,越来越多的火光被点亮,大厅里再度变得亮堂起来,满地的尸体满地的血,混在翻到的桌子和撒了满地的美酒佳肴上。利威尔的身上也是血,不过他的背后有更多的血,因为一个人的血喷在了他的后背上。   他僵硬的扭过头,看到郡王的身体被一柄从屏风后面捅过来的刀刺穿了。   琴师静静地站在他角落的琴桌旁,他的手里拿着一盏从鹤型灯座上取下的油灯,周身白袍一尘不染,安静的立在光芒有些阴沉的角落里,就像一个被遗忘的仙人。   场面很凌乱,幸存的贵族公子哭天抢地,惊慌失措的想要逃离这个地方,被武士们控制住了,郡王的亲眷几乎全被杀死,包括郡王那些还没有长大的儿子和孙子们,世家公子们反而没有多少人被刺客杀死,有的也只是在慌乱中被凌乱的刀剑波及到而受伤乃至死亡。   阿诺德家的公子站在世家公子的人群之中,微微垂着头,他的手臂似乎受伤了,血从修长的手指上滴滴答答的落下。   利威尔呆呆的看着琴师。琴师面色冷漠,绿色的眼睛摇曳着灯火的光辉,看起来如同鬼魅一般。   而后他突然回过神来,对侍卫们大吼道:“围住这里,一个人都不能走!”   【直至锦衣夜行的间奏】   世家的公子们被一个一个的安置在郡王府的客房里,每人一间的被隔离起来,由武士看守着。包括当时在场的琴师和小厮。   利威尔处理好了宴会厅里的事情后,走向了阿诺德公子所在的那间客房。   阿诺德的公子已经包扎好了手臂,他的锦衣被划破,所以没有继续穿在身上,只着了中衣坐在房里喝茶。   利威尔进门的时候,还冲他微笑了一下。   “我是在九月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的。”利威尔关上了门,但是没有再往前走一步,就站在门口看着那金发公子说道。“据说‘髑髅’派出了他们最优秀的杀手来刺杀郡王,因为郡王是当初王朝攻占北地时的领军人。”   阿诺德公子含笑饮茶,“北地人憎恨的何止是郡王一人?整个王朝都是覆灭北地的凶手,这其中最大的凶手应该是那高高在上的君主。郡王不过是君主的手下,君主的狗,北地人一向爱憎分明,不会做这种找帮凶报仇的蠢事。”   利威尔冷冷的看着他。“那么‘髑髅’派遣最优秀的杀手刺杀郡王又是为何?”   阿诺德公子放下茶杯看着他,微微笑着,表情慵懒而贵气,眼神却带着些诡异。“统领知道关于北地‘髑髅’是个怎样的组织吗?”   利威尔看着他,静静地等着他之后的话。   “‘髑髅’起先并非是个杀手的组织。”金发公子慢慢地说。“北地的人们过着游猎民族一样的生活,在那个寒冷的地方,生存非常困难,人们都很很穷困,物资有限,常常需要彼此接济着才能活下去。人们为了生存而聚集在一起,他们一起打猎,一起生活,生的孩子也养在一起,这样才能活下来。大人们在外出打猎的时候,小孩子们就聚集在一起,由年龄最大的那几个照顾。因为雪太大太深,他们不敢出去乱跑,就呆在屋子里,围着火炉,无事可做,就只能唱歌,用煮饭的锅做鼓,用水罐做琴,用牛羊的骨头做笛子……孩子们为了消耗自己的寂寞和孤独学会了唱歌演奏,那些声音让听惯了风雪呼啸的北地人感到了幸福,他们喜欢在一日的打猎疲倦归来后,听他们的孩子们给他们演奏的那些乐曲,唱的那些歌……”   “‘髑髅’起先只是个用来收留孩子教他们学习曲艺的地方。”   “后来,孩子们长大了,要去学习如何在雪中找寻食物,打猎,和野兽搏斗,男孩子们要学习怎么用刀和□□,女孩子们学习如何用兽皮制作衣服,如何在雪下的土地里找寻植物的根茎,如何做饭……‘髑髅’的年长的孩子们还没有出嫁的,就一边做着那些事,一边继续教导那些还没成年的孩子,有时候也教他们如何自保的方式……”金发公子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他的眼睛看向了利威尔腰侧的刀。   “统领的刀术,也是北地人的刀术呢。”他笑了一下,细长的眉眼弯起,漂亮而伤感。“和北地的雪一样,北地的刀术,和北地的曲乐,是北地人仅有的至宝。‘髑髅’为了保护北地人,从小就让他们组织起来,一起学习刀术和曲艺,因为联合在了一起,所以北地人才会在那种艰难的环境之中存活下来,一直到现在。”   金发公子的表情突然阴冷了下来。“直到郡王带着王朝的军队踏上北地的那一刻为止。”   “王朝的人看不起我们这些从面容长相到生活习惯都截然不同的外族人,刚开始的那几年,他们对我们实行剿灭政策,想要杀光我们让北地的民族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是北地人是无畏的民族,为了活下去我们什么都可以做。我们的刀术,我们的曲艺,我们与众不同的外貌……因为‘髑髅’的保护,我们活了下来,但是还不够,王朝的人占领了我们的故土,我们要把它夺回来,王朝的人打碎了我们的尊严,我们要把它重新拼起来。”少年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美丽而阴寒,就像是那些在北地的大雪之中挥舞起来的刀光一样美丽而冰冷。   充满了杀气。   “统领一定知道了吧,谁是‘髑髅’的杀手。”金发少年的笑容突然一转变得极为精致轻快,透出一股新雪般的轻灵。   利威尔的表情没有变,他静静地听着对方的讲述,然后在对方意味深长的笑眼下淡淡的点头说:“一开始我以为是琴师,但是他的身上太干净了,根本没有一点血腥,而且……”他顿了一下,声音变得很低,“刺客杀死郡王的那一刻我感觉到那个人了,他身上的味道,和琴师不一样。”   少年的笑容明亮了几分,但却莫名的令利威尔想到了那条在他胸口似有似无打转的毒蛇。   “统领可知道,‘髑髅’最优秀的刺客被称作什么?”   利威尔看向他。   少年扯了扯嘴角,笑容满面地说:   “‘锦衣夜行’。”   【直至髎音响彻的残春】   有些东西是不能外露的,如钱财,如仇恨。   金发的少年公子身披锦衣慢悠悠的走过郡王府的花园,这个地方已经死了,从内到外。   进入一所名为“夏雵”的小院,少年公子推开远门,看到房屋正中正坐着一个白衣的清秀少年,他手边的桌上摆着琴,他侧头看着琴,好像没有看到进来的人。   金发公子不语,在他面前站定。   琴师缓缓抬起了头,从下往上的看他,视线在触及他腰间的刀的时候微微一顿。   “你露出了你的刀。”   “因为我要杀人。”金发公子低声说。   “你已经杀了他。”琴师说。   “不,我杀的人不止是他。”   琴师抬起头,看向他的脸。   “阿尔敏。”   金发公子阿尔敏也在看他,他看了他的脸很久,突然笑了。   “我想听《髎歌》。”   琴师静静地,“我不能吹箫了,阿尔敏。”   “我知道。”阿尔敏笑道。“因为你的嗓子坏了,你的肺也坏了,王朝军队那些丧心病狂的疯狗,是他们毁掉了你。”   琴师的表情很平静。“等我们回到北地,会有很多人为你吹《髎歌》。”   阿尔敏依然在笑,他总是在笑,因为笑容是最好的掩饰,因为只要他笑着,就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那些憎恨和愤怒。   “你要和我回去吗?”他问,然后还不等对法回答就立刻回答了:“不,你不会。”   琴师有些茫然。“为什么?”   阿尔敏的笑容消失了一瞬间,然后又出现了。   那笑容有些狰狞。   “因为我杀了他。”   琴师还没有反应过来。“谁?”   “利威尔。”   琴师愣住了。   很久很久以后,琴师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叛徒。”阿尔敏说。“他背叛了北地,背叛了‘髑髅’,背叛了我,也背叛了你。”   琴师躬下身子,他的视线落在了地上。   阿尔敏接着说:“我知道你离开北地是为了找他,和我一起来到王都是为了找他,和郡王交好也是为了找他……可是我不能原谅他。”   “他忘记了一切,北地的一切,‘髑髅’的一切,你的一切,他成为了王都的人,郡王的走狗,他把你抛弃在了那个冰天雪地里,他甚至不知道你为他险些死去,他只是站在王都,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做一个真正的王都人!”   琴师突然咳嗽起来,他咳嗽的很厉害,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胸腔里的一切都咳出来,他的身体佝偻着,颤抖着,他用手捂住嘴,却捂不住那咳嗽的声音,他的胸腔内部在撕裂,在损坏,鲜血涌出来,喷出他的指缝,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染红了他雪白的衣摆。   阿尔敏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眼里含着泪水,没有流下来,他还在笑。   “所以我要杀了他,替你杀了他。我知道如果你还是找不到他,你会接着找下去,然后你会死在一个没有他没有北地冰雪的陌生的城市里。我不想让你死,可是我知道你病的很重,所以你会死。我也想找到他,可是我不想看着你守在一个只有他的名字和他的外貌的陌生人身旁,连接近都不敢,只能在他来的时候用请他喝茶的办法让他多停留一会儿。我知道你很痛苦,没有找到他的时候你一直都很痛苦,可是找到他了你还是这么痛苦,这份痛苦是为什么?因为他忘记你了。他忘记了你,你就失去了一切。你的名字,你的萧,还有你的过去。所以你这么痛苦。我不能让他记起你,我也不能让他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只能让他死。因为这样你还可以和他死在一起,只要和他在一起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琴师还在咳嗽,他无法回答阿尔敏,也无法对他的话作出回应,他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扶着椅子跪在地上,鲜血伴随着他一次次的颤抖涌出唇畔,他的衣服变成了血红,亚麻色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挡住了他灰暗无光的绿色眼睛。   阿尔敏往旁边走了一步,他进来时没有关门,门外下着大雪,王都入冬以来一直在下雪,只有这个时候它才像北地,有着无边无尽的寒冷和苍白,以及无边无际的空洞和茫然。   “你去找他吧。”阿尔敏说。“去找他吧,他就在花园里,我没有折磨他,我不想折磨他,因为你看着会难过。”   琴师闻声颤抖着抓着椅子想要站起来,阿尔敏没有帮他,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精美绝伦的,透着绝望的雕塑。   琴师艰难的支撑起身体,他甚至还没有站直,就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奔去,他已经不再咳嗽,他开始呕血,鲜血在雪白的道路上蜿蜒着长长的痕迹,阿尔敏转身去看,那一刻他突然回忆起多年前在北地的那一天,他和‘髑髅’的伙伴们在很远很偏僻的一个地方找到了一个就快要被雪掩埋的小木屋,当他们艰难的拉开门走进木屋里,看到两个很小很小的小孩,他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身上包裹着一块补丁斑斑的毯子,缩在小小的火炉旁边,那个时候那孩子里那个黑头发灰蓝眼的男孩突然将另一个亚麻头发绿眼睛的男孩死死地护在身后,像一头小狼一样的冲他们龇牙咧嘴的低吼着:   “我是不会把食物交给你们的!你们谁敢欺负我弟弟,我就和他拼命!”   他稚嫩的脸孔在微弱的火光下显得那么瘦小可怜,可是他又是那么的勇敢无畏,哪怕那个时候他全身上下什么都没有,他也是阿尔敏所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最勇武的英雄。   那一刻,他突然泪流满面。   【直至覆雪长眠的月白】   琴师在花园结冰的湖塘边找到了利威尔。   雪下得很大,地面出奇干净的白,一点痕迹都没有,年轻的少年统领的尸体被薄雪覆盖着,胸口的刀痕很长,已经被寒冬凝固了,血结成了冰,还留在他的身体里,与他一同安静的沉寂。   琴师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失去了继续向前奔走的力量,他跌倒在雪地里,离那个人还有十来步的距离,他只能挣扎着在雪中朝着他爬过去。被鲜血染红的白色衣袍滚在雪中,重新带上了白色,那些被半遮半掩的血迹在薄雪下透出微微的红,就像是在冬雪天里悄然开放的粉红色的梅。   琴师爬到了尸体旁,他的脸苍白的和雪几乎没有差别,绿色的眼睛看起来依然是那么明亮,只是他的瞳孔里永远没有温度,没有波澜,从很久之前开始,他的一切就都变得像雪一样寂静荒芜,唯一能映在他瞳孔里的,就只剩下一张脸。   他抱起那个人,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覆盖在他脸上的雪落了下来,他的面容依然冷凝严肃,哪怕在死亡到来的那一刻,他也没有恐惧。   他好像永远都这么的无所畏惧。   琴师用力的抱着他,他已经吐不出血来了,他的身体变得空荡荡的,一丝温度也没有,很冷,冷的就像是北地的每一个冬天。他那碧绿的眼睛仿佛凝固的湖泊一般,色彩渐渐丧失在这漫天的雪白之中。他低下头,用脸磨蹭着那张同样冰冷的脸,眷恋且悲伤,那一刻他脸上忽然浮现出恍惚的笑容,带着一丝天真一丝懵懂,还有一丝解脱般的轻松。   “哥哥,哥哥,你身上好冷……”   “艾伦抱着你,抱着你,就不冷了……”   “那是个难过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北地,那个终年寒冬飞雪的地方。北地有一对兄弟。兄弟两没有父母,两个人相依为命,哥哥打猎养家,弟弟就在家做饭缝补衣服等哥哥回来。后来有一天,兄弟两被一个专门收养孤苦孩子的地方领养了,他们的生活变得好了起来。哥哥跟着大人学习武术,学习如何更好地捕猎,弟弟就学习吹箫,弹琴,他们都很有天赋,都是很好的孩子,他们本来可以幸福无忧的过一辈子。”   “可是有一天,王朝的军队来到了北地。哥哥在打猎的时候撞上了军队的骑兵,他们说他顶撞了他,所以将他打得半死,他们以为他死了,就把他扔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弟弟找不到哥哥,就去一家一家的询问,被士兵看到,抓走了,他们知道弟弟会曲艺,就让他为他们表演,弟弟觉得他们是坏人,不肯答应,他们就折磨他,把弟弟吊在高高的旗杆上,狂风大雪里,弟弟恐惧的大哭,没有人来救他,弟弟哭的嗓子都坏了,他们才把他放下来,扔在雪地里。弟弟被大雪掩埋,别人找不到他,他无法呼救,被冻得奄奄一息,风雪灌进他的喉咙,弟弟得了肺痨,并且无法说话。弟弟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但是他的哥哥再也找不见了。弟弟为了寻找哥哥,离开了北地,他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是否还活着,但是他相信他一定还在,他们是相依为命的兄弟,是这个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他们不能分开。”   “公子的故事,似乎和《髎歌》没有什么关系?”   “呵……郡王知道髎歌是什么意思吗?”   “恩?”   “髎歌……就是用带孔的骨头吹出来的歌曲。北地非常贫瘠,并且没有自己的乐器,人们发现有些动物的骨头上有些天然的空隙,就吹动它们发出声响,从骨头里吹出来的声音非常凄怆,令人感到无比悲痛,于是北地的人就用骨头做的乐器,吹奏音乐来祭奠死去的人……髎歌,就是献给逝世者的歌。”   “公子,这里可是郡王为了宴请您而特地摆设的宴席,您怎么想听这么不吉利的音乐呢?”   “呵呵,并非如此。只是我听闻琴师是北地人,《髎歌》非常古老,现在的北地人也没几个知晓的,所以好奇问了问而已。切莫说我是想要郡王和诸位与我同听丧曲了,这可实在是太不敬了啊。”   “哈哈哈哈,不过公子这么一说,本王对那北地的乐曲又突然好奇起来了。如果公子哪日得知了《髎歌》的曲谱,可一定要告诉本王。”   “郡王……尽管放心。”   【END】 ☆、【艾利】反面教材 作者有话要说:  无结尾 公关梗 欢脱向逗比风   城里那家最大的公关店里近期来了不少新人,似乎还挺野的。   上班时候利威尔在厕所听到了两个同事低声谈话,语气里带着一丝男人之间心中有数的淫亵。   利威尔对牛郎没兴趣,也不去公关店那种专门有人做这种事的地方,不过这不等于说他没这方面需求。事实上他现在正包养着一个小男孩,两个人还处于如胶似漆状态中。那男孩从外貌身段性格以及床上的配合程度上都算是利威尔满意的型,虽然他没有把那男孩当正式的对象来看待,但是也没有在有人陪的情况下还找其他人的男人喜欢左拥右抱的坏毛病。   不过事实证明有些事情不是他要躲就能躲过的。上完厕所回到办公室他接到一个电话,上次的那个客户邀请他今晚出去玩并且再度谈谈合作的事,地点就定在那家最大的公关店。   放下电话他有点心烦的松开了领带。   既然是客户邀约他不能不去,不过今晚他刚刚答应了他家的小男孩和他一起出去玩的。   情人在某种程度上比男女朋友更需要宠着,不过利威尔也不介意去宠着他们,毕竟人家做这个的也不容易。找个真心待他的男人比登天还难,所以当情人的自然就稍微的纵容点,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也不免有的孩子恃宠而骄,变得有些难伺候。但是这也不是什么问题。   再怎么好,他们也不可能忘了自己的身份的。   所以利威尔对于这件事的头痛只有一瞬间而已,立刻就抛到脑后去了。   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那种地方的气氛。   利威尔是个有点小秘密的人,这没什么可惊讶的,人嘛,都有点说不出口的秘密藏在心里。   不过利威尔的这个秘密刚好和这些公关店有点关系。   事实上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在那个地方呆过一段时间。做什么他不想再说了,反正就是在那个地方的一些工作。不过后来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他就辞职不干了。不过这点不愉快不足以成为他离开这个城市的理由,所以他还在这里,那家店也还在,不过他们之间是一点交集也没有的。   可、怎、么、到、了、今、天、就、突、然、扯、上、关、系、了、呢?   晚上踩着点到了公关店的门口,利威尔站在门口做了好几分钟思想斗争,差点没被门口保安当神经病轰走,终于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踏了进去。   客人坐在半开放的包间里,已经到了。利威尔突然发现自己干了一件极为失礼的事情,而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正是他所呆的这家店。   冲客户道了歉,又说这次的酒水钱由他来请,才勉强让心里的罪恶感少了点。不过利威尔依然在这个地方坐如针毡。   虽然公关店是个人流很大的地方,这个人流包括公关店里的人,但是也难保不会有老人留下。万一在他和客户谈工作的时候遇见了……利威尔想想都觉得崩溃。   两个人叫了酒水,客户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会儿,冲一旁等候的侍者问道:“我听说你们店里来了新人。”   “不好意思,客人,他们已经被指名了。”侍者笑眯眯地说。   客人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没有再多想,指了两个人,然后对不动声色的利威尔笑道:“利威尔先生难道不需要指个人来吗?”   “不用了。”利威尔微笑。“您和我可不一样,我家里可有个不得了的小醋桶呢。”有的时候情人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光明正大的作为某些情况下推脱的理由。   利威尔和他的小情人的事从来没有遮掩过,所以它周围的人很多都清楚。不过在他们眼里那个男孩是他的小男友,毕竟利威尔宠爱得紧。   利威尔在心中默默鄙视这群人。   虽然他床伴情人换的不是很频繁,但也基本上控制在半年以内,那群人明明跟他都共事好几年了还能把他的小情人当做那段时间他的小男友他们也真是够了。   大概他们心中的利威尔就是一个“风流却专情”的“好男人”吧。   救命。   等到把客户送上车已经是差不多十二点的时候了。利威尔正打算打车回家,突然发现钱包不见了。   不会是刚才付账的时候套完钱把钱包扔在台子上就走了吧?   啊中年的男人就是这么的多事吗。   利威尔轻轻卡住喉咙遏制一下那想要喷出去的虚无的血,无语转身回到店里去找他的钱包。   应该在侍者手上,去前台问就行了。   在前台的小姑娘那里拿到了钱包,利威尔这下终于放下心来准备回家以及发誓再也不要踏入这里的时候,旁边的人堆突然吵闹起来。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客人的吗?!”一个愤怒的衣衫不整的一看就是暴发户的男人。   “这么没素质的客人还是赶紧出门回家洗洗睡吧!”一个清亮又毒舌的男人声音。   这个声音有点……熟。   利威尔下意识朝那边走了两步往人堆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可不得了。   他瞬间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僵着身子转身就准备用他二十岁的时候长跑的速度跑出门。   不过命运就是这么的莫名其妙,你看不到对方的时候对方肯定看不到你,你看到他了那他不管在干什么事都一定会一个回头看到你。   于是利威尔被看到了。   “啊!”一声大叫。   利威尔觉得冷汗瞬间湿透后背。   “莉莉酱!!!~”   神、啊,救、命、啊。   从人群中突然扑过来一个人,用他一米九的超有压迫感的身体死死地压住了挣扎的利威尔。双臂死死地扣住他的肩膀,把他牢牢地按在身子下面。   “莉莉酱好久不见啊!”扑过来的男人笑眯眯地说。   “我……”FUCK……你快放开我啊……利威尔一脸欲死状。   男人显然无视了他僵硬的不得了的表情,站直身体搂着利威尔然后转过身抬起下巴格外轻蔑又高傲的瞥了眼那个闹事的男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看在今日我高兴地份上就不和你废话了。把他扔出去。我们这里不欢迎没素质的客人。”   旁边待命的保镖得令立刻将那个客人架起来带走,群人被慢慢逐散,正在工作的牛郎们立刻带上笑脸引着他们的客人往回走,不过视线依然忍不住老往利威尔那边瞟。   利威尔杀了旁边这个男人的心都有了。   “啊,莉莉酱~”男人看到秩序恢复正常终于放开了利威尔,看着他阴沉的脸依然捧脸笑的格外荡漾。“好久不见了呢莉莉酱有十年时间了吧你还是一米六啊~”   利威尔垂在身侧的右手开始颤抖。   “对了~”男人完全无视他的反应双手在颊边拍合笑眯眯地说道:“莉莉酱来这里是来玩的吧!”“不……”“我们这里来了好几个新的小可爱哦莉莉酱看上哪个随便告诉我哦~”“不……我……”“刚好莉莉酱也可以看看这几年我们的□□师的手艺怎么样呢~”“你……”“嗯嗯嗯嗯嗯~”   “你他妈的让人把话说完行不行!”利威尔终于没忍住一拳砸在了男人脸上。“我就进来拿个钱包对你的小可爱一点兴趣也没有!!!”   “呜啊啊啊啊被莉莉酱嫌弃了~!!!!”男人捂脸狂哭。   “你再哭我就揍死你!”利威尔狠狠地踢了他一脚然后拖着他往休息室走去,期间用眼神杀死了无数好奇的看着他们的客人+公关,以一米六的身高拖着一米九的废物依然气势磅礴杀气凌人。   一直坐在吧台后面擦杯子的调酒师眯着眼“呵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莉莉酱还是这么威武啊……”   回到休息室把男人扔进沙发里,利威尔关上门冷眼瞪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慢道:“十年前我就和你说的很清楚了吧,我不想再和这里扯上关系了。”   躺在沙发里的男人放下捂脸的手,他脸上一点泪痕也没有眼睛也丝毫不红表情丝毫不悲伤,不过刚才他哭的确实很惊天动地。   “我知道呀……”男人委屈的看着他,“可是我们真的都很想你啊莉莉酱……”“你再叫我莉莉酱试试看!”利威尔恨不得喷他一脸血。   “莉莉酱”是他还在这个地方工作的时候这群人给他起的“花名”。这群在客人面前无比绅士优雅有气质的家伙们在私下里其实就是一群神经病脑残,起外号(花名)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而这么个恶心到爆的名字拜眼前的男人所赐比当时他真正用的假名都出名,基本上没见过他的人都认为这是个女人!   他唯一感谢这个名字的是因为他和这个名字完全不符合的性别和外貌让他省了很多麻烦,但是他宁愿去解决麻烦也不愿意扣着这么一个名字!   “嘤嘤嘤……”男人扁嘴又开始假哭,“自从莉莉酱……利维酱……”“你再酱一下我就把你揍成肉酱。”利威尔举拳阴森森道。“嘤……利维……自从利维离开以后我们就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师了……现在的孩子基本上都是以前退下来的公关们在教,可是根本不够嘛!~”男人说着从沙发上跳下来扑到利威尔跟前无视他的拳头抱住他开始哀嚎。“利~维~~回来嘛~人家离不开你啦~~”   利威尔的回答是狠狠地在他小腿上又踢了一脚。   “嗷!——”男人抱腿倒地。   “死心吧。”利威尔看着他冷淡道。“我是不会回来的,也不会再做这一行了。”   “可是可是……”男人还想说些什么挽回的话,这个时候门被人在外面礼貌的敲了两下。   男人立刻站起来,奇怪的看着门。“谁呀……进来。”   “失礼了。”门把手被人轻轻旋开,一个微沉的青年声音从门缝里滑了进来。   利威尔下意识看向门口。   一个高挑的青年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待客的精致黑白西服。   利威尔眯了眯眼睛。他怎么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哎呀……”男人看到他正要打招呼,那青年突然侧头看向利威尔,盯着他看了两秒,唇角慢慢挑起。   “呀,好久不见了,利维先生。”   利威尔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抛弃他了!!!   我们曾说,利威尔先生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的故事和公关店牛郎们密不可分。   话说,在利威尔先生还年轻的时候,大概就是十年前吧,十年前利威尔先生还是个青葱一样的美少年……啊错了,那是二十年前。十年利威尔先生还是个风华正茂英姿勃发的青年人,然后这个青年就在这个城市里最大的一家公关店里工作。   不过利威尔先生不是牛郎啦……以他的身高貌似牛郎也不要。   利威尔先生做的是幕后的事情,虽然做不了牛郎头牌,但是头牌牛郎可是见了他也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先生”的。   啊,对,我们的利威尔先生做的是牛郎的老师,这一行俗称……□□师?   恩,利威尔就是那个□□师先生。不过那个时候他叫做利维,一个用他的小皮鞭把牛郎的头牌和他的小伙伴们抽打得啪啪啪的人。   □□师其实是个非常挣钱的行业,尤其是利维这样的顶级□□师。   不过走路过河总是要湿鞋子的,利维□□师先生就不小心湿了一次鞋子。   然后从此□□师牛郎公关什么的就此成为禁语黑历史。   其实那也不是件什么大事,但是对于一直以将小牛郎驯服在自己小鞭子下面为目标而努力着的利维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这个事情要从一个细小的问题说起,这个细小的问题是——利维怕疼。   啊是的没错我们每天都在甩着小皮鞭的(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多皮鞭)利维先生总是在给别人施加疼痛,但是他自己痛觉超级怕疼。   利维有些时候觉得他一定是因为太怕疼心理扭曲了所以才去做□□师的。   然后怕疼的利维先生每天□□着他的小牛郎们,挣着他的钞票,其实日子很舒心。   这个舒心的日子在一个小家伙来了之后就没有了。   那是一个新人,从来没接触过这行的新人。   新人利维教导的多了,他才不在意,反正新人最后也会变成他手底下优秀的牛郎的。   但是这个新人不一样。   这孩子太野了,就跟扔在树林里被野兽养大的一样,不爱说话,脾气很差还超级倔,惹毛了就张牙舞爪手脚并用的反抗。   利维因为比较担心这孩子会把他搞的痛不欲生所以就让他的助手先教他什么叫做公关的规矩。   本来一切顺利。   然后有一天利维在助手处得知这个小刺头终于变乖了就去验收成果,结果一直顺利的测试到了最后的时候突生变故,那小家伙一定知道他才是一切的幕后黑手于是扑上来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要、命、了。   说那孩子跟野兽养大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有四颗超出常人可生长程度的犬牙。   那小虎牙长得又尖又利就像四个小刀子,狠狠的戳进了利维的肩膀,几乎咬掉他一块肉。   我们的利维□□师是如此的怕疼,而那小子咬的又是如此的狠,可以想见当时的场面会是何等惨烈。   利维先生几乎当场就痛的昏死过去了有没有。   然后那个从此和他结下大梁子的小孩被利维扔给了他的助手,他再也不要见这个家伙了他怕他会忍不住把他揍死。   于是他们的梁子越结越大越结越大……大到两人一见面就要打一架最后一个伤痕累累一个泪眼汪汪(别误会这是利维先生)的约好下次再战。   要知道牛郎的□□工作基本上重心就在床上,所以助理能教给那小男孩的东西也不多,剩下的必须要利维先生自己来。   利维先生早都忘了自己是永远的主角所以在助手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什么时候教那孩子上床(助理表示他才不是这么说的)的时候利维先生傻掉了。   床下他们已经因为毫无原因的原因打的不可开交,现在还要他带那个小东西上床?!   那小混账会咬死他吧!   对自己未来命运倍感惆怅的利维先生决定,他要落跑。   身为店中的□□师他有责任负责哪些从外面选进来的孩子,将他们培养成入得厅堂上得了床的好牛郎,所以虽然他活的很舒心,但是在这方面他是必须要尽到责任的。送来的孩子都是一定会成为优秀牛郎乃至未来头牌的好孩子,所以他不能以这孩子没能力这种说法拒绝掉。   所以利维先生写了辞职信,还很大方的付了他那笔数额不小的违约金,甩着他的小皮鞭骑着毛驴……不不不,他没有带走他的小皮鞭,他什么都没带走,就带了一个深深地估计一辈子都消不掉的牙印,消失在了这个城市的公关□□领域里。   作为对此有着深深地心理阴影的利威尔先生在如今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当初差点咬掉他肩头肉的家伙,他差点没有惊骇的晕过去。   艾伦。那家伙叫艾伦。   从当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孩子是个棘手的家伙。然后当年的他一语中的,这家伙竟然最后把他逼迫到让他落荒而逃的地步!   这家伙就是他在公关界的灾星啊……为什么让他见到他。   利威尔绝望的看了眼傻兮兮的站在房间里的男人。   “呀~艾伦酱认识利维嘛~”那个男人果然如他所料一般很脑残的一拍手露出一脸惊讶的样子。   “是呀。”进入房间的俊秀青年艾伦笑眯眯地点头。   利威尔看着他咧嘴微笑时露出的小牙尖一阵肩膀疼。   “唉为什么你们认识嘞?”男人伸出一根食指贴着嘴角有些迷惑的歪头问。   艾伦看了眼一旁的利威尔,然后笑着对男人说:“利维先生是我的老师哦。”   屁!!!   利威尔好想给他那张笑脸一拳。他们之间貌似一直都是水火不容吧,哪来的老师学生啊!   不过男人倒是迅速的相信了他,然后惊奇的看向利威尔。“利维原来你是艾伦的老师啊!怪不得我老觉得艾伦□□新人的手法有点像你呢!”   What,the,fuck?   利威尔感觉自己现在全身都不好了。   为什么眼前这家伙是个□□师!!!   他不是牛郎吗!!!   他把牛郎艾伦藏到哪里去了啊!!!   好像看出利威尔内心的咆哮,艾伦侧头看着他咧开嘴冲他露出了一个闪亮的、野性的(因为那四颗犬牙)、又特别漂亮的笑容。   “利维老师,人家现在也是一个调、教、师、哦~”   救命!!!   从公关店里出来,利威尔觉得自己又老了十岁。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打击他的了,他想。十年前他经历了一次他二十多岁人生里的最大的一个打击,然后现在他三十多岁的人生里又经历了一个。   利威尔抬头望天,他突然觉得他挺对不起自己的小情人(?)的。   “利维先生在看什么,星星吗?”旁边有个清亮的青年人的声音好奇得问。   “叫我利威尔先生……”利威尔不理他的疑惑径自道。“我已经不是利维了。”   “好吧,利威尔先生。”青年从善如流的改口。   利威尔歪头看过去,有些无语的看着站在旁边的青年。他实在是不知道他两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和平了,明明在他辞职落跑的前一天他两还在打架来着。   啧啧,想想都丢人,二十几的大男人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鬼打架……   利威尔不着调地想如果哪天他成名了第一件事就是找人做掉这个集合了他几乎全部黑历史的人。   “车来啦,我送利威尔先生吧。”侍者把车从车库开到门口下来,艾伦扶着一侧车门微笑着看着利威尔。   利威尔默默地看着他那口白牙,面无表情的上了副驾驶。   其实拒绝也没关系吧?就是拒绝了这家伙也不可能在大街上和他打架再咬他一口吧?   可是为什么没有拒绝啊!……利威尔抓着车门把手内心咆哮。   “利威尔先生,安全带。”坐在驾驶座上的青年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还没有动作,只能无奈的凑过去伸手去拉他的安全带。   “我自己来!”利威尔被针扎了一般的抖了下肩膀,闪开他的手一把扯出安全带。   艾伦茫然的摊着手看着他。   “……哦。”   他觉得他的老师人到中年了变得有点难懂啊。   艾伦发动车子,深夜路上没多少人,艾伦一边开车一边撇坐在旁边的利威尔,那若有若无又存在感极强的感觉终于让利威尔出离愤怒了。   “你到底想干嘛?!开车还分心你想死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艾伦收回视线一脸无辜的看着前方。“和老师十年没见了嘛……”“别叫我老师!”“那叫什么?”前方红灯,艾伦停下车扭头看着利威尔笑。“利威尔先生?”   利威尔翻了个白眼。这小鬼故意的。   “利威尔先生十年前走的可真决绝呢。”艾伦眨眨眼睛说道。“知道您走了我还伤心了很久呢。”   我信?!   利威尔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扭开头。   “是真的哦。”艾伦收回视线看着手里的方向盘说道,“因为那时候在那个地方,只有利威尔先生乐意和我玩啊。”   玩!个!屁!啊!!!   “我一直对当年对利威尔先生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而感到自责……”艾伦低下头露出可怜的表情,“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利威尔先生那么怕……”“闭嘴,绿灯了。”利威尔干脆利落并且万分感谢时机恰好的冷冷的打断他。   “……哦。”艾伦抬头看了眼红绿灯,有些失望的的启动车子。   利威尔面无表情的瞪着前方的路段然后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抽自己嘴巴。   让你刚才不拒绝上车!   “听boss说利威尔先生现在有男朋友?”安静了不到五分钟艾伦又开口问道。   “关你什么事?”利威尔想抽他。   艾伦一脸纯良以及理所当然。“我关心利威尔先生啊。”   我和你有关系吗你关心我。利威尔不答,内心无限OS。   “到底有没有嘛利威尔先生。”艾伦见他不回答开始催促。   “我说……小鬼。”利威尔一手扶着额侧头看着他眯起眼睛。“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啊?我可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这个份上了。”   艾伦看着他笑的无比纯洁无辜。“当初是我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我也长大了嘛,知道那个时候利威尔先生是为我好,而我又对利威尔先生做了过分的事……只是单纯的想补偿利威尔先生啦。才没有什么鬼主意呢。”   你进门的时候那个表情一点也不像是想要补偿我啊你当我是瞎子吗蠢货!   利威尔觉得好累,他放低了座椅半躺下去,一句话也不想和旁边阴阳怪气的小鬼说了。   艾伦讨了个没趣,只能继续乖乖当司机。   迷迷糊糊的躺着就快要睡着的时候,利威尔突然想到什么悚然惊醒。   “我说,我没有告诉你我家的地址在哪吧?!”   “没有呀。”   “那你知道我家地址?”   “不知道呀。”   “那你现在带我去的是哪?!!!”   “……我家呀。”   “……”   我!怎!么!就!能!相!信!一!个!狼!崽!子!的!话!!!   【END……?】    ☆、【利艾】高冷之花禁止采撷! 作者有话要说:  炒鸡逗比风 为了OOC而OOC 伪童话 性转 来黑一米六   》》》   来讲一个童话故事。   故事之中有一个尊贵的公主,还有一个流浪的骑士。   这是一个打破了阶级观念最终公主和骑士彼此相守一生的美好的故事吗?   ——才不是呢。   》》》   早上的时候,女仆给艾伦公主房间的花瓶里插上了花园里开得最好的玫瑰花。   还在睡觉的公主立刻醒过来了。   “阿嚏,阿嚏,是谁把玫瑰花拿进了我的房间里?”公主生气地坐起来说,“你们不知道我对玫瑰花过敏吗?”   女仆惊慌的跪下来。“奴婢罪该万死!”   公主指了指窗外,对她的护卫们说道:“把她打发到花园去做花匠。”   女仆和玫瑰花一起被带走了。   路过的大王子艾尔敏看到之后惋惜的说道:“唉,公主,这样的话,以后爱你的王子就不能用玫瑰花来向你告白了。”   公主向大王子砸了一个枕头表示愤怒。   “如果有人拿玫瑰花来向我表白,我就把他扔进玫瑰花丛里去。”   结果,到年底的时候,国王公开为女儿选婿,但是在文书上忘记说公主对玫瑰花过敏了。   于是第二年开春的时候大王子笑呵呵地表示他们城堡的后花园又要扩建了,花匠竟然比花还要多好苦恼哦。   》》》   在国王为公主的婚事而烦恼的时候,王城里来了一位流浪的骑士。   有一位骑士进入了王城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之所以这么被人津津乐道,是因为这位骑士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   “唉唉,你听说了吗,王城里来了一位流浪的骑士哦!”   “这有什么奇怪的?王城每年都会有很多骑士出现。”   “才不是呢,这个骑士啊……”   深居宫殿中非常无聊的艾伦公主也听说了这个骑士,于是她招来护卫:“护卫护卫,听说王城里来了一个很有趣的骑士,快把他给我带到宫殿里来。”   护卫领命而去,艾伦公主就坐在房间的阳台上一边欣赏花园一边等着护卫带着骑士回来。   下午的时候,护卫带着骑士回来了。   “公主,您想见的骑士被我们带来了。”   公主从椅子上站起来靠在阳台边上疑惑的看着花园。“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到?”   护卫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实在是对不起,公主,我这就把骑士找出来。”   然后护卫在厚厚高高的灌木丛里把骑士拉出来了。   骑士愤怒的瞪着护卫。“如果不是进入宫殿必须走进来的话,我一定认为你是故意的!”   公主站在阳台上看着骑士哈哈大笑起来。   “天哪,快来看,这个骑士竟然还没有我花园的灌木丛高!”   》》》   流浪的骑士名叫利威尔。是个曾经上过战场军功赫赫的骑士。   “那么你为什么现在变成了流浪的骑士呢?”艾伦公主好奇地问。   “因为现在没有战争,所以我无事可做,就只能四处流浪。”利威尔说。   艾伦公主赞叹的拍手。“啊,战功赫赫的骑士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公主请讲。”   “请问骑士先生你之所以这么的厉害,是因为你的个头的原因吗?”   “……”   “因为长得比较矮,所以在混乱的战场上不容易被发现?”   “……公主,请不要一边笑一边问出这个问题。”   “哎呀,大家都说我笑起来很漂亮的哦。”   最后,护卫护送着骑士利威尔离开宫殿的时候,矮小的骑士对站在宫殿门口的护卫认真的说:   “如果不是殴打公主是重罪的话,我一定会狠狠地踹她两脚的。”   但是公主似乎很喜欢这位骑士。她对大王子说道:“我想把那个骑士招进皇宫做我的护卫,可以吗?”   艾尔敏大王子按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把他招进皇宫做你的丈夫呢!”   艾伦公主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原来不是我要嫁给别人做妻子,而是要迎娶别人吗?……没想到公主竟然是这么厉害的存在啊!”   艾尔敏大王子把公主推出了自己的书房。   “喂,护卫,快把公主护送回房间里去。还有,快告诉我是不是又有女仆偷偷给公主塞什么奇怪的话本了?!”   “喂喂,王兄,你还没有告诉我我能不能招那位骑士做护卫呢!”   “你可以招他做你的花匠。”艾尔敏王子没好气地说。“这样的话他就只能每天往你的床上扔玫瑰花,而不是用脚踹你了。”   》》》   利威尔还是做了艾伦公主的护卫骑士。   艾尔敏大王子亲自接待了他。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做公主的护卫吗?”   利威尔骑士淡然地说:“因为皇宫给的薪水高。”   艾尔敏王子愤怒的拍桌:“难道你心中一国的公主殿下和金钱就是一样的吗?”   “不,并不是如此。”   艾尔敏王子的脸色稍微好了点。   “我觉得,”利威尔认真地说,“公主殿下和金钱比起来,实在是差太远了。”   艾尔敏王子忍不住拔刀。“你这是对王室成员的大不敬,按照律法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骑士微微一笑。“不,您不会的。”   艾尔敏王子挑挑眉头。“你为什么如此自信?”   骑士冷冷的哼了一声。“因为公主就要嫁不出去了。”   艾尔敏王子忍不住瞪他。“不要告诉我说,你看上了我们的公主,想要娶她为妻。”   骑士面露鄙夷,“我岂是那么肤浅的人!”   艾尔敏王子:“……”   骑士:“听所公主对玫瑰花过敏,我是考虑了很久才决定牺牲自己来帮助公主度过难关的!”   艾尔敏王子:“……请问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骑士:“自然是每天送她玫瑰花!”   利威尔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嘲笑我是个矮子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   艾尔敏王子沉痛的去见了艾伦公主。   “亲爱的妹妹,我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是什么,王兄?”   “虽然那位骑士答应做你的护卫,但是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是什么要求?”   “啊……他希望他还能兼职宫殿花园的花匠!”   “天哪!”艾伦公主惊讶的捂住嘴巴,“之前是我冒犯了那位骑士了,没想到他是这么一位大好人!”   艾尔敏王子茫然的看了她一眼。“咦?”   艾伦公主激动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没想到他竟然为了我还担任了花匠一职,我之前真是太失礼了!”   艾尔敏王子不解的问:“为什么你觉得他……当花匠……是为了你?”   艾伦公主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难道不是吗?之前我说宫殿的灌木丛长得比他都高了,他就主动决定来帮我整理花园,这难道不是因为我吗?!”   艾尔敏王子笑着退出公主的房间。“啊……没想到……那位骑士真是……对你一片真心啊……”   艾伦公主羞涩的捂住脸孔。“哎呀,人家可是一个娇羞的未婚女子,王兄你怎么能这么直白呢,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呀……”   艾尔敏王子落荒而逃。   “那位骑士明天就会来向你报道了!”   艾伦公主闻言更加不好意思了。“怎么这么着急,人家还没有准备好呢……”   不过,等到第二天公主狂打着喷嚏醒过来的时候,她的羞涩之情已经全部变成对玫瑰花的怨念了。   “你竟然把玫瑰放到我的枕头边上!还是一大束!别以为你暗恋我我就会饶恕你!”   利威尔忍住了将玫瑰花按在公主脸上的冲动,抽搐着脸孔保持着严肃的面孔说道:“虽然我知道公主对我心存好感,但是不好意思,我认为还是大王子更符合我的胃口。”   艾伦公主第一次被人拒绝了!但是她很快就恢复了身为公主的尊贵淡定——虽然她还在揉鼻子。   “我听王兄说你不但做了我的护卫,还兼任花园的花匠一职,那么请问花匠先生,现在花园里的灌木丛还是比你高出好几个头,能轻轻松松的就把你埋进去吗?”   》》》   结果,到了今年年底的时候,艾伦公主还是没能如国王所愿的嫁出去。   艾尔敏大王子微笑着表示:“我已经找到了最适合公主的人选了,请父王放心,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培养感情了,相信明年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为公主殿下准备盛大的婚礼了。”   国王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人是谁。他高兴了一分钟,然后又颓废了下去。   “可是亲爱的王子,你不觉得那个驸马的候选人有点……矮?”   艾尔敏王子眨了眨眼睛。“没关系的,父王,婚礼当天,驸马需要骑着马。我们的国家有最高的骏马。”   国王闻言越发的担忧了。“可是王子殿下,那么高的马,驸马上不去……下不来怎么办?”   艾尔敏王子的脸黑了。   他思考了一会儿,试探着说道:“那么……父王,要不……还是让驸马嫁入皇宫好了……”   国王捂住了脸孔。   “这个……得和驸马商量一下吧?”   艾尔敏王子笑了笑:“这个嘛……父王您的身份如此尊贵,只要一句话驸马是不会不从的……”   可是国王还是很担忧。“可是如果真的让驸马嫁入皇宫,那么岂不是更加没有人能压制得住我们的艾伦公主?”   艾尔敏王子忧郁的低下头。   “这确实是一件苦恼的事情啊……”   国王拍了拍桌子。“这样吧,王子,你可以先和驸马商量一下。”   “那只是候选人……父王……”   “唯一的候选人不就是未来的驸马吗?!”   “虽然艾伦公主总是嫁不出是个事实,但是父王您这样说也太残忍了……”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快点去和我的女婿商量一下!”   “……好吧,我知道了。”   不过最后的商议结果还是有点让艾尔敏失望,因为他未来的妹夫不答应。   “我们国家的传统,无法继承王位的皇室成员在成家之后可以得到巨大的封地和无数的金银,你不是说金钱对你的诱惑力比较大吗?”   此刻正坐在梯子上狠狠地修剪着灌木丛的利威尔低下头冲王子露出一个冷笑。   “那是之前。不好意思,王子,现在这个灌木丛和玫瑰花对我的吸引力比较大。”   》》》   结果第二天,利威尔在花园里晒太阳的时候,看到艾伦公主扭扭捏捏的走过来了。   “利威尔。”   骑士斜眼瞄了眼公主背在身后的手指,有些迷惑的看了看她脸上围着的面巾。   “公主有何吩咐?”   艾伦公主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在利威尔扫地上的鸡皮疙瘩的时候突然别过头然后伸出了一只手。   一朵玫瑰花差点戳进骑士的鼻子里。   “阿嚏!”骑士推开鲜花狠狠地打了个喷嚏,然后愤怒地瞪向公主。   这又是什么报复手段?   艾伦公主一手掩面一手举着玫瑰花——当然是离自己远远地——有些羞涩的偷瞄着利威尔涨红的脸。   “……公主,您这是干嘛。”   “恩……那个……”公主的眼神飘忽起来,不过依然常常飞到他脸上去,“我昨天听王兄说你喜欢玫瑰花……”   利威尔:“……”   “所以,您这是在向我表白吗,公主?”   公主的脸红成了玫瑰花,她羞愤的把玫瑰花往前一扔,收回手捂住脸飞快的跑开了。   “哎呀人家还是未婚少女,不要逼我说这么直白的话啦!~”   被玫瑰花砸到脸有点痛的利威尔:“……”   偷偷躲在灌木丛后面的艾尔敏大王子和国王交换了一个眼神,相互击了下掌。   “没有拒绝,看来有戏!”   国王忍不住也捂住了脸。“今年终于可以准备公主的婚礼了!”   艾尔敏王子欣慰的抹了抹眼角。   “没想到利威尔骑士竟然是这么一个浪漫的人,回去我就告诉花园的总管,让他把整个玫瑰园都交给利威尔来打理!”   利威尔:“我有说什么吗……?”   》》》   恩,故事暂时讲到这里。   咦,怎么没有了?   吟游诗人已经走远啦,下次吧!    ☆、【利艾】群山与薄霭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上政治课而写 非专业,勿考据 画家利艾   风的味道很重,刚下过雨,土壤在蓬松的呼吸,树叶卷起了一滴露水,“噗通”一声砸下去。   天是灰蓝色的。   我用十五分钟画了一张风景速写,铅笔芯断了,我没有带小刀。   长椅还是湿的,浸透了我垫在身下的外套,这个季节并不冷,贴着皮肤只是有些凉。   从树梢上落下来的水珠掉在了画板上,在我的画纸上拉开长长的一条。   曾有一个人说我的素描画得很真,油画现实感很强,水墨画和水彩画却一塌糊涂。   他是这么说的:   “艾伦,你缺乏想象力。你知道什么是想象力吗?如果你不知道的话,那么你永远就只能做一个写实派的画家,而不是一个成功的画家。”   想象力。   譬如隔壁幼儿园的小孩们说的那样,太阳像个蛋黄,云朵像棉花糖,杨桃看起来像个星星,一个梯形和一个三角形可以组成一个帆船?   那么或许他是对的,我没有想象力。   这对我来说真是一件遗憾的事,啊?   一周以后会有一个画家在这里办画展。画家协会的人特地送了门票给我,还附赠一份宣传折页。   我还没看那个,不过宣传标题我已经记得滚瓜烂熟了。   ——梦境般的作画者,用旋律来涂抹色彩的画家。   是个和我截然相反的画家。   这让我想起一件有趣的事,在大学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选修了色彩美学这门课,教授是曾经名噪一时的街头画家,最擅长的就是运用各种彩色喷漆来糟蹋别人家的外墙。   那个时候他在课上也提出过“如旋律般的上色”,他认为色彩、绘画都是一件自由的事,“FERRDOM!”——他几乎每堂课上都要这么魔性的举臂高呼一次。   然后课堂练习时间我几乎每次都要被他劈头盖脸的骂一顿。   “艾伦同学,你知道什么是流畅自然吗?你不觉得你的线条太生硬了吗?你觉得这种上色真的有美感吗?!”   我不知道,于是第二年我果断的放弃了这门选修课。   然后某次校内的比赛我得了个名次,作品被挂在艺术学院的走廊上,偶尔有几次碰到那位教授,看到我的作品都一直在摇头叹气。   那个比赛我得了三等奖,和二等奖差九分,原因在于作为评委之一的那位教授给我打了一分。——零分不允许,最低一分。   “看你的作品就像看照片一样,那我还不如去看照片。”教授如此道。   这对我来说是件屈辱的事情,但是更令我屈辱的事是我无法反驳他。   写实有什么不好的,这也是一种风格不是吗,啊?   画家有点出乎我意料,因为我们是一所大学的,他还算是我名义上的学长。   不过我在校的时候他已经毕业了,以及他不是艺术系的,他是理工系的。   画图纸的男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浪漫主义的画家,这个世界上还真是无奇不有。   画展当天,我看到了那个被评论家称为“梦幻的色彩演绎者”的男人,我的学长,利威尔。   一个看起来冷漠又古板的男人。   他身上没有一点身为艺术家的特征,穿着西服打着领带拿着个包,明明就是上班族的打扮。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一点胡茬都没有,手指干净修长,眼神带了点桀骜不驯的睥睨,像个坐在公司指点江山的老板。   他站在一幅画旁边,画是极美的画,人也是俊朗的人,但是极端般的两种氛围让人只觉得有点难以招架。   我忍不住想知道这个男人在作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不过因为我缺乏想象力,所以我想不出来。   作为一个走实际路线的人,我想不出来索性放弃思考,直接走上去问他。   “你好,利威尔先生。”   “你好。”利威尔冲我微微点了点头,礼貌又冷淡。   “我想问你个问题。”   “请讲。”   “你画画的时候,也是这么的严肃和端正吗?”   他似乎有些疑惑。但是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恍然般的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点了下头。随机他的表情恢复冷淡,保持着他的矜持和优雅地对我说道:“我画的内容和我平日的为人习惯并没有什么冲突。”   “可你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浪漫的人。”   “浪漫是一种心态。”利威尔淡定地转过头指了指他的画。“作画是我表现心灵的一种方法。在我看来,心灵和肉体是两种独立的存在,他们并不互相干涉。”   “这听起来有点像精神分裂。恕我冒昧。”   “你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利威尔的眼睛从我的脸上落到我的手上,然后又回到原位。“你看起来也像是一个画家。”   “哦,是的。”我把重心换到另一只脚上调整了一下站姿,然后伸出手。“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艾伦,艾伦·耶格尔,是一个写实派画家。”   “利威尔·阿克曼。”他的手与我简单的握了一下就收了回去。“我听说过你,耶格尔先生。”   我忍不住挑了下眉头。   “画画就像拍照一样的画家。”利威尔淡然的语气之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我前一段时间回到母校参与课程报告的时候还看到了你在艺术大楼走廊里的作品。”   “哦……是么。”   “很不错的作品。”他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空中划出一个柔软圆滑的弧度,轻而快的带开一片阴影在瞳孔上掠过。   那个动作意外的美丽的惊心动魄。   “谢谢夸奖。”   “其实做画家有点委屈你的才华。”利威尔突然说。“或许你做个雕刻家应该很厉害。”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却突然极快的弯了下嘴角笑了一下。   “当然,偶尔还是有些雕塑需要点浪漫主义的。”   不好意思,我突然讨厌起这位学长来了。   这两天我心情不太好,决定暂时放弃作画出去散散心。   结果到了邻省的时候,又刚好碰上利威尔的巡回画展到那边。   因为都在一个艺术馆,所以我又和那位嘴巴有点毒的学长碰上了。   这次还是一样,看到了像是过来上班一样的阿克曼先生。   “又见面了,耶格尔先生。”   “真巧,阿克曼先生。”   “画展就要结束了,是否介意和我一起去喝杯咖啡?”没想到他突然开口邀请。“顺便聊聊绘画什么的。”   虽然和他喝咖啡有点拘束,但是他补充的那句话真是对我胃口。   所以我没有考虑的就答应了。   “好啊,我很荣幸。”   我们去艺术馆对面的咖啡厅点了咖啡,坐在靠窗的雅座里相顾无言。   “对了……看到阿克曼先生的画,让我想起了我大学时代某个选修课的教授……”   “是风格相似吗?”   “并不是这样。”我捧着咖啡杯暖着手心,侧头去看玻璃窗外面的花圃。“你们的理论很相似。”   “这没什么奇怪的。”利威尔淡然地啜了一口咖啡。“如果是同样的流派,那么理论多少都有相似之处。”   “不过为人却天差地别……”我低声嘟哝了一句。那位教授的形象一看就是一个艺术家,不过眼前这位……   “看人只看表面,太肤浅了。”他毫不客气地指责。   我果然开始后悔和他一起喝咖啡了。   “那可真是对不起啊……我就是这么一个表面的没有内涵的人。”我没好气地说。   “所以你的画永远没有风格。”没想到他竟然接着我的话继续吐槽起来了。“看起来就跟把景物印在纸上一样。说实话,把你的画比作照片都有些赞扬了,好的照片也可是充满感情的,你的画可真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我觉得他都应该谢谢我的教养了,否则我一定会把咖啡泼到他的脸上去。   “很遗憾我就是这么一个失败的画家。”我放下咖啡杯拿起包准备离开这个令人不爽的地方。“和你们相比我确实差得远了,但没办法我就是这样。今天谢谢款待了,告辞。”   “我听他们说你的家庭和童年都过的挺幸福的。”他倒是压根不理我,放下咖啡杯手肘撑着桌子托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道。“能说说你是怎么在这么一个环境里把自己变得这么死气沉沉的吗?”   我踏出去的脚又忍不住停了下来。   “正如你说的,我的童年和我的家庭都很圆满幸福,我的生活也一向顺风顺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改变我的大事件。”   “那么为什么你的画如此无趣?”他还真是毫不委婉。“看着就让人高兴不起来的画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只是没有您这样的想象力和浪漫之心而已!”我忍不住扭回头瞪他。“既然不喜欢您大可以不要看,反正我也没开什么画展办什么巡演来污染您的眼睛!”   他好像自动过滤了我的所有话语,依然淡定的看着我。“我说,过两天我们要去爬山写生,你要去吗?”   这是什么神转折?   我还在茫然发呆,他却好像决定好了一样的点点头站了起来。“那就这么定了吧。后天艺术馆门口见。”   说完他比我更干脆地留下一张钞票放在桌上然后提着包扬长而去。   这种憋闷感简直要让我吐出一口血来。   什么人啊这是?!   之后的两天我一直在告诉自己绝对不要去,但是真的到那天了我还是一大早就站在了艺术馆门口的台阶上。自主自觉以及内心的兴致高昂之情令我自己都不忍直视。   利威尔和他的同伴们过来的时候我可以准确的捕捉到他眼中那抹闪光。   看来他也认准了我一定会在一通否定之后依然乖乖跟过来的。   同行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扎着马尾戴眼镜的小姐,背着一个大包,脖子上挂着相机,是个摄影师,叫韩吉。   还有一个看起来像外国人的金发男人,气质很优雅,自我介绍是利威尔的经纪人,名叫埃尔文。   利威尔总算换了一身休闲装,但是依然看起来严肃端正的不行,好像我们不是要去爬山游玩,而是要去比赛一样。   一行人里好像只有我和韩吉小姐看起来比较符合自身的定位。   “这两天天气很好,最适合爬山写生和拍照了!”韩吉小姐吹了声口哨欢呼道。“埃尔文,准备便当了吗,这个天气一定要在外野餐才对!”   “放心吧,不会忘记的。”埃尔文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手上的包,然后冲我很友好地笑了一下。“你有准备便当吗?没有的话我这里刚好多准备了一份。”   “哦……谢谢。”我有些尴尬。“我不是很经常……出去玩,所以,不太懂这些……”   “所以你到现在都没什么进步。”走在最前方的利威尔突然回头说了一句。   我不由得有些绝望地想,这个男人到底是太自来熟了还是见我太不顺眼了呢……   上山的中途,韩吉小姐跑到了我旁边。他们看起来都很习惯这种事,但是对我来说还是很勉强,总是落在最后。不过幸好利威尔没有对这件事再说什么,否则我或许真的会甩手回家去。   他说话实在是太不给人面子了,虽然我不是什么好面子的人,但是也不想被他骂上一路。   “艾伦的体力不行哦~”韩吉小姐揶揄道。“看来平时不怎么出门吧?”   “不……出门还是有的,不过没有专门这样的出来玩过……”   “怪不得很少在你的作品里看到大风景呢。”韩吉小姐恍然大悟。“总是一些城市或者是人之类的。”   “韩吉小姐……也看了我的画吗?”   “啊,利威尔回来和我们说起你,就让埃尔文找了你的作品出来看。”韩吉小姐笑的没心没肺的。“画的真好啊……和真的简直一模一样,比我的照片看起来还真咧。”   她是在夸奖我。我按了按胸口,平息心中那种郁闷的怒火。   和利威尔说过几句话——或者说是被他说了几句话之后,我听别人对我的夸赞都觉得像是讽刺。   “啊……谢谢。”   “所以我很期待你今天的作品哦。”她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山上的风景很棒的。”   “我会努力的。”我笑了笑。   并不是什么很高的山,中午赶在天完全热起来的时候就爬到了山顶,不过正午的光线太强烈,不适合拍照也不适合写生,大家决定先吃过午饭休息片刻再说。   埃尔文在一棵树下忙着铺餐布和摆放食盒,我把画板放到一棵树的树杈上,上前帮忙。   “这里的风景还不错吧。”   “恩,很漂亮。”我真心夸赞道。   “每次到这里来我和利威尔都会过来爬山。”埃尔文微笑道。“他说这个地方总是能给他无数的灵感。”   灵感。我有些茫然的扭头去看正在山顶上走来走去的利威尔,他的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的冷淡,但是眉目之间或许是因为光线的问题而显得柔和了许多,眼神很朦胧。   埃尔文也和我一起看着他。他感慨地出声:“利威尔以前也是个挺古板的人,他是理工科出身,画工程图之类的不在话下,但是画画这种事情我们谁都不相信他能行。不过真令人惊讶,他现在竟然已经是着名的画家了呢。”   “他有什么特别的际遇吗?”我忍不住问。按照埃尔文所说,利威尔原来也是个没有什么艺术美感的人,怎么会突然就变得这么……浪漫?   “那有什么际遇。”埃尔文笑了起来,“如果真要说起来,就是又一次我们爬山的时候刚好赶上雷雨,那家伙看过天上的闪电之后突然就改变原来的想法了。你知道我有多惊讶吗,一个理工男竟然对我说了一句‘闪电真漂亮’……他以前可是只会说‘闪电是云与云之间、云与地之间或者云体内各部位之间的强烈放电现象’的死板男人啊!”   我有点茫然的仰起头看了眼今天的天空。天气太好了,一点都不像是会有雷雨的样子。   至于让我和埃尔文都很迷惑的为什么一个理工科的学术型男人会突然变得浪漫起来的问题,大概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吧。   便当都是现成的,拿出来就可以吃了。保温饭盒还没有丧失温度,现在吃起来正好。   我正在咀嚼一个饭团,喝着果汁的利威尔突然抬起头看着我说:“一会儿就画对面的山吧。”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对面。从我们所在的这个山顶往对面看去是一片连绵的山谷,因为天气很好,光线明亮,那边的风景也显得格外清晰自然,没有丝毫的遮挡,彼此之间的距离似乎也被拉近了,伸手就可以触及一般。   这种景色我以前很少遇见,心中欢喜,便点了点头。“好的。”   之后继续吃午餐,韩吉小姐是个喜欢热闹本身也很热闹的人,幸亏有她在我们这三个男人才不至于冷场。   午餐之后埃尔文负责收拾东西,我从树枝上取下自己的画板,开始找一个视野好的地方准备画画,韩吉小姐早就支好了三脚架,不过她更喜欢举着相机到处跑,很快就不见人影了。利威尔还站在石头上看风景,完全没有要画画的意思。   我收回视线从包里取出笔刷和颜料,找了块比较平坦的石头当凳子,看着对面的山谷开始动笔。   虽然是第一次画这种风景,但是和以前的绘画过程也没什么不同,反而因为用色比较少更加简单,很快就能完成。   等我把笔刷泡进水杯里的时候,一抬头就感觉到身后站了个人。   “啧啧。”利威尔看着我的画毫不掩饰脸上的表情,一副惋惜样子的摇了摇头。   我按耐住心中的不悦问道:“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画的不错。”利威尔笑了一声。不过在我看来他的笑声里还是嘲讽的味道重一些。   我突然觉得有些颓废。   “我知道你又要说我画的和照片一样了,但是这就是我的画,我也只能画出这样的画来,我不懂你们的浪漫主义你们的灵感你们的‘自由’,但也请你不要妨碍我好吗?”   “别误会。”他双手抱胸认真地看了我一眼说道,“我对你的‘风格’你的写实主义一点干涉的兴趣也没有。我只是很好奇而已。”   “好奇什么。”   “你在画画的时候,脑子里就没有点其他的东西?”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难道就只有眼前的景象?”   “我需要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我深吸了一口气慢吞吞地问。“既然要画山,我当然就只会想到山了。”   他似乎是被我说的有点哑然,扭头看了看一旁边的埃尔文,眨了眨眼睛,然后有些感慨的笑了。   “我以前还真没办法想象没有想象力的人的脑子是怎么回事……不过现在我大概理解了……你就是那种看到什么就是什么的人吧?”   我闷闷的扭过头去看山。“这种人又怎么了。”   “没什么。”他又笑了一声,不过因为里面没什么恶意所以我没回头瞪他。   “那,如果我说我想让你在山上画个亭子,你会画吗?”他伸手拉拉我的肩膀。   我回头看他。“什么亭子?八角亭还是六角亭?”   利威尔眯了下眼睛。“随便,你给我画个亭子就行。”   我瞬间觉得压力很大。   对面的山上并没有亭子,然后此刻这个人要求我画一个连他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亭子出来,我觉得我要疯了。   “我画不出来——”我捏紧了画板。   利威尔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为什么画不出来?你画过亭子的吧?”   “可是这里没有亭子——”“你既然画过为什么不能把以前的亭子画到这里来?”他打断了我。   我放下画板站了起来。“抱歉——”“那些东西并不会破坏什么。”他一如既往的根本不听我的话自顾自的把他的声音灌进我的脑子里。“那只是画而已,并不是说你的画改变了你笔下的那些东西就会改变。”利威尔认真地说。   我握着拳头低头不语。   他索性拿起了我的画板从水杯里抽出了画刷,沾了沾颜料在画布上抹了两下。   “现在,画个亭子给我。”他把画板举到我眼前。   我看到他用稀释的白色颜料在我的山谷上涂出一片朦胧的雾霭,青山掩云,一切痕迹都变得模糊起来。   我苦恼的看着画板。直到利威尔把笔刷强硬的塞进我的手里。   “如果你不画的话,我们今天就不用下山了。”他说完干脆的走掉了,留下我一个人拿着画刷对着画板发愣。   我从来没有画过这样的风景……而现在利威尔让我在这样的画上加上一个现在的场景里完全没有的东西,且不说我不知道该怎么画,我甚至把握不好它们之间的比例关系。   最后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它的,我拼命回想脑子里曾经见过的场景,然后在那个被利威尔做了改动的山谷外面画了个框,然后把剩下的空白处填补上了我曾经在公园里见过的亭子内部的样子。   看着完成品我有一种撕纸的冲动。画的不知所云,而且还非常没有道理——谁会在亭子里挂一幅画!   我把画板扔在草地上,一眼都不想看。   利威尔走过来捡起画板看了眼,挑眉。“画的挺好的。”   “请不要再嘲笑我了。”我躺在石头上没好气地说。   “虽然不太科学……但是挺有意思。”利威尔突然笑了起来,拉着埃尔文和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韩吉一起开始“欣赏”。“我从来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画……”   “唉……”韩吉也感叹了一声。“是咧,如果是你的话你只会在山上画个亭子吧?”   “因为一般人都只会想到那个啊。”利威尔说,“因为谁会在亭子里挂一幅画啊。”   “挺标新立异的嘛小子!”韩吉冲上来重重的拍了我一下。   “咳咳!——”我立刻坐起来躲开她的手。“我只是……不知道山上的亭子是什么样子而已……我又没见过。”我低声嘟嚷。   “没想象力真可怕。”利威尔继续打击我。   “但我不是画了吗!”我恼怒地瞪他。“你让我画一个亭子,我画了吧!”   “啊,这倒是。”他晃了晃画板。“证明你还不是无药可救。”   我又说不出话来了。   沉默了一会儿,我忍不住说道:“说今天是来写生的,那你的画呢……”   他斜眼看了我一眼。   我压抑着别过脸的冲动继续瞪他。   他扬了扬眉头,把我的画换到新画纸后面,然后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画刷。   我立刻跳下石头凑到他的旁边。他的作品看了不少,可是看他作画可是第一次。   他面对画纸的表情依然严肃的一塌糊涂,目光偶尔在对面的山谷和画纸上交替。   但是等他开始动笔的时候,他却再也不抬头去看实景,完全把图案交给了自己的手和笔刷,除过蘸取颜料的动作,眼睛始终看着画板。   非常认真,但动作并不是他给人的那种严谨的感觉,他的手臂动作很大,颜料液体有的都飞溅出去了,但是完全影响不了他。   我想起了那个教授在课上给我们做绘画示范的样子。他用一块很大的画布,不拿笔刷,直接把颜料杯里的颜料泼在了画布上,动作豪放的吓人,五颜六色的液体颜料一层层的在画布上绽放,重叠,晕染,就像他说的那样,非常自由。当时在看他的作画过程的时候,我总觉得心中有一种复杂的感情让我坐立不安,现在想来那估计就是一种类似于“羡慕”的感情吧。   我是做不到他那样的自由的,我所要画的风景总在束缚着我的笔。   怪不得利威尔之前要往我的画上加上那么一团雾霭,不遮住它们的话我真的是没办法在对其进行改变。   利威尔的画很快完成,乍一看几乎看不出来他的画和我们眼前的风景有什么关系。   但是细细看去,他所用的那些色彩一层一层,连绵渐变,看似没有规律,却让人莫名的觉得非常美丽。   韩吉率先拍了拍手。“真棒啊……利威尔,你这家伙的内心真是充满了风情啊。”   “你的夸奖怎么听着那么欠揍。”利威尔瞪了他一眼。   埃尔文弯弯嘴角。“很漂亮的作品。”   利威尔扬了扬下巴,对他的夸奖毫不客气地接受了。   然后他们都看向了我。   我茫然的回看。   “点评啊。”韩吉伸手拍了下我的脑门。   “点评……”我捂着额头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看画,又看看利威尔。   “你指望一个写实派的点评我什么?”利威尔很快就理解了我,他嘲笑的看了眼韩吉,然后放下画板。“让他点评……他估计连我画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虽然我确实……没大看出来。但是这么直白的说我没有欣赏力也太差劲了吧?   抱起画板我盯着颜料还没干的画纸开始捉摸。   绿色……是山的颜色吧?蓝色……天空?金色……太阳吗?那白色是什么……云?今天没有云啊……那是什么东西……怎么还有红色……黑色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棕色?!……这这这……这乱七八糟的调色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我把画板塞进怀里,有些绝望地望天。   利威尔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毫不掩饰表情的看着我。   “我是缺乏想象力啦!”我冲他吼了一句。一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反正我就是欣赏不了你们印象派抽象派的作品!”   “在你看来那些风景没有意义吗?”他没理我,托着下巴又问了一句。   “……啊?”我被他打断,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的意思。   “我是说,你在画画的时候,没有觉得那些景物有其他的意义吗?”他重复了一遍。   “有什么意义?”我不解。“它们能有什么意义?”   利威尔的表情有些微妙。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选择学艺术啊你这个一没有想象力二没有浪漫色彩的家伙……”   “那你到底是怎么把自己从一个死板的理科男变成一个浪漫主义派啊!”我比他更不理解好吗!相比埃尔文说的,我更相信他是被雷劈了才会突然这么富有浪漫主义情怀。   “没什么啊。”他耸耸肩膀,姿态随意。“就是试着以非学术的角度去看了一下问题而已。”   请问你是怎么突然找到非学术的角度的啊学长。   “就像今天那样,把平时知道的东西盖住了。”他回答。   原来我不知不觉说出心里话了吗。   “我让你画山,你画了山,因为这里有山。我让你画亭子,你画不出来,因为这里没有。而且因为你已经画了山,你不知道山和亭子有什么关系,所以你画不出来。”他开始帮我分析,“所以我画了雾,把山挡住了。其实那只是一种暗示而已,我并没有把山涂掉,只是在山的外面加了一层东西而已,你就觉得山不见了。然后你就可以去画其他的东西,哪怕那个东西当下根本不存在。”   是这样吗?   我依然不很理解。按他所说的,和他之前对我的作品的评价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和他所说的,什么”景物的意义”,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你之前的作品都很僵硬。”他接着说。“因为你有对照物,你只要对着它画就行了,根本不需要考虑它的存在有什么意义,你画它又有什么意义。就像是在完成任务。但是今天我让你画的东西你并没有找到对照物。所以你必须要考虑,不管你考虑什么,你把思想感情融入了那些线条里,看起来自然和以前不一样。”   他说完看我还是没有回答,站起来朝我走了过来。   “我建议你以后画画少给自己找对照物,就按照你脑子里的东西画。”   “那就不是写实了……”   “你还真想写实一辈子不成?!”利威尔的脸扭曲了一下。   “可是……”   “虽然你没有想象力,”他按住我的肩膀认真地看着我说,“还一点都不浪漫,”   “……”   “但是,从今天看来,你也不是一个没有参照物脑子里就什么都没有的笨蛋。”   “……”   “所以,我建议你开始考虑考虑换一条路走。等你什么时候不对照着东西也能画的得心应手了,那个时候你再继续画写实,也不会有之前的问题了。”   说完他用力的在我头上揉了一把,走开了。   留我一个人坐在原地发呆直到被韩吉小姐扯着下山。   那次爬山之后我就告别他们回家去了,利威尔他们还要继续全国巡回展出直到年底才回去。   走之前利威尔对我说:“我也不指望你看懂我的画……但等你能明白我那天画了什么的时候,估计也就是你成功的时候了。”   他的这句话害得我这一年一直跟拜佛一样的把他的画挂在墙上每天三次的“参拜”。   等到年底见面的时候我绝对会把那幅画甩到他脸上的。   他以为他的画就是成功之路啊我看懂了就成功了,啊?   那幅画,画的不就是我们四个一起爬山嘛。 ☆、【利艾利】最终忘却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世界观设定:http://yamatamitsuki.lofter.com/post/1a0b51_2488b27 独白体意识流,特殊存在设定。   我知道你在那里。   却如同梦境一样,存在于我不能触碰的幻觉里。   但你是真实的。   我也是真实的。   所以,我们一定会见面的。   #这世界上存在着两种感情,真实的,虚假的。#   【利威尔】   每到一些时候,我会发现时间似乎突然停止了。   那像是错觉一般的感觉其实仅仅只有那么一瞬间,有时候我甚至还没回过神,它就消失了。同时出现的是一种好像错过了什么一般的失落,那种失落逼迫我回过头去,目光想要追逐什么,看到的却总是一些人的背影。   就像是心心念念的人与你擦肩而过却不愿回头看你一样,那种感觉令人难过。   或许那一刻的我是难过的,但也仅仅是那一刻而已。   因为下一刻我就会忘记那些不愉快。我知道我会忘记它们,而早在很久以前我就不再为了这种忘记而感到痛苦了。   人对于任何一件事都会产生习惯,虽然我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但是我现在存在于人类之中,我就要遵循人类的规则。   可是只有一件事是我不论过了多久都不会习惯的。   那就是那一刻我所看到的那个背影,我想让他回头看看我。   我为此已经等了很久了。   【利威尔】   长久以来,我处于旅途之中。这种旅途不知开始,没有结束,一直进行。就如同江河的水不停的流动循环一般,我作为这无数水滴的其中之一,也没有停止过。   渐渐地前进成为了一种习惯和本能,发现之时,我已经停不下来。   而这个世界上也不存在一种东西能够让我停止。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某些时候放慢一些,再慢一些,但却永远处于道路之中。   我不知道那个人和我是否一样,但我知道他一定也像我这样,在一种不可能的世界里等待一种虚无飘渺的可能。   人类称那种可能,叫缘分。   而我们的缘分是注定好的,只需要在行走之中等候出现。   虽然直到现在,一切似乎都还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改变。   大多数人都需要我们。   因为人只要活着,就需要提供和被提供一些信息。我姑且把自己算作那些信息的一部分,不停反复的出现在人们的世界里。一些人喜欢我这样的存在,一些人讨厌,一些人即便喜欢却也要装作讨厌的样子,一些人明明讨厌却始终不愿抛弃,人是一种复杂的存在。   复杂的就像是明明需要我不需要我那就找我或者不找我就够了,却偏偏要在我出现之后,把另一个人也带来。   他是我的对立面,但却不是敌人。   事实上我们一直追逐着彼此的存在,虽然我们能看到的永远不是对方的正脸。   因为我们彼此都非常清楚,即便是面对面看到了对方我们也是认不出彼此的。更何况我们永远无法见面。   有些时候我们为人类的矛盾而感到厌烦。   但更多时候,我万分感谢他们的矛盾让我们有了彼此追逐的机会。   人是拥有着无数复杂感情的存在,而我们不是感情,也无法诞生感情,我们只是参照着他们的所作所为行动的存在。正因为我们的存在是这样微弱并且可怜,我们才始终感激着能够让我们觉得我们的存在是必要的那些人。   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不说谎。   却也没有一个人不想要知道真相。   【艾伦】   传说是一种介于真与假之间的东西。   传说是可能存在的,但是它的存在却又不是那么的具体,只是一个抽象的轮廓而已。   所以我们总是乐意去听一些传说,毕竟传说的东西往往都是现实中的人们所获得不了的东西。   譬如我喜欢的一个传说,传说这个世界的时间并不是绝对虚无飘渺的,而是有一个抽象的环状外形。在这个圆环上存在一个相接的点,那里既是一切时间的开始,也是一切时间的结束。在那个地方的时间是静止的,经过它的一切在那个时间都有一个瞬间的停顿,那个停顿也是静止的。   我这样理解,如果说我们在做一件事时突然停顿了一下,那证明那一刻我们的时间路经那个静止的接点,如果能够把那一瞬间的停顿拉长的话,那个时候的我们是静止的。   如果我在遇见一个人并且和他尚未擦肩而过的瞬间经过了那里,而那里的时间被拉长的话,是不是就证明我们会有一段时间,是彼此相遇的?   那个时候我们会互相看到对方的脸,看到对方的表情,看到对方眼睛里的自己,我们甚至还能打个招呼……   如果我所说的这一切都是能够实现的可能,那么我必将在未来的每一个和别人擦肩而过之前都在脸上展露出笑容。   哪怕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我也想让一个人看到我是在笑的。   我想让他看一看。   有很多存在的生物的记忆力都很短暂,有的几乎就只有瞬间。记忆对人来说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譬如我就愿意乐此不疲的记住每一个我遇见的人。虽然我与他们相遇的原因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是什么好的理由,但是这我也愿意记住。   因为他们很快就会忘记我,但我不能因此就忘记他们。   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接受了这种不公平的待遇,毕竟相比我这样的存在来说,人的存在也真的是一瞬间的事,我又怎么能要求他们在这个一瞬间里做更多的事呢,毕竟他们已经做了很多事,还需要做更多的事来继续或者弥补之前的事。   相较这些来说,要求他们占用脑力来记住我就有些勉强了。   就像我,连我都记不住我想要记住的东西,又怎么能要求别人记住。   虽然我们的理由是不同的。   但既然是说谎的话,怎么说都没关系吧。   毕竟谎话,只有早知道真相的人听了才会觉得难过。而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或许还会在真相出现之前,为这谎言幸福上几分钟。   而在那几分钟里,等待着真相到来的我也其实蛮幸福的。   【艾伦】   对立的东西之所以对立是因为它们不能共同存在,不能共同存在的东西却也不一定就是敌人。   我知道有很多东西不是敌人却一定要对立,因为他们一旦共同存在,就会把一些简单的东西复杂化,把一些本该令人喜悦的东西变得令人痛苦。   我知道的很多东西之中包括我自己。我知道不能共同存在的东西之中包括我和他。我知道他也知道。因为我们都知道,所以我们不会去挣扎。   这并非是一种妥协,命运在头顶上看着我们,它的目光是不带任何感情和偏颇的,它只是在审视这一切。我们并非不可以反抗,但是反抗也没有什么用,因为从本质上来说,我们和它没有什么区别。   它会告诉我我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该离开,它不会告诉我除了我自身之外的东西,因为说了也没用。   别人无法看到我,无法记住我,因此,它省略了那些多余的东西,做它该做的那些事。   我也应该做我该做的那些事。这个道理我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可是我不知道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我的心——我其实不知道我又没有心——我的心中出现了一些微弱的念头,那些念头在我接触的越来越多的人之后越来越清晰,最终它们变成了一种执念。   无法实现的,无处不在的执念。   我会在命运告诉我该离开的时候回过头去,我想知道在我离开的那一瞬间有没有一个人从我身旁走过,而他又知不知道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个人是我。   虽然我知道他不知道。   但那仅仅是执念形成之后养成的一种惯性,本身就没有期望实现的概念。   虽然更多的时候,我还是在想那个关于时间的传说。   我的执念是想要与他相见,可命运却从来没有让我记住过他的脸。   这是一场永远的追逐。   #假如我们漫过时间的河川,距离相遇的地点还有一段或者遥不可及或者近在咫尺的路程。#   【利威尔】   有些时候我想停下来,像人类那样睡上一觉做个美梦。   人类如果不休息就会变得虚弱,虚弱的生命会被死亡所捕获,但虚弱的生命也会成长成一个健壮的孩子,从母亲的身体之中诞生。   死亡和新生也是对立的。他们忙碌在两个世界里,虽然那个世界或许就是同一个世界。   不过早就如同我们知道的那样,他们是无法相见的。   这个世界上存在太多像他们像我们这样的存在,所以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都很淡然。   但是淡然不代表着接受。   没有人比我们更想要看看那与之同生的存在的模样,看看我们是长得一模一样,还是如同彼此的对立存在一样一美一丑,还是就是没有任何特征和相似之处的两个?   也没有人比我们更想听听对方的声音,对方对我们说的话语,这样存在的我们如果遇见会对对方说什么呢,是“终于见面了,我好想你”,还是“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样的场景或许仅存在于梦境之中。   而我们又怎可能拥有那样奢侈的梦境。我们睁着眼也不会觉得疲倦,闭上眼也不会陷入睡眠,我们动即是走,停止也是走,我们的存在更像是一种被设定好的程序,内在的任何思想都不会改变程序的路径。   即便外表和人类一模一样,我们也不是他们。   存在于社会之中只因为是这个世界的秩序需要我们的参与组合,人类的繁衍进化需要我们的推动扶持,我们是被动的存在,因需要而存在。   我们是“真理”。   而相比死亡和诞生,我和他的存在更加的薄弱。   因为只有能够思考的人类才会发展出高级的语言环境,野兽是不会考虑这些的。   所以说来我和他是多么可怜,虽然在我们眼里人类的世界不过是一个巨大的蚁巢,但是我们却偏偏不能在这无数只来来往往的蚂蚁之中找到对方。   所有人都生着能够感应他人的触角,虽然我们也有两只触角,但那只是伪装的造物。   我们即便相遇也无法认识对方,我们只能不停的擦肩而过再回头追逐。   虽然我们不是敌人,但我们是对立的。而对立的造物,无法共生。除非时间停止,世界凝固,那一刻我们恰好遇见并尚未错过,那时我们必然能够看到对方。   可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他吗?他知道我是谁吗?   那时间足够我们相互交换彼此的名字吗?   我尚且找到这一切的答案,时间就已经过去了。   【艾伦】   如果可以,让我回头多少次都可以,让我跑多久都可以,只要存在那么一个机会。   人类会因为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而感到难过,会因为达不到某种成绩而难过,会因为实现不了某个愿望而难过……但那总是一时的。没有什么遗憾会终其一生,因为人的思考次数太多了,并且他们无法同时思考很多事情,总有那么一段时间,那些遗憾会被他们藏起来。   我们不可以。因为我们没有太多可以去考虑的事情,我们所做的几乎全部事情都是有规可循的,根本不需要多余的思考,所以我们有近乎永远的时间去想那个令我们求而不得的东西。   人会因为太深重的执念而患病,我们不会,所以我们总是感到痛苦。   这种痛苦是无法纾解的,因为它的解决办法的出现,就代表着秩序的崩溃。   而我们的生命里,不存在“自私“这种概念。   所以,我们永远都在求而不得着自己最想遇见的人吗?   一想到他也会和我这样一般的痛苦的无路可走,我的心——就权当我有那东西吧——我的心就感到万分痛苦。   时间真的不可以停留吗?我只想要一个瞬间而已。   虽然我知道这是多么徒劳的事情,但我想在那个瞬间达成愿望。   在那之后或许我就会忘记的一干二净,但是那满足的感情却会永远的留下来。   我只要知道我经历过就够了。   我们的感情是这样的单薄脆弱,所以这样子就到了尽头。   但这真的不是一件可惜的事,不是吗?情深不寿是说人类的感情,但我们又何尝不是这样。   本就没有那么大的力量,自然也不要追求那么多。能够像人类这样思考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但我们不是人类。   这是我唯一没有说谎的话。   【艾伦】   然后有一天我们的命运出现了新的转折。   我们在人群之中行走,还没有靠近,还没有擦肩而过,却突然抬头看到了对方。   起先那只是一张陌生的脸。   但再陌生的的脸孔也无法改变因我们心中对对方的渴望而生出的那种感觉。   虽然人群会将我们立刻冲开到看不到对方的地方去,但是那一瞬间“相遇”的感觉还是留在了心中。即便那个时候失落了时间的我们都在瞬间忘记了对方的模样。   但是在后来之后,我们在日常的行走之中却渐渐地开始拥有了自己的小动作。之后我们会感觉到有时候会有人在路过时碰到我们的手指,有人与我们擦肩而过时耳边会听到一些轻微的声音,那或许只是一声笑音,那时间短的甚至来不及说一个“嗨”,但是我们都知道了那是对方。   虽然我们无法记住对方的脸,但是我们能够感觉到那与自己相同却又不同的存在。   这已经是一件幸福的事了。   但是在人群之中学会了贪婪的我们,又会很快的生出新的欲望吧?   想要相遇就想要相守,想看到对方就想触摸对方,愿望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而这场雪或许是没有尽头的在落下的。   我们渐渐充盈着幸福的心,永远被一半失落所掌控着无法填满。   于是就像最初那样,我们又开始了新的追逐。   奔跑在这圆环上,一次又一次的,没有尽头。   #直至谎言变为真实的那一日,将时光变为传说。#   【旁白】   一切开始于传说。   而传说并非虚假。   人类是有限的存在,有限的存在无法去假设无限的东西。所以或许时光并非是无限的。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一个地方的时间静止,虽然那静止的时间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但我们却确实经过了它。   如果能够将那一瞬间无限拉长,或许我们的时间就真的能够得以停止。   或许那个时候,相遇、相知、相守,都将成为一种近在咫尺的可能。   然后那一日,“真相”和“谎言”在时光交错的站台相遇了。   他们并不认识对方,但是这中陌生无法阻挡他们想要与对方遇见相识的愿望,于是停顿的瞬间还没有结束的时候,他们交换了名字,并且定下了下次再见的约定。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当他们走出这个地方的时候,他们就会把对方的一切忘记得一干二净。   所以那一刻他们非常高兴,也非常满足,他们聊了会儿天,说了些关于自己的事情,因为没有预见,所以他们都把彼此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了对方。   当时间到达,两者分离之时,“谎言”问道:   “我们还会再见吗?”   “真相”说:“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谎言”说:“我一定会记得你的。”   时光飞速而过,“真相”和“谎言”的面容和身影消失在了时间的河流之中。他们一个逆向而去,越来越远,好像永远不会再见面。   但是他们都还记得对方的承诺,那承诺就是他们对彼此的约定。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我一定会记得你的。”   可是当他们越走越远,他们掉落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过去,名字,经历,面容……   还有话语。   “谎言”说:“刚才似乎有人说了谎。”   “真相”说:“我似乎又要去履行一件必须成为真实的事。”   但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与谁有关呢?他们还记得吗?   又怎么会记得呢。   【利威尔】   我所说的一切必将实现,因为我是真实的一部分。   不论我是否记得我承诺过什么,命运都会让我承诺的事情变为事实。   所以,我曾经许下的我必将与一个人重逢的承诺,它已经在实现了吗?   从前每一件实现的事情命运都会告诉我,但是为何这一次我等待了这么久,却也没有等到命运告诉我的结论?   作为真实,不就应该是绝对的吗?   虽然我自己已经慢慢明白,虽然真实的结果是绝对的,但是对于真实的对立的那一方来说,真实的一切绝对与他都毫无关系。   谁让真实对立着虚假呢,既然是虚假的,又怎么会实现呢。   我在漫长的时光之中一遍遍的实践着这样的结论,却始终坚持着这个“不是真实的真实”,到底是因为我心中的执念所致,还是因为它是我的真实,所以它才一直的持续着,持续着等待实现的那一天?   这是多么令人痛苦绝望的意志,明明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的失落,却依然无法完全放弃,不甘于这样的错过与忘记,便就执意等待着下一个可能翻转这一切的机会。如果人类能够有这万分之一的坚守,或许一切就会变得简单起来吧?毕竟太多东西都是他们自己放弃了,却不知道作为承受着这一切其中之一的我们,会为此变得多么狼狈。   可我依然深深地思念着他。   他不是幻觉,不是梦境,不是我虚构的存在,他存在于和我同一个世界的不同时间,我们总是在擦肩而过,我们总是在忘却对方同时也被对方忘却。   但即便如此,我也知道他是存在的。   或许我们曾经还曾遇见过,我们还曾交谈过,我们甚至还给了对方一个无法实现的约定。   虽然这一切最终都会被忘却掉,但是当初发生的一切却如同刻刀一般将那感受铭刻在了心中,坚定着我们在日后忘却之中的追寻的执念。   虽然已经有无数次,我们为这执念而感到精疲力竭,但却总是无法放下。   这个世界上的人是不会记得我们的。这个世界不存在能够将我们牢记的东西和人,但作为我们自身而言,我们却能够将痕迹留给自己。   他,就是另一个我自己。   【艾伦】   我总会忘记我身为“虚假”的一部分所担任的角色。   虽然我不会犯错,但我总是在给自己可笑的安慰。譬如相信我不会忘记一些东西,相信我会在人群之中认出他来,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再见面。   但如果这一切的后面都加上了一句“这其实都是谎言”,那么不管我相信什么,那它都不会实现。   哪怕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怀抱着坚定地信念的,但是那信念随后也会被我自己所打破。   我竟然是这样可怕的存在,无数次我恐惧自身。   可是最终我是明白的。不管我如何恐惧于自己的这份本质,这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我说出来的东西无法成为现实,我渴望的一切无法被我自己实现,我虽然“真实”存在,但是除了命运给与我的道路,我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这其中也包含了我心中的感情吗?   如果说我可以对一切谎言虚假妥协,但惟独这一点,我无法承认。   哪怕它也是谎言的一部分,我也愿意永远将这个谎言持续下去。   我同情这样的我自己。我同情着无法实现诺言的我自己,同情着无法记住那个人的我自己,也同情着无法被别人记住的自己。因为这万千的同情,所以我愿意持续一个美妙的谎言给自己,然后继续持续这样的幻想和一边幻想一边等待的日子。   被谎言虚假包围的世界是多么的可怕,能够拯救谎言的只有真相,可是那仅仅是对于人类来说。对于谎言本身和真相本身来讲,他们是无法被对方拯救的。   我们是对立者啊。   如同被镜子隔开的两面,如同黑夜与白昼,如同诞生与死亡……这个世界的诞生造就了“真理”,作为真理的其中之一,我们共同存在才被说是一个完整的“理”。可是就是这样共生的我们却无法在同一个世界,只能持续着不断追逐的日子,依靠着漂浮不定的希望,这如同憎恨着对方一般的深爱折磨着我们,让命运把我们扔进人群,却永远不能成为人。   要哭泣吗,为了这悲剧的存在。   可是眼泪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唯一的希望就在那同样飘渺的时间里,在那最终忘却前的偶然之中,如同一颗灰烬被风吹起,然后再缓缓落地。   却悄无声息。   #瞬间和永恒化为圆环,忘却的承诺却在不断被提起。#   【旁白】   我们会忽略那些不成形态的东西。就像一个人在说谎的时候,不会一个劲的告诉自己“我说的是谎言”,他反而会告诉自己“我说的是真的”,因为这样他就不会因为谎言而露出巨大的破绽。   人们因为期望某些东西而选择了与之相反的做法,但是因为他们做的依然是那件事,所以不管他们在想什么,事实都不会改变。   所以一万个人在说谎,一万个人告诉别人我说的是真相,真相也不会出现。   所以,对立的谎言和真相无法相遇。   哪怕时光是圆环首尾相接,它们也无法在这条路上真正的遇到彼此。只能无数次的擦肩而过,擦肩而过,回头看到对方离开的背影。   明明一直都在被忘记,却因为有了人的概念而拥有了所谓的“记忆”,虽然这记忆的区间如此狭小,狭小的甚至无法承装对方的任何一点讯息,但却牢牢地留住了自己关于对方的感觉。   是被忘记的孤独促使吗,让这种感觉被放大,变成了可怕的,占据全部身心的念头。   想要遇见,想要遇见,想要遇见。   遇见之后又能怎样呢,遇见之后就不会忘记吗?这些疑问根本无法解答,但却都选择了忽视。   何必呢,能够遇见,就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是这样想的吗?   所以即便承诺落空,约定丧失,也依然要在人群中牢牢地盯住对方的影子吗?   想要借此回忆起当初或许曾经有过的那一瞬间永恒的相遇,时光在那个时候成为背景,虚无的你和他相向而立,保持着迈步的姿势而停歇,看到了对方那张以后永远也不会想起来的脸,却微微地笑了。   “是你吧。”   “是我啊。”   那交错的声音最终在时间之中被忘记了,可那笑容却不会褪色的被留了下来。   然后在开始开始的瞬间忘记了那是谁的笑容,却在结束结束的永恒牢牢地记住了。   直到下一次,下下一次,接下来的每一次,都会如此积累着幸福与失落,直到,彻底变成真正的人类的那一天,就重逢了吧。    ☆、【利艾】再见了,爱丽丝 作者有话要说:  题目别误会。 CP是利艾。 奇幻风,背景设定有借用一些太太。   14岁的艾伦一直认为他是个女的。   这件事本来不怪他,因为在东地梅甘娜的精灵是没有性别的。   其实东地精灵没性别这事在整个大路上不算稀罕,而且也不是特别值得说到的事。但是东地精灵依然很出名,全大陆哪怕大陆反面的人大概都知道。   这一切源于东地精灵的女神,她创造精灵的时候没给他们创造性别。因为神本来就是□□同体或者说无性的。但是后来当她发现所有种族的神在创造种族的时候都给他们赋予了性别,女神这下慌张了,于是她补救般的给东地精灵一个额外的好处——他们一生之中可以选择一次性别。   不过女神大概脑子不太好,她在创造东地精灵的时候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你们一定要少和外面的人接触,尤其是XX族、YY族、ZZZ族……”基本上所有种族都被女神标上了危险的标签。结果,格外听话的东地精灵充分践行了女神的宗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宅在森林里,所以他们理所应当的认为:外面的种族和他们一样,没性别。   但是这样的话女神让他们选择性别是为啥?   和女神一样脑子短根筋的精灵想了几百年后,突发奇想除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女神是女的,而我们没有性别,女神这样做是为了让我们和她一样吧!”   这句话的下场就是东地精灵全部变成了女人。而之后,他们的后代因为没见过男人也不知道变成男人是什么样子,也不敢去尝试,导致东地精灵这个族群变成了纯纯的女儿国。   要不是女神在创造他们的时候没把他们变成和其他种族一样男女结合孕育胎生而是由精灵之树赋予卵种胎生这种繁衍方式的话,大概东地精灵早都绝种了。   综上述,艾伦觉得他是个女的不是错。   不过各位或许会奇怪,东地精灵不是没性别吗?那怎么还“认为”自己是女的。   因为艾伦不是纯血的精灵,而是混血精灵。   这件事还得说说艾伦的妈,这位伟大的母亲算是东地精灵中罕见的拥有超前卫思想的人了,在所有精灵都安分守己地当精灵树的老婆(外面是这么称呼她们的)的时候,艾伦母亲偏偏对精灵不可出森林的规定产生了反逆心理,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跑路了。   之后的经历和每一个城市里那种几个铜币一本的言情小说写的一样,第一次踏出封闭世界的精灵小姐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但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香饽饽,在一次被欺骗后遭人抓捕,当做稀有物种抬上拍卖会,结果被一位正直的帅气的还一定有钱的贵族先生一见倾心然后燃起了正义之心,以倾家荡产(这是夸张说法)的巨大拍卖金额买下了这位惶恐无措的精灵少女,而后二人在一系列的相处之中坠入爱河,最后喜结连理,然后诞下了这个世界上比精灵还罕见的精灵混血。   这位混血精灵的名字就是——艾伦·耶格尔。   按理说,生活在正常社会的艾伦应该会被培养出正常的性别观念,但是这里就不得不再提一句,精灵女神梅甘娜的脑子真是有病,连带着她的族群的脑子也有病。   艾伦因为一半精灵血而表现出精灵的特征,先天无性,但是他依然有选择性别的机会。但是艾伦的妈是个被脑残神坑了的脑残精灵,所以她告诉艾伦,——精灵只能变成女的。   于是,艾伦在还没有选择性别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当女的了。   根本无视父亲大人想要个男性继承人的迫切心理。还跟他妈一样以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   “男性?开玩笑,精灵怎么可能变成男性!”   艾伦爸无语凝噎。   于是,艾伦在长大后知道了自己老爸给自己起的名字其实是个男性的名字之后,毅然决然要求改名。   但是人类的传统,一家之主取的名字不能改也不能换。   艾伦嘤嘤嘤,在哭了三天之后爸爸终于忍无可忍地屈服了。   “你不能去掉我给你的名字,那么你就把你的名字冠在我给你的名字之前吧,反正人类名字长点很正常。”   于是艾伦和妈妈在书房翻了一天的字典,总算找了一个好听又和自己原来名字相像的名字——   爱丽丝。   于是,我们的少女(其实还没到时候)爱丽丝·艾伦·耶格尔的故事开始了。   【1】   半精灵爱丽丝·艾伦·耶格尔生活在人类的世界。因为父亲是人类,所以爱丽丝没有尖尖的长耳朵和浅色的头发,但是她继承了母亲森林一样碧绿的双眼和女神般的美貌,是大陆中央人类城市奥图格里最漂亮的“小姑娘”。   一出生就世袭贵族爵位的爱丽丝是全城男孩子心目中的女神,长大后一定要娶的对象,当然了让入赘也绝对没问题。   不过以爱丽丝的眼光岂能看上那群凡夫俗子,长得那么挫还好意思凑到他跟前说以后要嫁给她(没错他原话就是这样)。她可是要娶大陆第一帅哥的女人!(对这也是原话)   但是奥图格没有大陆第一帅哥,不过据爸爸说人类的国都勒斯坦最富丽堂皇的皇宫里,居住着人类之中最有权威的国王。以爱丽丝的美貌,当王后没问题。(如果王后不需要脑子的话)   爱丽丝表示,虽然国王是人类最有权威的人,但是那不一定代表他就帅!她爱丽丝必须是要娶全大陆最帅的男人的,不管他是不是人类是不是国王都无所谓!   妈妈被爱丽丝这种霸气和淳朴(?)的表态征服了,和“女儿”站在了统一战线上。对,我们的女儿就是要娶最帅的男人才行!而且一定要比爱丽丝爸爸帅!   本来没觉得自己挺帅的爸爸觉得这话听着好像还挺不错,但是仔细一想又有点怪……   所以爱丽丝就一直保持着单身以及她无性的特征,因为她已经决定了,她要把自己有性之后的贞操纯洁地献给自己未来的大陆最帅媳妇!(妈妈表示不太理解女儿的脑回路)   于是到了爱丽丝十四岁的时候。   在人类社会,女孩儿十四岁成年,过了成年礼,就可以谈婚论嫁了。所以在爱丽丝成年礼上,全城包括临城的、临临城的、奥图格最东西南北边城市的、王都勒斯坦的、邻国的、临族的、大陆对面种族的、大陆反面种族的……反正基本上地图上有标地名的地方就都来了人(以及不是人的)来庆贺了。   勒斯坦的国王表示,这一定是他们人类历史上办的最大的,比国王登基阵容还大的……生日宴。   才不说他森森地嫉妒了呢。   奥图格城交通拥挤到连天上都没地儿飞,路边都没地儿睡,只能睡城外的地步。   至于你想问的为什么有如此规模,难道爱丽丝的美貌扫遍天下的问题,大家只能用看笨蛋的眼神来回答你了。   蠢啊,忘了爱丽丝是什么身份了吗?全大陆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半精灵!多么稀罕的半精灵!娶回家多有范儿啊!   所以说,无知的人是幸福的。   在这群前仆后继地来观礼的人类非人类里,有一位先生绝对是这里头唯一一个不自愿参加的。   这个世界的大陆有两面,正面居住着人类精灵以及其他一些和人类形貌比较相近的异族,而反面则是一些除了变成人是人样其余时候都是怪(物)样的异族,譬如龙族啦,魔族啦,兽族啦什么的。虽然他们变成人都挺好看的,但是这也改变不了他们不是人的原样充分拥有着吓唬人基础的事实,所以人类还有其他类人异族都挺怕他们的。当然了样子怪不是最大原因,最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这些种族战斗力太强,一不小心就毁一座城烧一片森林之类的,不敢一起住啊。   但不是俗话说的好嘛,虽然我丑但是我很温柔啊,所以在爱丽丝半精灵成人礼的时候,自觉“我很温柔”的大陆反面的异族也来送上贺礼了。当然了,他们也要考虑舆论问题,都是变人来的。   因为成人礼还关系到未来的婚姻问题,所以各族派出去的都是族里又帅又有才的小伙,这样才不算是给族里丢人嘛,娶个漂亮老婆也相称。大家都这么想的,没人不这么想,小帅哥们也是这么想的,除了一个人不这么想。   首先,再说这个人是谁的时候,先让我们来看看他。   那绝对是一个帅哥,大帅哥。一看就是霸气十足气势逼人的贵族帅哥,帅哥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穿着优雅得体的礼服,而是穿着轻甲,带着锁链手套,挎着双刀,一副准备上战场砍人的样子来的。再说帅哥的装备,别人的礼服一定是用最舒适昂贵的由海洋中人鱼族最美丽的未成年少女纺织出来的鲛丝和鲛纱制作的,金线是最好的精金,宝石是矮人族矿山里最完美的宝石,珍珠是深海人鱼含在嘴里近百年才能生出的最圆润光亮的珍珠,皮革是厚实保暖的魔兽皮,皮毛是有着最细腻柔软毛皮的灵兽肚子下面那一小块的皮草,一切都精致到了极点,也奢华到了极点。   而我们的大帅哥呢,轻甲有点磨损所以光泽度不是那么充足,没办法在阳光下闪瞎人眼,锁链手套用的时间久了虎口有点磨损就随便用铁丝缠住了。双刀的刀鞘到是极好的皮革制成,但是也老旧褪色了,至于其他地方……算了我们还是看脸吧。   所以说,虽然这是一个罕见的或许绝世的大帅哥,可是你看他冷着一张脸的样子,不耐烦的眼神,一看就没打扮的穿着……这绝对是被家族长老硬从某个战场上扯回来万分不情愿送贺礼来的。   事实也就是这样。   龙族的第一大帅哥也是大陆反面的第一大帅哥龙族年轻人里最龙(龙族不让用牛)叉的战将利威尔,还真是被他们族里的一群长老们强压着从边界战场扔到大陆正面来的。落地的时候还被他们扔下来的装着宝物的大箱子在脑袋上砸了一个包。   士可忍将不可忍,人可忍龙也不能忍!利威尔本来都飞回去准备和长老们大战三百回合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花言巧语说动了龙族的太上长老,也就是利威尔爷爷的爷爷太爷爷,利威尔太爷爷就冲着利威尔这么漫不经心的晃了下前爪,利威尔就突然从龙变人,“啪叽”,摔地上了。   “娶不回半精灵就不让你变龙,看你怎么上战场。”太爷爷笑的特别慈祥。   利威尔默默地回到了奥图格。   虽然已经坚定了一定要娶回半精灵的想法,但是这和自己的想法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利威尔就是不不想来,就是不想娶,就是不想……参加生日宴。   所以在宴会开始前,能离多远离多远。   再来说说我们的爱丽丝“姑娘”现在在干吗。   自从知道自己生日快到了的时候爱丽丝就越来越期待她未来大陆第一帅的老婆的出现了。看来她也挺清楚14岁成人的意义哦。不过大陆第一帅没见着,遮天蔽日堵得奥图格平民哭爹喊娘的外来游客倒是来了一堆,有人欢喜有人愁啊,城里的警备骑士都累垮了好几个了。   不过本着不给孩子压力的初衷,爱丽丝的爸妈倒是没告诉她这些人是来看她的,只是说这段时间奥图格有了新政策决定发展特色旅游……说完这句话的爱丽丝爸爸总觉得哪里不对。   爱丽丝懒得管什么旅游政策,这群人碍着她出去玩了。因为爸妈以及家里所有的下人管家都严格不允许她出门,就是出门也必须坐在马车里跟着大人。理由是城里闲杂人等太多事故频发你一个妙龄少女实在太不安全。   一不小心被人抢婚了怎么办!   还没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惹人垂涎的爱丽丝也有点害怕传说中的脱衣露鸟变态(爸爸说的),虽然不知道裸奔狂和养鸟的有啥关系,但是据说很可怕,小姑娘要小心。   但是呆在家真的很无聊啊,怎么办呢?   某天看完一部女主角逃生的灾难片以后爱丽丝get到了新技能。   变装!跳窗!   硬是以迷上了女仆装为理由和女仆交换了衣服的爱丽丝晚上真的偷偷翻窗户跑出去了。   不要问警戒骑士在干吗,说了都去维护城市治安了嘛。   也不知道爱丽丝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她成功的跑出城了。   而此刻大陆反面第一大帅哥利威尔正在城外的一棵树上睡觉。   城外现在也有点拥挤,贵公子的帐篷搭得不要太大太奢华太多,要不是利威尔无所谓休息环境,早把他们揍趴下了。   然后就在这么一个月黑风高四下无人的城外的夜晚,我们的大帅哥利威尔躺在树枝上睡觉,然后慵懒的翻了个身……   “啪叽”。   摔地上了。   而此时爱丽丝刚好跑过来,就看到一个大活人“嗵”地一下从好几米高的树上栽了下来,一动不动。   爱丽丝吓傻了。   妈呀,不会是摔死了吧。   愣了一分钟之后她突然想起来要急救于是急急忙忙跑过去,一看,真的没反应了,直挺挺地,于是心急如焚的把人翻过来各种念头在脑子里想了一遍然后留下母亲的一句话:   “……看到人停止呼吸了要做人工呼吸。”   于是爱丽丝赶紧捏住那人鼻子低下头就往他嘴上凑。   两人嘴巴刚碰到一块儿,利威尔醒了。   在这里要说明一下,龙是一种皮糙肉厚的种族,他们睡觉的时候偶尔翻个身就地动天摇的,所以他们根本没自觉。而且因为龙的痛觉反应迟钝,往往受伤好久之后才觉得疼。   就像现在。   利威尔睡着睡着突然觉得胸前有点闷痛,于是他就睁开眼睛看看怎么回事,没想到这一睁眼看到的……   女变态!   利威尔猛地跳起来把人推远远地同时自己也闪远远的,脑子里就这三个字在不停地转啊转。   本以为龙族里面的母龙已经够凶残变态了,没想到人类之中也有这么变态的存在,竟然还穿女仆装……   女仆装表示它真是被伤的不轻。   爱丽丝还没想到做人工呼吸两个人嘴对嘴之后要怎么做呢就被突然坐起来的人推出三丈远,她的脸立刻就黑了。   啊啊,碰到爸爸说的变态了,专门装可怜来博取妙龄少女的好感,以进一步的进行身体接触。不过看来这个变态应该是个新手,才嘴巴碰了一下就这么激动。明明吃亏的人是她唉。   于是在这个月黑风高四下无人的晚上,准·寿星爱丽丝“小姐”和真·处男龙利威尔先生见面之后对对方的第一印象就是——   好一个男(女)变态!   【2】   说起来,虽然爱丽丝是大陆目前唯一的半精灵,但由于她有一双儿控的父母亲,所以直到现在除了他们府上的人以外,包括奥图格的人都没怎么见过这位,更何况,耶格尔家是奥图格最高爵位的贵族,人家贵族一天出入的地方岂是你们这群凡人能去的。   所以这就造成了,虽然爱丽丝·艾伦·耶格尔半精灵的大名(注意不是美名)传遍了整个大陆正反面,但是其实没人知道她长啥样。只是本能上的认为“哦,美貌天成的精灵和帅气的人类贵族生下的孩子难道不应该美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吗?”。估计这群人都没学过隔代遗传,毕竟就连耶格尔爸爸也不能绝对地表示他们一家子从祖上到现在就都是俊男靓女没一个长歪的。   估计这次爱丽丝的成人礼之所以这么热闹的另一大原因就是大家都是来看传说中的半精灵是否有着天上下地绝无仅有的美貌的。   虽然我们说爱丽丝确实是很漂亮,看看奥图格那群从屁大点就追着她求爱如狼似虎的样子就知道了。但是要是说爱丽丝的美貌大陆第一那是不可能的,至少样貌上配不上大陆第一的大帅哥。要知道在大陆上,公认的出美人的地方族群是精灵,一个是人鱼,还有一个就是大陆反面的魔族。而比精灵更长寿的魔族已经霸占大陆第一美人的位置很多年了。   或许这大概就是精灵和魔族不对盘的根本原因。一个全是女人的族群和一个几乎没女人的族群竟然在一起比美……完全没得比好吗。   因此由于上述种种原因,利威尔压根不知道这个竟然敢偷亲(他是这么认为的)他的人类女变态其实是他未来一定要娶回家的老婆,也没觉得这个长得有点姿色的女仆爱好者哪里像半精灵,所以理所应当的坚持认为她是女变态。   对于被女变态袭击的耻辱,高傲的龙族不能忍。   于是利威尔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胸前和屁股上的土,正了正摔歪的长刀,冷冷的充满鄙视的瞪了一眼那个“女变态”,不屑的清高的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爱丽丝则被他的那个眼神还有那充满傲娇气息(她是这么认为的)的“哼”震住了。   天啊,爸爸,现在的变态都变得好可怕啊,竟然比他这个受害者还有理。   然后转念她就又想到了那个鄙视不屑的眼神,出离愤怒了。   虽然看不起他长什么样(人类夜视能力差),但看他佩刀的样子好歹也是个武士,竟然眼睛也差到看不清她的美貌吗!那么鄙视的眼神是怎么回事!长得漂亮碍他眼了?!   肯定是个丑八怪!!!   一想到自己竟然着了一个丑八怪男变态的道,爱丽丝瞬间觉得有点反胃,提起裙子灰也不拍了就冲向城里。   她要回去刷牙,洗嘴巴,洗三遍!   再说走了的利威尔。被人搅黄了好梦(其实明明是他自己的问题)这下再也睡不着了,但是据天亮还有点远,剩下的时间干什么呢?   绕着一棵树转了五圈之后,利威尔捶了下手心。   对了,明天晚上就是半精灵的生日宴了,现在他肯定在睡美容觉,不如趁这个机会先偷偷看看她(素颜)长什么样,省的明天挤在一对人里什么都看不清楚。   想到行动就到,行动派少年利威尔立刻双腿一蹬上树,然后歘歘歘越过无数树木的树梢,蹦蹦跳跳地跑房顶进城了。   虽然不知道那位大小姐住在哪里,但是据说耶格尔家是奥图格最大的贵族,那么这座城里最豪华的房子一定是他们的,只要找对门,找个卧室还不简单。无数次在和边境异族打仗的时候偷偷跑到对方领地上摸进头目卧室干刺杀的利威尔表示这简直是太小菜一碟了。   虽然以龙族的体型不去攻城当先锋战力不科学,但是利威尔就是喜欢在正面迎敌的同时也来点阴谋。古人都说了,兵不厌诈嘛,在战场上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否则白白浪费他变成人是如此高挑纤细的模样了。   而龙族的长老们表示,在利威尔还没有成年长高变壮最后和他们一样变成铁塔般的男人的时候,这种活也就只有娇小纤细的他能干了。   不过这种话,可千万别让他听见,咳。   而与此同时我们的“女主角”已经偷偷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别问我她是如何做到的,每一个主角都有你不能理解的特殊能力,属于设定机密。   一跳下窗户落地爱丽丝就立刻冲进了盥洗室。清洁是件重要的事,不能耽误,否则病从口入带来传染病怎么破。   等到爱丽丝刷完牙漱完口并且在嘴巴上抹了厚厚一层护唇膏之后,她才再度发现自己身上的女仆装已经满是泥土草屑脏的不能再穿了。   对于男变态的憎恨值必须再度上升一个新高度。竟然让她如此狼狈,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人可忍半精灵不能忍。   看来她需要洗个澡从头到尾的清洁一遍。爱丽丝想了想,然后开始脱衣服。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不会脱女仆装。   之前跟女仆换装的时候也是女仆帮她穿的。嘛,其实之前她所有稍微复杂点的衣服都是女仆帮忙传的,脱的时候也一样。   于是现在大贵族·爱丽丝·艾伦·家事无能·耶格尔小姐正面临着人生的一道巨坎。   谁能告诉她,穿了心仪已久的女仆装结果不知道怎么脱要怎么办。急,在线等。   对着镜子扭了十来分钟依然解不开背后绳结的爱丽丝绝望的打开了浴室门。   算了,呼叫场外女仆吧,虽然大半夜让人家帮忙脱衣服这种事情有点难以解释,但是相信以她的反应能力会在那个时候想到完美的理由的。   然后就在爱丽丝打开浴室门半遮半掩着小胸脯张嘴准备叫女仆来的时候,卧室里朝外的窗户外面突然跳上来一个黑影,而后窗户被人慢慢地从外面拉开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时候,东地精灵都是女人这个情况或许也是蛮合理的。   你见过哪一个男人尖叫的时候能比东地无性精灵更像女人?   虽然这个无性精灵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女的,咳。   奥图格女神成人生日宴的前一晚,有人夜袭女神的卧室!   第二天,这个重磅消息就以光都追不上的速度飞快的传遍了每一个准备参加生日宴的人的耳朵。   众人同仇愤慨,表示一定要抓住那个夜袭变态、全大陆未婚男士公敌,诅咒他娶的老婆是男人!(貌似诅咒不太狠?)   而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本意很无辜但行动真·罪恶的真龙少年利威尔则默默地蹲在城外的树上嚼干果。   废话,现在城里的人情绪那么高涨各种追着找凶手,不躲远点怎么行。   虽然他真的没想当变态,但谁知道那个半精灵大晚上的不睡觉去洗澡,脱衣服脱一半还跑出来……   说起来,怎么觉得那个半精灵的衣服有点眼熟呢……   半睡半醒时记性总是不太好的利威尔思前想后很久没有头绪之后果断放弃了。   话说,今天晚上就是半精灵的生日宴了,他要怎么在宴会上横扫千军万马让半精灵同意嫁给他呢……   所以说少(年)龙啊你想的太多了。今天只是我们爱丽丝小姐的生日宴而已,不是相亲宴啦。   觉得自己没有满点的泡妞技能的利威尔想了想决定去买本讲“如何让你的心上人嫁给你”的书。虽然半精灵不是他的心上人,但貌似是所有龙族的心上人,姑且是一个方向啦,只要嫁给他就好了。   其实利威尔心里想的是如果她不嫁他就抢婚。变成龙把她抓起来然后带回龙谷的洞穴里关起来,外面闹翻天了都没问题。   但是利威尔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变不回原型?   利威尔:啊?……哦。   计划失败。去买书吧。   于是利威尔跳下树一边嚼着果子一边进城了。城里依然很混乱,但是昨晚完全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利威尔依然可以淡定的穿过吵嚷的人群向着书店进发。   书店老板这两天生意也不错,因为他进了一大堆据说是从特殊渠道拿到的关于爱丽丝的真人写真,虽然照片基本上全是偷拍没一个能看到正脸的,但是这也足够吸引大家来掏钱了。看不到脸看看身材也是可以的嘛。   利威尔心中鄙视,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有什么身材可看,而且还是个无性的平板光秃的半精灵。   恩,说到这个就不得不多说两句,虽然爱丽丝一直认为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但是精灵在选择性别之前是没有性征的,也就是说我们的美少女爱丽丝是个……飞机场。   多么可怕的现实呀,一干买了写真集的男同胞们纷纷啃书泄愤。   而为了娶半精灵早都(被迫)把东地精灵研究了个透彻的利威尔心中冷笑。   哼,凡人。   其实相比娶半精灵当老婆利威尔宁愿那个半精灵是个男孩子和他签个契约当个全大陆第一半精灵龙骑士什么的……说出去多有范儿啊!——虽然他不太能接受有人站在他头上。   但这也比娶个娇娇弱弱的老婆回家晚上做点翻滚运动还需要变型否则第二天就得办葬礼来的强吧?   不要压制非人类的天性好不好!   站在书店里默默翻书的利威尔望天忧伤了。   “喂!那边的!不知道这里不买不能看吗!”   【3】   转眼间,入夜了,生日宴即将开始。   耶格尔贵族府上灯火通明,红地毯从正屋一直铺到大门口,警戒骑士站了一路,手里的□□利剑擦得锃光瓦亮堪比一个发光灯泡。贵族府门前的那条路全面限行,三头都有骑士和侍从把关,没有邀请函不能进。   哦,关于邀请函忘说了。为了彰显自家孩子的身份特殊以及这次成人礼的郑重,耶格尔爹给只要地图上标了的地方和族群都发了邀请通知,上报你家满足条件的单身少年的数量就可以获得等量的邀请函来参加生日宴。怎么样,土豪吧,高大上吧,满足条件就快来啊,又不要九九八。   当然了,条件也是蛮苛刻的,就俩。   帅!   要帅!   必须帅!   还有已成年未成中老年的青年少年——可以参加。   各个异族的年龄段不一样对成长状态的划分方式也不一样。利威尔今年500岁,刚成年。   精灵300岁,人鱼70岁,魔族……1200岁。   大陆反面居住着的种族除了兽族之外基本上都是这个大陆上最长寿的种族,龙和魔族尤甚。所以这就让大陆正面的短寿种族有点在心中默默鄙视:都跟我爷爷(爷爷的爷爷/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一个年龄了竟然还来参加妙龄少女的生日宴简直不可饶恕而更不可饶恕的是竟然和我们抢媳妇!   大陆正面寿命最长的精灵族耶格尔妈妈表示真爱才是重点,年龄不是问题。不看她现在依然和老公相亲相爱吗?那可是再过二十年就变成老头的人类啊。   爸爸膝盖中箭有点疼。   年龄不是问题,种族也不是问题,问题在于爱丽丝能不能看得上。   “那可都是未来有可能成为她的老婆的人啊。”女权主义世界出身的耶格尔妈妈忧郁地说。   当然了,这一切爱丽丝自己是不知道的,如果她知道了大概现在早跑了。虽然她是立誓要娶大陆第一帅哥的女人,但是这也不代表她一成年就要进入相亲的世界啊,多可怕啊,要婚姻自由啊。   于是现在正满心自己的生日宴的爱丽丝正站在穿衣镜前试礼服。   “我真的不可以给胸前塞个东西吗……”爱丽丝忧郁地看着女仆。   “不可以。”威严地老女仆摇头。   “可是这样礼服看起来根本没有书上的效果!”爱丽丝怒指一旁桌子上放得图册,上面翻开那一页正好就是她定制的那款礼服式样,不过图纸上因为是女性礼服所以胸前隆起,但是平板的爱丽丝怎么能穿得上那种衣服呢,所以裁缝把前面改成了适合她体型的样式。虽然依旧很好看,但肯定没有图册上那么丰满。   “幻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小姐,您要看清现实。”女仆严肃地说。   “可是我觉得现在难看死了。”爱丽丝撅嘴。   “您太追求完美了。”女仆总是这么的哲学。“您的眼睛应该看清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并不是有胸就是美有肌肉就是帅不信您可以看看鬼族。”   老女仆的比喻太有个性了。谁不知道鬼族虽然颜好但是各个都扁平的可以夹到书里去当书签……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明明鬼族是因为没有肉体才显得那么平的好吗!其实人家看起来也挺有料的!虽然只是看起来!   爱丽丝无言以对,只能哽咽着屈服了。   生日宴如期开始,耶格尔夫妇率先登场向前来参加他们女儿生日宴的、几乎把这个屋子挤得要变形的客人们表示了感谢,然后又是谦虚又是得意的说明了一下他女儿是半精灵这样珍贵罕见的身份,以及隐晦的表示你们这群能来参加宴会的人其实都是三生有幸有木有,我女儿未来的老婆(官方说法是伴侣)就可能要在你们这群人之中诞生了你们知道不知道。   利威尔站在靠近阳台的花瓶后面昏昏欲睡。从下午开始他就往这里赶明明就是几分钟的路程硬是艰难到让他现在才到而且还不是从门进来的而是翻阳台进来的,快要累死他了好不好。真是无法理解这群人热情高涨的原因,人家只是说“我家女儿可能会看上你们其中之一”并没有说一定会看上好吧?   而且半精灵他们龙族已经定下了想!抢!来!战!   已经在心中内定那位爱丽丝·艾伦·耶格尔大小姐是自己老婆的利威尔完全没压力了有没有。   等到耶格尔爸爸说完废话,终于到了激动人心的时刻了,爱丽丝大小姐要出场了!   大家的眼睛齐齐看向楼梯口,眼中闪动的光亮比全城的灯泡亮度加起来还耀眼,吓得站在走廊里的爱丽丝完全不敢抬脚……   “他……他们的眼神好可怕……”爱丽丝一把抓住旁边女仆的手臂。   “他们只是太想见您了,小姐。”女仆淡定脸,“请按照我之前交给您的那样做,注意提起裙摆,不要踩到裙边。”   “哦……哦哦……”爱丽丝战战兢兢地提起裙角努力提醒自己“微笑面瘫脸”“微笑面瘫脸”“微笑面瘫脸”……一边直起脊背缓缓地走了出去。   好闪!眼前一片白光!   别惊讶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我们的女主角出现在了曝光过度的环境里视觉发生了短暂失明效果而已啦。   差一点踩空台阶的爱丽丝赶紧稳了稳自己的重心,继续扯着微笑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扶着楼梯扶手慢慢走下楼。   不过众人的视线热切的也只是片刻而已。之前我们就说过了,爱丽丝虽然漂亮但绝对不是大陆第一美女,虽然是半精灵但除了眼睛和样貌并没有其他地方长得像精灵,而且还是个平胸(似乎总是在戳伤口),所以等大家看清楚之后期待之心渐渐落空失望之情慢慢上浮,对于爱丽丝的热切也就慢慢淡下来了。   虽然虽然爱丽丝不是个绝世美人,但也是少见的美女,而且也确实是半精灵,所以大家还是会对她充满幻想的,大家不要失望啊。   而就在此刻生日宴的□□之时,躲在花瓶后面的利威尔已经坐在地上呼呼睡着了。   没办法,睡在树上总是会掉下来,睡在房顶上又容易被那些飞行种族的翅膀攻击到,利威尔虽然是头健壮的少年龙但也是需要睡觉的少年龙啊。龙一睡就是好几年几十年,像他这种跟人类一样一天睡上几个小时还隔三差五熬几天夜的龙简直就是全年睡眠不足状态好吗,很辛苦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虽然有点吵但是地板光滑无风无雨翻身不怕摔(但是可能会撞坏花瓶)的好地方,不睡一觉怎么对得起自己。   可以对不起任何人坚决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利威尔毅然决然的投入了睡神的怀抱。   未来老婆知道你意志这么不坚定和你离婚啊利威尔。   生日宴已经正式开始,乐队奏响音乐,女仆和侍从黑白蝴蝶一样穿插在花里胡哨的人群之中,爱丽丝乖乖地坐在父母亲旁边,和他们一起接受客人们送上来的礼物。站在一旁的管家举着厚厚一卷礼单安稳地念着。   “来自大陆反面龙谷的祝贺:完美的龙晶和秘银锻造的龙晶首饰一副,1000年的龙牙匕首一对,双足食草羽翅龙鸟的蛋一颗,炎龙山谷火山温泉特产的温泉泥,冰龙雪峰特产的水晶花,空龙峡谷独有的云纱……”龙族的礼单虽然不长,但是每一样都令人大开眼界。   龙族肯定是这个大陆不管正面反面都最有家底的种族,他们爱敛财又爱亮晶晶的玩意,虽然完全只是收集癖作怪,但是也阻碍不了他们喜欢好看又贵的东西。而且龙族各个抠门,龙谷面积博大物产丰富,但是龙族完全没有经商概念,那些东西又没有金银珠宝好看,所以全都当垃圾一样的堆在龙谷里。不过龙族又不是笨蛋,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东西对于外面的人和异族来讲是怎样珍贵的宝贝!   所以在外人看来龙族的礼单量少质高,但是对于龙族来讲,他们真正肉疼的不过是那颗龙晶和那点秘银……龙牙什么的,亚龙蛋(当然不可能是真龙蛋)什么的,特产什么的……你想要就尽管带走啦!   所以列出这个礼单的龙族长老一定会被其他长老揍的,一定。   让你抠门!   管家念完礼单,包括耶格尔夫妇在内的大家看向那个大箱子的眼神都有些不好了。龙族的财宝啊……龙晶首饰和龙牙匕首在市场上的珍惜程度不用说了,亚龙龙鸟的蛋也是只有高端拍卖会里才能见到的重宝,而那些什么温泉泥,水晶花,云纱……男的可能不知道,但是全大陆女性有哪个不把这些作为此生必须奋斗的目标的!炎龙火山温泉的温泉泥是美容圣品,水晶花是滋补圣物,云纱比鲛纱更珍贵更罕见,都是只在梦话里面念得出来的字眼大部分人连见都没见过哦!   爱丽丝作为一个美丽的也注重保养的小姑娘,当然也知道这份礼物的价值,不过她感动的还是龙族的诚意,完全都是给她的一定会有用的礼物唉,一点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龙族的客人真是太可爱了!要不是她一定要娶大陆第一帅她一定会爱上他的!   所以说爱丽丝,礼单是龙族长老搞出来的,和那个花瓶后面睡觉的没关系,你不要表错情啊。   一般念礼单的时候送礼者以礼都应该出现然后为宴会的主角和家长送去族群和自己的祝福,不过这次直到管家念完礼单,说完送礼者的名字“利威尔·阿克曼”之后,也没见有人出现。   众人微微愣了个神,然后开始私下窃窃私语那个送礼者利威尔·阿克曼。   大陆反面第一帅!   卧槽第一帅也来参加半精灵的生日宴了还送了那么珍贵的礼物直接完败他们的战斗力怎么破。   不过不是说利威尔·阿克曼是龙族的少年战神嘛为什么这么羞涩叫了半天都不上来?   其实利威尔·阿克曼实际上是个战场猛如虎场下见人羞涩会脸红的闷骚?   作为一头龙这么羞涩会被鄙视的!   第一帅也要鄙视!第一帅更要鄙视!   不知道自己被人默默鄙视的利威尔依然睡得昏天黑地,一个翻身撞在了花瓶上。   就在花瓶摇摇晃晃极有可能与大地接吻粉身碎骨之时,他突然伸出手将花瓶无限缠绵的抱在了怀里,然后脸贴着花瓶接着睡了。   利威尔你睡觉还抱抱枕这件事你家长老知道吗。   所以这也就造成了他没能弄出什么动静被人发现,毕竟他所在的位置实在是太隐蔽了。   等不到传说中的大陆反面第一帅的出现,大家也不在关心这事,继续说说笑笑喝酒跳舞去了。以他们的心理来讲他不出现才是谢天谢地好不好。   爱丽丝和耶格尔夫妇虽然也很想见见传说中的龙族大帅哥,但奈何人家就是这么一个羞涩的美男子,不出现就是不出现,所以也没办法不是嘛。   于是管家继续念后面的礼单,乐队继续叮叮咚咚奏响舞曲。   气氛很和谐。   后半夜,管家终于念完了全部的礼单,嗓子差点报废,被两个女仆扶着回后院休息了。耶格尔爸爸看了看情况,推了女儿一把。   “去吧,亲爱的,今天是你的生日,活泼一点,和大家去玩吧。”爸爸慈祥地笑道。   早都坐不住的爱丽丝立刻从善如流的提裙行了个礼然后花蝴蝶一样的飞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别忘了给客人们敬酒!”耶格尔妈妈赶紧提醒道。   大家看到爱丽丝出现都纷纷往她跟前凑,爱丽丝开始还能笑意盈盈地各种应对,到后头就有点力不从心了,而且大家一直在敬酒,虽然身为贵族从小就能饮酒但依然是个小孩子的爱丽丝实在是扛不住啊。   如果这是她以精灵身份三百岁成年的生日宴的话喝多少都没问题,但是现在她才十四岁是个会被酒精打败的年龄,所以爱丽丝赶紧笑着和各位说了句不好意思失陪一下匆匆钻出人群奔阳台去了。   酒精发酵产生热量快把她烧熟了好吗。   此刻利威尔还在角落里安静的补眠。   爱丽丝跑太快也没注意到边上有个什么东西,直接越过他打开了阳台门到阳台吹风去了。   估计是之前一直关着门会客厅里人太多灯光太亮房间太热了的关系,爱丽丝马上打开门之后凉风立刻吹了进来,即便皮糙肉厚到雷打不动地步的利威尔还是觉得突然间有点冷,肩膀一抖打了个哆嗦,睡意也慢慢地淡了。   等他完全清醒之后就看到自己正抱了个花瓶,赶紧放下站起来整理下衣服。然后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背影有点眼熟的人正站在阳台上吹风。   利威尔实在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觉得这个人背影眼熟的,于是他打算过去看看。用手整了整领子,利威尔踏步上了阳台。   正在醒酒的爱丽丝突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下意识回头,刚好对上一个男人的脸。   二人无声的对视几秒,突然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句:   “树林里的男(女)变态!”   喊完都觉得对方说的有点不对,又再度异口同声的吼了一句:   “你说谁是变态!”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生日宴上会出现变态的爱丽丝愤怒了,更愤怒的是对方竟然还敢叫她变态?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未来老婆生日宴上会出现变态的利威尔也愤怒了,而且对方还敢吼他是变态!   “我是爱丽丝·艾伦·耶格尔/利威尔·阿克曼才不是什么变态!”   自报家门之后,二人瞪着对方愣住了。   几秒之后,二人又同时扯着嗓子不敢置信的指着对方叫起来:   “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半精灵/大陆(反面)第一帅?!”   所以说你两的同步率似乎有点高啊。   啊不打不知道,交手吓一跳。原来对方就是自己内定的媳妇(媳妇?)啊。   爱丽丝和利威尔同时转过身将后脑勺送给对方,不敢相信这一事实。   天哪,我媳妇竟然是个变态!   好可怕!   利威尔和爱丽丝都觉得这个世界的真实简直太残酷了……   【4】   之前,我们说过,东地精灵是个被脑残神坑了的脑残的族群,她们不但呆,还特别死脑筋。就像耶格尔妈妈,她觉得自己的孩子不能变男人,那就一定是不能变男人的,不管你怎么和他说,她又怎么详细的了解了这个世界之后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而有幸继承这个族群呆呆的死脑筋的半精灵爱丽丝也有她自己的坚持,那就是——   必须和大陆第一帅当伴侣。   而利威尔,虽然他不呆也不是死脑筋,但他是战斗狂,还是原生态战斗狂,所以为了能够让爷爷的爷爷给他解除定型术,让他能以龙族姿态回到战场上奋勇杀敌去,他就必须完成自己的任务——   和半精灵成为伴侣。   于是,这两个脑回路完全不同但最终目的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在内心之中为自己未来的日子嚎啕大哭了一顿之后,淡定地冲对方露出了一个微笑。   于是,在宴会进行了三分之二的时候,耶格尔夫妇和全体客人就呆呆的看着他们心中的宝贝心中的女神和传说中的大陆反面第一帅手牵着手走到了父母面前,郑重无比地宣布:   “爸爸妈妈/伯父伯母,我要和这个男人/您的女儿结婚!”   其语气之坚定不移,态度之端正严肃,简直令所有人都无法反对。   ——放!屁!   全场都沸腾了有木有!   就在他们还在考虑如何慢慢攻略少女心的时候竟然有一个人凭着那张脸就打动了大陆第一个半精灵的心!而且进展迅速到立刻就要结婚的地步,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不要这样对待炮灰啊!   配角龙套也是有人权的!   粑粑麻麻你们一定要棒打鸳鸯(?)啊!   听到这个消息的耶格尔夫妇也很震惊,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那个被人说成是闷骚羞涩的大陆第一帅其实这么有心计哦,竟然躲在外面围堵他们家颜控的小姑娘!   ——真是太!机!智!了!   所以说各位你们不了解耶格尔一家的脑回路组成方式就不要乱下结论呀。   成功的达成了孩子心愿的父母亲感到非常欣慰,耶格尔妈妈准岳母立刻高高兴兴地抓起利威尔的另一只手,兴冲冲的问他:   “你打算什么时候嫁到我家来?”   ——咦唉?!   除过耶格尔母女在场所有人包括耶格尔爸爸也石化了。   “嫁”?!   所有人看向利威尔的眼神都变得微妙起来,而看着爱丽丝的眼神更热切了!   竟然能说动这个凶悍的龙族入赘,精灵不愧是大陆正面最有才(病)的种族!   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的利威尔缓缓侧头看向爱丽丝。   “我……嫁?”   爱丽丝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是你嫁啦!否则我们要怎么在一起呢!?”   利威尔眨了下眼睛。“那……为什么不是你嫁我?”   爱丽丝一脸惊悚的看着他。“我怎么可以嫁给你!我可是东地精灵!”   利威尔这下明白了。   这混账精灵族的女神不但是个蠢货还是个女权主义者。   大陆上有两个极权主义种族,一个是精灵族,她们是女权主义的拥护者;而另一个就是龙族,他们是绝对的男权主义践行者。前者男性存在率目前依然为零,而后者雌性数量稀少到男男搞基的地步,这种巨大的性别差异造成了两个人注定意见不合。   不过利威尔是死都不会“嫁”的,更何况太爷爷让他把半精灵娶回龙谷去而不是让他入赘到奥图格!   从来没有这么感激过太爷爷的命令……   意见分歧的二人互相盯着对方,好像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要当场翻脸一样。   觉得气氛不对的耶格尔爸爸赶紧出来打圆场。   “啊……爱丽丝……利威尔……你看,你们两才刚刚确定关系(见面)嘛……不要那么着急的就谈论结婚的事情啦……利威尔,爱丽丝还小呢……”所以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啦……爸爸哭着想。   利威尔理解了岳父大人的话,扭头冲他微微一笑。“您说的没错,是我们太心急了,”说着他捏了一下打算反抗的爱丽丝的手,“所以我都打算好了……等这次生日宴之后,让我带爱丽丝去龙谷玩两天,您觉得怎样?”   进了龙谷就不怕你不嫁!   爸爸本能的觉得哪里不对,正要拒绝,但是猪队友的妈妈已经干脆的跳起来答应了。“好呀!爱丽丝宝贝儿!你不知道龙谷是个多么美妙(有钱)的地方!妈妈做梦都想去那里转一圈(扫荡一次)呢!你可要抓紧这次机会(多带点好东西回来)啊我的宝贝儿!”   和妈妈总是波长一致的爱丽丝笑眯眯地点下了头。   “对呀,爸爸,我特别想去龙谷玩呢!”   利威尔侧头暗笑,耶格尔爸爸心中咬手绢。   熊孩子!   带到人家地盘上还有你回来的份儿吗!   和你妈一样被笨死算了!   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东地精灵差评!   成功达成初步目标的利威尔在心中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在场客人集体为东地精灵这一存在点了一排蜡烛来祭奠他们“逝去”的女神。   于是生日宴结束第二天,各族客人纷纷离去,利威尔也准备带着爱丽丝回龙谷了。   出发之前,耶格尔妈妈突然说了一句“好想看看真的龙长什么样子”,吓得利威尔差点摔跤。   能、不、能、不要和他提变成龙的事啊岳母大人!   不过好在耶格尔爸爸以时间不早了两个人还要赶路为由打消了妈妈的念头,否则利威尔就真的要哭了。   因为变不回龙型难以飞跃大陆正面和大陆反面之间的屏障,所以利威尔和爱丽丝只能选择昂贵的传送阵来赶路。虽然这样更快一些,但是以前用过传送阵的利威尔深深地表示,传送阵这东西,太、坑、爹、了。   魔法坐标之间的转换涉及太过复杂的运算方法,但是唯一不变的是传送人员必定会有一段时间处于一个空间紊乱的情况下,在那里人们无法固定自己的身体稳定自己的意识,也就是说传送人员一定会“晕阵”,还可能在传送完成之后直接摔出去。   所以利威尔紧紧地拉住爱丽丝的手,给她简单的说了点注意事项以后,带着她走上了传送阵。   一阵天翻地覆地动天摇之后,头有点晕的利威尔拖着完全意识混乱的爱丽丝降临在了龙谷的传送点上。   在得知自己的好孙子成功的拿下了半精灵之后龙谷的长老们以及那些闲得发慌没睡觉出去玩的龙就都守在了传送点边上,等着第一时间围观大陆第一个半精灵的风采。   可是谁能告诉他们那个披头散发走路东倒西歪表情僵硬的少女是谁?传说中的半精灵?   你骗鬼哦!   完全对骗鬼没兴趣的利威尔早都料到是这种情况,干脆把爱丽丝夹在胳膊下面然后直接走到亮眼发光的龙族太上长老面前,下巴一扬。   “人我带回来了,给我解除定型术。”   太上长老笑呵呵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高高兴兴地给孙子解除了定型术。   利威尔立刻晃了下肩膀变回原形——一头健壮漂亮玉树临风的黑龙,抓着他抢来的(才不是)公主殿下拍拍翅膀飞走了。   留下一干围观龙面面相觑。   “原来利威尔是被逼婚的?”   “半精灵竟然那么丑,怪不得他不愿意呢……”   “利威尔真可怜……”   “是啊是啊真可怜……”   虽然年事已高但是耳朵依然很好的太上长老不爽的摆了摆尾巴,一爪子拍地上怒吼一声:“你们这群小混蛋说什么呢!”   成功吓飞一群龙。   而其他的龙族长老则早在利威尔带着半精灵出现在龙谷的时候就已经凑到一起开始讨论接下来的婚礼流程了。   效率很高吧?点个赞。   【5】   爱丽丝决定这辈子都不要再用传送阵了。   当她一觉醒来在堪比镜子一样明亮光滑的宝石上看到自己的样子的时候她都尖叫出来了。   能不能更难看一点,能不能!   不能!   一向非常注重自己形象的爱丽丝扯着头发冲出了龙穴。   不过一出去她就呆住了。   天啊,这哪?她在哪里?!   深不见底上不见天的深暗峡谷,能听到轰隆隆的水声和呼啸的狂风声,但是视野之中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因为光线太暗了。空中漂浮着虚幻的带着诡异颜色的瘴气,虽然她还没有觉得呼吸有什么困难,但是一看外面就极不适合人类生存……往上看隐约能看到最高处哪一点微弱的白光是天空,但是天知道离她所在的距离有多远!   爱丽丝惊恐的捂住胸口,难道传送阵的定点位置出错了,把他们传送到了魔族的领地?!   所以说没文化真可怕,这里明明是黑龙居住的充满着阴暗元素的暗河峡谷,却被说成魔族的领地……魔族表示他们才没这么神经病住在这种一看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好吗!魔也是有权利享受的!   嘛,不过爱丽丝会这样想也情有可原啦,谁让龙族居住的地方一个比一个怪,但本质上都是为了相性龙族自身的属性而存在的,这样有利于龙族成长。   成年的龙可以到龙谷上面随便哪里居住都无所谓,但是像利威尔这样还没长成的青年龙,居住在有利于自己的环境之中比较有利他成长。   不过利威尔理所当然地忘记了爱丽丝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完全无法理解龙族的居住习惯好吗。   所以等利威尔从上层回到自己的龙穴时,就看到爱丽丝抱着他的床——一堆金银珠宝其中的一根鎏金图腾柱在哭。   黑龙落在悬崖上的声音“嗵”地老大一声,对于从来没见过利威尔龙型长什么样的爱丽丝来说这就是魔族发现她要把她吃掉的节奏啊!于是“哇”地一声哭的更厉害了。   利威尔你这么伤害一个刚成年还不算成年的半精灵是不对的。   利威尔当然不知道她怎么了,听到哭的撕心裂肺的心里一慌,这么一慌这下可不好,他直接冲进龙穴了。   咱们说利威尔现在什么样子啊,乌漆麻黑一头龙,虽然在大陆反面的人眼里利威尔真是帅气值爆表,但是对于从来没见过龙长什么样的大陆正面的人来说,这完全就是怪物啊。   更何况我们的爱丽丝小姐还是个从小娇生惯养,连树上掉下只毛毛虫都会被隔离出三米外的人,第一次见到这么巨大壮硕的异人生物,没吓傻都够好的了。   然后此刻,这个可怕的一张嘴就能把几十个爱丽丝一齐吞进肚子里的龙正凑在自己面前,铜铃大的眼珠子直愣愣的盯着她,其视觉效果堪比撞鬼。   于是爱丽丝“啊”的尖叫一声,吓晕过去了。   然后当下,利威尔默默地站在龙谷的广场上罚站,龙族长老们围成个半圈痛心疾首的声讨他。   “你说你呀利威尔!……唉,该说你什么好……”红龙长老不会骂人,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一个字都崩不出来被银龙长老推到一边叹气去了。   “利威尔,”银龙长老慢条斯理地开口,他面无表情看起来有点严肃,不过知道的人都清楚空龙就是这幅德行,一年四季都面瘫。“要知道,大陆正面的种族都是很脆弱的,你的模样虽然在我们看来没什么,但是对于那些真正意义上娇小的人类和精灵来讲,你的体型还是很大的……”   一直在龙族同类中被嘲笑身型娇小的利威尔表示他也很无辜好吗,你们一直说他很娇小很娇小所以他怎么知道他的娇小对于人类和精灵来说这么不娇小。   而且真正吓到的人是他好吗!大陆反面的女人母龙完全不会哭,第一次看到半精灵哭的惊天动地利威尔要吓尿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半精灵接受利威尔的原型。”绿龙长老推了推他的眼睛。爱丽丝在醒来后死活不愿意出龙穴,更不愿意见利威尔——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大陆第一帅的利威尔实际上是由那么难看的怪物变的(全龙族中箭),这简直是在欺骗她的感情!   白龙长老则始终处于状况外,他默默地看了看黑龙利威尔,而后慢半拍的说道:“利威尔挺好看的呀……”   三千年都没蹦出几个字的黑龙长老默默地拉走了他。   最后,大家都用求救般的目光看向了金龙长老。   金龙长老表示他啥都不知道。“你们别看我呀,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啊!”   利威尔无聊的叹了口气,甩了下尾巴展开翅膀飞走了。   龙族长老无语的盯着在天空中变成小黑点的利威尔,相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还是去找太上长老帮忙吧。”   利威尔离开广场之后就去了他太爷爷龙族太上长老的龙穴。太爷爷此刻正站在悬崖边上打太极,看到孙子飞过来了慢慢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   “听说你把半精灵吓哭了。”太爷爷,“哦呵呵呵”。   利威尔不爽地甩了下尾巴。“半精灵太脆弱了!我早就说了不适合当老婆!”   “可以呀。”没想到太爷爷竟然一改之前的态度,很轻松地就点头了。   “什么?”利威尔立刻露出防备的表情。“您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告诉您,虽然我不想和那个半精灵当夫妇,但是如果你让我再把他送回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可丢不起这个龙。”   明明被送回去之后丢人的是爱丽丝好吗。   “你当然不能送人家回去了!”太爷爷一副看笨蛋的样子。“而且不当夫妇能当的角色多得是,凭什么要把半精灵拱手让人!绝对不行!”太爷爷的收藏癖已经强到连稀有物种都要收藏到龙谷的地步了。   “那你让他干嘛?就他那个样子,还能当龙骑士不成!”黑龙喷了喷鼻子表示鄙视。   “当龙骑士也挺好的啊。”太爷爷摸摸下巴。“大陆第一个半精灵龙骑士……唉这个称呼不错!”   “不错个鬼!”利威尔往旁边山崖上喷了一口气,黑龙的龙息立刻把山体啃掉一大块。   “虽然他现在还是个无性的精灵,但是他已经认定自己是个女人了,你让我给一个女人当契约龙?”   “为啥不行。”太爷爷抠鼻。   “如果换成是魔族还可以商量,你看他的样子像是能当龙骑士的样子吗!”利威尔真想一口龙息烧掉他的头发。   “嘛,其实也没那么麻烦啦。”太爷爷哈哈一笑,“他现在看起来这么柔弱完全是因为他把自己当做女人看的原因,东地精灵可没你们想象中那么真的没脑子,梅甘娜还是挺不错的小姑娘的。”   利威尔敷衍的扯了下嘴角。他信才有鬼。   “东地精灵以女性心理为主导的时候,就会越来越像女性,但是如果他们以男性心理为主导,就会变得像男性一样坚强。”太爷爷认真地拍了拍孙子的爪子。“如果你觉得他作为女性不够格当你的龙骑士,就想办法让他在选择性别的时候变成男□□,这样他的心会立刻得到成长,变成一个合格的男子汉的。”   “任务太艰巨,完成不了。”利威尔懒洋洋的看向一边。   太爷爷眉毛一扬。“他变不成男人你就永远别想出龙谷。”   利威尔震惊地瞪着他。“你来真的!”   太爷爷负手仰头,人类的体型看起来却比龙型的利威尔更威严高大。   “你觉得我是在和你开玩笑?”他严肃地问。   利威尔慢慢地伏下身子,露出恭敬的表情。   “不是我在逼你,利威尔,你是龙谷里数量最稀少的黑龙,你自己也明白。黑龙的能力不如其他龙族稳定,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反噬自己,而你又是这么的热爱战争,血腥会更加刺激你的精神。如果你还想平安长大,就必须像你的母亲那样与别人,或者别的龙签订契约,只有这样你才能越来越强。”   利威尔把头贴在地上凑在太爷爷身旁,半垂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看看。”   帅不过三秒的太爷爷立刻露出一副猥琐的笑脸来。“没关系没关系,就是爱丽丝变成男性你们也可以搞基嘛!你不会寂寞的!”   利威尔怒摔:我刚才竟然会害怕你真是天大的幻觉!   搞定了其他事情,利威尔飞回龙谷里面的临时居所去看爱丽丝。因为之前把她吓晕的关系他急急忙忙带着人上了龙谷,把人安置在一处僻静的龙穴里,但没想到她醒来之后竟然不见他!   这么不乖的老婆一定要好好□□。利威尔返程时恨恨的想,落地后又没忍住变回了人形。   算了,不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爱丽丝此刻正在吃饭。恩,没错就是在吃。因为从他来龙谷到现在一顿饭都没吃,还大哭了一场耗费了不少体力,现在正需要补充能量。   利威尔走进来的时候爱丽丝刚喝了一口茶,一见他全喷出去了。   “你你你你!……谁让你进来的!”爱丽丝扔下茶杯往后退。   利威尔往桌子前面一坐,斜眼看着推到墙根没地儿躲的爱丽丝,若无其事地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我我我我在跟你说话呢!”爱丽丝一看他在吃自己的点心眉头都皱起来了。   “没谁让我进来。”利威尔一边吃着一边抽空看了她一眼,“但也没谁不让我进来。”   “我不让你进来了!”爱丽丝叉腰。   “你凭什么不让我进来。”利威尔两腿一搭懒洋洋地看着她。“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你还说你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你个大骗子!”爱丽丝怒吼,“你大陆第一帅的名头肯定是假的!骗子骗子骗子!”   “真麻烦。”利威尔撑着下巴无聊地嘟哝,“不信你可以去问其他人啊,问魔族也行啊,问问他们我是不是全大陆反面最帅的。肯定有人说不是,但他一定是因为嫉妒我才说的。”   利威尔你后面那句话怎么回事。   爱丽丝也想吐槽他,于是她冷哼一声双手抱胸面露不屑。“这么看来你果然还不是大陆第一帅你个欺骗少女心的骗子。”   利威尔瞥了他一眼无所谓的耸耸肩。“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你已经到了龙谷,没我帮忙你是绝对回不到奥图格的。”   爱丽丝的心事被他说中,立刻炸毛跳脚。“你们竟然敢幽禁我!你们这是绑架!”   利威尔摇摇头。“不不不,龙族从来不干那种缺德事,我们是为了收藏才不让你走的,毕竟你可是大陆上唯一一个半精灵。”   爱丽丝挠墙,她半精灵还成错了啊!   “如果以后大陆上出现了其他的半精灵,或许我就放你走了。”利威尔露出个微笑。当然了,等到那时候他还乐不乐意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经过这么半会儿爱丽丝也淡定了下来,她提着裙子走到桌子边上在利威尔对面坐下,翠绿翠绿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这么看来你是非我不嫁了?”   利威尔用手扶了下桌子。   “看来我们在这方面有点分歧。”利威尔慢慢地说。“我是不可能嫁给你的……”   “那你把我留在龙谷干什么!”爱丽丝拍桌。   “为什么你一定要我嫁给你?我娶你难道不行吗?”利威尔想不通。   “不行!东地精灵只娶不嫁!”   “那你妈妈不是嫁给你爸爸了吗!”   “是我妈妈娶了爸爸你个笨蛋!”   “……你才是笨蛋!”   利威尔决定狠狠地鄙视太爷爷之前对精灵女神梅甘娜的夸赞之词。什么叫不笨,简直笨到没药救!   其实压根没给自己创造的种族添这么多奇怪设定的梅甘娜女神躺枪。   认真地想了想之后,利威尔轻咳了一声。“咳……其实吧,想让我嫁你也不是不行……”   “明明你就应该嫁!”爱丽丝无不委屈地说。   利威尔自动无视这句话接着说道:“但我是不嫁女人的,你只要变成男人我就嫁你。”   爱丽丝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他。“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变成男人!”   利威尔扶额。   一个语塞的我要怎么拯救一个丧病的你……   利威尔绞尽脑汁最后只能说:“其实……你妈妈她也不知道,你们的精灵女神梅甘娜其实当初也给了你们变成男人的方法的……”   爱丽丝一如预料中的满脸不相信。“不可能!妈妈不知道的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龙族。”利威尔淡定地说。“龙族的寿命很长,我太爷爷还见过梅甘娜女神呢。”   爱丽丝一脸怀疑。“不信。”   利威尔立刻站起来拉起她。“我带你见见他你就信了。”   然后那天下午全龙谷的龙都听见了,被强行带上龙脊背的半精灵那划破天际的尖叫声。   【6】   利威尔倒真是没骗她,龙族的太上长老利威尔的太爷爷原先是神麾下的龙。龙和其他生灵不一样,不是由某个特定的神譬如“龙神”创造的。而是众神的主神创造出来的一种本来用于战争的机器。后来战争结束后神明大片陨落,为了嘉奖自己的爱将神赋予了龙自由的意志和灵魂,将它们投入大陆成为万千生灵之一。因为这个原因龙天赋神力寿命悠长,就连曾经侍奉过神的龙到现在依然活的活蹦乱跳的。   太上长老人形是个慈眉善目鹤发童颜的老爷爷,小孩子对这种长得面善的人一般都没什么防备心理,爱丽丝于是也不幸的被骗了。   “哦,对呀,我是见过精灵女神梅甘娜,爱丽丝和梅甘娜长得可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漂亮呀……”太爷爷笑眯眯地说道。对于夸奖未来孙媳妇这种不费力还讨好的事他一向特别擅长。   利威尔懒得搭理他们两,趴在龙穴外晒太阳。   在经历的一番惊心动魄的天空惊魂之后,爱丽丝终于无可奈何地认同了大陆第一帅就是一头长相吓人的龙的事实,总算不再见到利威尔就晕倒了。利威尔心想这才哪跟哪啊……那天你要是见到一群比他高大的多的龙出现在面前……肯定还会晕的……   给未来媳妇点个蜡先。   “这么说爷爷你也知道女神是如何创造精灵族的啦?!”爱丽丝对太上长老(嘴巴里的故事)的存在表现出了极大地兴趣。   “对呀对呀,梅甘娜当初还给我说过她要造一个全大陆最漂亮的种族呢!”太爷爷得意地扬扬眉毛。虽然最后梅甘娜顶漂亮的种族没能比过魔族之神造出来的魔女,但是关键是梅甘娜的精灵族健康向上而且人数多呀,稳压魔族数量稀少还各个□□成狂女王病的魔女成为最受欢迎的种族。   “我也觉得我们精灵最漂亮!”爱丽丝一向具有种族优越感。   “梅甘娜是为非常纯洁的女神,她视男女传承后代为不洁,所以就没有限定精灵族的性别(这是胡扯的),而是由留有她神力的精灵之树作为母体,生长出能够孕育精灵的卵种,融合进入女性精灵的身体来让她们生下新的精灵。”太爷爷说起来也忍不住叹气。直白的来说就是梅甘娜女神是个完全没有谈过恋爱的纯洁的不得了的处女,完全不能接受男女情爱所以就想了个这么前卫的办法来让精灵自己单性繁殖去了。   “所以这才造成了精灵族女性泛滥的现象……”太爷爷咂咂嘴。   “对呀,我们精灵自己就可以生孩子为什么要男人。”爱丽丝不屑的哼道,“梅甘娜女神才是真机智。”   明明是真捉急好吗!   “但是梅甘娜女神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让精灵族只有女的呀……”太爷爷哭笑不得地说。“否则的话你们的女神为何还多此一举的把你们先变成无性者,最后再让你们选择成为女性呢?直接把你们都变成女的不就行了。”   “这么说来也是哦……”爱丽丝有些晕了。   当然了,太爷爷是绝对不可能实话实说因为你们的女神太蠢了造完了无性精灵并且给了他们单体繁殖的方式之后才突然想起来他们没有性别无法繁殖后代……因为无性的精灵下半身全是光秃秃的啊!   曾经有幸看到过梅甘娜创造精灵的太爷爷喷血掩面。   但是那个时候梅甘娜已经知道了原来其他神明创造的种族都是有性别的,所以他只能补救一下自己的错误,这才给了精灵一次选择性别的机会。   不过梅甘娜自己是不知道的,男女结合繁衍后代是天定的法则,不是不想那么做就不做的。所以有了性别的精灵就可以正常的繁衍后代了,爱丽丝的妈妈就是一个典型。   不过因为梅甘娜自己不知道,所以精灵族也不知道,所以精灵族依然以为自己是单体繁殖,完全没有考虑男人存在的必要……   你问爱丽丝妈妈是怎么接受自己和男人结合生下孩子的?虽然东地精灵死脑筋呆呼呼地,但是也正因如此才好骗啊,你以为耶格尔爸爸是简单的角色吗!那可是第一个娶了精灵当媳妇的男人!   “因此,由于梅甘娜女神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也就没有告诉她创造的精灵们……”太爷爷默默地说。   世界观被刷新的爱丽丝有种被雷劈过的感觉。   突然发现东地精灵蠢爆了不想说自己有一半精灵血了怎么破。   “而且,不管是大陆正面还是大陆反面,约定俗成的规矩都是男娶妻,女嫁人……所以爱丽丝,你要是想娶利威尔的话……”   “就只有变成男人嘛……”爱丽丝泪了。   太爷爷面露遗憾的点点头,然后在心里给自己和孙子点了个赞。   傍晚,利威尔背着爱丽丝回龙穴。黄昏的龙谷很漂亮,群山连绵云层渐染如诗如画,而黑龙居住的峡谷太过阴暗,所以利威尔放慢了速度舒展龙翼在天空上滑翔,好让爱丽丝充分的欣赏到这些美景。   “爷爷说的话你不需要太往心里去。”觉得背上的人有点安静得不像话的利威尔忍不住说道。“你……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就行。”天哪他竟然忍不住安慰她……万一真的她听进去了不打算变男人了还要娶他他该怎么破!   利威尔在心里给了自己一耳光。叫你嘴贱!   “你们都觉得东地精灵很笨吗……”还沉浸在这一可怕事实中的爱丽丝痛心疾首地问,“梅甘娜女神也是?”   “不……你不能这么想。”利威尔扯了扯嘴角认真地回答道,“那只是一个种族的特性而已。譬如人族就特别爱学习,而精灵嘛……”   “……(傻得)挺可爱的。”   爱丽丝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说不上来,只能怀疑地问了一句:“真的?”   利威尔重重点头,差点把自己载下去。   “可是我还是不想变成男人!”爱丽丝扯着利威尔脖子上的鳞片呜咽了一声。   “痛……”利威尔脖子一颤暗暗□□一声,无语的抖了抖身子,把爱丽丝抖到自己背上去。“其实你可以这么想……等当了男人你就是全大陆第一个精灵男性了……而且以你的容貌也一定是全大陆最帅的男精灵……这样的话咱两就更相配了……”配个屁!利威尔内心砸墙,他变成男人难道他还真的要嫁他不成?!爷爷那个坑货!   “我即便不是大陆第一帅的男精灵我也是大陆第一个半精灵。”爱丽丝这回没再被他绕进去了。   “不过你觉得男精灵少见还是半精灵少见?”利威尔拍了下翅膀往高飞了飞。“你的母亲可以离开精灵群落,其他的精灵也可以,自然也就很可能认识其他种族的人并且和他们结为夫妇生下孩子。到时候半精灵的存在就没有这么稀罕了,你觉得你还有吸引人的资本吗?”   “……咦,是哦。”爱丽丝成功的跟上了他的思考回路。   看吧,那只是一时间没被绕进去而已。   “而精灵基本上都和你母亲一样认为精灵只能变成女性,除非他们都有你这样的际遇,否则可能终身都不相信自己能变成男人吧。”利威尔绕过一个山头飞向黑龙居住的峡谷,头顶的天空迅速被暗云遮蔽。“如果你是男性精灵的话,或许要等到好久好久以后才会有另一个男精灵出现,而在这之前大家会一直认为你是大陆唯一的男精灵、男性半精灵,其他种族的寿命那么短,估计你就是他们一生中唯一能遇到的男性精灵了。”利威尔用翅膀煽起狂风卷开那些缭绕在空气中的瘴气,为爱丽丝开辟出一个便于呼吸的环境,为了防止她被黑暗中的东西吓到,他施了个小法术做了个小光球跟在爱丽丝旁边。浓重的黑暗里小光球呼呼哟哟地跟着飘来飘去,成功地吸引了爱丽丝的注意力。   “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这样?”利威尔挑起一个势在必得地暗笑。   “……恩……有道理……”爱丽丝反复把他的话思考了好几遍之后终于无奈的承认那真的是一个毫无破绽的(有破绽但说不出来所以然)理由……这让她非常懊恼的恨恨的用手戳了几下面前的光球。   “龙是不会说谎的。”利威尔大言不惭地自夸,“所以你就变成男人吧。变成男人你就能娶我了。”   “我变成男人你就愿意嫁给我?”   不愿意。利威尔收起表情,语气倒挺轻松。“我只会嫁给男人。”   “为什么你不喜欢女人?”爱丽丝不解。   我不是不喜欢女人好吗!利威尔差点一头撞山崖上。他赶紧扑扇翅膀爬上龙穴前的平台,把爱丽丝拉到地上变回人形。然后非常严肃认真的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因为我是大陆第一帅,所以不是大陆第一美女的女人配不上我。”   这个理由是不是有点耳熟啊爱丽丝。   “啊,我不是大陆第一美女。”爱丽丝遗憾地看着他。   利威尔强忍着拔腿就走的冲动耐心的说:“但如果你变成男精灵一定是大陆第一帅的男精灵……”   爱丽丝立刻赞同的点头了:“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你这么自恋真的可以吗。   “所以,只有大陆第一帅的男精灵才配得上我这大陆第一帅……”利威尔发誓这辈子他都不要再听到“大陆第一帅”这五个字了。   “恩,好的,没问题!”爱丽丝干脆又坚定地点头了。“你就等着我变成大陆第一帅的男精灵来娶你吧!”   利威尔默默咽下一口血。   “嗯……我等着……”   所以说,自作孽,不可活,利威尔,要勉励。   爱丽丝的心情终于彻底放晴了,她恢复了活力四射的状态开始参观黑龙的巢穴,然后在看到那山高的金银珠宝的时候又挎下了脸。   利威尔心里一紧。难道她觉得我不够有钱?!虽然我的财宝确实不是族里最多的但是那颗样样都是精品绝对没有垃圾!他不会因为我没钱就打消念头吧?!   “那个……”“那个……”两人异口同声地开了口。   “你想说什么?”爱丽丝茫然地问。   “不……还是你先说吧……”利威尔后退了一步默默地按了下胸口。   “哦,我是想说……”爱丽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如果要娶你的话,我得送聘礼吧……可是我之前作为女孩子不能继承家业所以只得了个世袭的贵族头衔……不过你不用担心!只要我变成男人我立刻就能继承爸爸的爵位和领地了!倒时候整个奥图格都是我们的!”她猛地抬头露出一张极为坚毅的脸,斩钉截铁的说道:“倒时候我一定给你一个全大陆最盛大的婚礼!”   利威尔觉得他之前竟然担心她会嫌弃自己的想法简直就是神经病。   爱丽丝还在滔滔不绝中:“……而且我刚才发现了,‘爱丽丝’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娘了,作为一个丈夫怎么能有这么娘的名字呢,还是爸爸给我起的名字比较好!你放心,等我选择了性别变成男人之后我就把名字改回来,——艾伦·耶格尔,不错吧!和你很配吧!”   “……配……”   “还有还有这个龙穴看起来太粗糙简陋了我们结婚之后一定不能住在这种地方……唉,话说既然你已经嫁给我了就要和我住在一起,奥图格的庄园你还满意吧?如果你睡不习惯我们可以在城外的山上再给你挖个洞穴,保证你变回原型的时候能够充分感受到家的温暖……不过那里可不能放金银财宝否则会被偷走的……吧啦吧啦……”   利威尔靠着他的金币床默默地望天。   革命尚未结束同志任需努力……明天和爷爷谈论下如何让他考虑下“入赘”龙谷的问题吧……唉。   [END]    ☆、【艾利】與利威爾先生共同度過的二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  独白体 双结局 现代paro,日常二十题   如果说这些年我知道了什么。   那大概就只有“我爱你”这一件事吧。   ——《和利威尔先生共同度过的二十年。》   【柜子里的情侣衬衫】   我家里有几套情侣衬衫,那是我自己做主买的,利威尔先生并不喜欢,但是我买回来的话他也会穿。虽然每次从开始换衣服直到最后把它们脱掉之前他都会絮絮叨叨,可是当我们站在一起照镜子的时候,他的眼睛里还是带着欢愉的色彩。这种事情在他看来有些幼稚,但是他也喜欢做各种能表明我们关系的事:他喜欢和我手牵着手上街、一起在超市里购物、喜欢和我一起挑衣服,虽然不喜欢花里胡哨的情侣衬衫,但是他很乐意让我们的西装还有休闲装都看起来像情侣款。   闲暇的日子我会要求他和我穿情侣衬衫出门,不管重复多少次,他肯定要先嫌弃一会儿才老大不情愿的换上衣服跟我走。但是如果出门遇到熟人被夸赞“你们真登对啊”这样类似的话的话,他又会很高兴。他一直害怕别人觉得我们不适合,会说出一些想要拆散我们的话,但其实自从打发了我的那些所谓监护人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跑到我们面前要求我们分开了。不过那些事情或许还是对他产生了一些影响,即便他没有表现出来,我也看得很清楚。   如果做什么事是可以让他觉得我们是不会被分开的,我很乐意多做一些。   不过,如果有一天他能主动买回来一套情侣睡衣的话我可能会高兴的疯掉的。之前买的那套利威尔先生说什么也不穿,说是太幼稚了,害得我也不好意思一个人穿,只能继续和他穿一黑一白两种颜色的单调睡袍,虽然他说这两个颜色相对样式一样不也算是情侣款吗,但是我就是觉得不甘心。   我会继续在网上多淘一淘的……只要不是那种有着幼稚花纹或者奇怪图案文字的就行了吧?   我现在做梦都在想我们两个人穿着情侣睡衣合影的样子!   【盒子里的对戒】   我和利威尔先生都是做工程的,整天在工地上跑,工作属于比较辛苦的类型。而他职称比我高,更是忙得一塌糊涂,偏生他又是个特别细心挑剔的人,虽然他的工程质量都好的没话说,但是总是把他自己搞得很累。   你见过自己上去干活的工程师吗?你见过工程师下工地干活搬砖的吗?——我觉得我自己也很努力了,不过看看他在工地上的样子我就要失落好一阵子。他能够为了节省时间和获得标准的测算结果亲自下工地干活,结果显得我们这群本来很“正常的工程师”都变得不对劲起来了,总是被老板教训说要向利威尔先生学习。当然了,是学习精神而不是学习做法,要是工程师都当起了工人,真正的工人要干什么啊。   这点老板也对他说过好几遍了,他依然没什么改进。按他的话说就是“看他们磨磨唧唧没效率我着急”。好吧,利威尔先生以前当过兵,虽然身材看起来不起眼却是个力量型和速度型并重的人,虽然事实如此,但是看他一个小个子去和那群大个子们一起搬砖还是有些让人接受不了……   其实我更接受不了的是因此利威尔先生从来不带我们的婚戒的事情。   我们有一对婚戒,是很久之前买的了,不过戴的次数不多,所以看起来还很新,被安安稳稳的放在家里的抽屉里。这是我们还没去法国结婚的时候他买的,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现在这么好的工作,利威尔先生刚退伍,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每天都在外面打很辛苦的零工,还因为身材不太起眼的关系总是被人瞧不起,获得工作的机会也就比别人更少。就这样他也绝对不许我去帮他。那个时候我还在上学,为了获得更多的奖学金我几乎要全身心的投入到学习之中,连勤工俭学的时间也没有。利威尔先生也不许我出去打工,他总是告诉我他在外面找到了很好的工作,可以赚到钱,可是事实是怎样我们都清楚。   就这样他用辛苦一年半的工资买了对戒指作为情人节礼物送给我。他买不起白金戒指,只能买镀金的,为了这个他还暗自难过了很久,觉得没有给我最好的。   情人节那天晚上我躲在卫生间握着自己的左手大哭了一场,我从来没有像那天那样憎恨自己,我让自己的恋人如此的辛苦,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不能给他更好的生活。虽然他是比我年长,但是没有任何一部法律要求他应该照顾我,我承受着他的爱,却没有同等的东西回报他,我甚至不能帮他换一个工作。他因为自身的缺陷受到了多少人的白眼和鄙夷我都看在眼里,可我却不能任性的要求他,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然后像要把书本全部吃进嘴巴里那样疯狂的学习。   虽然成绩单那种轻飘飘的东西没有任何实质作用,可是我知道他会很高兴,所以我会努力的。   上学那段日子我申请到了全年的奖学金还有助学基金,那些钱利威尔先生不允许我私自动用,除了作为更高一级进修的学费,利威尔先生从来没有动用过那个账户里的一分钱。而我依然花着他挣来的钱作为其他的开销。他给我严格规定了每天必须要在吃食方面花费多少钱,绝对不允许我省下吃饭的钱去做其他的事。   所以直到后来,利威尔先生发迹,那个时候我还在底层做基础工作,其余开销之类依然是利威尔先生在提供。有人嘲讽说我是利威尔先生包养的小白脸,我也只是沉默,并不反驳。   我的一切都是利威尔先生给的,我什么都没有给他,就连戒指还是他给我买的,我被称为小白脸难道不对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想让利威尔先生做我包养的小白脸,而不是让他包养我……当我后来把这话说给他听的时候他笑得腰都闪了。   虽然之后我攒下了工资想重新给两个人买一副戒指,但是被利威尔先生拒绝了。没办法我只能万分小心的保护着他送我的戒指,镀金层很容易受到损伤,后来我们为了工程总在工地上跑,有时候会做一些粗活,为了防止磨损戒指所以平时都不戴它。直到我升上了工程设计师才有机会重新戴上它。可是利威尔先生依然改不了以前的毛病,动不动就要自己干活,所以他直到现在都还不敢戴戒指。   因为他不带,我象是怄气一样的也不戴了,不过他竟然一直都没发现!   真是气死我了,我已经打算好了,在他发现之前坚决不戴戒指,等他发现之后我就告诉他,如果他不想个办法把戒指随身携带的话,我也不会带戒指的,就让它们两个一直呆在盒子里睡觉吧!   也不知道最后利威尔先生会是什么反应,反正我是不会告诉他我已经买了两条链子,只要他发现了我就立刻把戒指穿进去挂到他的脖子上。   【夹在书里的情书】   我们相恋的年代是距今十几年前的时代,那个时候手机电脑这种通讯工具还不发达,人们之间传递信息都需要写信,我和利威尔先生刚开始那几年,也是一直通过写信联系的,毕竟我的学校是全封闭式,一个月或者半个月才放一次假,平时也很难有机会见面,所以写信就是最好的办法。那个时候我们之间联系用的信件如果攒到现在一定已经能够放满一个大箱子了。   利威尔先生是那种很实在的人,他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常年在部队的生涯也让他的口气总是带着一点命令的硬气,一般人不了解很容易被他的语气搞的很火大。但他只是太耿直了而已,习惯有什么说什么了,我还是蛮喜欢他那种带着命令感的口气的。每次在信里他基本都不会说自己的事情,除非我详细的问了才会避重就轻的选一些轻松地告诉我,其余的时候都是在对我唠叨。   艾伦你要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好好锻炼身体不能捡了西瓜丢了芝麻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千万不能因为学习的问题而耽误了身体天气不好的时候更要记得及时加减衣服千万不能生病不过生病了也不要怕花钱一定要去看医生否则耽误了就麻烦了……之类的。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翻来覆去的说,反正是一定要我记在心里的。   所以虽然我们总是不在一起,但是我依然就象是有人监督一样的按时上课按时下课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完全不需要作息表,别的同学还很惊奇的过来向我取经,不过我是没办法告诉他具体原因的,谁让我有这么一个一牵扯到我就会变得唠唠叨叨的恋人呢?虽说如此,可是我依然很高兴他能这样的关心我。   那段时间我一直想着用什么方法回应一下他,来表达我对他的感激,刚好那天我们文学课讲外国爱情诗歌,我脑子一热回去就给他写了一封情书。   说是情书,也只是突然秀了一把浪漫细胞写了首情诗给他而已。我至今还记得自己坐在床上咬着笔头推敲字眼的样子,现在想来真是傻透了。   后来直到把那封情诗放进了邮筒我才突然清醒过来,当时羞耻的都想撬开邮筒把它拿出来扔掉了,结果当然是不可能的,那封信顺利的送到了利威尔先生手上。   他当时是什么反应我不知道他也不会告诉我,反正他给我的回信上认真地写了一句:文笔不错继续努力。这八个字简直要把我羞死了。   不过自那之后我就开始有事没事都在给他的信里插上一小段自己写的诗。不一定都是情诗,有的只是自己的即兴之作,但是我都全部写到了给他的信上了。如果只是一般的诗,他还会认真的帮我修改几处押韵错误的地方,当然,如果是情诗的话……   利威尔先生当然也是会害羞的我知道的啦。   后来我们搬家的时候利威尔先生单独抱了一个小箱子,上着锁还不让我看,我一直都很好奇那是什么,但是他就是不告诉我。后来小箱子的锁被老鼠咬坏了,我本想着可以趁机偷看一下,结果一打开里面却已经空了。   要不是我那次整理书架无意间发现他的那些旧书里都夹着东西,我还猜不到那都是那个箱子里的。书里夹得全是我有给他写情诗的信,都被他单独的保存起来了。   然后那天晚上他一回家我就开始背——是的我早都把那些东西忘光了赶时间用一个下午把它们又重新背了一遍——那些情诗,结果被利威尔先生恼羞成怒的锁在了厕所里。   “你不觉得我那个时候很有才吗!”我拍着门说。   “是啊你那个时候可真是个才子,现在就完全不行。”他说。“所以你就在里面呆着吧,等你什么时候再做出一首诗来我就让你出来。”   可是我是理科毕业的!文学什么的早都忘到一边去了!   后来还是我耍无赖坐在马桶上喊了一百遍的“利威尔先生我爱你”才被放出来的呢。   【挂在一起的毛巾】   可能是早先什么环境都经历过的原因,利威尔先生有洁癖。   一般的情况还好说,但是对于自己的私人物品,他是绝对不允许别人碰触的。就是像毛巾挂在一起这种事他都会很反感。   起先我们一直分开住,所以我并不知道这件事,还是后来住到一起之后发现的。   毛巾架的长度有限,两个人的毛巾难免会碰到一起,我起床洗漱的时候会发现利威尔先生把他的毛巾放在牙刷缸上,很奇怪就把它又重新挂了回去,结果到了晚上它一定还在牙刷缸上。我起先以为那是他放习惯的原因,直到某天他突然告诉我没事不要随便碰他的毛巾,他有点接受不了那个。   那件事让我很受伤,因为我觉得他是在把我排除在外。我们之间的年龄有所差距,我作为年轻人或许并不会想得太长远,只会想当下他是讨厌和我的东西放在一起,他在嫌弃我。所以后来我又重新买了一个毛巾架钉在了洗手台另一边,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挪了过去,彻底和他分开放了。   他回来之后看到这个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还是表现的有些失落。   在那之后他开始强迫自己改掉那些毛病。我那个时候根本不清楚对于一个有强迫症的人来说强迫自己改掉那些症状是多么痛苦和困难的事情,但是他最终还是让自己在最短时间里改掉了那些毛病。虽然他对我的解释是因为如果有洁癖的话在外面和同事在一起也很麻烦容易产生矛盾,并不是我的原因。但是我还是很清楚是我的做法伤到了他的心。   他最后主动把我的东西和毛巾转移回了原来的位置,并且把我们的毛巾并排挂在了一起。   现在我们有时候常常错拿对方的毛巾来用,但这对于我们,尤其是利威尔先生来说都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   只有我偶尔回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有些伤感。   年少懵懂的时期我们必然会做很多让人伤心的事情而不自知,等到了自己到了那个年纪,察觉到了当初的错误却已经是无法挽回的时候了。旁人没有任何的理所应当来接受你给予的中伤,他们之所以能够如此宽容只因为他们爱你。   而这些爱,不应该成为伤害人的理由。   我曾经做的错事已经无法再做修正,我也知道利威尔先生一定不会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但这并不是我就能够就此将它忘记的理由。我会一直将它记在心里的,我要用它提醒我:你是如何因为少年的不懂事而伤了一个深爱你的人的心,而你又要为此做些什么来弥补这种错误。   我愿意用我之后与他在一起的所有的时间、用我对他的爱来弥补那些曾经给过的伤害。   【一起完成的手工】   我们有钱之后,也像其他那些有钱人一样资助了一些贫苦学生和孤儿院。虽然他们做慈善是为了给自己身上再镀上一层慈善家的名号,而我们这样做只是单纯的因为我们就是从那样的环境里爬出来的,穷苦是一种什么概念我们比别人都理解的更深。   我在当上工程师之后赞助了一所残疾人福利院,偶尔假日没有事情做而利威尔先生也不在的时候,我就到那个学校和孩子们一起做点游戏玩。   残疾人救助和教育在那个时候还很落后,也没有正规的程序来为这些地方提供保障,大部分都是靠志愿者和慈善家资助起来的。我基本上又是担任慈善家又是担任志愿者,不过提供基金的时候我一般并不亲自出面,所以他们也不知道我其实也是福利院的赞助人,都把我当成普通的志愿者来看待。   残疾的孩子虽然因为身体和心灵的残缺失去了享受这个世界大部分美好的权利,但是他们依然有自己美丽的小世界。或许正是因为他们因残疾而被这个世界排挤和我们因贫苦的出身而不得不受到世人不公平对待是几乎差不多的本质,所以我也能比较感同身受的感受他们的痛苦。虽然我不可能完全的触摸到残疾人的内心世界,但是只要我有一点能和他们处于同一频率,我和他们的交流都会变得轻松起来。   他们都是敏锐的孩子,能够轻易地感受到周围人对他们的态度是厌恶还是友好,这是一种很难理解的第六感,但不得不说很有用。   我赞助福利院的事情利威尔先生知道,不过他一般比较忙没有时间陪我过来,但是要是有一点空闲的话他也很乐意跟我一起来。虽然他说是喜欢看我和那群孩子在一起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福利院的孩子们对于他这个不经常来长相还挺难接近的人的喜爱程度竟然还高于我。   或许正是因为他们在其他方面的残缺,才让他们更容易用心灵的眼睛看到美好的人吧。   利威尔先生很久以前就在资助孤儿院,他在这方面所做的要比我用心的多。不,他对任何事情都很用心,这是他自己的性格。   福利院经常会搞一些集体活动来促进孩子们感知世界的能力,有时候我和利威尔先生在的话也会跟着他们一起来。有些时候是一些游戏,有些时候是表演一些节目,利威尔先生虽然平时看起来很严肃,但是在孩子们面前他总是表现得平易近人,虽然表情还是有点凶凶的,但是不管是让他穿毛茸茸的道具服,还是让他带着孩子们做游戏,他都会很认真很有耐心的去做。   或许以后他会成为一个称职的父亲呢。   偶尔也会有一些手工活动,我们也会跟着做。不得不说,孩子们在动手方面比我们强太多,哪怕我们都是设计领域里比较出色的人,但相比孩子们还是欠缺的太多。虽然在手工方面我们或许会做的比他们更精细,但是本身却没有那么多的乐趣,孩子们看了只会说“真无聊”。后来竟然沦落到我们要拜他们为师的地步。不过效果也是显着地,在那些孩子为我们开阔的幻想的世界里,我们画出来的设计稿也更多的受到了影响,那是一种良性的反应,至少客户和老板都很高兴接纳我们与众不同的设计。   而那些我们和孩子们一起完成的手工作品最後都被我们拿回来安置在书房里。有一起完成的马赛克拼贴画,有陶艺的小摆件,有雕刻出来的小玩意儿,也有布艺的玩偶之类……各种各样有趣的小东西堆放在我们书房专门为它们开辟的角落,那里看起来就象是小孩子的展示墙,但是那些东西都是我和利威尔先生一起完成的。   每次看到它们就能想起我们和一群孩子们一起做手工的样子,内心就奇妙的柔软和平静了下来。   是呀,这也是我们在一起的证据呀,它们久远的保存在这里,一直对我们诉说的,都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啊。   【睡着时的偷吻】   同为工程师,利威尔先生比我要更加忙碌。不单单是因为他职称高所负责的项目也多的关系,他本身也是个一遇到工作就会非常投入的人,反正家里的书房我没有用过几次,基本上都是他在使用。我有着不将工作带回家的“坏”习惯,但是对于利威尔先生来说只要是没有完成的工作,不论去了哪里在什么地方都必须得完成才行。   或许是过去的生活让他养成了这种习惯,不过还好他没有进一步修炼成一个工作狂,在工作和我之间他还是有着毋庸置疑的选择的,这才让我稍微安心了点。如果他因为工作而不按时吃饭或者不注意休息的话,我会立刻没收他的书房门钥匙的。   我和利威尔先生同隶属于一家集团,但是却并不在一个公司里工作,所以工作的时间多少会有些微的出入。而且因为我的职位比较低的原因,能够获得的休息时间也会比他的稍微多一些,利用这些时间我可以好好地休息、外出买东西以及整理房间,而等到他休息的时候一般我都已经把一切都弄好了,他要做的就只是睡觉或者是看书之类闲适的事情。虽然他肯定还是会把工作拿回来做,但是他也很遵守我们之间的约法三章,不会太过分的。   似乎从毕业开始工作之后我们的相处模式就渐渐颠倒了。以前都是我很听他的话,他的叮嘱我一句都不敢忘,现在则变成了他要听我的,我的嘱咐他必须全部做到,否则我也是会生气的。   也不知道利威尔先生如此顺从态度是源于他身为年长者的纵容还是出于想要改正自己以前的坏毛病,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种结果我都乐见其成。   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并不需要考虑太多生活物质方面的东西,我唯一担忧的就是他的身体。毕竟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刚从军队退伍的年轻人了,如果他出什么问题的话我会疯掉的。   不过利威尔先生很自觉,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这段时间我又到了繁忙的日子,手头上的几个工程已经获得了批准,很快就要开工了,我基本上每天都要呆在工地上监督工程。而利威尔先生刚好迎来了他为数不多的长假,每天都窝在家里读书看报喝咖啡,和我相比实在是悠闲地不行。   有时候看他闲适的样子我也真是咬牙切齿的羡慕,真搞不懂为什么哪怕我放假了依然还是在忙忙忙,可他一放假就真的像是在放假一样什么事都不做懒洋洋的?   “艾伦真是个勤快的孩子啊。”利威尔先生如是到。   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反正超市我已经扫荡过了,房间也已经全部打扫过了,床单被罩衣服都也已经换洗过了,然后刚好你就放假了,所以就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咯?   利威尔先生太狡猾了!   虽说如此,如果真的要他做点什么我也是舍不得的。早些年他因为一直做体力劳动伤到了腰,曾有一段时间严重的几乎坐卧不能,复健了很久才缓过来。为此我们真是过了很长一段清水的日子,楼下那家便利超商的店员都忍不住悄悄问我是不是和恋人分手了否则为什么这么久都不买润滑剂……我真是纠结的也快要去工地搬砖来发泄精力了!但是不管怎样,腰部受伤的人需要多休息是没错的,那段时间我还特地买通了他的助理要他严格监督利威尔先生,不准他去工地干活,要是因为这种事情而伤到了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我真是要憋屈死了。   所以现在在家里我也是尽量都把大部分体力活包在自己身上,省得他洁癖症发作又开始到处收拾,医生说他的腰还是需要好好注意才行,年纪大了本来也就很容易出问题,一定要好好养护。   而看着他安安稳稳地呆在家里喝茶看报纸的样子我也是很开心的。他早年为了我们有更好的生活过得那麽辛苦,如果现在我能多做一些什么来让他享受一下的话,我是不介意辛苦不辛苦的。   如果说曾经我还是个孩子需要他的照顾,那么现在我已经长成一个大男人了,也到了该照顾他的时候了。   忙起来的话书房的使用者就变成了我,我们在家工作的原则都是工作不出书房,出去了就不要再谈工作。所以修罗期埋头书房里是常有的事,连我这种不想把工作往家带的人也避免不了。   工作的时候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们都是彼此不打扰的,除非是到了饭点和睡觉的时间。虽然休息是跟得上的,但是长时间的集中精神也是很累人的,难免会趴在桌上迷糊一会儿放松一下。每到那个时候利威尔先生就会特别巧合的出现在书房里,悄悄地拿走我的空水杯换上满的,或者是替我圈出几个我一直摸不着头绪的难点。他虽然一直做得悄无声息,但是我真正在那个时候彻底睡着的情况很少,只是保持姿势趴在那里眯着眼睛看他偷偷帮忙,心中满是平静和感动。   工地有些时候会忙到很晚,那个时候都是一向遵守作息表的利威尔先生的休息时间了。我不让他在客厅等我,所以我回去的时候他一般都已经睡熟了。利威尔先生早年患有精神衰弱,后来总算调养好了身体不再容易被惊醒,所以他大概都不知道我在他睡着的时候偷亲了他多少次。   虽然作为恋人亲吻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是这个举动似乎对我来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就像是他趁我休息的时候悄悄为我做的那些事一样,我悄悄地回吻他的动作,也算是对他那些举动的一种小小的感谢吧。   他喜欢做默默在背后守护我的人,而我又何尝不是呢。   【相拥着醒来】   我和利威尔先生很少有能够一起放假的日子,唯一机会大概就是年假那段时间了。因为一个集团年假的日子都是一样的。虽然时间也不很长,还经常会遇到加班的问题,但是对我们来说那也是为数不多的能够一整天腻在一起的日子。   我和利威尔先生都是举目无亲的人,所以并不像别人那样需要过年的时候到处走亲访友。那麽过年的日子就成了我们两个人之间非常重要的日子,因为我们可以一直呆在一起,形影不离的去任何地方,尽情的黏黏糊糊。每到那个时候我和利威尔先生就像是变成连体婴一样,我出去去哪里他都要跟着,而在家里则是我老跟在他屁股后面。有时候实在是把他追的忍无可忍:家里的卫生间也已经被你铺满防滑垫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跟我进来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从以前开始我就很少能有和他长时间呆在一起的日子,上学的那会儿每次休假都是他来找我和我一起出去玩,为了不让我知道他过的多辛苦他从来不让我去找他。而那个年纪的我虽然已经很理解他的辛苦了,但还是有些年轻人喜欢玩闹的性子,总是拉着他满世界的乱逛。那个时候他就像现在一样我去哪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就像是操心自家小孩乱跑的父母亲一样,生怕我一不小心出什么问题。而我跟着他的毛病是在他因为腰病在工地上出事之后才养成的。他在工作的时候伤到了腰,那段时间我刚好正在考试,为了不让我分心他没有让工友给我来信,自己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后就回去了。那段时间我不在他身边,工友每天还有工作要做白天也不在宿舍,他一个人带着伤病自己给自己煮饭买东西上厕所,好几次都因为摔倒了起不来只能躺在地上等工友回来,因此身体情况也一直反复无法彻底康复。而我并不知道这件事,还因为考试放假希望他陪我出门结果被拒绝而生气了好一阵子,直到他的工友偷偷把事情告诉我之后才清楚原委。   看到他工友偷偷给我写的信之后我又生气又自责,难过得在上课的时候哭了出来,可是如果我要获得奖学金的话就不能随便请假,我只能一边哭着一边给他写信,信没有写完信纸先被自己哭完了。   在那之后我也变得神经质起来,他去哪里我也要跟着,他上厕所我也担心会不会滑到,这个毛病直到现在也改不过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想象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摔倒了会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我甚至发誓只要他的身体能够好起来我和他一辈子柏拉图恋爱都行……   所以说我是个不虔诚的教徒……如果这种誓言被利威尔先生知道他绝对要嘲笑我到地老天荒。   直到现在我们有了安稳的家庭和厚实的家底,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辛苦操劳,我们也依然没有改掉过去的那些小毛病,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满眼满脑子就只能想到他。冬季新年的早上我总是被外面的鞭炮声惊醒,有时候他还没有醒,我就可以看着他的脸发呆很久直到他醒过来。那是我们一年里最轻松也是最幸福的日子,我深爱的人躺在我怀中,我可以看着他的睡脸,可以和他一起相拥着醒来,他就在我身边,哪里也没有去就只是和我在一起,仅仅是这些就足够让我感谢上天。   我还想要更多的能够和他一起醒来一同迎接清晨阳光的日子,不管时间过得快慢与否,之后的日子我只想和他一起度过。   【偷偷学做他喜欢的菜】   说起来以前并不是现在这样。以前的我是个傻小子什么也不会,每一件事都是利威尔先生手把手教给我的。怎么洗衣服,怎么整理床铺,怎么买菜挑水果……那些最先都是利威尔先生拿手的事情。他在当兵之前就一直很能干,或许这是孤儿院出身的孩子的普遍优点,他们没有父母亲所以必须亲力亲为,对任何事情都要能拿得出手才行。而我上寄宿学校之后能够那么快就独立起来也完全是靠了利威尔先生教导的结果。   之后再学校里呆着的时间久了,自己也掌握了一些生活的技巧,渐渐地也变得独立起来了。不过比起利威尔先生,还是差的远。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家事全能,当然了工作上也很全能,反正在那个时候的我眼里他就像机器人一样简直无所不会,连缝纫和织毛衣都难不倒他。   做饭就更不用说了,利威尔先生以前在饭店打过工当过帮厨,后来还升成了店里的厨师,他的手艺当然是没得说的。   我对做饭就是属于相当没天赋的人,照着菜谱来也会做出黑暗料理的人,利威尔先生以前没少拿这事来打趣我。   不过看到他那么忙碌,我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的,我也想当一个独当一面的人,不仅仅是在学习和工作上,家务上我也想帮他分担。尤其是利威尔先生腰部受伤之后,厨师的工作对他来说就有了负担,他不再能有力量颠起沉重的炒锅了。虽然家里的锅不会像饭店的那么重,但是做饭也是件劳累的事情,还需要他长时间的站立,这对他来说都是负担。   我必须要学会做饭了,不是应该这么做,而是一定要学会。   不过刚开始那段日子我是没钱去烹饪培训班的,有了工作之后就是完全没有时间去了。所以我就只能趁着我放假而利威尔先生工作的时候悄悄在家练习,为此我还买了不少烹饪课程的光盘来看,争取速成一个菜鸟厨师出来。不过起初的学习是实在是太艰苦了,像我这种完全没有天分的人学做菜,没有毁掉厨房都是非常值得称赞的事情了。不过或许就是因为太担心会被发现而一直小心翼翼的,我倒没有像其他那些初学者一样把厨房和食材搞的一塌糊涂,基本都控制在可以处理掉痕迹的地步。   不过利威尔先生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我也说不准,不过我相信他肯定是知道的,我就是再小心的打扫厨房肯定也会被他发现一些端倪的,不过他既然当做不知道,我也就当他不知道。他尊重我的选择,我也一定会好好地做出业绩来让他看的。   可能是年轻时吃苦受累比较多,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比较常见,吃饭的条件也很差的缘故,利威尔先生口味稍微比较偏好荤菜一些。这可比炒青菜麻烦多了,而且肉也很贵,我也不敢随便浪费,只能每次都去市场里买一些肉贩子们卖不出去的边角料回来练手,给他们说的理由是家里有小动物。那个时候我们压根都还没想过要养宠物,但是我在“养宠物”的事情基本上市场里的鱼贩子肉贩子都已经知道了……有几次利威尔先生买菜回来还很奇怪的说:“今天我去买肉(鱼),那些人还送了我不少他们卖不了的杂碎给我,说什么喂宠物……你是在外面偷偷的收养了流浪小动物吗?”   无法辩解的我只能点头,刚好住地外面的空地上经常跑出来野猫和野狗,它们就成了我的谎言的配合者,利威尔先生还特别有兴趣的经常去喂它们。他自己还奇怪为什么那些小动物和我不要好就喜欢跟着他……反正我是不会告诉他因为我从来没养过它们的事实的。   不过幸好我的学习能力还不错,很快就能做出像样的饭来了,现在家里的伙食工作一般我在家的话就都是我在负责,利威尔先生偶尔下厨改善一下。小区广场上的野猫野狗也很喜欢跑到我家院子里来挠门了……总的来说我们都有进步。   不管怎样,能做出利威尔先生喜欢吃的菜我还是很高兴的。虽然他每次都表现得不是很有兴趣,点评也总是“勉勉强强”、“马马虎虎”之类的词,但是依然会全部都吃光,这就是对我的努力最大的肯定了。   虽然我肯定达不到利威尔先生那样的水平了,但是过日子不就是这么偶尔有点小小的不足嘛,我已经很知足了。   【头靠着头睡午觉】   我们所在的城市冷得很快,春夏很短秋冬很长,这对于怕热体质的我和利威尔先生来说是件好事但也不算是件太完美的事,因为利威尔先生不但怕热也很怕冷,这在他身体受创之后就变得更明显了。以前因为生活条件不好一切都必须将就着来所以也无所谓冷热,但是向来是由奢入俭难,现在我们的生活好了就越发的毛病多起来了。   我最喜欢的季节是秋天,因为那个时候天气不冷也不热,阳光也很舒服,空气比较清新,虽然利威尔先生说风太大讨厌死了,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个适合出去玩适合休息的好季节。秋天的阳光总会让人变得特别懒散,一到那个时候我们就都不想去上班了。   我们的新房子里有一条长廊,长廊尽头是一片展开的空间,没有堆放其他东西。后来我们把那里的墙壁凿开改成了一整面的玻璃墙,在地上铺上厚厚的地毯,放上舒适的吊篮椅子,一到秋天太阳一整日都照在那里,简直是放松的最好的地方。   工作不忙的时候我和利威尔先生都喜欢呆在这里。光线比较明亮不适合看书,我们就把收音机放到这里,闲暇时听听音乐和广播,窗户外面正对的就是花园和树林,没有人会看过来,也没有人打搅,非常的舒服。   天冷时休息的日子我们一般不出门,就像这样无所事事的呆在家里,挤在一张椅子上,也很少说话,就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起,晒晒太阳,有点像外面墙头上那两只猫,每个阳光好的下午就趴在一起打呼噜。   利威尔先生并不是爱说话的人,相比他来说我就比较聒噪了,不过他总是会影响我,让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也跟他一样呆呆的坐在一起放空了发呆。   或许利威尔先生是认真在想什么事的,不过我这人一闲下来脑子就空了,脑袋一空就很容易昏昏欲睡,所以经常是和他靠在一起我晒着太阳暖和和的就睡过去了,实在是环境还有身边的人都太让人放松的缘故。   不过有几次之后我就发现其实利威尔先生也和我差不多,他也没有什么特定在想的事情,就象是在做冥想一样,虽然脑子里还有点什么东西但实际上压根没有动脑,也是个完全放空的状态,只是他比我瞌睡的迟而已,基本上每次最後我们两个都会靠到一块睡着,直到被西落的太阳不再温暖的光线给冻醒。   到了后面天气越冷了,我们就盖着毯子一起窝在吊椅里发呆打瞌睡,暖融融的羊绒毯子把我们裹得严严实实,初冬的阳光柔柔的笼罩着全身,气氛好的实在是没话说,睡得也就更舒服了,完全没有因为不是躺着睡脖子不舒服的问题。好几次醒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全黑了。   但他和我都很喜欢这种氛围,阳光温热时间缓和,我们头靠着头像两只打呼噜的猫一样亲昵地挤在一起睡午觉,岁月如此安详,而陪伴在身边的人是你爱的人。   这就是属于平常人的幸福啊。   【共同弹奏的一首乐曲】   利威尔先生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学习对他来说是件很轻松的事,我上学那会儿我的课本,他看上几遍就能很轻松的做完练习题,我的考试试卷他写一遍或许得的分比我还高。我曾经一直想要劝他进修,但是总是被他拒绝,因为那个时候我们的生活环境还远远达不到供应两个人一起上学的程度。到了后来利威尔先生干脆自己买书自学了起来,他学习的速度比我快得多,就在我还在为初级证书埋头练习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很轻松的去考高级证书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呢,不管上天给你了怎样恶劣的条件,都无法掩盖自身的光芒四射。   后来为了不成为别人背后的谈资,利威尔先生也考取了名校的证书和学位,成为了真真正正的名校毕业生,再也没有人敢说他是没有才学的暴发户了。到了现在他不但精通各国语言,而且不管是什么偏门旁类的东西他都能亮一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来形容他也不为过。不管是古玩字画还是艺术美学他都能说的头头是道,如果不知道他的背景,还以为他是哪家贵族的大少爷出身呢。   利威尔先生的身上天生就有一种贵族般的气质,这让我经常忍不住猜想利威尔先生的父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背景,普通人是绝对生不出这样光芒四射的孩子的。不过我想再多也只是想着玩而已,利威尔先生是个孤儿,这件事我们早就知道了。   或许是受他的影响,我在其他不同的方面也有所涉猎。虽然我们的工作看起来都有些粗糙,但是需要接触的人还偏偏有很多都是豪门大家的后代,没有点底子是完全跟他们搭不上话的。所以利威尔先生又成了我的老师,不管是外语也好音乐美术也好都是他教我的。在教导我这方面他一向严厉,完全抛开我们之间的关系,连我有时候实在是掌握不了窍门向他示好求饶都不行。   不过严师出高徒,在他的教导下我的成绩还是很明显的,现在很多人都忘了我其实也是本土上学出来的普通学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也出过国留过学镀过金。   利威尔先生对待各方面都很认真,拿音乐这方面来说,他不但会唱歌还会不下三种乐器,不管是弦乐管乐还是键盘乐器水平都很不错。   家里还有一台钢琴,是一位利威尔先生接待过的大客户听说利威尔先生会弹钢琴特地送给他的。利威尔先生的助理悄悄跟我说:“要不是利威尔先生只说他会弹钢琴,说不定他还会送一大堆不同乐器来呢。”起先我还挺高兴有人肯定了利威尔先生的能力,不过后来才知道那位大客户是个大美女……利威尔先生为了安抚我的嫉妒心特地找了不少两人合奏的乐谱来教我,现在干脆那架钢琴就被我正式征用了,他都不怎么再动。反正每次我和利威尔先生在一起弹琴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深深地在给那位美女客户秀恩爱的感觉,一想到这里就容易兴奋起来……要不是利威尔先生腰不好我一定会做点什么比四手联弹更能秀恩爱的事情的嗯。   不过说来合奏的乐曲到现在我也就只有一首《星空》比较熟练,其他的都还属于一般水平。   利威尔先生平时并不怎么摆弄那些乐器,除非是我们都在家的时候他会比较有兴致地和我即兴演奏一下。当然他的水平要比我高太多,我总是追不上他的手速,每到那个时候他就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放慢速度等我,但其实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我的手速也是可以说得过去的,实在是他一在我身边我就有些心不在焉起来。越是感受到他的优秀我就越有些焦急,他本身就已经年长与我,处处都在等待我了,我不能一直让他这么在前面等着,我也想要真正和他一起前进。就像我们的四手联弹一样,我听过自己弹奏的,听过他弹奏的,听过他为我放慢速度两人一起弹奏的,可是却还没有一次是我跟着他的速度一起演奏的。那些《星空》、《致爱丽丝》、《秋日私语》,那些乐曲之中的感情和风景都是他在向我展现,可这远远不够。   我现在已经再度开始练习弹琴了,总有一天我会和他用一个步调来演奏这些乐曲吧,我要把他所给与我的风景都再向他展现一遍。说到底,我还是想要和他并肩看同样的风景啊。   【讲睡前故事】   利威尔先生有精神衰弱的毛病,睡觉很轻,这曾经是比他有腰病还更让我苦恼的一件事。   他的神经衰弱是以前打工时落下的,因为打零工需要每天都出去跑,有些工程队伍招工并不仅仅是白天招,晚上有时候也会招人,所以他们当时睡觉都不敢睡得太沉,生怕没有听到晚上来招工的车辆的声音。这样一来二去,他也就睡不好了,一点轻微的小动静都会把他惊醒,有时候严重的直接就是失眠症状,一夜一夜的不能入睡,非要依靠药物来镇定才能缓和。   之后我们曾经也去看了很多医生,但是吃药的效果都不是很好,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依然是需要良好的作息和休息才能慢慢缓和的,所以我们特地把房子买在了郊区,虽然这一片儿的别墅区特别贵,但是任何条件也抵不过它环境好不被打扰。虽然当时利威尔先生对我自作主张部分贷款来买这里的房子很生气,但是只要他能休息好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起初搬来的那段日子还是很难过的,因为他的病症还没有得到缓解,依然会时不时的失眠、惊醒。那段时间我都不敢和他一起睡,因为我稍微一翻身他就会醒来,有时候严重了我的呼吸声都会惊醒他。虽然他一直在强调没有关系会好的,但是我实在是不想让他这么辛苦。虽然分房睡对我们来说很难受,但是如果他能睡个好觉的话我不介意离他远一点。   主卧室是特别装修的,墙壁、玻璃和门都是专门隔音的,里面只摆放了床和衣柜,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手机也不让他拿到卧室里,钟表也选的是没有声音的电子钟,闹铃压根就不用。那时候我们每天要起得很早去上班,我一直觉得他的房间里没有闹钟就需要我来叫醒他,可是他依然醒得比我早。   问起来,他也只是有些无奈地说:“感觉到你不在身边,睡得就不太踏实了。”真是把我心疼的要哭出来。他因为生病难以和别人在一个空间里休息,但是我们彼此都实在是太习惯拥抱着对方入睡了,乍然分开其实我也很难受,每天晚上都翻来覆去很久才能睡着。之前一心想着希望让他睡个好觉,却忘了他也会不习惯我在身边的夜晚的。   于是我们只分房睡了两天就又睡到一起了。   不过他的问题还是要解决,我想了很多办法,最终决定试一试大人哄小孩睡觉的办法……虽然这听起来确实挺不靠谱的,但我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然后我开始了给他每天晚上讲睡前故事的日子。   其实那也是在做无用功,开始好几次都是我讲着讲着就睡着了,睡前他的眼睛还睁得蛮大,最后我一觉醒来的时候他也早都醒了,也不知道晚上到底睡的好不好。   那段日子简直是最糟心的日子了。   后来我都决定停下这种无聊的事情了,但是却被他制止了。   “继续讲吧。”他笑着说,“每次看到你讲着讲着睡着的样子,我就很有睡意了。”   “真的吗?”我无法相信他的话,天知道他是不是在安慰我,我都想在卧室里按监控摄像头了。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你骗我的次数貌似也不少啊。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我还是半信半疑的继续了下去,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我就把书给他。“你也给我讲好了,说不定你也像我那样讲着讲着就睡着了呢。”   然后他也开始给我讲睡前故事。不过我说的那种情况压根没有出现过,每次都是我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就昏昏欲睡,比自己催眠自己还要快。那那段日子,我偶尔半夜醒来倒是真的会看到他靠着我肩膀睡着的样子,只是那个时候我实在是害怕惊醒他,总是一动都不敢动,最后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他到底睡得好不好我也不知道。   可是这比以前来说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看到他的脸色变得比以前越来越有精神了,我就可以放下心来了。   现在我们还是偶尔会给对方讲睡前故事,反正他从来没有先我睡着过,除非是我回来晚了他先睡了,我才能好好地看一看他睡着时候的样子。他的身体情况真的比以前更稳定了,我已经数不清到底多少次睁眼看到他还睡着的样子了,从以前的屈指可数到现在的见怪不怪,那真的是一段很辛苦的日子。   可是没有什么是比能看到他做个好梦更让我欣慰的了。我知道未来的某一日他必然会先我离去这个世界,但是除过那样的夜晚,我希望他这之前的每一个夜晚都能睡的安稳。   他已经用大部分时间都在看我了,梦里暂时把我放到一边,我也不会在意的呀。   【一个浴缸里泡澡】   冬天的时候我们喜欢去泡温泉。不过距离这里最近的温泉都在临市,所以我们只能勉强一下泡泡浴缸聊胜于无。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我和利威尔先生都比较怕冷的原因。我还好,毕竟身体还健康,但是利威尔先生就稍微麻烦一点,他的手脚到冬天不管穿多厚都是冰凉,就这样他还一直在工地上不肯下来,每次都得助理把他拉回车上,他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手脚都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   为了这个我特地买了不少泡澡用的东西,香薰精油啦温泉盐啦什么的,在家准备一大缸热水,等他回来了就把他赶进浴室塞进浴缸里。不过泡澡的效果也是很有用的,至少这样他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手脚都是暖和的,不会因为感到冷而半夜醒过来。   不过我不太喜欢泡澡,虽然我也很喜欢温泉但是如果换成浴缸的话我就不喜欢了。家里虽说有个很贵但是真的很舒服也很宽敞的按摩浴缸,但是到底没有温泉里面的石头的感觉来的自然,我坐在里面总觉得怪怪的。按摩浴缸上面那些小突起总会让我觉得全身发毛,那种非自然的水流震动总让我感觉有漏电的危险。   不过按摩浴缸是为了利威尔先生买的,我享受不了也无所谓。   但是他肯定是不会乖乖一个人泡浴缸而让我洗淋浴的。所以每次我都会被他扯到浴缸里陪他,现在我已经练就了被人突然扯进浴缸而不因为惊慌失措滑倒撞到墙的能力了,利威尔先生依然乐此不疲地看我摔进浴缸里的样子。他从来不对我说“艾伦一起来泡澡”这样的话,反正到时候直接上手把我带进去就好了。如果我打算在他泡澡结束之后再洗澡来避免这种事的话,他就会坐在浴室里不停地喊我的名字让我给他拿这拿那,帮他洗头啦帮他搓背啦最后又被他扯进浴缸里。   虽然早都清楚他的目的不过我们两个都很乐此不疲的玩这样的游戏。   两个人一起泡澡也是个有意思的事情,我们一般不会再浴缸里做些什么,就是坐在一起聊聊天之类的,以前只买得起普通的小浴缸,两个男人都泡进去就会显得特别拥挤,只能叠在一起,手脚都动弹不了,但是非常亲密。现在换成了进来三四个人都不会拥挤的大浴缸,但是我们依然喜欢靠在一起,让利威尔先生靠在我身上,我可以很方便的给他洗头搓背还能一起说话。不过他还是喜欢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经常会主动拿起淋浴喷头要求给我洗头,但是等我低头两个人几乎就像是抱在一起的时候他又失了洗头的兴趣,开始抱着我和我絮絮叨叨的说一些其他的事情。每到泡澡时候一向寡言沉默的利威尔先生就会变得特别有谈话的性质,简直比我还能说。   虽然不喜欢浴缸,但是我喜欢我们两个人这样在一起的感觉,身体裸裎相对心灵仿佛也没有任何遮掩的紧靠在一起,虽然最终每次都是我落荒而逃的结果……但是在这之前的气氛还是很好的。   似乎从来没有在浴缸里尝试过呢……不能再想了,要想想利威尔先生的腰。   但是他坐在我身上的话也没问题呢……   ——糟糕,今晚要怎麽和他一起泡澡啊。   【洗车结果变成了打水仗】   因为家离公司比较远的原因所以我们很快就买了车。不过开车的一直都只有我而已,因为利威尔先生早在我买车之前就升迁到了更高的职位,上下班都有专车接送,而且他的腰不好不适合开车,所以那辆车几乎都是我一个人在用,即便是放假出门也是我当司机……   其实利威尔先生不是那么喜欢车的人。   医生说他的腰病需要多休息,但是要少站少坐,坐的时候腰必须要有东西撑着,不能太受力,所以开车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是有负担的。他自己更喜欢走路一点,因为他喜欢那种比较安静能方便他思考的事情,而开车需要集中注意力,并且现在城里车辆太多很容易堵车很烦人,他不喜欢。   因为他不开车,所以家里的车的各方面保养工作都是我的。不过我本身也不是个太了解车的人,能够把基础工作做好就很不错了,更具体地东西也是完全交给养车行。幸亏我是在家中富裕的时候买的车,否则光是养车行花费的费用就足够我喝一壶的了。   不过偶尔我也会自己洗洗车,遇到放假刚好又天气很好的日子,我就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在门口洗车,那个时候一般利威尔先生会来帮忙。   洗车其实也很方便,院子里有用来浇花的水管,接上更长的管子就直接可以冲洗车子了。一般是利威尔先生控制水管我擦车,两个人合作的话速度就会快一点。不过休假在家闲来无事洗车也是打发时间大于本身目的,所以我们都不会特别认真地去洗,完全是借此机会在玩而已。   利威尔先生掌控水管来冲车,我拿着洗车布沾着清洗液在一边洗车子,我洗车的时候他就拿着管子浇浇花园浇浇树之类的。不过有时候他也会干出非常不符合他年龄的事情——拿水管喷我。   当然这是夏天才会干的事情,反正夏天很热,这么玩及时换了衣服也不怕感冒,於是他就肆无忌惮的开始恶搞我。   但是偏偏他有一张严肃端正的脸,也不会特别关注的只喷我一个人,完全一副“我是不小心”的样子,喷完立刻转移目标一脸认真地浇花浇树,我回过头就只能看到他无辜的表情,想说也没的说。   不过次数多了谁都知道他是故意的。   而且,每次都刚好把水往我的屁股上喷,你的无意识中靶率也太高了!   既然他会用这种方法来闹我,那我也只能回敬他一下了。因为有些地方管子的粗水流冲不干净我就买了喷壶来用,如果他用水管喷我的话我就用喷壶来喷他,结果到最后好端端的洗车工作就变成了我们两个人互相喷水玩。   一到夏天家里的水费额度就会高的不得了,物业都已经很淡定了。唯一让他和园艺发愁的是我们家周围的花花草草一到夏天就死的特别快,他们是真心的希望我们能爱护植物。   其实不止是洗车的时候,浇花的时候也是这样,甚至洗澡的时候也是,虽然利威尔先生年纪大看起来也是那种很正经的人,不过似乎爱玩水的习惯一直都没改过,常常是我在陪他玩而不是他配合我。   不过这样的利威尔先生也真的是很少见呢,好像是从我们相识开始,他就一直表现的很成熟内敛,不管那个时候他又是多大的年纪。能够看到他如此孩子气的一面,我很高兴同时也有些心酸。   我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我是比利威尔先生更年长一些就好了,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做更多的事情,更好的照顾他,而不是让他如此的辛苦。   而我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好好地完成我所能完成的事情了,不管他是严厉也好,孩子气也好,我希望我的配合能够让他高兴。   我们还要一起度过更久的日子呢,我想看到更多的他。   【一起晨跑或遛狗】   在利威尔先生身体还不错的时候,我们有晨跑的习惯。   我们住的小区环境很好,有公园也有长长的林荫道,从我去看房子的时候我就决定了以后可以在这里晨跑锻炼身体。刚开始的时候是我和利威尔先生一起去,他起的比我早,常常是他都准备出发了我才醒来,其实时间还很早,只是他睡不着而已,但是一看到他已经准备好了我就变得慌张起来。后来习惯了也就不再理会他了,反正他会等我,我也就按照自己的步调收拾好了再和他一起出门。   后来利威尔先生的腰病复发,不能再进行跑步这样的剧烈运动了,晨跑就变成了晨间散步,时间也从清早改成了早餐后——他让助理在小区门口等他,而我们住的位置比较靠后。   散步的话我是没有办法陪他的,因为我要自己开车上班,时间也比他稍微紧张一点。虽然这对他来说没什么,但我还是觉得让他一个人散步太寂寞了,之后就买了条狗。   利威尔先生本身不喜欢小动物,倒不是觉得它们有点麻烦,而是他总觉得自己是个大手大脚的人,没有办法小心的对待那些小动物。其实他的想法完全是自己的感觉,不管是我还是助理还是其他人,对于他的评价都是“心细如发”的。他如果关注一件事情的话,就会各种注意,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面对福利院的孩子们的时候是有多小心吧。   因此我完全无视了他的否定态度,买了一只狗回来。   所以我还是很有自信的说我是个了解利威尔先生的人的。狗买回来之后他果然很用心的在照顾着。而我是完全没有宠物缘的人,狗狗对我和对普通人差不多,虽然不会见我就咬,但也绝对不会像对待利威尔先生那样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第一个冲出来蹭他的裤腿。   只是我现在有点后悔当初买狗了。   利威尔先生照顾那只狗真是拿出了当初照顾我的架势来——我越来越独立,已经变成我在照顾他了——所以他觉得无聊了,就把感情全寄托给了狗。不管是宠物食粮还是衣服用具之类的东西都是他亲自去专业的宠物店挑选的。而且,他的晨跑习惯又拾起来了,虽然医生不允许他跑步,但是散步是没问题的,本来之前的饭后散步一方面是他习惯锻炼一方面是他刚好要到小区门口坐车而已,但现在他又开始一大早起来带着带着狗散步了,虽然说是为了遛狗,我看他自己也挺高兴的。他一向习惯早起,因为我担心他睡眠不好要求他晚起一些,但是多年的习惯让他还是喜欢感受大清早的空气,这种喜欢竟然凌驾于和我一同起床的感觉之上……我真不知道是该嫉妒那只狗还是该嫉妒其他的什么。   不过到后来我也跟他一起早起了,因为一想到他带着狗出门散步我就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了,明明是自己给他买的狗,现在却觉得后悔起来了,我也真是……   估计利威尔先生对于我这种复杂矛盾的心情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他可是很照顾那只狗的,看他的样子,若不是我真的叫艾伦他也想把那只狗的名字叫艾伦……对此,利威尔先生的态度理直气壮:“现在你不需要我照顾了,让我觉得有点无聊,刚好狗狗不会照顾自己,我就把它当成原来的你一样在照顾,有什麽不对吗?”   那么接下来我也要学习怎麽打滚摇尾巴吗?我真的很嫉妒那只狗不是在骗你啊利威尔先生。   其实听他这么说我也很高兴,这证明我真的有成长了。但是要让我回到被他照顾的日子那是不可能的。狗狗到底是比人简单一些,不需要他太过于劳累,如果让他劳心劳神的照顾我,我大概会自责的掐死自己。我已经耗费了他那么多的日子,现在只想让他感受被我照顾和关爱的幸福,虽然这对于一个习惯忙碌的人来说肯定有些不习惯,但是我相信他是明白的。   我对他的爱丝毫没有少于他对我的,而且这些让我感觉还远远不够,我还想再多照顾他一点,再多爱他一点,让他再获得幸福多一点。   如果可以的话,我所能感知到的幸福都能双倍的返还给他,就更好啦。   【出差时煲电话粥】   对于我们这样工作的人来说,基本上在外面跑来跑去是常有的事情,毕竟工程不可能只有一个地方有,如果所在的集团规模更大的话,就连国外都有可能经常跑一跑的   当然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还没有那么厉害,我还只是就是在周边几个城市跑一跑而已。但是利威尔先生就不一样了,他所在的公司级别比我要高,自身的职称也比我高,所以经常能接到他要去国外出差的通知,我也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他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了肯定,我也会为他高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曾经受了多少苦,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他现在直接当个老板数钱就好。不过对于根本就闲不下来的利威尔先生来说,现在这样的工作正是他所希望的吧。   不过,高兴是高兴,两个人要分别还是会感到很难熬的。如果出差是到其他省市的话,或许还没有那么严重,但如果出国的话就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十天半个月也是有的,一想到要那么长时间不见面,我都想抱着他的枕头哭一顿了。   出差之前的收拾是最难搞的,利威尔先生一向从简,其实我也是那样,反正现在我们都不缺钱,有什么需要到了那边再准备也是来得及的。但是收拾东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把所有可能用得上的东西都给他带上,当然了,如果可以的话最想躺进行李箱和他一起走的人是我。   最后就变成了我在这边放东西,利威尔先生在那边取东西,两个人似乎总是有点分歧。这种情况要持续挺长一段时间,最后直到利威尔先生无奈的过来抱住我为止。   安慰的话其实也就是那么两句:“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更想带上你,艾伦。不过你也知道那些东西那边都会有准备,所以就不要再收拾啦,有这个时间你难道不想多和我在一起待一会儿吗?”   虽然利威尔先生一向是不会说情话的,但是他感动我的技巧也一点也不少,反正每次我都会被他顺毛,最后看着他收拾了个小皮箱然后完事。   一旦他离开,我就会立刻感到空虚。我们两个人之间就象是有奇特的心理联系一样,虽然平时都不在一起工作,可是心里也很清楚他和我就在一个城市,晚上就可以见面,但如果是他出差的话,从他坐着飞机或者火车离开这个城市的那一刻我就会立刻感觉到一阵空虚,好像他离开了和我同在的城市,让一切都变得不平衡起来一样。   我会估算着时间给他打电话,他还打趣过我的电话比他落地之后公司打来的电话还要准时,真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从他离开之后我的心里就自动有一个钟表在倒计时,他什么时候该落地,什么时候会飞回来,什么时候坐车到家……我都隐隐约约的能计算清楚。   其实我们两个人是没什么聊天的习惯的,因为每天做的事情几乎对方都知道,也没有什么可讲的,平时也不太喜欢和他多说什么,更多的时候都是两个人沉默的呆在一起做些什么。可是如果他出差的话,我好像就会立刻变身话唠,总觉得有说不完的话想要倾诉给他。每次他出差时家里的电话费和我的手机话费都能超过平日里所有话费的总计,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其实打过去的电话也说不了什么,就像报备日常一样的把自己今天一天干的事遇到的事做的打算都告诉他,然后就开始絮絮叨叨其他的事情:电视上的新闻啦,报纸上的消息啦,偶尔听到的女同事之间的八卦啦……基本都是我在说他在听。他一向是少言的人,电话里也是有事说事,只是因为电话这头是我,才会有无尽的耐心去听我说的那些其实一点意思也没有的东西。   如果除去其他见不着面之类的因素,我也是很喜欢和他煲电话粥这项活动的。总觉得那个时候平日里说不出的话就都能说出来了一样,而且还停不下来。   有时候讲电话到最后很晚了有些昏昏欲睡,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我就一个劲的念他的名字,“利威尔先生”,“利威尔先生”,“利威尔先生”……他也很有耐心的回应我,“嗯”,“嗯”,“我在”,“我在这里”,“艾伦,你该睡了”……   听着他的声音,我就可以一夜无梦的安稳的睡过去。电话通常是不会挂的,因为他说他听到我睡着时的呼吸声也会很有睡意,而我不挂掉它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能够听着他的呼吸声睡着,会让我觉得他还睡在我旁边,我们之间依然毫无距离。   那是连七大洲四大洋也不会阻隔我们的,心的距离。   【第一个赶到他身边】   对我来说,能被我放在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当初他生病我没有第一时间感到他身边并且陪伴他的事。这让我之后有一段时间变得非常焦虑,只要他离开了我的视线,我就立刻坐立不安起来。虽然明知他身边会有很多人跟着,但我依然害怕那种当初他一个人躺在地上从白天到晚上直等到工友回来把他抬起来的场面出现。   为此我几乎都要换上焦虑症了,我不知道该怎么缓解我的这种焦虑。   利威尔先生曾开玩笑的问我:“是不是你要把我绑在你的裤腰带上随身带着你才能安心?”我可能要回答“不是”了。因为即便是把他拴在我的腰带上,放在我的口袋里,我都会担心腰带松掉口袋漏掉怎么办。   那段他被病痛折磨的日子我不在他身边,而他让我看到的都是他好的一面,狼狈的一面都尽可能的避开,这或许源于他对我的爱,但是这让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我曾经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他是最重要的,是所有的一切都无法衡量的重要。只要是他的事,我都不会随便对待,如果他生病的话,我要第一个赶到他身边。   虽然或许真正的分离不是我第一个出现就能够挽回的,但我依然希望如果有一天他出了什么事,第一个陪着他的、始终陪着他的人,都是我。   他看到我就会安心的,之后的难关也都可以挺过去的,我知道。   我不知道他是否也有和我同样的心情,我并没有出过什么让他特别着急的事,但是我想他也一定是这么想的。或许对于相爱之人来说都是这么想的,如果自己出事的话,希望始终陪伴在身边的人是自己爱的人,希望第一个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是自己爱的人,希望尘埃落定之时,自己看到的人是自己爱的人。   但不管那个时候第一个到自己面前的人是谁,那份爱都不会变的。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我还是希望第一个来的人不是他。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刚好特别狼狈的话,任谁都不想要自己爱的人看到自己的这幅样子吧?   如果可以的话他只要看着意气风发的我就够了,只要看着活力四射的我就够了,只要看着开怀大笑的我就够了。我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都留给他,而如果真的未来我要在他面前狼狈的离世的话,我最好还是让自己在最美好的时刻死去算了。   人就是这样矛盾吧,对自己爱的人就想要保持自己最好的一面,但只要是对方的话,就好像他的什么样子自己都能接受。   爱真是一件让人勇敢的事情,我无数次的觉得我能为了他做一切事,接受一切曾经不可接受的东西。   当然,他的离开除外。   【双手紧握说出的誓言】   说起来关于我们在法国结婚的事情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一个是因为我们的朋友本来就少,另一个就是我们平时都不在一起,同事们也很少有知道我们其实是一对的。当时在法国结婚的时候也确实没有什么见证这一幕的亲友,但是这其实都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我至今还记得我们在法国时的日子。说起来也好笑,其实当时我们压根没有结婚的打算,去法国还是因为我们参加一次公司组织的进修学习,学习结束之后有假期就刚好在那里多呆了两天。在那之前我们甚至不知道法国允许同性婚姻。   因为之前就对阿尔卑斯山很好奇,趁此机会我特地拉着利威尔先生去了一趟。那个季节刚好还可以滑雪,我们还在滑雪场痛痛快快的玩了几天——当然了,大部分时间还是我在玩他在看,滑雪对他来说负担有些重,而且我也终于发现了利威尔先生可能唯一一个不擅长的东西:滑雪。所以那些日子我天天玩的乐不思蜀,他就在周边的地方闲逛。   可能就是在那些闲逛的日子里他听到了关于法国可以同性结婚的事情,所以在那之后的第二天就把我从滑雪场里拎了下来,带着我进了城。   反正直到他把我拖到教堂的时候我都还不知道他要干嘛,还在奇怪那么多大教堂不去偏偏要来参观这些大同小异的小教堂。要不是我听得懂法语,估计直到神父站到我两中间了我都还在发呆。   为此我不知道在这之后懊恼了多久。求婚我都还没有求,结婚这件事更是压根被我忘到脑後,竟然完全是利威尔先生自己主动地。我觉得如果我说出去的话大概会被大家笑死。所以赶在神父走过来的时候我赶紧出声打断了他的动作,然后特别尴尬的先半跪下来求了一次婚。   那个时候利威尔先生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真是让我无地自容。不过幸亏他干脆的点头了,否则那个神父一定会狠狠地把我嘲笑一顿。求婚的仪式竟然是发现两人要结婚了才匆忙进行的,说出去真是笑掉其他人的大牙。   因为婚戒很早之前就有了,所以我没有再把它们从手上脱下来重新戴回去。这种事情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我想做点对利威尔先生和我来说更有意义的事,所以我拜托神父不要替我们念诵誓词。   我会用我这辈子最最认真的态度来对待这个被我搞的有些乌龙的婚礼的。而那些誓词也应该由我来说,因为那是我需要做的事情。那个时候我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他察觉到我的心情,也微笑着紧紧地反握住了我的手。   那段誓词我至今依然牢牢记着,从来不敢忘记。虽然我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但是我相信上帝会看着我所做的一切的,他会看到我和利威尔先生为对方做的一切的,我也相信他会真真正正的与我们同在。   ——以至高至圣至爱至洁的上帝之名,我向你发誓,我愿意真心真意的遵循圣经的诫命,娶利威尔·阿克曼先生为我的妻子,并且与他一生一世相爱,尊敬他,爱护他,不管贫苦还是富有,不管逆境还是顺境,都愿意坚守在他的身边,一辈子都忠诚于他。   背诵誓词的时候我感受到利威尔先生的手一直在颤抖,他的眼眶飞快的红了,但是他却笑了出来。   其实我的誓词压根不需要被上帝听到,只要站在我面前的我爱的人听到就够了。   因为我会为他永远遵守这些誓言。如果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麽上帝,那麽他,就是我全部的信仰。   【只留给对方的吻】   利威尔先生是个帅哥。   这并不是我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自夸,利威尔先生确实是个长相出众的人。   虽然我本身在公司里也被他们叫着是个帅哥,不过在我看来还是利威尔先生更有味道一些。大概他就是那种成年男人硬汉般的帅,而我充其量就是个奶油小生一类的?不过听他们说当过兵的人自身的气质就会掩盖长相的缺陷 ,虽然利威尔先生长相没缺陷但是身高的缺陷也理所应当的被忽略了。因为他当过兵,以前又经常干体力活,现在还经常出入高级场所,所以长相好、有气质、身材好、有涵养……公司里不论是总公司分公司还是外国的支公司都有一堆人在暗恋明恋他。   反正我嫉妒他遭人喜欢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也可以勉强接受听到别的同事嘴里谈论“他好帅”“好想嫁”之类的话题,权当是夸奖了。   起先都还仅仅是这样子而已,大家虽然喜欢利威尔先生但是真正对他出手的没几个,因为办公室恋情是绝对禁止的,而利威尔先生手底下的人大部分都是男的,很少有女员工能直接面对他,所以我还比较放心。   但是似乎不久前利威尔先生的上司变成了从外国公司空降来的美女上司。   做我们这行的因为一天风里来雨里去下工地上厂房,所以女性还是很少的,因为太辛苦。不过如果有女人的话就肯定是那种巾帼不让须眉的很厉害能干的女人,否则她也无法在这么一群爷们之中服众。反正自从听到利威尔先生的上司性别和他相反之后我就睡不好了。   那个女上司我在公司开大会的时候见过,外国美女,火辣奔放又能干,一点也不比男人差,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和利威尔先生一样,没事喜欢下工地!而且她一来就表现出了对利威尔先生的强烈兴趣,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示好之意,而且还很能够理所当然的因公谋私给自己找点福利。所以我的醋吃得一点都不奇怪不是吗?   偏生利威尔先生还无所谓。   他是那种心里有人其他人自动降级成为路人甲的人,虽然我对他很有信心,但是这也不代表我就能接受他被女上司骚扰的事情。可是不管我怎么旁敲侧击的说着说那,他都表现的很无所谓,有时候还很不能理解,真是气死我了。   然后有天晚上,女上司主动要求送他回家,被他婉拒之后半路上硬是把他给劫进车里了。   我们小区向来是陌生人车辆不能入内的,但门卫和利威尔先生很熟了,看到他之后就以为他换了新车和新司机,直接把门给他打开了……   当我在窗户上看到他从女上司的车上下来的时候真是要气得哭给他看了。而且更过分地是他的女上司也下车了!   我那一刻都已经心中发誓如果他要是让女上司进家里坐一坐我一定要和他分房睡!   不过利威尔先生这种感情洁癖当然不可能发生这种情况的,虽然女上司有心进门,但还是被他婉拒了。   那个时候我已经下楼准备去开门了,中间那段空白期我至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等我开门的时候就看到女上司拉着利威尔先生想要强吻他,结果被他推得有些用力结果撞在了车门上。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算是非常严重的侮辱了,而且恰好我这个第三人打开了门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直面了她最尴尬的情况。   我和利威尔先生明天需要去交辞呈吗?   然后我听到利威尔先生很严肃的对他目瞪口呆的女上司说道:“我只会吻我的爱人,我的吻也只留给他一个人。希望你不要把这种事当做一种随便的事。亲吻比□□是更加严肃和神圣的,你还是把你的吻留给你日后的丈夫吧。”   女上司是德国人,而他德语也说得很好,这种严谨的语言配合着他严肃端正的面容总有一种令人兴奋的禁欲感,我跟着他学了俄语法语西班牙语……就是学不会德语,因为他一开口就会让我满脑子都是如何扑倒他,完全掌握不了发音要点……   最后女上司悻悻而去,他扭回头看到正站在门口的我,也不知道我在那里看了多久又听没听到他的话,于是就恼羞成怒的低吼了一声:“看什么看,回去吃饭!”   我直到现在都一直很庆幸我当时顺应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话:“我可以在门口吻利威尔先生吗?”   他皱皱眉头。“为什么?”   “因为你的女上司还没走,我要秀恩爱。”   他愣了一下,然后大笑着冲我张开了手。   我从台阶上奔下去,狠狠地抱住他吻住了他。   我真想对他说:利威尔先生,你说那段话的样子简直帅炸天,其实我更想扑倒你而不是光吻你一下就行了。不过我怕他打我。   可是他自己肯定不知道的,我对他的那些话是有多触动。能被他这样的爱着的我,是何等的幸福啊。   【昏睡时念出的名字】   有段时间我因为面临升迁的事情压力很大,工作量也很大,不得不打破自己给自己的约法三章在公司里加班和熬夜。不过利威尔先生在的时候我是万万不敢这么来的,因为他是绝对不允许的。能够那样做刚好是因为他出差的缘故,我才小小的放纵了自己一下。   不过人的身体都是有适应过程的,我太久没有这么不规律的生活了,结果偶尔的一次也会中枪——我生病了。   当时生病的第一反应就是千万不能让利威尔先生知道,要赶紧好起来。我真是怕死了他沉着脸的样子,如果他知道我因为加班熬夜生了病,估计替我递辞呈这种事情他都做得出来。   或许是因为自己早年不好好注意从而把身体搞坏的缘故,他最反感的就是因为生活不规律而导致生病的情况,因此我一直都很注意自己的生活模式,这次主动撞到他的枪口上简直是活得不耐烦。   不过一般来说不爱生病的人病起来偏生比较难搞,在床上躺了两天都没有用的我这下真的要绝望了,因为利威尔先生要回来了。   最后的结果自然不用说,出差回到家看到我因为生病而请假窝在床上,利威尔先生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那个时候我觉得他都有可能要把我拉起来打一顿。谁让我犯了他的禁忌,到最后只能跟他傻笑。   当然了,虽然我生病让他很生气,但是他依然会很用心的照顾我直到我好起来,这段日子就好像回到了以前那会儿,我什么都不用做他就会为我准备好一切,不管是我想到的还是没想到的方面他都会面面俱到。   如果认真说起来,我其实也是很喜欢生病的时候的,看他为我忙来忙去的样子心里就会很满足,虽然一方面还是在担心他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   我很少生大病,唯一一次还是那次在工地上不小心被高空坠物砸到了——属于意外,不是生病。虽然当时因为带了安全帽没有出生命危险,但是还是狠狠的让脑袋受了下刺激,震荡了好几天。那段日子对于我和利威尔先生来说都是特别难熬的日子,因为脑震荡的原因我不分昼夜的昏睡,有时候突然呕吐起来,或者因为耳鸣和突然的失眠变得特别烦躁,利威尔先生没日没夜的照顾着我,因为我不舒服他很少说什么,但是对于我的需求却从来没有猜错过,根本问都不用问。那之后或许是因为照顾我太累的缘故,有一次他竟然在我输液的时候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了,我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他还在睡,苦恼的不知道要不要叫他,生怕把他叫醒了他就睡不着了。虽然是难得的睡眠,但是他依然睡得很不安稳,迷迷糊糊地情况下依然握着我的手,若有所无的抚摸着我的手指来安慰我。   我朝他那边翻身的时候似乎惊到了他,不过他没有醒,不知是朦胧还是做梦中低喃着问我:“艾伦,疼吗?”   那个下午我把头埋在枕头里狠狠地哭了一场,而那些流走的眼泪似乎也带走了我的病痛,我很快就恢复了清醒,开始闹腾着要出院了。又是他在我脑门上轻敲了一下重新把我敲得头疼了我才不得不继续乖乖躺在医院让他照顾。   那是利威尔先生唯一一次说梦话,他叫着我的名字,问我疼不疼。但其实我更想问他疼不疼。我恢复健康后不久利威尔先生就又一次因为腰病复发需要去看医生了,我不知道在医院照顾我那段日子他是怎么忍着自己身体的病痛来安慰我的,那或许要比我自己的心疼还要更严重。   即便是不为了自己为了他,我也得要让自己健健康康的才行。或许我真的没有办法和利威尔先生一起长命百岁,但是至少我们都要努力让自己寿终正寝才好。   但如果没有办法一起走的话,还是让利威尔先生先我离开吧。   挚爱之人离世的痛苦,我尚且还能接受,若是换做他看着我的话,一定更加痛苦吧?我既然已经决定要用剩下的一生来给与他全部的幸福,那么这些事情,也就不要让他承受了。他已经足够辛苦了,理应被这个世界和所有的人温柔以待。   【……和,你已不在的这个事实】(BE)   我习惯把一些事情记录在日记里。这个习惯是挺久之后才养成的,之前我根本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事。似乎我的很多习惯都是和利威尔先生在一起之后才慢慢养成的,岁月耳濡目染,我们也似乎变得越来越相似,“默契”似乎都无法再形容我们之间的联系,那已经成了一种比默契更甚的羁绊。   我坚信这种羁绊不论何时何地距离遥远都会始终存在。   一些人同情我说,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和爱人生死别离的那一刻,而是明明心已经死了,生命却还要继续。   或许真的没有人不能一个人生活下去的,至少现在我还活着。   我唯一而为此欣慰的,就是利威尔先生从此以后可以不用再承受病痛的折磨,以及睡眠障碍的困扰了。他的年纪一天天增长,曾经那些不注意而生成的小毛病也在一天天的明显起来,我希望他能够安安稳稳,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   而我们在痛过哭泣过之后依然要好好地把生活经营下去的。就像家里的那只狗,起初它还在为利威尔先生不再拉着它散步不再给他喂狗粮而闷闷不乐,但是不久之后,它也会习惯和我一起出门的日子和吃我给它买的狗粮的日子,它渐渐就会知道原来我也是一个可以成为他主人的人。或许不久之后它就会忘记曾经它最喜欢的主人的样子,但是在我偶尔放关于过去的录像的时候它依然会在利威尔先生开口的时候高兴地叫起来。   你所承受的孤独它又何尝不知,它只是选择了更残酷的方式来继续活下去。   而我们都要变成这样,毕竟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很快我也将升迁到利威尔先生那个职位了,我们的休息和上班时间终于可以吻合在一起了。这是我以前一直想要努力向上爬升的动力,但是每个人都是这样,奋力拼搏的目标终有一天到了手中,在新的目标出现之前就只剩下了满足之后的空虚。   接下来的我们又要去做些什么呢?   我突然想要休息一下了。   从很久以前到现在足足二十年的时间,我和利威尔先生一直都在为彼此过得更好而拼命,几乎没有什么时间是专门留给我们的,虽然我们依然经常在一起形影不离,但是却似乎从来没有彻底的放松过。或许我应该趁这个机会好好地休息一下,考虑考虑之后的事情。   已经没日没夜的操劳了这么久,不管是我还是利威尔先生都累啦。我还是想要多一些能和他头靠着头在阳光下睡午觉的日子,多一些能和他手牵着手在林荫道上散步的日子,多一些能和他并肩坐在钢琴旁弹奏乐曲的日子……的。   那些日常里不起眼的小事现在在我想来都是多么珍贵的回忆啊。任何一件平常的小事情,都因为加上了“和利威尔先生共同度过”的前缀而变得幸福和温馨起来。而从曾经我们的相遇相识相恋相守,整整二十年,都是和利威尔先生共同度过的呢。   仅仅是这几个字构成的简单回忆,就已经足够成为我的全部我的余生。   而我即便是孤独的拥抱着它们,也会继续努力的展露微笑着走下去的。   最后我想,如果有人问,这些年我和利威尔先生在一起都知道了什么……   ——那大概就只有,“艾伦和利威尔彼此相爱”,这一件事情吧。   【和与你共同度过的这些年】(HE)   我习惯把一些事情记录在日记里。这个习惯是挺久之后才养成的,之前我根本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事。似乎我的很多习惯都是和利威尔先生在一起之后才慢慢养成的,岁月耳濡目染,我们也似乎变得越来越相似,“默契”似乎都无法再形容我们之间的联系,那已经成了一种比默契更甚的羁绊。   我坚信这种羁绊不论何时何地距离遥远都会始终存在。   没有人会从一开始就能预料到自己未来会和谁共同度过,也没有人能够猜到这个世界上真正属于自己的另一半到底是谁。“缘分”这两个充满命运感的字构成了一条无形的线,把我另一个人无视距离远近无所谓身份背景的连接起来,而我们也有幸顺着这条线最终走到了对方面前。   人生比我们更早的把戒指套到了对方的手指上,但只有我们真正将双手紧握的时候,那些痕迹才慢慢地显露出来。不管是伤痕也好,吻痕也好,因为是和对方相依相守之时所被赋予的,就都能变得美好起来。   从曾经我和利威尔先生的相遇相识相恋相守直至现在的整整二十年,我可以诚实地说,每一天,我都很爱他;每一个明天,我都会比今天更爱他一点。我不能说我对他的爱可以变成他的堡垒他的翅膀,但是只要我站在他身后,就绝对不会让他倒下来。   现在我即将面临事业的升迁,走向和利威尔先生一致的台阶上了。这是我曾经苦苦努力时唯一催促我不要放松的动力,我想要和他并肩,他曾经看过的风景我无缘再看,那么未来的风景我希望我可以和他一起欣赏。而我们的作息时间也会因为我的职位调整更加和他同步,我们终于可以一起上下班一起休假窝在家里放松了,那些和他头靠头在阳光下睡着、手牵手上街购物、肩并肩连弹钢琴曲……的日子还会更多更多的继续下去,而那些都是我和他共同度过的。   而我们还会共同度过更多的年月,二十年太短,我们要走一辈子。我会用更多的时间来为我梦创造“共同度过”的回忆,那些日子里或许还有更多的不圆满需要我们去磨平和填补,但是那与对方同在的事实永远都不会改变。不论未来还有多少个喜欢他或者喜欢我的人,不论还要养多少只只喜欢他不喜欢我的宠物,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也永远会是我,而他所爱的人,也一定始终是我。   比时光流逝更让人不舍的是我们共同度过的日子,可我不会花费时间去回顾那些,因为我有更重要的未来在前方等待。   那就像是我们曾经走出的那些黑暗迎来的那些黎明一样,不论夜月盈满亏损,白日东升西落,我们所为自己铸造的港湾,永远都在对方怀中。   [END] ☆、【艾利】但見青鳥,銜花來 作者有话要说:  转生paro意识流 回忆录   【-】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你听,利威尔先生。   全世界的人都在祝福你。   新婚快乐。   百年,好合。   ——   青鸟衔花,落于水中   他与梦境,溺于葱茏   ——《但见青鸟,衔花来》   【A】   我升为正式医师那年,医院里有一个绝症病人,只剩下三个月的生命了。这样的病人并不少见,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只是这个病人有些不一样。   这个病人,是一个人。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同事。虽然他很富有,但是他很孤独。   孤独的患上了绝症,孤独的等待死亡,孤独的守在一个只有他的病房里。   后来有一天我问他:   “你还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吗?”   他看着窗外,象是入了梦境一般的微微笑了。   “我梦见了一场婚礼。那个站在我对面的人,有一双翠绿色的眼睛……”   他是一个孤独的人,没有爱人,没有可以陪伴的人,甚至在他死前,面对的都是我们这些穿着冰冷白衣的医生。   一个有着翠绿色眼睛的人,那是他梦中的新娘吗?   我们想完成他的愿望。亦或者那只是一个——   梦境。   【1】   这个世界上最冰冷的,一定不是冰,不是雪,也或许不是钢铁,不是石头。   这个世界上最冰冷的,可能只是一具尸体。   一具你想要让他站起来,想要让他对你说些什么,想要让他拥抱你……却不能的——尸体。   他无数次的梦到那个景象。   血染的旷野之中,灼热颜色渲染的黄昏之下,冰冷的尸体躺在冰冷的血水里。   他,怔怔的站着。   他的手里还紧握着冰冷的刀,上面残留着冰冷的血迹,四周死一样的宁静。   这时候,突然,一只鸟从树林之中长啸着飞起,它黑色的剪影,恐惧而凄厉的挣扎过冰冷的天空。   他的膝盖一软,突然跪了下去。   手里的刀松了,他的手掌撑在地面上,地面湿润松软,红褐色的泥土镶嵌在指缝里。   他,愣愣的看着。   尸体躺在他的旁边。那是少年的尸体,冰冷的、僵硬的,却依然挺拔的、英武的,少年的尸体。   他的脸因为失血而苍白,他的肉体因为被摧残而血肉模糊,他的衣服被撕裂,他的披风被血液浸透——   呈现出吸收了过多血液的泥土的,那般沉重的褐色。   少年的眼睛望着天空,天空却不在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眶之中镶嵌着翠绿色的世界,那个颜色的世界当是生机勃勃的,但那已并非再是他的世界。   他看了很久,而后,缓缓抬起了满是泥土的手。   他将那些湿润的泥土抹在自己的裤腿上,让手掌保持清洁,然后他伸出手,向着少年的眼睛伸出手,他的手掌盖在了少年的眼睛上方,向下轻轻拨动。   你,闭上眼。   少年不闭眼。   你,闭上眼……   他不。   “你闭上眼睛啊!!!——”   他终于忍不住嘶吼着咆哮出来,用力的想要将他的眼皮拨下来,但是那双眼睛,那双失去光彩的绿色的眼睛依然大大的睁着,朝着天空,凝注。   黄昏的赤红倒映在他的眼睛里,把他眼中的世界染成了红色。   他颤抖着用手捧住他的脸,他把脸凑到他的面前,他希望能够从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但他只看到了一片黑暗。   他颤抖着。战栗着。忍耐着。然后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将头贴上他的额头,捧着他冰冷的脸庞低低的,哽咽了起来。   “你……别再……看了啊……”   【2】   “我,喜欢鸟。”少年说。“你看它们,多自由。”他抬起头,将手臂用力向上垂直伸展,五指朝向天空。   天空清澈明朗,广大无际,苍穹从此方延伸直至彼方,不被任何东西所阻挡。   而飞翔在天空之中的鸟,也一定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   “它们自由是因为它们有翅膀。”他看着他的脸说。“你也有翅膀,所以,你也会像它们那样自由的。”   少年看着他,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他用力的扯紧了自己的披风,重重的点头。   “嗯!我们有一天,也会像它们一样,在这片天空下自由的飞翔的!”   他笑了。眼前晃动的全是少年日下翡翠般的眼睛散发出来的光芒。   如果化为鸟儿,他也一定是这么一只,有着翠绿色眼睛的,青鸟吧?   少年还在幻想:“如果是兵长的话,一定是雄鹰吧!天空上最强的鸟,就是鹰了!”   他懒洋洋地支着头。“那么你呢?你是什么?”   “我……”少年低头沉吟片刻,不好意思的笑了,“我肯定是麻雀啦,随处可见那种的……麻雀吧……”   他抬起手,砸在了他头上。“呸,没志气。”   他只是抿着嘴巴腼腆地笑。“我……我没有兵长那么厉害嘛,就跟在兵长后面就……”“不行。”他站起来,伸手捧起了他的脸。   他一眼望进那翡翠一般的瞳眸之中,翠绿的眼眸宛若镜子一般映照着他的面容,如此明晰,仿佛他再靠近一步就会掉入他瞳孔的深渊之中去。   他忍不住放低了声音。“艾伦,你知道吗,在东方的传说里,有一种鸟,叫青鸟。”   “青鸟有着绿色的眼睛。每当他飞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人们,就会得到幸福。”   他与少年额头相贴在一起,彼此的面容笼罩在温柔的阴影中。   “你会带给所有人幸福,艾伦。”   少年握住他的手腕,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那么青鸟也会给兵长带来幸福吗?”   他的心微微酸涩了起来。他反握住少年温热的手,专注的凝视着他稚嫩的面庞,良久之后,轻声反问:   “你会让我幸福吗,艾伦?”   少年微微一愣,旋即飞快的回过神来,猛地挺直了胸膛,凝住了目光。   “会!”   他的声音鉴定、洪亮。是士兵站在高墙之上,面对远方的天空和世界扬声喝唱。   就宛若青鸟一样。   【3】   他的房间外,有一棵高大的榛树。   榛树的枝条粗壮而茂盛,葱茏的叶片遮挡着从天空上落下来的阳光。   一窝鸽子,在这里筑巢。   他每日清早,在鸽子的叫声中醒来,拉开窗帘的时候,徐徐滑动的窗叶惊动了靠近窗口的鸟,白色和灰色的鸽子挤在自己的巢穴里拍打着翅膀,看着穿过树叶缝隙的阳光穿透不再昏暗的玻璃窗,照在苍白的房间里。   白色的鸽子有着红色的眼睛,灰色的鸽子有着橙色的眼睛,两只鸽子的眼睛混合在一起就变成了黄昏。   浓艳的色彩涂抹在地平线以上的天空里,那种颜色越到高处就越淡,直到来到头顶之时就变成了普通的天空的颜色。   而那天空无穷的伸展开去,可越过时间和一切空间,将现在和亘古连接在一起。   热烈的黄昏,照耀着斑驳古旧的城堡,将缠绕在石墙上藤蔓开出来的花朵,也晕染成了火热的颜色。   花朵从枝头坠落,跌跌撞撞地从藤条之间落下来,掉在了少年的发丝之间,停了下来。   垂眸端坐的少年抬起碧绿的眼眸,疑惑地“嗯?”了一声。   他站在不远处,抱着手臂看着他。   艳色的花朵镶嵌在少年的头发里,花瓣上红色的脉络游走延伸,从花心向外蔓延,最后化为一张铺天盖地的红色的网,朝着少年扑面而下。   少年手里的书掉落地上,变成折断的刀,少年的身体软倒在地,被红色的网覆盖,红色的线条贴在地上化为红色的河流,四面八方毫无章法的蜿蜒开去。   他站在不远处,全身僵硬看着他。   而后他带动僵硬的身体,抬起腿脚向前行走。他来到少年面前,半蹲下来,他身上干净的衣服变得沾满凝固的血污,他的手指缝隙里满是血渍,他的鼻孔中闻到硝烟的味道。   他凝视着少年的尸体,然后抬头看向远方,黄昏如同烧灼在地平线上的烈火,吞噬着天空的苍色,大片大片白色的云朵被烧的通红。   他的耳朵里响起有节奏的“笃笃”声,那声音远远地传来,如同哀悼的战鼓。   他惊醒过来,偏移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灼刺双目,他的眼前一片黄金发白。   “笃笃”的敲击声还在持续。   他微微偏开头,目光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榛树上的鸽子飞出了巢穴,不速之客爬到了树上,正坐在靠窗的树枝上,伸手叩击他的玻璃窗。   他迎着凌乱的光线凝眸看去,一片浓稠苍翠的阔叶树阴影中,青年眨动着翡翠般的眼眸,细长的手指叩动窗口,绿幕在他头顶伸展,如同一张斑驳灿烂的大网将他笼罩,他在网中,眉眼间带着恶作剧般清澈而明亮的笑意。   他张了张口,未曾言语,心中却已泪流成河。   【4】   新来的护工名叫艾伦·耶格尔。   “Eren的艾伦?”   “是的。”   “Jaeger……”   “没错。”   青年人微微一笑。“请叫我艾伦。”   青翠的眼眸因笑意牵扯着向上,眼角轻轻挑起,潋滟的碧波在眼角眉梢生动的流淌。   他忍不住想要触碰的渴求。   他想触碰,那双眼睛,那抹被他留在血色黄昏下孤独的绿色。   他们都曾奢望从这颜色之中,获得幸福。   他的手抬了起来,伸向他。青年不明所以,但依然往前靠近了几步。   “您?……”“你的眼睛,像青鸟。”他看着凝固在他瞳孔深处他模糊的剪影,喃喃地说。   那凝固的影子会从他眼睛的黑暗中跌落,穿过时间的缝隙,掉落回另一个榛业落地,榛子成熟的季节。   榛果从树梢熟透了落下,砸在少年的脑袋上。   “啊。”他压低声音轻叫了一声,歪开脑袋,榛果接着掉在了他的脸上。   “艾伦……”他闷声哼了一句。   “抱歉,兵长。”少年笑着低头蹭了蹭他的鼻尖。“忘记您还在睡啦。”   他朦胧的睁眼,枯黄的树梢挂着沉甸甸的果实,好像会突然全部落下来将他们淹没一般。   空气中漂浮着盛秋的气息。   他喃喃地吐了口气。“闲死了……”   少年用手指捏碎果实的硬壳,将果仁放入口中。“兵长,吃吗?”   他由下而上的盯着少年咀嚼而动作的下巴,移开视线歪头看向山丘远方。   林地在旷野上蔓延,秋季金黄的波浪翻涌着。   风吹拂着丘陵和原野,草木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除此之外,天地浩大,万物沉息。   “咔嚓。”少年捏碎一个榛子拿出果仁放进嘴里咀嚼,咔哧咔哧的声音象是蹲在树下嚼食坚果的松鼠。   他忍不住想笑,却压着笑意说了一声:“吵死了你。”   少年扯了扯他的肩膀,他侧过头来,满带恶作剧般笑意的嘴巴贴在了他唇上。   亲吻间满是收获的芬芳。   “兵长,秋天真的是个很好的季节呢。”   他看着他翠绿映衬着金黄色如若湖泊般明丽潋滟的双眼,恍惚地抬起手轻轻抚过他在风中微颤的睫毛。   “是呢。”   是啊,在众生死寂之前,硕果累累,果木飘香。而果实落地之后……   冬天就要来了。   【5】   即便是有了那个人的存在,他的病情依然在恶化着。   艾伦蹲在病床边,将下巴放在床上,默默望着他。   单薄的日光里,他的眼睛浸润在淡灰色的阴影之中,长长的睫毛轻轻地眨动,眼底的波纹淡淡地荡漾着。   “您为什么,不开心呢?”   他的指尖沿着他眉骨的线条轻轻抚摸,些微撩起的发丝,在他的手指上柔软的磨蹭过,他的手指遮住了他的眼睛,留下的阴影像停留在湖泊上的乌云。   窗外的天色阴沉,好像很快就要下雨。   鸟窝里的鸽子相互依偎在树叶下面,闭合着灵动的眼睛,将脖颈交缠,维持着温暖。   艾伦握着他的手,他的手掌宽大并且温暖,将他冰冷蜷缩的手指包裹在掌心里。   “您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他看着他,看了好久,却只是摇了摇头。   “您有想做的事情吧。”艾伦说。“告诉我吧,如果我能帮你做些什么的话。”   他把手从他的手掌里挣脱出来,用渐渐失温的手指捏住被子的边缘,将它拉过自己的头顶。   白色的被单像一层苍白的茧,将渐渐褪色、拒绝羽化的他裹在了黑暗里。   “您在做什么呀。”少年如是说着强硬的掀开他虚弱的外壳。“不要把头蒙在被子里,兵长,您竟然会做这么孩子气的事哦?”   “臭小鬼,你说谁和你一样?”他恼怒地瞪他。   “我才不会用被子蒙头。”少年理直气壮地说。“兵长在生气吗?告诉我吧。”   他跳下床,扯着他走到窗户边上,提着他的领子就要把他往窗外扔。   少年立刻手脚并用的缠在他身上,背靠着窗台紧紧地抱着他的头,象是安慰孩子一样的一边笑一边温柔的抚摸他短硬的头发。   “别生气啦,兵长。”他把下巴放在他头顶,微微摇晃着脑袋。   “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吧。如果我能帮你做些什么的话。”   “没什么。”他沉默地摇头。“你明天,要去参加壁外调查吧。”过了一会儿,他说道。   “是的。需要带什么东西回来吗?”   “那么,在外面摘一束花回来给我吧。”他仰起头戳戳少年的肩膀,示意他低下头来。少年的发丝在空中扬起又落下,飘忽的阴影落在碧绿明亮的眼睛里。   他专注地看着那眼睛里承载的水流和波纹,它们不安分地在影子里晃动着,连同他的身影都变得模糊。   少年点点头:“好呀。”   “请等着我吧,我会带花回来送给您的。”他用手捧起他的脸,和他四目相对,灿烂地笑着。   “所以,不要生气啦,兵长?”   他点点头,看着那双眼睛还想再说些什么叮嘱的话,可是却看到那双眼睛里的光芒迅速的黯淡了下去。   从窗外投进的光芒变成了惨烈的橙红色,满是尸体和鲜血的旷野上看不到任何一朵花的痕迹。   他转头四顾,在一片沉寂的死亡中看到从少年紧握的拳心里生长出来的花朵的茎秆。   他专注的看着那朵花慢慢长大,枝干伸长,舒展叶片,长出骨朵。   可就在它要绽放的时候,它却以比生长还要快的速度枯萎了。   尸骨的粉末随风扬起,遮蔽了他的视线。   他恍惚的眨动眼睛,却发现自己还藏在自己给自己构筑的黑暗的茧壳里。   竟然从未醒来过。   【6】   然后他问艾伦:你要不要听我讲故事呢?   艾伦坐在他旁边微笑着。“您愿意和我分享故事我很荣幸”   他摇摇头,有些感慨的笑了起来。   “——你,知道青鸟吗?”   “那是一种传说中能够带来幸福的鸟,而它还代表着婚姻和羁绊……”   阳光像阿波罗的弓箭一样斜插进房间里,轻微的浮尘在书架前方飘动。   少年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兵长!青鸟还是爱情的守护神啊!”   “那又怎样。”他专注于清洁工作,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   少年不死心地捧着书跑到他面前,用脚踩住了他的扫帚。   他眯起眼睛危险的看过去,少年正笑眯眯的举着书让他看。“你看呀,兵长。”   他只能敷衍的往旁边的书上看了眼,书页里插着作者想象的青鸟的插图,意外的带着色彩,青羽青眼。   和少年明亮的眼眸的颜色相互辉映着。   因为那个颜色他比预料的多看了一会儿,然后把视线转到少年脸上去。   维持着之前毫无反应的平静脸色。“看完了,脚拿开。”   少年没能得到想要的回应,有些失落的挪开了脚。   听到他把书本放回了书架上的声音,他一边扫着墙角里的蜘蛛网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我们国家法定结婚的年龄貌似要过了十七岁才行,急色的小鬼。”   身后的少年“蹬蹬蹬”的快步朝着他冲了上来,他听到了声音却没有躲开,只是拿稳了手里的扫帚,然后被高他半头的少年抱了个满怀。   “兵长万岁!我今年的生日已经过了,就只剩一年啦!”少年用头蹭着他的颈窝笑意满满地说。   他拄着扫帚无奈的站着,抬头顺着光线看向窗外。   一只鸟从发白的天空上轻盈的滑过。   无数树叶从秋季的枝头落了下来,掉在了他的斗篷上。   少年骑在马上,把风帽拉到额头,然后朝站在一旁的他俯下身来。   “我出发了,兵长。”   他仰头看着脸孔藏在阴影里的少年,伸手拿下夹在他脖子上的一枚落叶,轻轻地“嗯”了一声。   “请等着我回来。”少年咧着嘴笑,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翠绿的大眼睛弯成两条朝气蓬勃的弧线。“我们今年也要一起过年哦!”   他扬了扬眉头,不置可否,唇角却朦胧地弯着。   马蹄扬起飞尘,迷花了他的眼睛,他盯着渐渐远去的队伍,想起自己曾有意无意地前往教堂时与神父的交谈。   “虽然男孩子是十七岁才可以结婚,不过女孩子是十六岁就可以啦。”   “我对嫁娶这种事无所谓。”他用手指扣着肩膀无所谓地说。“只是见不惯小鬼在那里算着时间跳脚而已。”   神父慈爱地笑了笑。   走出门的时候他踩着影子算着壁外调查需要的日子,年关将近,正是人们紧绷了一年好不容易能够休息放松的日子,一切刚好。   这样想着他踩下最后一节台阶的脚步也轻松了起来,略带闲适的仰起了头,黄昏的夕阳光芒豪放的渲染着地平线。   寒风带着血腥味刀子一样的割过他的脸。   【B】   他日益衰弱,昏迷的时间变得更长。   医生说,他或许熬不过这个冬天。   艾伦提水回来,他挂着点滴,睡的并不安稳,手指微微颤动,干裂苍白的嘴唇偶尔梦呓些什么。   艾伦蹲在他床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冷得像雪。   他醒了过来。   艾伦有些悲伤地用他翡翠般的眼睛凝视着他。   他愣了一会儿,慢慢找回神智,用手指轻轻地勾住了他的。   艾伦立刻直起了腰。   “我们都很遗憾,许诺的东西没有完成。”他轻轻的说,“我们本该在春天到来之时举行婚礼,他和我为此已经等候了整整一年。”   眼泪从他暗淡的眼珠里的黑暗中慢慢地滚落下来。   “我为此等候他已经近乎一个世纪……”   艾伦把脸贴在他的手上。   “他是什么样子的人?”他问。   “他有一双翠绿的眼睛……”他答。   艾伦微笑着点点头。   “请您再稍微等等,他现在一定就在,准备迎接您的路上。”   “正要带着您一同去参加你们的婚礼。”   他怔怔的看了他半晌,缓慢而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鸽子依偎在巢穴里,面对落尽叶片僵冷枯萎的枝条,“咕咕”地叫了两声。   【7】   “兵长,求婚的话用什么东西比较好?”   “你要向谁求婚?”他扭头看向那个正在翻书的少年。   “你呀。”少年抬头理所当然地说。   他眉头一跳。“真自信。你以为我会接受?”   少年“啪”地合上书,冲他眨了眨眼睛。“那,我向兵长求婚的话——兵长请你嫁给我!——您要拒绝我吗?”   他把书放在桌上然后笔直的站着,双眼认真地盯着他,一点恶作剧的念头也没有的看着。   他竟然哑口无言,连拒绝都不能。   到最后竟然只能恼羞成怒般的落荒而逃。   “等你过了十七岁吧小、色鬼!”   少年还在他身后大叫:“那我十七岁了再向您求婚你可不能拒绝我啊兵长!逃跑也是不行的!”   他脚下一个趔趄。   “你怎么那么烦人?”   “我是认真的……利威尔先生?”半蹲在面前的艾伦疑惑的看着皱着眉头的他。   他回过神来,看到青年人手里拿着花束。   “什么?”   “我想请您和我结婚,您同意吗?”艾伦看着他认真地问。“我会给您幸福的,请相信我。”   “不,等等。”他愣了一下。“你在向我求婚?”   “是的。”他点了下头,明亮的眼中映着他消瘦苍白的身影,微微笑了笑。“请您答应我。”   他沉默许久。   “你要怎样准备我们的婚礼?”他轻声问。“在这里?”他环顾四周,苍白冰冷的病房。   青年本欲点头,看到他的表情却犹豫了一下,然后微笑起来。“怎么会呢?结婚的话,当然要去教堂,请神父还有亲朋好友为我们见证呀。我们还要把捧花抛给那些还单身的年轻人们,祝福他们早日和我们一样步入婚姻殿堂呢。”   他方才露出了满意又欣慰的浅笑。   “那样就好啊。”他低低的说。“那样好啊。”   “我们结婚吧。”   【C】   他不能离开这个病房,他会死的。他就是这么的脆弱,他的生命用尽所有人的力量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无法挽留。   可是谁也不能拒绝一个将死之人唯一的心愿。谁也不能拒绝一个孤独者唯一的祈望。   我们开始四处筹备。没有亲友,就让医生和护士来充当,还有那些愿意为他了却这心愿的其他人……   那只是一个可以被轻而易举达成的梦而已,谁会拒绝做一场梦呢。   婚姻是值得被所有人祝福的仪式。   而他等待这祝福已经不知道等待了多久了吧。   【8】   “那么,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人们都在鼓掌。   他回过神来,鼻息间闻到馥郁的花香。是象征着永恒爱情的玫瑰吧。   捧着花朵的艾伦正微笑着朝他走来,他清润翠绿的眼眸就象是林地苍翠拥裹着的湖水,波光淋漓,光芒璀璨。   他走向他,冲他伸出手,将花束放在他怀中。   “你听,利威尔先生……”   所有人的掌声是在为这场婚礼响起,所有人的掌声是在为你我祝福。   ——为了此刻站在教堂中神父面前接受裁判的你我。   他怔愣片刻,倏地笑了。   花束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芬芳的玫瑰气味熏红了他的眼睛。   艾伦在他面前站定,他的头发整齐的向上梳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明亮的眼睛,苍翠的色彩在他的瞳眸之中转动,他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一吻落下。我们将成为被神明和所有人见证的夫夫,同生连理。   人们欢呼起来,呼啸声如同群鸟鸣唱着破晓,天光都因此而明亮。   “准备抛捧花吧,利威尔先生!”亲吻结束后艾伦站在了他身旁,握住了他的一只手,笑意盈盈的对他说道。   抬眼望去,所有人都站在台阶下,他们的眼睛充满期待和祝福的看着他们,他们的脸上充满了笑容,那些笑容比今日的所有光芒都夺目,比往日的每一抹光芒都灿烂、都温暖的无与伦比。   他缓缓举起了手里的捧花。   人群骚动起来,大家纷纷抬起手,期待着他投下的延续祝福的花束。   阳光漫天散射,温暖而轻盈,将他紧紧地裹在怀中,他的眼睛里也盛满了光,那些光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但依然能清楚的听到和闻到外面的声音和花朵的芬芳。   如此浓郁,近在咫尺,如同春天到来那般,花朵开满了整个阔野平原,他们躺在草地上,不用抬头就闻到了无数混合在一起的花朵的芳香。   “那是紫堇,那是蒲公英,那是点地梅……兵长,你看呀!”   “拿开,那味道熏死了!”   他们懒洋洋的躺在草坪上,初春的风吹拂过他们的脸颊。花朵在开放。它们隐匿了一冬的美丽此刻已经成熟,它们已经再也没有了顾忌,再也没有被阻挡的东西,它们也要欢呼。   “兵长,我们回去的时候摘点花吧!把它们插到兵长办公桌的花瓶里!”   “不要,熏死了。”   “兵长!你这么嫌弃花会哭的!它们可是好不容易才等到春天,是很努力的在开放的!”   是啊,那些从死的黑暗寂静的腐土之下挣扎了一个寒冬的种子,正在为春天做最后的歌唱。   如果还不绽放的话,下一次,就没有机会了吧。   就只能就此永久的沉睡,和死去的花朵,和死去的飞鸟……   那就,绽放吧。   在地下绽放,在地面上绽放,在天空中绽放。花朵们,冲破了束缚,舒展开肢体,花蕊,花丝,花瓣——用尽全力,迎着太阳,展开。   飞鸟越过苍空,长鸣。   有着青羽青眼的鸟儿,飞过来了。   代表着幸福和爱的艳丽花朵在空中盛放,漫天飘扬,在人们的欢呼和笑闹声中飞散,万紫千红的世界,是为了爱、幸福,以及永恒的温暖。   鸟铺张双翅,在半空回旋,翅膀的气流卷起花瓣,阳光穿透乌云的枷锁,神明灼热的箭矢射向模糊的地平线。   光芒万丈,一切单薄的色彩都开始退却,一切令人绝望的冰冷都升温,它们飞快的蔓延过平原旷野,将冰冷凝冻的潮红覆盖,将枯萎死去的枝干埋葬,光芒彼此追逐着,飞鸟在空中跟随,引吭长鸣。   他笑着闭上双眼,灵魂奔向自由,肉体沉默在永恒的誓言之中。   “我愿与你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向神明起誓,今我与你结为夫夫,同德一心,勿论顺逆,携手同进。至此未来,都将与你共同度过,与你同筑港湾。我会摒弃背叛、谎言、与冷漠,向见证者立誓:你与神明,都会是我的信仰,我的余生……”   风将慢慢止息。   飘扬在空中的花瓣宛若这季节终末最后的落雨,轻盈坠下。   明亮的光芒洒满湖岸,鸽子喧闹着飞上天空,扇动的翅膀击落飘忽的花朵。   那代表着爱与永远的艳丽花瓣轻悄悄的落在碧绿的湖面上,无数爱的言辞散落着化为涟漪,在一片浓郁的苍翠之中,静静地荡漾开去。    ☆、【利艾利】飛鳥只在夢裡游 作者有话要说:  现代paro 原城管×游手好闲小混混【误】   【-】   “早上好,利威尔先生。”   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躺在自己旁边的人,耶格尔。   ——   “只要看你笑着我就感到很幸福,所以,利威尔先生——”   “微笑吧。”   ——   《飞鸟只在梦里游》   【A】   那个时候还以为在做梦。   否则怎么会在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不应该出现在自己旁边的人。   他一下子从床上翻了下去。   “早上好,利威尔先生。”   少年起身笑的无辜又带了点狡黠。   “艾……艾伦?!”他难以置信的叫了出来。   清晨六点,冬季,天还黑着。   玻璃窗上结着水雾,窗框缝隙里湿漉漉的,用抹布擦了好几遍都还是湿的。   利威尔叹了口气,索性把抹布放在了窗台下面,任它水流成河。   外面街道上的路灯光芒微弱,好像下一秒就要灭掉。   隐约可见晨跑的人匀速经过。   真安静。利威尔想着,回过头,餐桌前面坐着个男孩儿,正光着脚在椅子上晃悠,注意到他看过来就对他笑一下。   他立刻把头又扭了回去。   如此反复好几次。   “你来我这儿做什么?”他终於有些忍无可忍地回头瞪着他问。“胆子变大了呢。”   “利威尔先生才是。”男孩儿有些挑衅的冲他扬眉。“从看到我到现在这么久了,竟然还这么冷静。”   “这么说来我应该在床上看到你的第一时间就把你踢下去对吗?”利威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   男孩儿没接话,只是开始四周打量起来。“利威尔先生的厨房真——简——陋————”   “嫌弃的话滚回你的房间去。”利威尔走到了开放式厨房里,从冰箱里拿出切片吐司和蔬菜,将吐司放进了烤面包机里。“我这里可不欢迎你。”他低着头一边切着西红柿一边说。   “哎呀。”男孩儿拍了拍桌子。“我家和利威尔先生家不就是一家嘛。”   利威尔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没错,他们住在一起——这么说也不对,他们只是共同住在一个房子里,但是彼此的生活空间都完全独立。如果可以,他们能够象是住邻居的两家一样各过各的生活而十天半个月不见一次面。   “叮!”吐司烤好弹了出来,房间里立刻弥漫开一股烤吐司的香味,利威尔将切好的蔬菜分别码放在案板上,色拉酱番茄酱放一边,整齐无比。   男孩儿趴在吧台上看他的动作,然后笑着说:“利威尔先生还是这么的……”“什么?”利威尔抬头不甚友好的看了他一眼。   男孩儿缩了缩脖子,又笑。“唉……有规矩。”   利威尔冲他不喜不怒地咧了下嘴,拿出烤土司开始做三明治。“要吃吗。”工作快结束的时候他突然问了一句。   男孩儿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凑上去讨好地说:“给我多加个煎蛋嘛。”   利威尔想拿手里的三明治糊他。   “想吃的话,去门口取牛奶。”最后他只是冷淡的吩咐他跑腿。   男孩儿也有些不可思议,他似乎也觉得刚才说的那些话得到的回应应该是被他用鸡蛋砸出去……但是结果似乎出乎意料的平静。   有些不一样了哦。他一边走过去开门一边想。   利威尔将牛奶倒进煮奶锅里加热,三明治被切成两份,一份正在艾伦手上。他站在炉子旁边盯着锅子发呆,眼神有些放空。   “利威尔先生,煮糊啦!”直到男孩儿坐在那里叫了一声,他如梦初醒,赶紧关了火。   艾伦正在把三明治里的煎蛋揪出来单独吃掉——他的臭毛病——然后看着正在平分牛奶的利威尔说道:“你看起来有心事哦,大叔。”   他一开始认真的时候就会把称呼改变的特别亲热。   利威尔抬头瞥了他一眼,不回话,继续倒牛奶。   “别给我那么多牛奶啦!”男孩儿坐在椅子上叫,“我不喜欢牛奶……”“把我的煎蛋吐出来。”利威尔一句话堵回他的牢骚。   大小两个杯子,大的在艾伦那边,利威尔只给自己留了一半,他比那个家伙更不喜欢喝牛奶。当初订牛奶只是为了配合他喝咖啡而已,为了不浪费,大部分都进了艾伦的肚子,虽然他喝得也有些不情不愿。   “利威尔先生还是这么喜欢拿铁啊。”男孩儿说。   “是欧蕾。”他进行第不知道多少次的纠正,然后往杯子里加泡沫奶油。   “你这样的人不应该喜欢黑咖啡吗?”男孩儿瘪瘪嘴。“牛奶咖啡是女孩子才喜欢的东西吧……”   “是欧蕾。”利威尔瞪他。   “好好好,不是牛奶咖啡不是拿铁是欧蕾。”男孩儿举双手投降。   窗外的天空已经慢慢亮了起来,光线透过水雾模糊的玻璃窗照在窗台上,冰冷的颜色。微光散射在房间里,利威尔动作舒缓的嚼着三明治,看着面前男孩儿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和阴影的脸。男孩儿低头吸獿啜獿着牛奶,动作像小动物,垂落的头发搭在眼睛前面,眼窝是冷冰冰的微青色。   利威尔把咖啡杯和盘子放进洗碗机,定时清洗之后,也不管艾伦就离开了餐厅。   “利威尔先生等等我呀。”男孩儿傻眼,赶紧跳下凳子跟上去。   利威尔已经进了卧室正在脱睡衣,刚脱完上衣男孩儿冲了进来。   两个人都愣住了。   还是艾伦最先回过神来,他盯着利威尔的胸口看了看,突然感慨了一句:“大叔身材真好。”   利威尔把睡衣糊在了他脸上。“没教养!”   艾伦抱头跑了出去,利威尔在原地站了几秒,上前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取了一件衬衫。   换好衣服出去的时候男孩儿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看到他走出来立刻冲他吹了个口哨。   利威尔的脸立刻黑了。   男孩狂笑着闪到了沙发背后,探出半个头偷瞟他。   不过利威尔什么也没做,他只是抽了抽嘴角然后恢复面无表情,径直走过了客厅前往玄关。   艾伦惊讶的抓着沙发瞪着他。“不是吧?这样也不生气?”他以前可是每次都把他按在地上揍啊。   利威尔压根不理他根本不算悄悄自语的大嗓门,穿鞋、拿包、开门,动作利落。   “啊呀利威尔先生你这么早出去干嘛!”男孩儿干净冲过来叫住他。   利威尔回头看他一眼。“我要上班。”他举了举手里的皮包示意。   “大叔你换工作了!”男孩儿的一双大眼睛都要瞪掉到地上了。   “嗯。”利威尔只是点了下头,并没有多说。“我走了。你走的时候把你的瓜子皮收拾干净。”   艾伦还是一副惊呆了的样子,直到他离开关门的声音“砰”地一下将他惊醒。   他眨了眨眼睛,用手摸了摸下巴。“奇怪……真奇怪……”   利威尔回来的时候,看到家里的灯开着。   那个小鬼竟然没有走。他脸上的表情复杂的扭动了一下,最终恢复平静,踏步上前打开了门。   “唷!欢迎回家利威尔先生!”刚刚还坐在沙发上看家庭影院看的入迷的男孩儿立刻跳起来转了个身趴在沙发背上冲他挥了挥手。   利威尔看了他一眼,视线下移到茶几上。   一片狼藉。   瓜子皮水果皮外卖盒子零食袋子……空气里还有一股子没散去的海鲜什锦披萨味儿。   利威尔在心里叹了口气,脱掉鞋子把包放在玄关然后走过客厅前往卧室。   被无视的男孩朝着他的方向伸了半天手没得到回应,愤愤地化掌为拳冲着卧室方向挥了一下。   利威尔出来之后走到餐厅,意外的看到餐桌上还放着一个披萨盒子,他过去看了一眼,里面还剩了大概三分之一。   男孩儿不高兴的声音从客厅传过来。“这世道,真是好心没好报……”   利威尔又好气又好笑,也没理他,把剩下的披萨拿出来放在盘子里放进了烤箱加热,然后从冰箱里拿了一些蔬菜切块下锅做了一份土豆浓汤,给自己盛了一份放在桌上,然后把另一份拿到了客厅。   男孩儿还坐在沙发上和他怄气,不过一闻到香味儿立刻把之前的事情抛在了脑后,捧着汤碗抬头给了他个大大的笑脸。   艾伦喝汤的时候利威尔就默默地盯着他看,厨房里的烤箱到了时间“叮”地一声响,他顺势移开眼睛走向厨房,依然什么都没说。   艾伦被他看得有些茫然,视线追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拐个弯走进餐厅看不到了,才挠挠头发低头喝汤。   晚饭之后利威尔还是任獿劳獿任獿怨的收拾了客厅,然后将艾伦赶到了楼梯口。   “回你房间去。”他没好气地说。   艾伦无辜的冲他眨眨眼睛。“一个人多无聊呀,利威尔先生……”“我要睡觉了!”利威尔瞪他。“再敢偷偷跑到我的卧室来小心我把你打出去!”   艾伦扁扁嘴巴悻悻的上楼了。   利威尔看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终于松了口气,回到卧室打开浴獿室放水洗澡。   许久不泡澡的他今天突然有了兴致,清理了一下浴缸然后放了一缸热水躺了进去。被热水包裹的一瞬间他轻轻地舒了口气。   闭眼停了一会儿,他睁眼靠在池沿上抬头看向雾气蒸腾的头顶,天花板的纹路在朦胧的水雾之中仿佛都活了过来,宛若游鱼一般扭动身体,在墙壁上游动着。   他恍惚地看着这一切,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说起他和艾伦,真的算是一段孽缘。   他以前是做稽查工作的,在安保处上班。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警獿察,但是管的杂事不少,在城里也算是不能轻易招惹的人。   而艾伦,一个父母双亡的男孩儿,他的双亲曾经是特别有名的商人,死后包括家产和赔偿金在内留给他的遗产估计十个人十辈子一边花一边扔都还有剩。然后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小鬼就开始了他放高利贷的生意。   本来他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不过那孩子脑子回路总是和人不一样,他就喜欢当债主,然后每当有人因为还不起钱而狼狈逃窜的时候,他就带着一帮打獿手上门了。   没错,那个孩子还养了个保全公司,专门给他收利息用。除过保全公司的保獿镖们,他自己也不是个好鸟。利威尔至今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一个酒吧,他接到报警说这里有人斗殴,他就去了,到了目的地就看到一个细瘦的男孩儿正踩在满脸青紫的壮汉背上,脸上的笑容邪气与天真并存,加上他本来也长得好看,那模样竟然有种特别吸引人的魅惑。   而后是他出现,调解事件不成还被那个小鬼轻佻的吹了口哨,于是他一气之下将他揍翻了。   像他这样的未成年人只能带回去教育一顿,什么也不能做。所以他把他带到区警署就离开了。但没想到那个孩子用他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跟给他做教育的警员套出了他的地址,然后这件事过去没一个星期,他楼上的房间被人租下了。   然后就是一段鸡飞狗跳的日子。   他和那个小鬼天生不对盘,他年轻时脾气很差,而那家伙最喜欢的又是摸老虎屁獿股,你不让他干嘛他干嘛,所以基本上大部分时间他们两个都在打架,虽然结果永远不用说,但是那个小鬼就是锲而不舍的挑衅着他,然后被他揍趴下。   现在想起来,那也是一段让人无语的日子。   水温降了下去,利威尔被冻醒了,他从浴缸里走出来打开淋雨冲了冲,身上的温度回暖,他似乎又在这种温暖的气氛之中开始出神了。   他之前的工作琐碎,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事情也归他管。自从那个小鬼来了之后他的辖区之内的麻烦事呈几何倍数增长,那家伙就跟故意和他作对一样,先是搞了一堆药丸跑到酒吧里卖,然后是拉着自己的狐朋狗友在街上瞎转,一群打扮的跟外星人一样的年轻人虽然什么也没做,但是光模样都吓哭了好几个孩子,那几天他被投诉电话搅得差点精神衰弱,最后忍无可忍的将他揍进了医院。   这下更好了,因为错在他,而且对方还是他的合租人,他还得担负着照顾他的任务,天天跑医院,给他带饭帮他跑腿,而且这家伙竟然一改之前看到漂亮小姑娘就吹口哨的轻佻,强烈拒绝护士带他上厕所,然后他又一副我很穷的样子不请护工,这下他还得兼獿职护工带他上厕所,晚上都得陪床。   那一个月简直是噩梦,不过幸好他出院之后不再那么闹腾了,他才得以喘口气。   因为知道对方是个孤儿所以他也有心想要多照顾他一点儿,不过那熊孩子简直是就生出来为祸世界的,对于别人的好意压根不接受,只是变着法儿的用自己的方式来发泄自己失去亲人的无助。   虽然这么说起来他也挺可怜的,不过他要是会因此同情他而对他的所作所为有所纵容那才有鬼。   不过那小鬼或许也正是知道这点,知道他不管做什么都会有人盯着看,所以才会那么肆无忌惮的张扬青春,因为他也知道有人是绝对不会看着他堕落下去的。   现在这孩子不抽烟不酗酒不嗑药也完全是他教育的结果,没让他失望,他很欣慰。   走神间利威尔听到有人在砸他的浴獿室门,不爽地吼了一声:“你又跑下来干嘛!”   “利威尔先生我看你在里面呆了两个小时了,你没事吧!”门外男孩有些焦急的声音闷闷地透过门缝传了进来。   利威尔这才发现他这个澡洗的真的有点久了,两只手都被水泡的不成样子,赶紧关了水擦干身体开门走了出去。   男孩儿正站在门口担忧的看着他。“大叔你没事吧?”   他说起来利威尔才觉得自己有些头晕,不过没什么大事,他洗澡的时候习惯开换气窗,所以并没有感到太不舒服。“没事。”他在男孩儿头上揉了一把。“让你担心了。”冲澡太久他有些口干,轻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就好。”男孩儿紧绷的肩膀立刻松了下来。“我在外面敲了很久的门,利威尔先生都没有回应,我还以为你睡着了……那很危险……”   利威尔看着他的眼神之中微微闪过一丝温和的色彩。“对不起,我刚才是有些困了,多亏你叫醒我。”   “没事就好!”男孩儿又恢复了精神冲他笑起来。然后从他的手掌下面跑出去坐在了他的床上。“为了防止这种危险的事情再次发生,我今晚就睡这里吧!”   利威尔的表情立刻消失,他伸手指向门口。“这种事情仅此一次,你可以放心的回到自己卧室去了。”   男孩儿扁扁嘴灰溜溜的跑出了房间。   利威尔冲着门口翻了个白眼,收拾了东西躺在了床上。   半梦半醒中,他感觉身旁多了一个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艾伦安稳的睡脸出现在眼前。   他愣愣的看了几分钟,混沌的头脑没办法马上反应过来,然后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他抬起一只脚,将又偷偷爬他床好梦的男孩儿踹了下去。   “嗷!”艾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抬头就看到正坐在床上一脸凶恶的看着他的利威尔,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咧开嘴笑了笑。“呀……利威尔先生怎么在这里……”“我还想问你呢!”利威尔拿起一个枕头在他头上砸了两下。“你是梦游症吗!总是往我房间跑!”   艾伦抱着头扁了扁嘴。“我的房间里太冷啦……不知道为什么没暖气……冷死啦……”   利威尔愣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枕头。“没暖气不会告诉我吗,又偷偷跑过来。”   听到他的语气恢复温和,男孩儿立刻手脚并用的爬上床抱住他的一条腿闭上了眼睛。“太晚了嘛……我不忍心打扰利威尔先生休息呀,就先过来凑活一下啦……呼……”没说两句话他竟然又睡过去了。   利威尔瞪着他的睡脸半天,抖了抖腿,结果他感觉到不对把他抱得更紧了,扯都扯不开。利威尔气急,索性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然后将他捂在了被子里自己继续睡。没过几分钟就成功的感受到那家伙被憋得不舒服了放开他开始往上钻。   利威尔按住被沿不让他出来,他挣扎了几下似乎发现没用,索性不动了!   利威尔等了一会儿看他真没动静了,才慢慢松开手。然后他想了想无语的捂住脸。跟着这熊孩子自己竟然也变得这么幼稚,真是无聊……   而后一夜也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虽然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利威尔还是把他踹到了床下面。   “利威尔先生很冷唉!”然后起来之后那家伙就跟在他后面一直喋喋不休的抱怨。“万一感冒了还不一样是您在照顾吗!”   利威尔被他搅得不耐烦,回头将刚切好段的黄瓜塞进了他嘴里。   艾伦嘴巴一合“咔嚓”咬了一口,不说话了。   早餐是熏肉三明治、煎蛋和牛奶,利威尔照旧是欧式拿铁。虽然艾伦强烈要求也要喝加料的牛奶,不过被利威尔一刀威胁回去了。   “不喝就饿死。”利威尔语气阴森。“我这就把抽屉里的零钱全部收起来。”   “我喝……”结果还是服软了。   这种事情上演了不知道已经多少次,反正每次他都是以失败而告终,但是从来不吸取教训。   利威尔轻哼一声吃完了早饭换衣服准备上班,艾伦跟个小尾巴一样的跟他到了玄关。   利威尔乜了他一眼。“你要干嘛。”   “今晚我想吃海鲜炒饭。”熊孩子眨着大眼睛看着他。   利威尔握着公文包的手紧了紧,转头出门上班。   “大叔慢走!”要求得到默许的男孩儿笑容灿烂的挥手送别。   走到门口的利威尔看着天上还没完全消失的月亮叹了口气。   而房间里的艾伦还站在门口,眼睛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真的变得格外的……温柔呢。”他喃喃自语道。“谈恋爱所以内心变得柔软了?……不象是有对象的人啊……啊啊想不通真奇怪,管他的。”最后依然一头雾水,他索性挠挠头发把这件事扔到一边回去继续看昨天没看完的电影去了。   利威尔晚上回来的时候果然买了海鲜和米饭。艾伦看到的时候差点没扑过去亲他了。   “利威尔先生我爱你!”他在准备食材的时候那家伙就坐在餐厅不停地对他表白。烦的利威尔差点往他嘴里塞蛤蜊。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海鲜的腥味,利威尔厌恶的皱起眉头。其实他很讨厌海鲜,偏偏和他住在一起的熊孩子最喜欢这些,吃什么都少不了。日久天长下来他也跟着吃习惯了,不过生海鲜的味道依然是他最讨厌的味道。   但是炒饭时候的味道又成功盖过了那些腥味,利威尔的心情总算比较愉悦,才没有在最后一点海鲜都没给他加。   艾伦则是一直趴在吧台上看他。“我记得利威尔先生以前很讨厌海鲜的。”   “你要是给自己雇保姆了我立刻讨厌它。”利威尔没好气地说。   艾伦眨眨眼睛笑笑不说话。   利威尔把炒饭盘子放到了他面前。“吃。”他举了举炒锅。“里面全是你的。”   艾伦傻眼。“不是吧!”   利威尔端着自己的那份施施然走到餐桌前面。“我讨厌海鲜,你知道的。”   “不是为了我都喜欢上了吗!”男孩儿哀叫一声。   利威尔给了他个白眼冷笑一声。“真看得起你自己……”   艾伦咬着勺子一脸苦相。“吃多了晚上会睡不着的……”   “刚好,我就怕你睡着了爬我床。”利威尔凉凉地说。   “冬天两个人睡一起不是暖和嘛!”艾伦委屈地申诉。   “我挺暖和的。”利威尔嚼了嚼蛤蜊然后说。“你比较冷而已。”   “没有同情心。”艾伦用鼻子哼了他一声。   利威尔突然有点想用蟹棒把他的两个鼻孔堵起来。   结果最后的炒饭还是两个人对半解决掉了。利威尔不习惯晚上吃多,今天超额了,结果睡前就开始胃疼。   他一边翻着胃药一边叹气,看得艾伦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我……都是我的错啦!”他把脸埋进抱枕里。“早知道利威尔先生会胃疼我就多吃一点……”   “行了。”利威尔拿着胃药走到饮水机边上放水,看他自责的样子无奈的说。“我又没怪你,你那么自责干嘛。”   “因为你不舒服了呀。”艾伦偷偷瞟他一眼。“晚上不让我睡床怎么办。”   利威尔的脸立刻青了。“你还打算睡我的床?”   熊孩子眨眨眼。“我没有暖气嘛。”   “我这就去叫物业!”   “哎呀很晚了啦!”   所以晚上依然是同床了。   利威尔躺在床上,一条胳膊被艾伦搂得死紧,他已经睡着了,而他因为胃有些不舒服的原因还没有睡意,所以只能盯着天花板发呆。   深冬时节,艾伦的身体并不温暖,所以睡觉的时候总是死死地抱着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放纵他如此的?似乎是在那次把他打进医院之后,因为方便照顾他所以留宿在医院里,结果没有拿被子过去,然后那孩子就晃着自己的被子说“来睡吧来睡吧我不会嫌弃利威尔先生的”这样挑衅的话,然后就真的和他在一张床一个被子里挤了一晚上。   而后也是那个时候知道他有睡觉抱东西的习惯,越是挣扎就抱得越紧,不知道有多害怕怀里的东西跑掉。   这么一个毫无安全感的孩子。   虽说如此,他是一点也不想付出多余的同情来纵容这家伙的,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给点阳光就灿烂记吃不记打,反正一有精神就立刻变得欠揍起来,永远不吸取教训。   他偶尔也觉得可惜,这么一个好看的孩子就这么给长歪了,非得别人鞭挞着他才乖乖往前走,否则就不知道拐到哪一条歧路上去了。   天知道他又当爹又当妈又当善后工付出了多少心血汗水才把他养的这么白白胖胖,结果……   利威尔低头看了眼男孩儿睡着后显得格外乖巧的脸蛋,伸手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脸颊。   “熊孩子。”他轻声说了一句,却俯下獿身温柔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男孩儿在睡梦中仿佛感受到了那份温存的触感,稍稍向上抬了抬头,嘴角浮现出淡淡地幸福笑意。   第二日利威尔准备去上班的时候突然回头看向站在玄关上的男孩儿。   “你不出门吗?”   “唉?”艾伦迷惑了一下,然后摇头。“不要,外面冷死了啦。”   “不想出去?”利威尔追问。   “完全不想。”男孩儿说。   “好吧。”利威尔撇开眼轻轻应了一声,转身,“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男孩儿朝气蓬勃的声音送着他走出门厅。   利威尔走下台阶回头看了眼房间,若有所思地走出了院子。   送走利威尔之后艾伦踢踏着拖鞋回到卧室,跳上床拉过被子继续睡觉。估计利威尔完全没想到,这家伙虽然每次都跟着他一起醒来,但实际上根本还没睡到时候,和他一起吃过早饭把他送出门之后就回床上继续补眠。   等到一觉睡到上午太阳穿透百叶窗将朦胧的光线落在被子上的时候,他才慢吞吞的爬起来,开始考虑午饭叫什么外卖好。   “呀……忘记和利威尔先生说今晚吃什么了……”男孩儿揉揉凌獿乱的头发下床走进盥洗室,在置物架上拿起牙刷挤上牙膏开始刷牙。   如果让利威尔知道他连洗脸刷牙都是在他的盥洗室里完成的话,估计男孩儿就没这么好的下场了。虽然用的是备用的牙刷,但是漱口杯还是通用的。   洗完脸之后艾伦想了想这两天吃的午餐,最后决定还是自己煮方便面吧。外卖实在是没有好吃的啦。   不过以利威尔这样生活健康的人他是绝对不会给自己买方便面这样的东西的,或许他的房间里还有。   上楼一趟好啦。艾伦用毛巾擦了擦嘴巴走出盥洗室径直出去前往楼上。   他上楼打开房门,起居室里的窗帘敞开着,上午的阳光晴好,暖洋洋的撒了一地,铺着台布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玻璃花瓶,里面盛着半瓶水,插着一把看起来象是从草地上随便摘下来的白色泛紫色的小碎花,阳光下花瓣柔软的张开,嫩黄色的花蕊仿佛在闪闪发光。   艾伦摸了摸后脑勺。“我什么时候摘的花?”   不过这件事并没有占用他多长时间的思考,他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厨房上。打开厨房门,洁净闪亮的厨具向众人传达了这个厨房的使用者是有多么的节省,平时能不用厨具就不用。艾伦看的一阵脸热,“利威尔先生的厨具好像有点旧了?……额,晚上回来让他把这些能用的都拿去用吧,别浪费……”   他想着然后拉开冰箱门,不过令人惊讶的是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唉,我的方便面呢!”男孩儿惨叫了一声。“一定是被那龟毛大叔扔掉了!”   冰箱里空空如也,储物柜里也是什么都没有,连个蜘蛛网都找不见。艾伦在厨房转了一圈之后悻悻离开,又开始重新考虑叫什么外卖的问题。本来就想这样下楼了,但脚步却鬼使神差的往卧室走去。   之前被利威尔赶上来,他其实压根就没进房间,只是在上面躲了几分钟等到利威尔进了卧室就立刻跑下来了。虽然有点狡诈,不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去自己的房间。不过没有暖气也是真的,上下楼层的供暖是分别控制的,不知道为什么物业不给他楼上送暖……一上来就能感觉到一股阴到骨子里的冷。   艾伦打开卧室门,扑面而来一股阴冷略带潮獿湿的味道。房间里的窗户紧紧闭着,窗帘也没拉开,房间很阴暗,也没有暖气,冷的让人骨头都要冻结了一般。   他按下顶灯开关,灯泡忽忽闪闪了两下才亮起来,冰冷的白光惨惨地照在房间里,好像给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霜。   正对门的是墙头的一副风俗挂画,那是他以前的一个小弟在老家拿来送给他的,完全的手工编织物,但是特别精美,他在家到处比划了一下都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挂,索性挂在了卧室床头。那种编织物完工后还要经过熏香,所以房间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子清新的香味,被利威尔嘲讽是“女孩子的房间里才有得味道”。   不过现在那味道已经没有了。   靠左边墙壁是一个书架,不过上面大部分放得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摆件,书籍倒是很少,有的也是从利威尔书房里顺过来的小说传记之类的读本,他晚上睡不着没事干就翻一翻,看着那些颇具分量文字密密麻麻的书本,保证他不到三分钟立刻进入睡眠。   右边是衣柜,柜子里乱七八糟塞了一大堆他的衣服。他的衣柜曾被利威尔比喻成:“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深渊”。好吧,他是没有像他那样把衣服整理的整整齐齐的好习惯啦,所有的衣服都随便扔在衣柜里,需要穿的时候再全部从衣柜里掏出来一件一件挨个找。剩下袜子内獿裤之类的……反正就在里面用手捞吧。   艾伦上前打开了衣柜,不过预想之中的凌獿乱并没有出现,每一件衣服都被叠的整整齐齐,分门别类的放在架子上,容易缠成一团的衣服上的挂链之类的装饰品被挨个挂在钩子上,条理分明,整洁平整。   这当然不是他能做到的。   艾伦冲着衣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有些红。   正对床的墙壁上架着平板电视,床头柜上放着闹钟,不过电池已经用尽了,指针固定在一个位置没有再动。另一侧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不过被人扣在了桌子上。   艾伦半天想不起来那是谁的照片,所以他上去将它拿了起来。   是他和一群朋友的合照。   用“朋友”来形容那群人或许不太规范,说是“狐朋狗友”还差不多——这是利威尔先生的认为。不过他觉得那群人很好,总是陪着他,也很够义气,虽然他们在一起干的都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如果要他交利威尔先生说的那种正经的“朋友”,他会寂寞死的好吗。   看到相片有些触景生情,艾伦苦笑着将它放回了原位,不过没再扣下去。后来因为利威尔先生的关系他和这群人的联系慢慢就给淡了,现在都很难想起所有人的名字了。虽然想起来还是有些可惜,但是一想到这能让利威尔先生对他刮目相看一些,他就不是很在乎了。   没办法,谁让他就是这么重色轻友呢……额,利威尔先生千万不要听到这句话。   回过神发现肚子已经饿得受不了了,艾伦赶紧下楼打电话叫外卖。从电视柜里他又翻出来几张碟,都是从来没听过的片子,这让他很有兴趣,估计能看很久吧。   于是利威尔下班回来房间里又是一片狼藉,果皮碎屑的桌面充满海鲜味的空气和恐怖片音乐的背景。   利威尔连叹息都懒得叹了。   “总是这么没有长进啊,你。”利威尔放下包走到客厅捡起地上的纸袋放到桌子上,抬头的时候对上男孩儿的眼睛低声说道。   艾伦往沙发里面缩了缩。   利威尔看着他的动作笑了笑。“今天怎么知道躲我了。”   “总觉得大叔你……笑的好可怕啊。”艾伦抓着沙发靠枕说道。   利威尔往他旁边一坐,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上血肉模糊的场景,突然开口:“艾伦。”   “恩……恩?”艾伦不解的看着他。   利威尔的侧脸显得很平静,同样是面无表情,但是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的令人心生畏惧想要远离,那只是很平静地脸,平静地似乎连整个喧闹不已的房间都变得沉默下来了。   “你,为什么要来呢?”利威尔突然低低地问。   “你说什么?”艾伦离他有点远,一时间没有听清他放低的声音。他松开抱枕朝着他爬过来,坐在他旁边,侧过头看他。“你刚才说什么,利威尔先生?”   利威尔看了他一眼,淡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男孩儿的眉头打了个结。“真阴险,利威尔先生。”   利威尔没说话,抬起手轻轻地拨獿弄了一下男孩儿散碎的刘海。“你来这儿已经三天了。”   艾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叫“来这儿”,他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   利威尔看着他亮晶晶的眸子,突然露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虽然他还是在笑。   “虽然我也很舍不得你。”   艾伦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利威尔的手掌轻抚过男孩儿光滑冰凉的脸蛋儿,他微微朝着他仰着头,眼睛又大又亮——瞳孔深处却是一片灰暗的虚无。他的眼窝周围泛着冰冷的僵青色,在灯光照耀下看起来鬼气森森。   利威尔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他毫无温度的嘴角。   “如果有一天你也像这三天一样的回去了,那能不能带句话给过去的——五年前的我——利威尔——呢?”   “你要告诉他,你就说——”   “‘你,喜欢艾伦——’”   “‘千万不要,再说谎了——’”   【B】   已经是凌晨两点。   住在楼上的那个熊孩子还没回来。   利威尔有些烦躁的在客厅里踱着步子。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   是凌晨两点,现在又过去了一分钟,两点零一分。   还没回来。   他等不住了。   一手抓起搭在沙发上的外衣,一手抄起手机,飞快的按了几个键。   “喂,基尔希斯坦!”   【啊?……啊啊啊天杀的又是你啊警局的暴力大叔!】   “少废话,艾伦在不在你那里?”   【开玩笑啊你!你给他定的十点门禁好吗!现在都凌晨两点了他还呆在我这里干嘛!等你揍吗!】   “……”   【……喂,不是吧,耶格尔大少现在还没回家?】   “要是回家了我会给你打电话?”说话间他已经走出了家门,走到门口招了一辆出租车。   “去‘Titan’。”他报了那个家伙最喜欢去的酒吧的名字。   出租车驶出小区,利威尔看基尔希斯坦那里没有自己想要的消息,也不管他还在那边碎碎念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烦死了。”利威尔青着脸盯着窗外不断闪过的街灯,咬牙切齿地低语,“如果让我抓獿住你看我怎么把你揍趴下,小鬼……”   “家里的孩子又晚归啦?”出租车司机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笑着搭话道。“现在的小孩就是这样,管不住啦。你越不让他干嘛他越要和你对着干。”   “之前都表现的很好了。”利威尔压抑着怒气说道。“还以为他是真的改进了,没想到……”   “别生气啦,小孩子嘛,长大了就明白大人是在为他好啦。”   “嗯……”利威尔闭上眼靠在了靠背上,窗外的夜景一片片的向后飞驰而去。   并没有太久,车子在“Titan”的门前停了下来。   利威尔付了车费走下来,仰头看了眼“Titan”霓虹闪烁的招牌。他正要进门,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喂?”利威尔心情不爽,也没注意那是谁的手机号直接接了起来。   “……利威尔……大叔?……”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少年低低的有些嘶哑的声音。   利威尔的眉头狠狠地皱起。“艾伦?!这么晚了你跑到哪里去了——”“大叔——”少年突然打断了他。   利威尔不爽地回答:“干嘛?”   少年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点奇怪的笑意。   “大叔——你——喜欢我吗?”   利威尔愣了一下。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的脑袋懵了一下,回过神来有些恼羞成怒的低吼了一句:“大半夜不回家你就问我这种事?”   “回答我嘛!”少年催促着,电话那头传来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我很喜欢你,利威尔,你喜欢我吗——”   那有些迫切的问话让利威尔的心快速的跳动起来。他本来想说点更好的话的,但是一想到现在是凌晨两点多,那个小鬼还不知道是在哪里和他的伙伴们喝酒喝到发疯,才给他打了这么一个玩闹意义多于实际意义的电话——酒后壮胆才不再他的考虑范围内——他心里的那点柔软就全没了。   “谁会喜欢你!”他故意用嫌弃的口气说到。“像你这种麻烦的小鬼我最讨厌了——”如果你现在乖乖出现在我面前,和我回家的话,我喜欢你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唉。”剩余的话还没有讲出来,那边的少年已经用有些失望的气音打断了他。“竟然……”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电话被挂断了。   利威尔放下电话,有些茫然地看着“通话终了”的显示屏,还有些回不过神。   怎么,话还没说完就挂了?   或许是玩游戏被别人抢了电话吧。利威尔想着,然后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冲进了“Titan”。   “真可惜。”   有人抢走了他手里的电话。   “你也真是可怜,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救你。”他面露嘲讽的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年,少年低着头,棕色的头发在昏暗的灯泡下散发出柔软的光亮。   “我们之前怎么说的来着?”抢走他电话的男人说道。“如果你找不到人来救你的话,就——”“不是的。”少年突然抬起了头,他脸上没有任何一丝失望难过的表情,他甚至还微笑着,明亮的大眼睛里闪动着夺目的光彩。“我知道利威尔先生在说谎,他其实也喜欢我的——”   男人看着他笑出来,然后举起了手里的手机。“那你要再打电话给他试试吗?”   少年盯着他手里的手机然后抽空看了他一眼。“你还会给我机会吗?”   “毕竟我的最终目的是钱,不是人命。”男人笑着说。“反正不管你找没找的到人,你在我手上,就要掏钱。”   少年微微点了下头,男人把电话扔给了他。   他再度按下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但是这次,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   他不甘心的再度重拨过去,又一次,再一次……   无人接听。   绝望的表情终于在他的脸上浮现了出来。   利威尔还在“Titan”里寻找艾伦的踪迹。午夜正是这种夜店热闹的时候,里面到处都是人,挤得密密麻麻,炫动的灯光里和劲爆的音乐声中人们放纵的摇摆身体,勾肩搭背,开怀畅饮,宣泄獿欲獿望。利威尔艰难的拨开人群给自己找出一条路来,他先在舞池里转了两圈,不过音乐声太大了,他喊叫艾伦的声音连离他最近的人都听不到,他最后只能放弃,去吧台询问侍应生。   “耶格尔少爷?他今天没来呀。”一个和艾伦很熟悉的酒吧侍应生听完他的话之后摇了摇头。   “他没来?”利威尔不敢相信。   “恩,我能保证,他今天真的没来。”   利威尔趴在吧台上沉默了一会儿,冲他点点头,走出了“Titan”。   他不在这里,那他会去哪里呢?他刚刚明明还和他打电话,虽然他以为他就在“Titian”所以没有问他在哪……   利威尔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晕眩,或许是刚才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呆的太久的缘故吧。   他走到路口靠着电线杆一边吹风一边低头翻找通讯录,想看看还有谁那里是艾伦可能去的。他对艾伦的朋友认识的不多,除了最常见的那几个就没了。而且也没有特地存他们的电话和地址,现在竟然是想找也找不到了……   他想了想决定先回去。   或许那孩子已经回家了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最好,虽然他很生气他大晚上的夜不归宿,但是只要他回来了,一切就都好说……   想到这里,他抬手招来一辆等在酒吧门口的出租车,坐了上去。   坐进车里,他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   如果他回去的时候那个小鬼已经回家了,他非揍他一顿不可……   虽然他到家的时候那个熊孩子一定又是装模作样的蹲在玄关一副“我错了你打我吧我不反抗”的样子,但是如果他真的要动手的话,他一定又是第一时间跳起来抱住他的腰抬起头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默默地盯着他看,直到把他看到下不了手,然后再恢复本性一脸嘚瑟地一边吹口哨一边大笑着跑开。   那样一个让人不省心的小鬼,到处惹麻烦的熊孩子,他难道不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小孩儿了?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的话,他又怎么可能,给予他这样的宽容,竟然还问他喜不喜欢他……   这……还用问吗……   【A】   他消失了。   在说完一切之后,他如同一阵风一样地消散了。   还没有来的急再说句什么,甚至还没有做出下一个动作,就离开了。   他本来也就不属于这里。   利威尔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面对着还没有打扫干净的房屋,静静地看着正对面电视屏幕里的景象。   电影已经放映结束了,蓝色的静止屏幕占据着视线,和他一起沉默着,没有关闭的音箱发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最后利威尔站起身,他没有管乱七八糟的客厅,径直走进卧室,脱掉外衣拿着睡衣走进了浴獿室。   放满一缸热水,把自己泡进去,水雾飞快的在浴獿室里汇聚,实现很快就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利威尔靠在浴缸边上,好像又一次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那是距今五年前的事情了。   竟然已经过去了五年。   那个被他评价为“史上最熊孩子”的艾伦·耶格尔也已经离开人世五年了。   那个晚上他彻夜未归,他找了他一整夜,本以为那只是一次偶尔的孩子调皮夜不归宿而已,他却失踪了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他接到警局的电话,去认领一具尸体。   那个和他处处作对甚至搬来和他一起住就是为了找他不愉快的耶格尔大少爷,那个满口花花整天调戏这个挑衅那个最后被他揍趴在地的熊孩子艾伦,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等待他的认领。   他死于枪击,全身中枪数处,致命的一枪在胸口,子弹刚好洞穿了他的心脏。   那个整天嚷嚷着:“利威尔先生我对你是真爱不信我让你看我的心”的男孩儿还是没把心脏献给他,而是被一颗充满恶意的子弹抢走了。   艾伦死后,他的家恢复了平静。   他不用担心有人大半夜的钻到他的床上来和他抢被子,不用担心有人强迫他吃难吃的海鲜,不用担心有人在他上班的时候把他的客厅搞的一团乱,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动不动就惹他生气……   他在家睁着眼躺了两天,两天之后起身若无其事的整理房间,换洗衣服,上班。   而后他辞了职。重新找了一份安稳的公司白领的工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当起了普通的上班族。   他依然整理着两个人的房间,做着两人份的家务,准备两个人的饭菜,有时候一走神还会多出来——熊孩子真是喜欢海鲜,每次说自己吃饱了真的吃不下了就还能再来一碗。   他整理他的房间,清洁,擦洗,每天通风换气,给他起居室的那个徒有其名的花瓶里放他的生日花——那种小的跟路边草丛里野草开出来的花一样的小碎花,他很喜欢,说和自己很像。不用别人管,也能开出一大片。他为此无数次那这个事情来嘲笑他,因为他压根就是个生活白獿痴,不会给垃獿圾分类,不会叠衣服,甚至不知道内衣外衣要分开洗,黑白衣服要分开放……那些都是他在做的,做了很久,现在也依然。   艾伦的葬礼他一手操办,来的人只有他的那些被他称之为“狐朋狗友”的伙伴们。他不是个惹人喜欢的好孩子,周边的居民视他为魔头,不许家里的孩子和他打交道。所以他就只有那些朋友,还有他。   葬礼那天他的朋友们一个一个在艾伦的墓碑前哭的跟个孩子一样,别人拉都拉不走。平时最跟艾伦同仇敌忾将他视为第一仇人和情敌——他认为他的出现让艾伦都不喜欢和他出去玩了——的让·基尔希斯坦甚至还胆大包天的给了他一拳。   那个时候他哭着说:“你才是凶手,是你害死了他,如果没有你,他本来可以活的很自獿由”。   他没还手,也不说话。   没错,是他害死了艾伦。如果他没有多管闲事的去獿操心艾伦的事情,或许艾伦在别人眼里还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大少爷,有一帮跟班,挥金如土,但是没有危险。因为他的出现,艾伦开始学着做一个乖孩子,他不再进出酒吧前呼后拥,不再天天和伙伴们在一起而是跟他在一起,他不再是那个没心没肺天大地大我最伟大的熊孩子,而是偷偷喜欢他还以为他不知道的自以为是的小男孩儿。   然后这个男孩儿,被他害死了。   后来他不止一次在想,如果当初他能在那个电话里勇敢的回答他“对,我也喜欢你,怎么了?”的话,是不是他就可以不用那么绝望的想要靠自己的力量从绑匪那里逃出来,结果被他们用枪射杀?反正即便是高额的赎金,也肯定是要用他自己的钱的,他不会有任何损失,或许还会收获一个乖巧听话的小男友。但是这一切都被他的谎言毁掉了。   是他毁掉了一切。   恍惚之间,利威尔好像看到他和艾伦一起坐在书房里念书的情景。男孩儿不喜欢学习,他逼獿迫不来,只能命令他必须看一些书本来充实自己,不管什么都好。   然后那天下午,他问了他一个问题。   “艾伦,你以后想做什么?”   “做……做……”男孩儿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无意间看到了窗外站在树枝上的麻雀,然后嘿嘿笑着抬起手指了指。“我要做一只鸟!尽情翱翔天地间!用翅膀追寻自獿由!——自獿由地——自……”他说到一半正对上他半眯的眼睛,慢慢地不说话了。   “想当自獿由的小小鸟?”他翘獿起一边嘴角给了他一个危险的笑容。“如果你要做自獿由的小鸟,我一定做个优秀的猎人,好好地调獿教一下你‘奔向自獿由地翅膀’。”   “嗷凶大叔你温柔一点行不行!我还是个孩子!”   “对待熊孩子温柔是没有用的。”   “说不定我就在你的温柔的感化下一心向善了呢!”   “你给你的定义是什么等级的大恶人啊,还需要我感化之后放下屠刀成佛吗?”他大笑了起来。   男孩儿没再说下去,只是盯着他的笑脸看。   “看什么呢?”他被他看得不自在,有些别扭得问。   男孩眯眼笑了起来。“利威尔先生笑起来很好看啊,大叔你要多笑笑嘛。”   他恼羞成怒地拿起一本书砸了过去。“你要是让我省点心的话我就能笑出来了!”   男孩敏捷的躲过去,然后站在窗前冲他“嘿嘿”笑了一声。   那个时候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他却好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从那双眼睛里感受到了那个孩子的感情。   “我会做个好孩子的,大叔以后,也多笑一笑吧……”   那些汇聚不散的潮獿湿的水汽凝聚在他的睫毛上,最后和他聚集在眼睛里的水雾一同轻轻地掉落了下来。   利威尔睁开眼睛,苍茫的白雾笼罩着浴獿室,他隐约看到浴獿室墙壁瓷砖上的图案活了过来,化为了一大片张扬的翅膀的白色飞鸟呼哨着飞掠过他眼前。   而那之后,有着男孩儿头发颜色羽毛,男孩儿瞳孔颜色眼睛的鸟儿在他面前轻轻地打了个转,也融入到了那一片雾茫雪白之中。   他张了张口,想要唤回那孩子的声音最终还是归于沉寂,他的脸上悲伤地表情只浮现了一瞬间,又很快的消失了。利威尔扬起头,凝视着那些聚散浮动的水雾,轻轻地笑了出来。   “只要看你笑着我就感到很幸福,所以,利威尔先生——”   “微笑吧。”   即便那过去已经无法被改变被挽回,即便未曾出口的告白永远没有办法再倾诉再聆听,但我们曾在一起经历过的日子,即便是只能被放在回忆之中,可只要是怀抱着它们,在未来没有你的那些日子里,在黑暗中没有你的那些日子里,我也一定会依然,感到万分的——幸福,和满足。 ☆、【利艾利】六月是你的谎言【上】 作者有话要说:  现代paro 退休摄影师利×□□人艾   【0】   那是骄阳似火的六月,花穗从枝头沉甸甸地垂落,影子在罅隙之间浮动游离,风带着温度,阳光明亮灼烈,空气诉说着焦躁,热度在植物表面蒸腾,风景恍惚而扭曲,行人头重脚轻,仿若置身一场无法苏醒的梦境。   他把相机的焦距定格在某个点上,微缩在眼孔深处的图景有着浓郁而苍茫的色彩,一个孩子作为他的模特被悄悄保留在图像正中,阳光将他的头发染成金色,温柔至极的包裹,当他抬头时又把那颜色像种子一样播撒在他的瞳眸之中,悄然炸裂,碎成一地闪光的粉屑。   就在那一刻他突然转头迎向他躲藏在镜头之后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光线偏离的时候,仿佛有尚未来得及离开的光点从他眼眶中脱出,飞散陨落。   那恍若名为“眼泪”的余光。   【1】   新的生命从水中破出。   从一个未知的起源之地,来到一个未知的彼岸。   沉睡于水中的生灵享受着无梦的安眠,直至有一天突然被来自外界的力量所挤压,安稳的环境被爆破,裂开,汹涌的冲出壁外。   “哗啦——”   他来到了此岸。   艾伦从浴缸里爬出来,伸手去够放在台子上的毛巾。   电话答录机嘀嘀嘀响个不停,他把毛巾盖在头上,赤身裸体的走出浴室,伸手按下绿色按键。   “艾伦,听到留言给我回电。”   “艾伦你在干嘛?听到留言立刻回电给我!”   “艾伦你出门了?回来给我回电!”   “艾伦!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再不给我回电你这个月实习考评就等着我给你打零分吧!”   他从通讯录里调出联系人,然后按下拨出键。   电话几乎是刚打出去就立刻被接起,那边也压根不管是否有接错电话的可能,直接开口就吼:“臭小子——”“我洗澡的时候睡着了。”他把话机放在桌子上,按下免提键,走到衣柜前面翻找衣服。“说话的时候要小力一点,你的嗓子会哑掉的哦,韩吉阿姨。”   “咳咳咳!”那边立刻应景的传来一阵咳嗽声。“如果不是你这么不听话我用得着这样吗。”那个略带嘶哑的中年女声无奈的说。“怎么又在浴缸里睡着了,告诉过你多少遍不要做那种危险的事,万一溺水了怎么办!”   “哦,对不起。”毫无诚意的道歉。   “……算了,等会再教训你这个。把我气得把正事都忘了。”   艾伦套T恤的动作一顿。“什么正事?”   “我明天要回一趟老家去看老友,你来我这里帮我打打杂。”   “为什么你去看老友我就要给你打杂,不去。”   “反了你了还!是谁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是谁日夜操劳把你养得这么健健康康白白胖胖!没有我哪来的现在的你!让你给我打打下手你还不乐意了?不孝子!”   “……是……是是……”艾伦捂在T恤叹了口气,用手扯着T恤下摆把头露出来。“是你是你都是你,真是辛苦您了这么不容易……好的我明天会去的。——你要在老家呆多久?”   “你管我呆多久,好好给我干活就行了!”   “我也是有正事的……阿姨……”“你的正事和我的正事相比那都不是事!”   “……哦。”   那边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语气立刻轻快起来。“那么就有劳你啦乖巧可爱的小艾伦,等回来我给你带特产哦!”   “……”艾伦的反应是走过来直接按下挂机键。   “更年期妇女都是这么缺爱吗……”他喃喃着想了想,抬头看了眼时间,将近十二点,从桌上拿起钱包决定出去吃饭。   他换上鞋子走出门,将放在门厅下面的报纸拿回来放在鞋柜上,然后走下台阶。在阴凉的房间里变得一样凉飕飕的皮肤一下子暴露在热烈的阳光下,从阴至阳突然的光线转变让他眼花了一下,差点踩空最后一阶台阶。   “今年热的真早……”他喃喃道,路过前院的时候看到邮箱竖起来的杆子,疑惑了一下,走过去打开了信箱。   “竟然有人给我寄信……”他拿出信封好不惊奇地感慨了一句。“可是没有寄信人……”   信笺上写着收件人地址,但是没有收信人的名字,除此之外也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和姓名。   艾伦捏了捏信封,里面似乎只有信纸,没有其他东西。   “回来再看吧。”他把信封折了一下放进口袋里,然后走出去吃饭。   结果他就忘记了口袋里的信,直到晚上睡觉前脱衣服的时候信件从口袋里掉了出来,他才想起这件事。   “啧,记忆力变差了。”艾伦敲了下脑袋,捡起掉在地上的信封然后爬上床。   靠在床头打开折叠的信纸,早已失去墨香味显得有些陈旧的字色在床头灯的映射下有些朦胧。   亲爱的孩子:   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的话,那么就证明我和韩吉的构想是正确的,而她也真的一个人做到了。因此你需要感激她,因为她是赋予你生命的重要的人。至于我,介于我现在肯定不存在的缘故,你已经不需要知晓。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要给你写信,其实如果是韩吉的话她一定不会对你隐瞒什么不重要的东西,譬如你的身份之类的。那么在这里,我也就不需要再说明了。就按着这样的步调继续下去吧,你无须对自己对周围的一切有其他想法,相信韩吉也告诉过你这些,我就不反复的唠叨了。   我一直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因为毕竟你现在是个独立的自由的个体,相信韩吉也会给你充分的自由空间,而我现在提出这些或许对你不是件好事。但是我依然写了这些信,想要把一些东西传达给你,或许是我的自私,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还有谁能够帮我这个忙。毕竟这十几年几十年都已经过去,与我同一个时代的人也都慢慢地老去了,它们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只要你抽个空闲就好。乐意与否取决于你自己的选择,没有人会强迫你,相信我。   说到底我非常高兴,高兴你能够长大并且过得好。   你是我最大的愿望的实现,虽然你不知道,虽然这已经与我与你都毫无关联,但是我依然非常欣慰。   毕竟没有什么,能比活着更让人感到幸福的事了。   信件到此戛然而止。但是艾伦到底还是不知道这封信被寄给他的意义在哪。写信者似乎想要传达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这让艾伦有些气闷。   但是他反复提起的韩吉,却让他隐约有些明白了。   艾伦是个科学意义上的“人造人”,也就是普通人所说的“□□人”,他的本体在20年前死去,研究院继续后来研究时有意无意的也将他本体的基因加入了培育计划,没想到竟然成功了。从而这个世界上有了他——这些是当初主管他这个□□项目的研究人员,也是将他从代孕者身体中取出的那个人——韩吉,他叫阿姨的人告诉他的。但是关于本体的事情韩吉却没有再说,因为那已经是个死人。所以他虽然有了和本体相同的名字,但是身份背景都是全新的,居住地也和本体八竿子打不着,除了外貌一样,他和本体的联系“仅限于”有着同样的名字。   虽然□□技术现在已经日趋完善,但是用于人体□□还属于禁止项目,艾伦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出来,但明显不是为了延续本体曾经的生命——毕竟他们本质上讲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个体,并且根本不存在共有的记忆。   既然如此那么他诞生的理由又是什么?——最可能的理由已经被韩吉否决了,那么剩下的是?   艾伦再度把那封信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一封陌生的来信,写信人很可能是当初和韩吉一同进行□□人研究的人。这封信必然是早都已经写好的,只等着他长大再寄给他。   ——难道他的意义就是等着长大然后接受这人的来信再来替他做点什么?这么电视剧情的理由竟然也能沦为备选答案也真是不容易。   可是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其他的任何头绪呢。艾伦把信叠起来放在床头躺了下去,盯着吊灯发了会儿呆,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不过至少,这封信让他能够暂且不那么茫然的去给自己找点其他事做,虽然他也不知道那样做的意义在哪。   ——能够变得更像一个“人”吗?   【2】   一个灼热的梦境。   梦中群鸟呼哨,五颜六色的翅羽平展着滑翔过浓密的树梢。空气在热浪中扭曲变形,景物忽远忽近,地面上蜿蜒扭动着抽象的倒影,风一阵阵的吹动,苍翠的树木发出海浪层叠般的“哗哗”声。   他站在树的阴影下,等待一个人。   第二天早上,艾伦赶到学校,韩吉已经走了。研究室里只有他的助手在,看到他露出个惊喜的表情。   “艾伦!好久不见。”   “唷……索尼助理……”艾伦没精打采的冲韩吉的助手打了个招呼,慢吞吞的套上白大褂。   “看你一脸不乐意来的样子。”助理索尼毫不留情的嗤笑他,“就应该让韩吉老师多操劳你几回。”   “看来助理你是□□劳的不够狠。”艾伦横了他一眼。   虽然不太喜欢帮韩吉干活,但是那也只是牢骚而已。如果韩吉真的需要他做点什么,他还是会答应的。毕竟韩吉对他来说就像他的母亲一样,从他“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她在为他安排一切,虽然她照顾人的能力实在是差的不忍直视,但是依然是个非常负责任的人,尽全力的在为他创造好的环境,不让他因为是□□人的身份而有压力。   研究院的事情他不太懂,不过韩吉叫他来也真的是为了“打杂”的,不需要他做什么复杂的工作,帮助理拿拿东西清理清理桌子就行,其实很轻松。   索尼是韩吉的助理之一,还有一个今天没来,叫比恩。艾伦不是理科院的学生,也完全对这方面没兴趣——大概是韩吉若有若无的引导导致的。所以索尼也不会让他做什么复杂的事情,等东西准备好之后就让艾伦一边呆着了,这群人都是研究狂魔,不太喜欢工作中有人打扰。   艾伦无所事事的跑到韩吉的办公桌前打开她的电脑上网,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昨天她离开之前似乎忘记关机了,电脑始终处于待机状态,等艾伦按下开机键以后界面立刻跳了出来,还有窗口没关掉,敞开在桌面上。   艾伦本想立刻关掉它,不过文件夹缩略图里似乎是些照片,这让他有些手痒,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鼠标从小红叉上移了下去,点开了一张图。   是照片。   多年前的照片,他还能认出来照片里是年轻时的韩吉,依然戴着眼镜,扎着马尾,笑容大大咧咧的不像个女人。   照片里还有另外一些人,有的是研究院的人——和她穿着同样的白大褂;有的是个年轻的矮个子男人,面无表情眼神有点凶恶;还有的是个研究院的年轻人,似乎和她关系很好,照片上总是笑的很开朗,眼睛明亮的像星星。   更重要的是,长得和他很像。   很像,估计再过五年八年他也就是那个样子。   艾伦·耶格尔。   艾伦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熟悉的名字。赋予他全部基因的人。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和那个人“面对面”。他们真的,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他心中并没有过多的感情激荡,或许是早就知道自己是个□□人的原因,亦或许是其他的什么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反正他在看到艾伦·耶格尔的照片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   只是有着“啊我们果然是一模一样”这样的没什么意义的感慨而已。   大概是韩吉太早就给他灌输了他虽然是□□人但是他和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而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已经死了他现在是独一无二的艾伦而不是艾伦·耶格尔而他和艾伦·耶格尔之间也没有任何除了基因之外的联系他就是独立的一个个体……这样的话吧,所以他接受的很快。   艾伦这下关掉了窗口界面,关于那些照片的事情他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下而已,很快就忘记了。   毕竟那只是些和他无关的过去不是吗。   韩吉一走走了一个星期。   这五天里艾伦天天下了课就去研究室报道,简直比上课还积极准时,如果他的导师知道他竟然有如此毅力的话一定会感动的,他已经因为迟到扣了好几次学分了。   而后今天韩吉终于要回来了,刚好艾伦也赶上了周末,他干脆的在家里闷头大睡,直到饿醒了才下床穿衣服出去找饭吃。   韩吉依然是他家电话的忠实拨打者,留言塞爆语音信箱,幸亏艾伦早就料到了这事并提前一天关掉了语音提示,否则今天他大概会被吵死。   或许是因为他的做法的干脆冷酷惊到了韩吉,她亲自上门了。   “艾——伦——!好小子你真是胆儿肥了啊哈?竟然不接我电话不回我信息!”韩吉可能到了七十岁还是和二十几岁那会儿没什么变化,依然大大咧咧粗手粗脚的,剪短了头发勒平了胸就比男人还具有气势。她穿着裙子抬腿踢门然后大步走进来一手叉腰一手捏住了艾伦的耳朵。   艾伦叹了口气。“我错了,我道歉,我忏悔,我罪该万死。韩吉阿姨你放开我吧,我的炒面要掉了。”他的炒面刚举起一筷子还没进嘴就被逮住了,艾伦有些担心。   浪费可耻。   “伤了你亲爱的韩吉阿姨的心你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吃炒面!”韩吉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你还爱我吗?!”   艾伦放下筷子认真转过头特别认真地看着她。   “你是我最爱的人……”   韩吉满意的点点头,用手揉了一把他的脸。“乖儿子。”   艾伦捧着脸揉了揉,扭回头拿起筷子继续吃炒面。   韩吉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坐姿狂放的翘着二郎腿把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你不问问你亲爱的阿姨我抛下你一个星期去做什么了吗?”   艾伦低着头吃着炒面口齿不清地回答:“嗯?……哦……那么你抛弃你乖巧可爱的小艾伦一个星期去做什么了呢韩吉阿姨……”   很喜欢被如此回应的韩吉得意的翘起了嘴巴。“看、老、相、好。”   艾伦一口炒面喷了出去。   【3】   海洋像镶嵌着无数钻石的绸缎在暖风中舒展飘动,一大片一大片的星碎般的光芒闪亮、璀璨,耀得人眼花。砂砾是滚烫的,好像会沸腾起来,海蟹飞快的爬过,贝壳冒着淡淡的烟,水在蒸发,雾气飞快的上升消散,天空中聚集着透白的云,如同凝滞在画布上晕染干燥的色块。   视线明亮发白,波涛喧嚣着,如同悠长而辽远的吟唱,咏叹调一般空灵地绵延着。生灵在朦胧的风景之中昏昏欲睡,伴随着水的波动左右摇晃,若半梦半醒。   而后一个穿着艳丽颜色衣服的人奔向了那发白的世界。   韩吉是个一直到四十岁也从不交男朋友的奇怪女人。   她是曾笑着说“我的工作就是我的爱人”,但是她又并非是那种为了工作不要命的人。   听人说她以前确确实实是个研究狂魔,但是现在已经好多了。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她。   艾伦下意识的觉得那些被她藏在电脑里从未放置在外面过的和朋友的照片里有着答案。不过他不是那么有探究精神的人,既然那是别人不想触碰的过去,他就不会再表露好奇。   周六和韩吉闹腾了一天,导致周末艾伦几乎一觉睡到了下午,饥饿都没把他唤醒。不过一起来感觉就变得非常敏锐,他觉得自己饿的快要把空调被吃下去了。   套上衬衫短裤穿着拖鞋出了门,外面正是盛夏的热季,热浪袭人,从低温保持的空调房里出来简直是要脱胎换骨。   艾伦站在门厅的阴影下抖了抖肩膀,以一种必死的决心快步走出了影子。   路过前院的时候,信箱的杆子又竖起来了。   会是谁?艾伦早已忘记了之前的事情,所以在看到有信的时候还在奇怪。不过等到打开信箱的时候他就淡定了下来。依然是没有寄信人没有寄信地址没有收信人只有收信地址的奇怪信件,艾伦把它放进口袋里,继续出门吃饭。   实际上他已经在看到信的瞬间想起了之前的一切,不过对于信件的内容的好奇心远远无法与他现在身体对食物的渴求心相抗衡,他相信写信人不会介意他先吃一顿再回来好好读他的信的。   亲爱的孩子:   今天我能讲讲我的一些事吗?我曾说我有事拜托你希望你能帮忙,但是若是让我直接说出来或许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刚好我有些想要倾诉的话语与这件事有关,不过很可惜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我的周围没有人能当一个倾听者,所以只能拜托多年后的你了。希望你不要嫌弃一个对你来说已经上了年纪的人的唠唠叨叨。   你现在恋爱了吗?有喜欢的人了吗?有恋人了吗?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那种名叫“喜欢”的感情,或许年轻人都喜欢夸张的称它们为“爱”,但是对我来说我却喜欢“喜欢”这两个字。一个字的笔画总是少于两个字的,一个字的重量也是。我是多么肤浅的可怜,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来对比爱与喜欢之间的差距。但是我是不想用“爱”来形容我的这一切的,因为我所做的一切,违背了“爱”的原则。   再额外的问一句,你有考虑过死这回事吗?我记得年轻人似乎有些时候一直喜欢考虑什么生死别离之类的问题。不过对于他们来说那只是他们在青春期到来时伤春悲秋的一个阶段而已,并没有太认真地在考虑,毕竟即便是再有危机意识的人,也会下意识不去想万一真的死了怎么办。   我一直以为我是非常喜欢那个人的,喜欢到连死亡都无所畏惧的程度。但是就像我说的那样,这结论只是我们在还没有真正经历到时假想出来的自己可能做到的程度。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大概没有几个会继续坚持自己之前的选择。   我大概也是这样。虽然我觉得我的选择完全是出于“爱”的名义,不过可能你也发现了,到最后我自己也知道我其实根本就是违背了“爱”的原则而做出了选择。这么肤浅的我一定是不配“爱”这个词的,或许我还是不够爱那个人。   不知道他知道我在你面前如此否认我们之间的感情会不会感到更加的伤心。   我努力地让自己做的更好一点,但结果似乎事与愿违。我的做法深深地伤害了一个人,而现在我无所谓的拍拍手甩开了这些,可被我留下的他一定无法原谅我。   无法原谅有很多种形式。可我是知道他的,我知道他不管再怎么痛苦也依然会爱我的。   你可能会说我真是个神经病,被人爱着还如此的唠唠叨叨。但是亲爱的,不管怎样,我还是想要拜托你——   请让他不要再爱我啦,请让他忘记我吧。   请你,好好照顾被我伤害的精疲力尽的他。   信写了两页,比之前要长,并且总算写到了重点。艾伦把信又看了两遍之后确认这可能是一个老套的故事——虽然写的不是很直接,但也足够明显:写信人因为生命的威胁而放弃了他的爱人,虽然他还是很爱那个人,但是他还是那么做了。   而那个人虽然被他伤害却依然深爱着他。这让他难以平静。   信件来自很久之前,艾伦不知道现在那个人是否还像他信中说的那样依然坚定不移地爱着他,但是他也说了,希望艾伦能替他照顾或许还尚在人世的那个人。   放下信艾伦靠在了沙发上瞪着天花板上的顶灯发呆。虽然之前他曾经想过尽可能的去完成这个已逝者最后的遗愿,不过现在想来这真是个困难的事情啊。看起来这个写信人和韩吉阿姨认识,那么他的身份和他爱人的身份就不难确认,估计年纪也和韩吉阿姨差不多大,都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人似乎有些不太好照顾吧?而且照顾时还希望能兼职一下心理医生带领他走出阴影重新开始新人生(姑且这么认为算了),这对于他难度会不会太高了?   想来想去想不到什么有用东西的艾伦只能叹了口气把信收到一边去做其他事。明天他可以考虑去一次韩吉的研究室,先问问她关于这写信人的事情,之后再做打算好了。   他可是真心想要做点什么的,不要难度太高让他望而却步啊。   【4】   天空的距离深邃而广大,如同无边无际的幕布遮罩而下,呈现富有质感的灰度渐变。云层跌宕起伏,透明的风卷过那些轻盈如纱淡薄如雾的水滴的凝聚体,悄无声息地蔓延舒展着潮湿的气息。空气变得潮湿和沉重,黏着在行人皮肤上的热意缠绵的游走,紧紧束缚住胸膛的压力令人感到难以呼吸的焦灼,怪异的沉默蜿蜒着如同河流在上空奔游,喧嚣中的静默在暗中蓄力。   而后是来自天空之后无法直视之处破裂的声响,倏然打破宁静而显露,在极致的遥远之中轰然的一声怒吼,又转瞬即逝,沉寂之后如同从未发生过那样的内敛着,观望不到丝毫被惊动的痕迹。湿漉漉的风吹动云霭散化成与天空同色的背景,光线被突然密集的潮气遮蔽,色彩瞬间晦暗,阴影蔓延开的刹那一切都被染色,渐变的速度加快,透明的水顷刻间变成了墨汁。   豆大的雨珠砸在了他的伞上。   如果想要知道关于过去的一些事情他只能求助于韩吉。其实说是过去也不对,因为他是完全没有“过去”的。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一个崭新的人,他成长过程中“过去”的那些东西对今后的他没有什么值得拾起的,他还没有遇到那些对他来说堪称重要的人和事。所以现在被他说起来的“过去”全部都属于别的人,属于那个给他留下信件的人,属于韩吉和她曾一起出现在相片里的人们。   艾伦一手勾着被他搭在肩膀上的书包一边嚼着烤土司走在通往韩吉实验室的林荫道上,这里属于学院最偏僻的角落之一了,几乎所有理科院的研究室都在这一片,而韩吉的又在这一片的最边上。   穿过理科院的小广场往东走,韩吉的实验室在一个自然科学实验温室的后面,这里很少有人来,因为做实验的都喜欢安静一点,所以艾伦几乎已经认识了这里的所有人,包括偶尔来温室的那几个学生助手,他对他们比对自己的学科教授都熟悉。   艾伦把那两封信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准备一会儿让韩吉看看帮他指认一下这是她的哪位同僚的笔迹,路过温室前面的林荫道的时候他无意间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人,脑子里闪过一个问号。   理科院里什么时候来了一个腿脚不利索的教授?   不过这些事情和他无关反正他也不是理科院的,只是那一瞬间想了一下随即就抛到脑后去了。   到了研究室,韩吉正在吃午饭。她工作时间的午餐一向简单,炒面炒饭干拌面之类没有汤水利落的能一边吃一边做其他事并且还顶饱的东西。他之前就清楚现在的韩吉并不是为了研究拼命的人,还是会饿了就吃困了就睡的,只是对工作比较投入而已。不管是不是因为她年纪大了身体扛不住的缘故,艾伦本身不想看到她跟疯了一样的不要命研究的。   韩吉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唷,你竟然会主动来找我?!”韩吉看到他进门显得万分惊讶,炒面掉到研究报告上都不在意的拨到一边就算了,扔下筷子就朝他扑了过来。“好儿子你终于知道心疼我啦!”   “我来就是心疼你吗?”艾伦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伸手稳稳的接住扑过来的人,只是往后稍微退了一小步。   “最起码你能来看我就是个好兆头。”韩吉笑嘻嘻的揉乱他的头发。“吃饭了没?”   “肯定吃了。”艾伦躲开她的手拨弄着自己早上刚洗的头发,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一下肯定炸成鸡窝。“你快去吃你的饭啦。”   “没事没事。”在他和午餐面前韩吉是不用做出选择的,艾伦一直都是她心里非常重要的人。“你找我来肯定不是为了看我,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做?”她往后退了一步站稳身子抱着手臂歪头看着艾伦。   艾伦叹了口气。“没有啦,我真的是来看你的哦,去吃饭啦。”   韩吉撇了撇嘴。“不说可就没机会了。”她转身回到座位上拿起筷子继续吃,“吃完饭我就要出门,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 根本就不是事,所以你也不用特地听我说啦。”艾伦跟着她走到她办公桌前拉了张椅子坐下,比恩助理给他倒了一杯水。“谢啦……阿姨,你以前在研究□□人项目的时候应该有不少同事吧?”   韩吉很惊讶的看着他。艾伦也知道她在惊讶什么。除了刚开始那几年,之后他从来不再过问关于□□人和自己身份相关的事情,不管是否是有意回避反正都没有再提过这件事。而今天他竟然又一次主动提起,这肯定会让韩吉以为发生了什么。   然后她果然放下了筷子将还没吃几口的午饭推到了一边,伸手抓住了艾伦的手,露出担忧的神色:“发生了什么啊亲爱的?有人和你提起这个事了?”   “不是的啊阿姨。”艾伦有些哭笑不得,“我问的事情和我自己没关系啦,你听我说啊。”   “我在听。”韩吉严肃的点点头,而后又担忧起来,“可是你已经很久不问我这个了啊,到底出了什么事会让你突然又对这个事情产生疑惑啊。”   “是出了一点小事,不过完全没关系。相比这个快点回答我的问题啊韩吉阿姨。”艾伦无奈的催促。   “啊,同事吗。”韩吉这才开始好好地回忆起来,“当然了,那么大的项目我不可能一个人去做啦。”   “那当初有和你的研究主题一致的同事吧?他应该和你很熟的……”艾伦想起第一封信的开头。那个人肯定和韩吉的关系比其他同事来的更好,因为他说他和韩吉有着共同的“构想”。   韩吉沉吟了一会儿,而后突然看向他。“为什么你要问这个,艾伦?”   艾伦无辜地眨眨眼。“我只是突然想知道。”   韩吉调整了一下坐姿,收回了握住他的手放在了膝盖上,她认真地看着艾伦,而后轻轻地舒了口气。“哦,当然了,你就是我们构想成功的结果,当初只有他和我有同样的想法,事实证明我们也是对的。”   果然一致。   “那能和我说说他吗?”艾伦表现出一副很好奇的样子。“这样说来他也算是我的‘养父母’之一啦?”   韩吉看了他一会儿,露出了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当然了。他和你的关系应该更加的亲近。”   “我想知道他的事。”艾伦笑了一下,“其实你们当初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韩吉深深地看着他,表情有点儿悲伤又有点怀念,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抗拒。   “这些事情你还是别知道的好,我的宝贝儿。”她语气低缓了下来。“那不过是一些过去而已,连我都懒得再去回忆他了。”   果真是当初出了些什么事,然后导致了一些不好的结果。艾伦心中想道,但却没有追问。“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就不问了。别难过,阿姨。”他看到韩吉的表情有些不忍,他果然还是不应该直接来问她的。“你休息一下再去工作吧,我该走了。”   “艾伦,关于你的身份我从来没有隐瞒过你。”但韩吉想到了什么又对他说了起来,“我知道你也能够承担得了这一切。你有着一颗坚韧的心。但是有些事情我确实无法告诉你,关于一些过去。这并非是我有意的,而是那些事情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是非常沉重的阴影。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这下他有些慌了,“您在说什么呀……我可没有想那么多,你别这样说,阿姨……”他赶紧握住她的手。“没关系的,那些事情我一点都不在意……”他冲她笑笑。“你不是总教导我要活出自己的人生吗?所以那些和我无关的事情我不会在意的。今天只是我太无聊了而已,你别多想啦。”   韩吉拍了拍他的手背勉强的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先回去吧。”   艾伦点了点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他也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那我先走了,阿姨。”他提起包冲韩吉打了个招呼,又跟她的两个助理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实验室。   下楼的时候他和一个人打了个照面,不过因为他走的有点急所以没怎么注意那个人的脸,脑袋里只是匆匆一闪而过“咦这不是刚才遇见的那个拿拐杖的人吗怎么在这里”,就再也没去想这件事了。   而在他离开之后的那个楼道里,利威尔撑着拐杖在原地呆愣愣地站了好几分钟之后才回过神来,而后想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蹒跚着快步走向了韩吉的实验室。   【5】   皮肤感受到的触感温润微凉,光线从帘幕之后穿透,筛成细微的颗粒散落在房间里。冷漠的凉风掀起些微的弧度,隐匿的光流翻转在墙壁上烙下影子。墙角绿植悄无声息的进行呼吸作用,微冷的空气带动细小的的喧嚣声在逼仄的空间里游离,沉默如同织网笼罩全局,阴影像无声的兽蛰伏在角落里张开双翅,无情的冷眼观望着。   他正在做一个梦。   回家之后艾伦又在信箱里发现了一封信,这次他没有其他事可做,直接拿着信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亲爱的孩子:   我曾经有一个恋人,年龄多长于我,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有时候就像是父子一样,他对我全无保留的疼爱和温柔,似乎对于我的任何错误都能接受。我们之间的相识相遇在外人看来有些莫名其妙,因为我们的职业方向截然不同,追求也完全不一致,但就是这样不被人们认为能够在一起的我们却也依然深爱着彼此,并且坚信着会拥有美好的未来。   或许你现在还没经历这么一份真正的爱情,我所说的这些你并不能懂。但是我只能说如果有一天你爱上了某个人的话就勇敢的告诉他吧,不管他是否爱你,你的爱本身对你自己来说就是一种人生的胜利。   爱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它属于两个人,所以一个人的爱更加的值得珍惜和肯定。我有幸获得了两人的爱情,我本应是个幸福的人,而我也确实幸福过,但是要知道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不一定会如你所愿那般的前进,不管你会为了它付出多大的代价。   我认为我会爱一辈子的人被我放弃了,你不用去猜想我在做这个决定之前经历过怎样的心理历程,有些时候过程是完全不必要的,重要的只有结果。而结果就是我单方面的终止了我们之间的关系,离开了他。   直到现在我依然可以诚实的告诉你我是多么的爱他。他是我所有幸福和不幸的来源,他的一切都在左右着我,其他的事情根本不能使我获得如此的体验。我爱他的毋庸置疑可以用我终身的目标去承诺,我宁愿失去我的研究成果也不愿失去它。   这就是我的虚伪的誓言。因为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抛弃了他。   我知道他会多么的痛苦,我也知道他会多么的悲伤,但我不为我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后悔。我唯一难过的是我没有选择更加温柔的办法让他接受这一切,以至于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之时他依然陷在痛苦之中无法自拔。   我失去了道歉的资格,我无法被原谅和饶恕。   而现在你知道我死了,但是那份痛苦还在继续,不管是我还是他——别问我为何如此笃定,我就是知道他直到你长大成人的如今也依然无法走出阴影,我给予他的那阴影。   所以我只能请求你帮助我,不管你能做到什么程度,请你帮我。   我得不到的原谅直到现在也不需要再得到,但只有他走出痛苦我才能安心。   我记得我所有死不瞑目的理由,那一定是因为我的言语曾如利剑一样捅进了他的心里。   而他痛得流出了眼泪。   信件依然不长,看完它只需要十几分钟——这还是他认真阅读的时间,否则根本不需要多久。艾伦将口袋里没能让韩吉看的信连同那封并排打开放在了桌子上,一样的花纹纸,一样的笔迹,一样的陈旧颜色。那个逝去的人沉静地给他讲着故事,谈论到令人悲伤地事情的时候笔尖也没有丝毫的颤抖过。   也对,虽然他说了很多,他说他做了不对的事情,但是他从未说过他为此选择而感到了后悔。   那他到底做了什么呢?   艾伦本来淡定的态度突然稍微变得有些焦躁起来。他有点想知道写信人所说的他的恋人是谁,他想知道当初的他到底做了什么,那件能让他连死都不能放下却从不感到后悔的事。   那必然是件悲伤的事情,但如果没有开始他就无法去完成他需要的结果。   他还能再去问问韩吉吗?他想她一定知道,可是他也发现了,韩吉并不想谈论这个,当初那个人的离世对她来说也一定是不小的打击,因为她曾说过他们关系很好。   那么除此之外他要怎么去寻找关于这件事的额外的消息呢……那个人已经如此真切的请求他了,他或许完全可以将它当成是个恶作剧扔到一边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身也确实很想探究这件事。不管是那个人想要达成的心愿还是他们的过去他都想知道。   就像无意间翻阅到了一本他喜欢的故事书一样,他有极大的兴趣把所有的内容和相关的东西都看完。   艾伦想了想决定先去问问和韩吉一辈儿的她的同事们,反正研究院里和韩吉当同学同事的导师很多,他们应该或多或少都知道什么。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表,时间还早,于是就收起信件拿着包重新出了门。   该去问谁?不管是谁理科院反正都得再去一趟,看看这个点儿他能碰到谁吧。   虽然心里觉得有点对不起韩吉,但是艾伦还是默默地咽下那些个羞愧感坚定地走向了学校。他会尽量选择一种温和迂回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的,希望韩吉知道以后不会太生他的气。   不过现在韩吉估计没有时间和他生气,因为她正面对着另一个人的怒火。   “我以为你们只是在开玩笑。”坐在韩吉对面的男人拄着一根拐杖,面容看起来比韩吉稍微年轻些,不过眼角眉梢的皱纹依然很明显,而且他的头发白的很厉害,没有被特地染过,斑驳的白色穿插在灰黑色的发丝之中,也被他梳理的光亮整齐,加上那张本就显得冷肃的面容更是看起来令人难以接近。不过韩吉很清楚他实际上是个怎样的人,这样的外表还是无法欺骗她的,毕竟他们已经相识几十年。   “我从来不开玩笑……”韩吉试图用一种轻松地语气搅开这种压抑的气氛,索尼和比恩两个助手已经悄悄跑到门外去了,现在办公室里就他们两个,这让她觉得有点压力。“科学是件严谨的事……”   “你觉得我会相信长生不老的传说吗?”男人冷冷的反问她。“我就是再浪漫主义爱幻想也没到那份上。”   “恩,你是个现实的人……”韩吉避开他的眼神打了个哈哈。   “这件事先避过不谈。”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闭了下眼睛,再度睁开之后变了个口气。“既然你们的研究成果都已经长这么大了,那你可以告诉我他现在在哪了吧?”   韩吉微微一怔,然后侧开头笑了笑。   “不好意思利威尔,我的回答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的,你真的别再我问我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去哪了,你难道以为一个连你都会抛弃的人……还会再顾忌我的舍得和舍不得吗?”   男人的脸色在她的话音落下后变成一片惨白。那些尖锐的字眼如同针尖一样的戳刺着他的心,令他的手指颤抖的握不住拐杖。   “而且……希望你别叫那孩子什么‘我的研究成果’……他是我现在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用全力在爱他,请你尊重……他。”   利威尔白着脸坐在原地怔愣了几秒,而后抖着手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转身颤颤巍巍地朝门口走去。   韩吉紧抿着唇略带不忍地看着他萧瑟的背影缓缓离开,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电脑桌面,好像透过它看到了一些什么令人难过的景象,脸上的表情慢慢地悲伤起来。   【6】   蟋蟀的叫声响彻的夜晚,茂密的树影爬满深色地面。月光稀疏,云层遮掩着,夜枭偶尔低叫一声。沉重的风无声地吹过,空气里满是潮湿的凝滞,呼吸都似乎变得困难起来。灯光沿着街道成排亮起,飞虫周旋飞舞,轻轻撞击硬质灯罩发出响动,灯蛾扑扇翅膀,磷粉扑簌落下,混合着灰尘落在地面上。   街边墙头偶尔飞快跃过猫的身影,细长轻盈的影子宛若妖精,轻巧摆动的长尾划过夜色的终端,无声无息的投入黑暗之中,半晌幽幽地传出一声慵懒的“喵”。   他站在阴影和光的中间,手指稍间的烟头忽明忽闪,雾气遮掩着眼神。   艾伦走到理科院的时候刚好有一个人从林间小道走出来,他抬头看了两眼,发现是个眼熟的人。   拄着根拐杖,之前从没见过这段时间却见得有些多的中年男人。   不过艾伦并没有对那个人的身份多想什么,毕竟理科院里出入的人并不仅仅只有那些教授。艾伦看了一眼就转过眼去,继续往前走。他打算去一个和韩吉挺熟的教授那里先问问看。不过他不太清楚这里有没有和韩吉当初一起做□□研究的人。因为当他出生的时候,韩吉已经退出了□□研究,作为她退出前的唯一研究成果,她付出了很多代价才为他争取到了安稳平静的生活,而不是成为研究院的追踪研究对象。不过这些都是他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他完全没有相关的记忆,所以也不知道韩吉离开之后还有没有再重新进行过相关的研究,而这里又有没有知道韩吉曾经做过□□研究的人。   因为心中装着事情所以艾伦走的稍微快了点,等他到路口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还在那里,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艾伦不认识他所以没什么反应,但是那个男人看着他却像是被吓到一样的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艾伦见状好心的上前扶了他一把,问好的话还没出口就突然被那个男人打开了手。   他愣住了。   那个男人那一刻看着他的眼神复杂无比,充满了怀念、痛苦和□□裸的厌恶,那样的眼神就像是他知道了什么一样。   就像是他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一样。   艾伦觉得自己全身的神经都因为紧绷过头而颤抖起来,他抖了下嘴唇没说话,低下头撇开脑袋绕着男人迅速地朝先前的目的地走去。   “等等!”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停在了原地,但是却没有回头。   男人站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低的说道:“刚才……抱歉……”“如果是这个的话不用介意。”艾伦闭着眼睛打断了他。“我接受你的道歉。没有事情的话先告辞了。”   男人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会儿,终是放弃般地轻叹了口气。“对不起。”   艾伦这次没回答他,直接迈步走开了。   他想那个男人一定认识他……不,是认识他这张脸。否则他不会露出那么直接的表情的,一副……看到了什么令人讨厌的仿制品的表情。   他是韩吉的熟人吗?一定是,否则他不会出现在这里,还对他似乎有所了解。如果他想知道关于那些信的主人的事情其实问他肯定有效果,但是当下看来,他还是什么都不要做的好。   他去见了埃尔文。   那个人是韩吉的学长,当初韩吉带着他来到这个城市,举目无亲,是埃尔文接纳了他们并且把韩吉介绍到了学院里做教授,起先那几年如果没有埃尔文的话大概整天忙于工作四处奔波的韩吉会把他饿死。   埃尔文的外表看起来比他的年纪要老,他是研究射线学的教授,长期接受各种辐射让他老化的有点快,那一头金发已经分不出来还有哪些是金色哪些是白色了。   “你能来找我真是稀奇。”埃尔文笑着接待了他,他今天似乎没有工作,艾伦来的时候他正坐在院子里喝茶。   他的话让艾伦有些不好意思,自从他独立之后就搬出去住了,很少回去看他,被人说出来让他有点羞愧。“我以后会经常来的。”   “没关系,这里你可以少来。”埃尔文温和地说,“毕竟研究室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如果可以,我很期待你来我家里吃顿晚餐。米克也很想你。”   这让艾伦想起了以前他们住在一起的日子,他,韩吉,埃尔文还有米克,那个时候他们四个人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艾伦微微低下了头。“我改天一定和阿姨过去看你们。”   埃尔文笑了笑。“好。那么,今天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啊,这个。”艾伦想到了他的正事立刻抬起头来,“我是想要问点关于过去的事情……”   埃尔文缓缓放下茶杯,专注地看着艾伦的脸。“你想问些过去的什么?”   “是关于我还没出生前的事……”艾伦冲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我想知道韩吉阿姨在第三室的事……”第三室是第三国立科学实验室的简称,当年那里主要进行关于□□人的研究,韩吉曾是里面的一员。   埃尔文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微微挑了挑眉头。“关于第三室的事情?这个你不应该问我,韩吉不告诉你吗?”   “她不太想聊那个。”艾伦说,“那里曾经发生了点什么让她难过的事情吧。”   “如果她不告诉你的话,我也就没什么说的了。”埃尔文道,“毕竟我也不清楚那里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从第三室出来的人。”   “我知道。我也不是一定想知道点关于第三室的什么,”艾伦无奈地说,“我只是……想知道阿姨当初身边的那些人……”   “你好奇这个?”埃尔文有些奇怪,“出了什么事?”   “事实上……”艾伦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三封信放在了桌子上,“我这段时间收到了一些信……喏,就是这些。它们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人写的,那个人似乎是阿姨在第三室的同事……”   埃尔文从他放下信之后就一直盯着信封上的字看,等他说完他终于抬起头,“我能看看这些信的内容吗?”   艾伦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   埃尔文拿起信抽出信纸读了起来。   信件并不长,所以他很快就放下了信纸,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艾伦期待地看着他,“您知道他是谁吗?”   埃尔文看了看手上有些老旧发黄的信纸,又看了看艾伦的脸,半晌轻轻地笑了一下。“抱歉,我不太清楚。应该是韩吉在第三室认识的同事吧。她不怎么和我们提那时候的事。”   艾伦虽然有些失望但也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只是了然的“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什么。   没有问到想要的结果,艾伦也不太再能坐下去,看到他有些坐立难安的样子,埃尔文主动出声缓解了他的不知所措:“如果你还有什么事就先回去做吧。如果下次要来的话记得提前给我打电话。”   艾伦立刻对他笑着点点头。“那我这周周末就和阿姨去您那里吃饭。”   埃尔文也笑了,“我和米克随时欢迎你们。”   艾伦点头之后收起信告辞离开。等他的身影消失之后,埃尔文脸上温和闲适的表情慢慢地沉淀下去,深邃的蓝眼睛变得浑浊起来。   “今晚到我那里和我喝一杯吧。”他端着茶杯低声说,“我们很久没再聚过了……”   韩吉缓缓从房屋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   埃尔文低着头看着茶杯里一圈一圈漾开的水纹继续说道:“自从他走后……那张桌子就再也没有坐满过……”   “已经坐不满了。”韩吉看着院子里灌木丛上的藤蔓开出来的白色碎花说道。   埃尔文似乎叹息了一声,放下了茶杯。“这个夏天也很热啊,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呢。”   但确实真的已经不一样了呢。   【7】   阴冷的雨水打湿行人的头发,在空旷寂静的高地上,树木稀疏地散落着,茂密的枝条舒展向天空,叶片层层叠叠,水珠在脉络上一圈一圈地蜿蜒。水滴像蚂蚁一样的从树干上滑下来,擦出一条湿润的痕迹,最终顺着根系融入泥土之中。空气显得很沉重,仿佛能拧出水来,呼吸之间口腔和鼻腔之中都潮湿不已,睫毛上似乎凝聚着水滴,眼睛前面的图景变得笼罩着水色的朦胧歪曲。   从树梢的叶尖上滴落下来的水珠轻轻地砸在石头上,画出深色的不规则线条,顺着凹凸不平的地方滚动,尘埃被冲刷进地底,一切都显得沉寂且干净,空洞的风声偶尔擦过树丫之间,哗啦一声散落一小片密集的水珠,砸在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啪嗒声。   人们都静默地站在一起,低垂着头不说话,她的鞋底踩踏过面前的一小片草地,留下一个深深地陷坑,然后把躬身一束花放了下去。   亲爱的孩子:   每一个热恋中的人,都很乐意给自己的爱人起一个独一无二的称呼,我喜欢称他为“大师”,因为他在他的行业之中确实算得上是大师级的人物,有着很高的艺术造诣。有的时候,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说到什么,我就会说:“哦,那么就有劳我们的阿克曼大师了。”他姓阿克曼,那是一个略往东方靠近的地方才有的姓氏,但是用这里的话念出来也很好听。我们总是不遗余力的在夸赞对方,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对方就没有更好的人和东西一样,真是个奇怪的癖好,但是我们喜欢那么做。   我夸赞过他的眼睛,他的笑容,他的手还有他工作时认真地样子,而真幸运的是那些都属于我。   所以,到了最后我竟然有勇气抛开这些属于我的宝贵的一切,我真是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啊。   如果你有幸去A市,说不定你会经常发现他的名字,在一些广告墙上或者宣传册上。他算是个有名的人了,在那个地方,很多人都认识他。不过知道我的人却不多呢,这总是让我很嫉妒。   不过他能有这样的人气我也是与有荣焉,把他介绍给我的同事们的时候都会很自豪,好像获得了那些成绩的人是我一样。   这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他的一切对你来说都是那么的出众那么的值得炫耀,他的优秀他的成绩好像比你自己的荣誉更加值得人钦佩和称赞一样。   他是我一生的骄傲。   后一个周休的时候艾伦订了去A市的车票。他之前在网上试图搜索关于A市的阿克曼的事情,不过新闻都很老,几乎都是二十年前的,新的压根没有。艾伦猜测或许是因为写信人的离世导致了这个人受到了严重打击从此退出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利威尔·阿克曼,一个着名摄影师。他曾经为A市拍过很多用于旅游宣传的照片和视频,使得A市在多年前成功的竞争到了印象旅游城市的殊荣。   照片上的男人年轻且充满艺术家的张扬自信,眼神犀利充满睿智的光彩。   有点眼熟。   不过艾伦想不起来这种眼熟来源于何处,他也没有多想。虽然新闻和人物都是很久之前的了,不过应该能找到他的居所,如果可以他想见见那个人。所以订车票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犹豫,订完之后才想起来之前曾和埃尔文说这个星期要和韩吉去他家的。   他抱着头苦恼的在床上打了几分钟的滚,还是把车票退了。   虽然这件事他很想尽快搞定,但是他不想让埃尔文和米克失望。他们之间巨大的年龄差距让他们像父母辈一样的关爱着他,他不能不领情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希望那位阿克曼大师不要介意再多难过两天,等下个星期放假的时候他一定会亲自上门的。   这段时间他特地看了不少研究心理学的书和什么《走出失恋阴影的一百种方法》之类的奇怪读本,希望他已经入门知心弟弟的初级阶段,能够给那个人带去点安慰。   等解决完这件事说不定他也可以找个男朋友了。   周六那天艾伦先去了理科院然后和韩吉一起打车去埃尔文家。   和埃尔文居住在一起的米克同样是理科院的教授,以前研究的化学方面,在一次事故之中被化学溶液溅伤了眼睛,加上米克本来也是个看起来很严肃的人,这下看起来更是有点吓人。艾伦小时候很怕他,总觉得他很凶,不过米克是个真的温柔在心里的人,比之看起来温和其实会对他很严厉要求的埃尔文好太多。   艾伦一下车就看到了院子里的米克,高高兴兴的凑了上去。   “很久不见,艾伦。”米克摸了下他的头打招呼道,然后抬头看向跟在后面慢慢悠悠走过来的韩吉。“你还是老样子。”   “恩,你也是。”韩吉笑了一声。   米克轻轻推了下艾伦的肩膀。“埃尔文在房间里,去帮他吧。”   艾伦点头应了声好现行进门,关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院子里站在一起的两人,韩吉低头点了根烟,雾气缭绕上升模糊了两个人的脸。   他收回视线带上了门,叫着“叔叔我来了”冲进了客厅里。   客厅里正坐了一个男人。   艾伦一看到他就顿住了,抬起的脚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放了下来。   “你好。”他冲他点了点头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没等得到回复就带着拿来的东西冲进了厨房。“叔叔,我带了东街那家的卤味来……”   “哦,刚好呢。”埃尔文笑着应声,两个人在厨房里说笑了一阵子。   利威尔从艾伦进门之后就显得很紧绷,他牢牢地握着自己手里的拐杖,目光死死地盯在电视机上。这个样子持续到韩吉和米克走进门之后,才稍微有所放松。   “你来了,韩吉。”他看了一眼韩吉不自然地说。   “没想到你也在,真巧。”韩吉无所谓的回道。“这下我们就算是到齐了呢。”她冲米克笑了下,米克也微微露出了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笑容。   利威尔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们一会儿,低下了头。   米克后头看到埃尔文他们忙的厉害也上去帮忙,厨房里放三个人就有些拥挤了,他把艾伦推了出来,韩吉和利威尔正坐在客厅里一声不吭的看电视,他迟疑了一下也走了过去,在韩吉旁边坐下。轻轻地戳了下她的胳膊。“阿姨……”   “哦,宝贝儿我还没和你介绍呢!”韩吉突然转过头拉着他哈哈笑着说,“那位是利威尔,也是我、埃尔文和米克以前的同学。利威尔,这是艾伦,我儿子。”   艾伦闻言震惊的盯着利威尔看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准备去见的人竟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且他还知道他的身份!   利威尔的面色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和尴尬,但是他还是努力地扯出了一个笑容表示友好。“哦……事实上我们刚才已经见过面了……”   “不过艾伦还不认识你呢。”韩吉说道,然后看向艾伦,“艾伦,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艾伦飞快的收起脸上的表情冲她笑了一下。“我只是想起之前在你电脑上看的照片,里面好像有……”“哦,是哦。”韩吉点头。“不过那都是好几十年前的照片啦。”   “还是……挺像的。”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在电脑上看到这个人年轻时候的照片会眼熟了。虽然他现在看起来有点老了一时让他联想不到年轻时候的样子,不过当初他在韩吉电脑上看到的年轻人正是这个人。只是因为中间经历了太长时间和一些其他的事情,身上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了。   “利威尔先生……是吧?”艾伦又想起那些信了,不过和这个人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实在是不太好,现在交流起来真是有些让人苦恼啊。   “……恩。”都不太愿意搭理他的样子。   “以前……从来没见过利威尔先生呢。”艾伦尝试着友好的对他笑了一下,“不住在这里吗?”   “在A市。”利威尔别开眼低声说。   “哦,A市啊……”艾伦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听说那里的风景很好呢,还当选过全国的印象旅游城市。”   “是的。”   “我之前还看了那个宣传片和广告,摄影师真厉害啊,把那里的大海和天空拍的就像是宝石一样……”艾伦回头拉住韩吉“兴奋”地说,“我记得那个摄影师叫什么来着?……什么阿克曼……”“利威尔·阿克曼。”韩吉笑着揉乱他的头发。“就是你眼前这个人咯。”   “哦!太棒了!”艾伦“惊呼”了一声立刻绕到了利威尔旁边坐了下来,一副看到偶像的样子。“我超级喜欢利威尔先生的摄影!”   如果他以这样的水平选择表演系一定没问题呢……   利威尔对于他突如其来的热情显得有些招架不住,尴尬的往旁边挪了挪。“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么利威尔先生现在还继续做摄影吗?”艾伦还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追问着。   “不了。”利威尔的情绪显得有些低落。“早都不做了。”   艾伦见状露出了小心地表情。“那个……发生了什么事吗?……”   利威尔突然抬头深深地看着他。不,那或许不是在看他,是在看他的那张脸才对。而他的眼睛里又一次出现了那种复杂矛盾的感情,有痛苦也有伤感,更多的是一种茫然的恍惚。   艾伦被他的眼神有些怵到,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利威尔……先生?……”   韩吉正准备拉开他叫醒利威尔,埃尔文喊叫开饭的声音却先行一步唤醒了出神的利威尔,他立刻别开头拄着拐杖站起来,哑声说了句“开饭了”就背对着他们先行走向了餐厅。   艾伦回头茫然地看了眼韩吉。   韩吉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冲他笑了一下,柔声说道:“没事,别在意。”   艾伦低下头跟着她走向餐厅,心里却想的是另外的事。   怎么可能不在意,那个人之前看他的眼神就让他有些奇怪了,这次近距离看更是觉得一定有什么事情才对。   说起来,他一直都没有问过他的原身到底是什么身份。一个□□人,必定是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存在的,哪怕那个人已经死了,可是与那人相关的朋友亲属必然还存在啊……他曾穿着研究院的白大褂和韩吉站在一起,他是第三室的人吗?他和韩吉还有那个写信给他的人相识吗?他知道这个似乎认识他的利威尔·阿克曼吗?他……   “他”到底是谁呢…… ☆、【利艾利】六月是你的谎言【下】   【8】   空荡荡的街道,空荡荡的房屋,空荡荡的海岸。   他面朝大海,身形轮廓被灼热明亮光芒包裹模糊了边缘,在他缓缓回头的那一刻,光芒偏折从他的眼角慢慢融入眼瞳深处,宛若游鱼入海般肆意在深色瞳仁之中游动,翻转金光闪闪的鳞片。   他凝视着眼前的景物,眼泪像无法承载的光芒一般缓缓坠落。   “很久都没有看到这么齐全的人了。”埃尔文表现的很高兴。“都不要客气啊。”   “你的手艺还是这么棒啊埃尔文!”韩吉举起酒杯哈哈大笑着,也显得兴致勃勃。“一点都没有退步呢!”   “作为一个女人竟然不会下厨,你难道不觉得羞愧吗?”埃尔文毫不客气地挖苦她,“竟然在我这里吃了这么多年的白饭!”   “我明明有好好地付房租给你吧!”韩吉用酒杯撞了他一下,“真过分啊。”   “那点房租连我一顿饭都买不下呢。”埃尔文轻哼一声,“真正过分的还不知道是谁。”   “喂喂喂……”   在餐桌上斗嘴似乎已经变成了这两个人的日常事,对于米克和艾伦来说如果哪天他们不吵了好好坐在一起吃饭那才让他们惊讶呢。   不过利威尔也表现得很淡定。艾伦咬着筷子想,看来他们认识的时间也真的是很久了啊。   围着桌子坐着的四个人都是中年人,就他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家伙,总觉得怪怪的……   “你不喝酒吗,利威尔先生?”米克偶尔也会动一动面前的酒杯,埃尔文和韩吉就更不用说了,他还是未成年不允许喝酒,但是利威尔眼前的酒杯从摆到那里起就再也没挪动过。   “戒了。”利威尔说。   米克这个时候转过了头看过来,“以前你可是怎么都不愿意戒酒呢。说了你不知道多少遍都不听,现在竟然主动戒掉了啊。”   “能不戒吗?”利威尔说着微微苦笑了一声。“已经没有人再会拦着我了啊。”   米克没再接下去,利威尔也沉默的看着眼前的酒杯,气氛有些奇怪,艾伦想了想赶紧说道:“不过有腿伤的话也不应该喝酒呢,会加重的吧。”   利威尔轻轻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很小心,就像是尽可能的在避免看他似的,实在没办法了才用那种窥视一样小心的眼神看他一下。   “是呢。”他轻声说。“喝酒的话……就会更疼了。”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又变的悲凉起来,艾伦觉得自己的胸口一阵憋闷,慌乱地垂下眼睛。“我也给你倒点果汁吧。”他站起来重新拿了一个杯子,往里面倒了一些橙汁。   当他把果汁递给利威尔的时候,他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也很快的就侧开了,但是比刚才确实好多了。   “谢谢。”他把杯子凑到嘴边,但果汁只是沾湿了他的嘴唇就被他放下了,他并没有喝。   注意到这个细节的艾伦眼神暗了暗,没有说什么坐下来继续吃菜。   一边的韩吉已经喝得很多了,正扯着埃尔文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埃尔文酒量比她好得多,现在还很清醒,但也没力气扯开一个力大无穷的女酒鬼,只能无奈的顺着她的话不时的出声配合两下。   然后韩吉突然就抱着埃尔文的胳膊大哭了起来。   那哭声来的那么突然,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艾伦也是,正当他准备过去拉开韩吉的时候,韩吉抱着埃尔文哭着喊了一句:“为什么艾伦不在呢!为什么他不在呢……埃尔文……”   大家都愣住了,艾伦尤其震惊,他感觉有一道雷从头顶劈了下来,震得他全身发麻。   艾伦,艾伦不是在这里吗?   你在喊什么呀……韩吉阿姨……   他应该这么问的,她一定是喝多了糊涂了才说那样的话的,他只要笑着过去这么说就行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动不了呢?为什么他站在这里,一点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呢……   艾伦什么的……明明他就是……艾伦呀……   韩吉哭得一塌糊涂哄也哄不住,埃尔文和米克都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幸亏韩吉说完那句之后就只是一个劲的哭,也没有再说什么,否则他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利威尔还坐在原位面无表情的喝着东西,本来手里拿的是艾伦给他的果汁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端起酒杯喝起来了,可是他就像是没察觉到一样,僵硬的把那些辛辣刺激的液体往喉咙里灌。   艾伦僵立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他跟着米克把韩吉从埃尔文身上扯下来,然后冲这两个正欲言又止的看着他的男人笑了笑说道:“我扶阿姨去客房……”   埃尔文和米克目送着他上了楼消失在楼梯拐角,等他们回过头,利威尔依然静静地坐在餐桌前,面前的酒已经喝光了,他的眼睛很红,脸色依然是苍白的,皱纹从他的眼角和眉头之间延伸开来,就像是被刀刃切割开无法愈合的伤痕。   埃尔文和米克相视一眼,也坐回了原位。   “你们真的没有人知道艾伦去哪了吗?”等他们坐定,利威尔抬起眼睛看向他们嘶哑着喉咙问道。他的眼睛里满是沉痛的色彩,仿佛要化为实质从他的眼角流淌下来,但是他只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们,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埃尔文沉默的垂眸,过了一会儿抬起眼,蓝色的瞳孔之中一片空白。   “对不起,利威尔。”   利威尔侧头看向米克。   米克静静地回望他,“利威尔,放弃吧。”   “你让我放弃?”利威尔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的挑起嘴角,“你他妈的让我放弃?”他扬高了声音,突然拿起面前的酒杯将它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我已经放弃了那么多东西,放弃了那么多未来,就只剩下这一样,你还想让我放弃!”他像只绝望的困兽一样低声嘶吼着,“让放弃见鬼去吧!你们不说我总会知道的,我总会想办法知道的,我倒要看看那个艾伦·耶格尔他能跑到什么地方去,除非他死了,否则不管他去哪我都会找到他!”   安顿好了艾伦走到楼梯口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   ——艾伦·耶格尔。   那一刻他突然变得极为清醒,那些在他脑海里一直模模糊糊的东西此刻似乎突然全部都被捋顺了,规律了,变得明了了。那些他所不知道的东西都已经□□裸的展现在了他的面前,甚至不容他不接受。   那些被他藏在口袋里的信件此刻似乎又一封封的重新展开,它们伴随时光向后倒退,回到二十年前,回到那个和他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年轻人的书桌上,重新变成一张白纸,然后那个人正从墨水瓶里拿出钢笔,即将提笔写下第一行字。   ——亲、爱、的、孩、子。   他突然觉得头重脚轻无法支撑住自己,向后退了一步侧身靠在了墙壁上,然后慢慢地蹲了下去。用手捂住了脸。   【至于我,介于我现在肯定不存在的缘故,你已经不需要知晓。】   他从来没有问过韩吉关于他的原身艾伦·耶格尔的事情,因为从他出生那天起他就被告之赋予他基因的那个人艾伦·耶格尔已经死去了。他就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艾伦”。   一个死去的人,用不着他再去关心,更用不着他去回忆。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将那个人忘到一边,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以至于他从来没有奇怪过,为什么一个研究□□人的人会拿自己的基因做实验。   这明明是不被允许的不是吗。   但如果他死了呢?   如果是他的亲爱的挚友无法承受他离世的悲剧而自发的做了这样的事情呢?   用他和挚友们没有实现的构想去“延续”“艾伦”的生命,韩吉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虽然她始终告诉他让他活给自己看就好了,但是看着他从小变大,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挚友转世重生一样,也是个很有用的心理安慰吧?   这是多大的打击,以至于他们谁都不敢告诉与这个人有关的最重要的人——利威尔·阿克曼。艾伦·耶格尔的恋人。   他们连同艾伦·耶格尔一起编造一个巨大的谎言将利威尔笼罩其中,让他承受着失去却不知为何的痛苦挣扎着过了二十年。   而他竟然还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用他的这张脸来一次次的加深他的痛苦。   你看他们都做了什么啊。   亲爱的孩子:   事到如今你一定已经猜到了我到底做了什么。是啊,我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啦。可是我的爱情却依然像是刚开始一样的那么让人向往着未来,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啊。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一定找不到比我们更相爱的人了,每次我想到我即将失去他我就痛苦的像是立刻就会死掉一样,我甚至想着我要不要做些什么呢?我舍不得一个人离开啊,如果他能够陪伴我的话,不论是什么地方,地狱还是深渊我都会义无反顾的……   我知道如果我这样说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跟着我的,他就是这么一个能把爱情视为一切把爱人是为一切的人。如果我还能继续活下去的话我们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对啊。   可是很可惜的是我即将抛下他一个人离开了,我即将用我吐露爱语笑言的嘴巴对他说出残忍的话,但不管怎样都比他知道我要死掉了强。   我不能没有他,他也一样。   一想到我要做出这么残忍可怕的事情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希望这张信纸还能支撑下去,否则我又要重新写一遍啦。   死人当然不会考虑他死后的事情,可是现在我已经担忧起了我离开之后的未来。他会好好的继续他的事业吗?他还会继续喝酒没有节制吗?他会改掉自己的臭脾气和别人好好相处吗?……他会,恨我吗?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永远不要知道我已经死去了。   只要活着就是有希望的,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死了,可他要活着呀,我的希望没有了,可他要继续啊。   我还想和他一起度过无数个夏天,可是夏天,已经结束了呀……   【9】   夏天结束了。   那天晚上韩吉喝多了,第二天没去研究院。艾伦带着韩吉的口信去学校给索尼和比恩两位助手传达今天的工作任务。   他去的很早,索尼助手已经来了,比恩助手昨晚加班刚走,下午才会到。   艾伦把需要他们做的事情写在了笔记本上,索尼把它们誊写下来,然后把本子交给艾伦。“谢谢你啦,艾伦。”   “没关系。”艾伦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像以前那样跟在索尼助手旁边偶尔帮他拿点什么东西。   “你今天没课吗?”   “今天是周末。”   “哦哦,瞧我,过的都糊涂了。”索尼拍拍自己的脑袋。“原来今天是周末啊,我就说嘛为什么学院里人那么少。”   “索尼助手给阿姨工作了多久了?”艾伦笑了一下然后问道。   “大概有十几年了吧。”索尼笑着说,“我以前是老师的学生,毕业之后不知道该做什么,就跑过来帮她做课题了。”   “这么久了啊。”艾伦感慨了一声。“和阿姨都变得很有默契了呢。”   “时间久了就什么都知道了。”索尼冲他眨眨眼睛。“韩吉老师有很多小毛病她自己都不知道呢。”   “唉唉?”艾伦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是什么,是什么?”   “韩吉老师在做实验的时候总是喜欢盯着反应瓶傻笑,”索尼抿着嘴巴忍着笑脸说道,“而且她有很奇怪的强迫症,一些工具一定要放到左手边,但是她又不是左撇子,所以每次试验出意外一定是因为她自己手忙脚乱的原因。虽然我提醒过她好几次了,但是她总是改不过来。”   “唉,这样吗?”艾伦觉得很新奇,在家里韩吉总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但是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奇怪的毛病,没想到她还有这种状况百出的时候。   “关于那个摆放工具的习惯还有一个,”索尼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的说道,“我们平时为了工作方便不都站在老师的两边吗?老师每次在实验出结果的时候就会特别兴奋的抓住她左边的人。当初比恩一直站在那边,我还以为她喜欢比恩呢……后来那天我和比恩换了位置,她完全没介意左边是谁,只是习惯性地想要抓住左边的人而已。”   艾伦突然想起来,韩吉和他在外出的时候也一定要让他走在左边,因为她以前有教导过在外面和女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一定不能让女生走在左边,而他一直以为是这个原因,后来才发现不管是什么时候韩吉都习惯站在他右边,习惯把他放置在左边的位置,和她的教导一点关系也没有。   “真是奇怪哦。”艾伦摸了摸下巴。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感到很奇怪。”索尼说道,“艾伦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什么事?”   “每到清明还有鬼节的时候韩吉老师都不来上班,是带你去扫墓了吗?”   艾伦一愣。“清明……鬼节?”   “你不知道?”索尼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跟着她一起呢。因为那些时候她都不来研究室的。”   “可是她……”她在那些日子依然和上下班一样早上出门晚上回来,而学院一般到清明和鬼节就会放扫墓假,所以他一直都待在家里没有和她一起出去过,所以他一直以为她还是去研究院了……   艾伦想了想,冲索尼摇了摇头。“不是,我刚才想岔了。”   “是吧,韩吉老师去扫墓怎么会不带你去呢。”索尼助手理所当然地说。   “啊……恩。”艾伦冲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之后又和索尼胡侃了几句,艾伦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开口告辞。   回到家他习惯性地看向信箱,没有新信件。   韩吉还在睡,她一喝完酒就睡得一塌糊涂,唯一的好处是醒来了不会因为宿醉严重的头昏脑涨干不了其他事。艾伦看时间还早,打电话先预定了外卖的午饭,然后打开了笔记本。   他查阅了一下周边城市的墓地还有车程的信息,最终把确定下来的几个地址记到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然后关掉电脑打开电视若无其事地看了起来。   韩吉直到下午才醒,艾伦吃过饭之后煮了点醒酒汤一直在炉子里温着,看她醒了就给她端了过去。   “宝贝儿爱你。”韩吉肉麻兮兮的抱着他的腰蹭了两下,把他磨得实在是忍不住搓胳膊了才放过他。   看她喝着醒酒汤,艾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阿姨,下个星期考完试我们放假,我想和朋友出去玩几天。”   “去吧去吧,注意安全。”韩吉在这些事情上一向很宽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两天就回来了。”   “好好好。”韩吉干脆的答应了。   艾伦在旁边静静坐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伸出手抱住了她。   韩吉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里的碗差点翻了,她茫然的举高一只手,另一只手在艾伦身上拍了拍。“宝贝儿怎么了?”   “谢谢你,阿姨。”艾伦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低声说。   “谢什么?……想出去玩就去玩啊,有什么好谢的。”韩吉还以为他是说她让他出去玩的事,不由得笑了,用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多大的孩子了竟然还撒娇,真稀奇啊——别动,就保持这个姿势,我的手机呢?我要拍照留念!……对了你刚才的话还能再说一遍吗?我要录下来做铃声!”   艾伦默默地放开了她。   “我去给你端午餐。”他干脆的转过头离开了房间。   韩吉瞪了他的背影一眼,“死小孩!”静下来的时候又忍不住笑了。   “真好呢。”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汤碗,喃喃低语道,“还是老样子啊,真好呢……”   考试结束那天下午艾伦在学校碰到了利威尔。   他坐在学院广场的喷泉边上,盯着远方出神。未老先衰的面容依然能看到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只是他已经太累了。   艾伦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利威尔的身体立刻僵硬了。   艾伦察觉到他的不自然,但还是忍着没有往旁边挪,依然坐在原位。   “你不喜欢我吗?”他看着前方的小树林说道,“为什么?我明明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他”指的是谁,他们心里都清楚。   “你们是不一样的。”利威尔沉默了好久才哑着嗓子回答道,“我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厌恶我自己一看到那张脸就按耐不住的心情。”   “你真喜欢他。”艾伦轻声说。“明明都这么久了,还这么喜欢。”   “他是我所有幸福和不幸的来源。”利威尔的回答简介而令人影响深刻。   艾伦记得这句话。他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在那封信里。   原来他们彼此都把对方当做自己的一切幸福与不幸吗?他们真的是非常相爱啊。   真可悲。   “他消失了吗?”艾伦终于把头转了过去,认真地看向这个沧桑的男人,他鬓角周围的头发全白了,岁月本来没有这么快的腐蚀他的容颜的,可是他已经是一块千疮百孔的脆石,时间的风轻轻一吹就风化了。   “是啊,他消失了。”利威尔的表情很平静,“在他与我告别之后,像夏天一样的消失了。”   那是骄阳似火的六月。那个六月比往年的每一个六月都要灼热。   “夏天并不是只有一个。”艾伦轻声说。   “可他只有一个。”利威尔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只有,一个。”   【10】   考试结束的第二天艾伦踏上了去往临市的车子。   他并不能肯定自己的猜想一定是正确的,但是幸亏选择的范围不是太大,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探索。   艾伦·耶格尔已经死了,二十年前就死了,可是除了真正对此一无所知的利威尔之外,所有的知情人都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继续着他们的生活。除了某些时候他们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回忆和怀念那个人之外,他们什么都不做。   艾伦看着车窗外飞快倒退的风景,打开自己的笔记本,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合影。   他在离校之前悄悄跑到了学校的图书馆,在学校的校历相册上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他们当初的照片。   这所学校有毕业式和开学式同时进行的传统,米克、埃尔文是一届,韩吉和艾伦·耶格尔是一届。利威尔并非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但是早在他们还是学生的时候利威尔就已经是很出名的少年摄影师了,在那一届的毕业开学典礼上利威尔作为嘉宾一样的人物被邀请和当时的优秀毕业生和优秀入学生一起合影,那也是他们五个人在彼此熟络之前唯一的一张合影。   之后的合影或许韩吉有保存过,可是他不能随便使用实验室的电脑,只能作罢。   照片很老了,就是重新洗印也无法抹去岁月的痕迹,但是上面的五个人还很年轻,眼角眉梢满是张扬的笑意,明亮的眼睛里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   真好啊。艾伦用手盖住照片,把头靠在了车窗上。   到了临市下车,再换乘本地的出租车去往位于郊外的墓地。   阳光在城市里显得有些畏畏缩缩,出了城就放肆起来,穿透玻璃窗户直射在艾伦脸上,刺得他眯起了眼睛。   等到墓地太阳已经被山丘挡住,光线变得不那么刺眼了,远离城市的半山腰空气微凉,带着墓地特有的清冷。   艾伦对墓园看守人说明了来意,然后向他询问有没有一个叫“艾伦·耶格尔”的人。   墓园的人按照他说的时间调出了二十年前的档案,然后在“E”行索引里看到了那个名字。   当他对艾伦点头并说清了墓地编号之后,艾伦站直了身体,仰起头轻轻地吐了口气。   “终于……找到你啦。”   “韩吉,你说,如果我要和利威尔分手,他会同意吗?”   正在把溶液小心翼翼地往试管里滴入的韩吉闻言手一抖,滴管里的溶液全都滴了进去,发出好大“刺啦啦”的的声音。   “你疯啦?!”韩吉扭头看向左边。和她共用一张大工作台的艾伦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正盯着架子上的仪器发呆,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差,眼睛周围一片青黑。   “怎么回事,这两天没休息好?”韩吉皱起了眉头。“黑眼圈那么重。”   “没事。”艾伦侧过头冲她微微笑了一下,却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没事。”韩吉立刻收拾了手边的东西放到架子上,然后拉着他到一旁坐了下来。“给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和利威尔分手?你们不是都决定好了过了这个夏天就去荷兰登记的嘛?”   “没什么,真的,”艾伦低下头看着韩吉握着他的手,轻飘飘地说,“就是突然……不想继续这么下去了。”   “你这话骗骗小孩还凑活,骗我就不用了。”韩吉冷哼一声,握紧了他的手。“实话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果你不说,我就把埃尔文和米克都叫来,你要是再遮遮掩掩的,我就让利威尔亲自来问你。”   “不要!”他终于慌了,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反手用力的抓住了韩吉的手,他的手心冰冷无比,那温度令韩吉心惊。“求你了,韩吉,不要告诉利威尔,千万不要告诉他……”   “那你就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韩吉压抑着心中的焦躁面上一片平静的追问,“如果你不说,我就告诉利威尔。”   “别告诉他……”艾伦弯下腰把头贴在了他们交握的手上,他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悲伤和无力,韩吉忍住了立刻伸手抱住他的冲动,沉默地看着他。   “韩吉你知道的早先我和导师是做辐射研究的……”闷在阴影里的艾伦的声音显得很晦暗,他说话的力度也很轻,那些声音就像是飞在韩吉耳边的小虫子振翅的嗡鸣一样,虽然听得清,却也似乎伴随着一种诡异的回响无法停止。   “做这行的都很容易受到辐射影响,导师很久以前就被查出来患病了,因为他生病离职了所以我才退出了研究改去学习□□技术的……”   “我知道。”韩吉说。她还知道那个教授在离职不久之后就因为辐射导致的急性出血而死去了。   “我一直以为当初我没有被查出有病就没什么问题,可是压根就不是那样的……”艾伦说着全身颤抖起来,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泣音。“韩吉,我很害怕……”   韩吉终于意识到他话里的问题了,她立刻拉起艾伦让他看向她,她在艾伦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脸骇然的自己。   “你说什么,艾伦?”她的声音很轻,好像这样就不会吵到某些即将醒来的事实一样。   艾伦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却固执的一滴也没有流下来。   “对不起韩吉,”他的声音比韩吉的还要低。“我不能和你继续一起研究□□人了……”   韩吉愣愣的看着他,然后狠狠的将他抱住了。当他们彼此拥抱的那一刻她的眼泪落在了艾伦的肩膀上。   “你要我做什么?”她在他耳边低声问,声音显得很正常。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韩吉,”艾伦说,“所以拜托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尤其是利威尔……他要是知道了这个事实一定会疯的……”   “好的,我答应你。”韩吉说,“我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利威尔的。你想让我怎么说?你想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去做。”   艾伦靠着她的肩膀哭着笑了出来。   “谢谢你,韩吉,谢谢你……我已经打算和利威尔分手了,我不会告诉她我去哪的,我要离开A市……”   “让我陪你,艾伦,让我陪着你。”韩吉微微退后身体用手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泪水轻柔地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也不会有人发现的,所以,最后就让我陪着你吧。”   艾伦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突然笑了出来。   “就是我不在了,你也要继续研究我们的课题啊。我相信以你的头脑,一定会比他们更早一步的生出□□人宝宝的……”   韩吉笑着点点头。   “好。”   艾伦在墓地前面站了一下午,直到天黑的时候墓园看守过来特地询问他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然后对看守笑着点了点头告别,离开了墓园。   回程的车上他打了个电话给利威尔。电话号码是他偷偷翻看韩吉的手机记下来的。   “喂。”利威尔的声音似乎在平日里一点变化也没有,平直冷漠的就像是一个机器人。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我能去打扰你一会儿吗?”艾伦问。   利威尔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想和你聊聊艾伦·耶格尔。”   “……你想聊他的什么?”   “我想知道你们的过去……当然了,我不会白让你说的。”   那边的人似乎淡淡地露出了一个嘲讽地笑。   “随便你吧。”他明显是不相信他的话的。   “那么我去找你,可能有些晚……你住在哪里?”   利威尔说了一个地址。   “等我一个小时。”艾伦说。   等艾伦到了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利威尔房间的灯还亮着。   “抱歉,我来晚了,路上有点堵车。”等开了门后艾伦不好意思地对脸色有些难看的利威尔说。   “进来吧。”利威尔没拄拐杖,但是他的腿脚看起来也不是特别不利索的样子,只是走起路来稍微一点跛。   “你的腿……出了什么事吗?”艾伦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一些小意外。”利威尔在沙发上坐下开始倒茶。   “介意告诉我吗?”艾伦问,“当然了,你可以不说的。”   利威尔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往茶杯里注水。   “当初艾伦……艾伦·耶格尔,和我分手,我想不通就去找他,路上被车蹭了。”他的语气很平淡,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可是艾伦依然感觉到他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一场车祸被他如此轻描淡写的说了过去,虽然不知道当时的情况,艾伦依然清楚那一定不是简单的被车“蹭”了的事情。   可是或许对他来说,除了恋人在心上捅下的刀剑痛彻心扉之外,任何一些伤口都是无关痛痒的吧。   又有什么能比那些伤口更令人感到疼痛的呢。   “他为什么要和你分手?”艾伦问。   “对呀,为什么呢?”利威尔反问了一句,他端起茶杯目光盯着茶几上的花纹,表情很麻木。“我当时也问了,我说‘为什么要分手呢,艾伦?’,然后他就说……他说……”他缓缓抬头看向了艾伦。   “是啊,当时他说了什么呢?”他的眼神有些空洞。   “他好像什么也没说啊。”   “为什么要分手?”   “没有什么为什么呀……”他虚虚地笑了一下,并不是看着他笑的,眼睛不知道看在哪里,表情很空蒙。“如果一定有理由的话那大概是……”   “——不……爱了吧。”   气氛有些过于沉闷,艾伦掩饰似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那……你们之后还见过面吗?”   利威尔也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他淡淡地摇了摇头。“没有。”   “从他说要分手之后他就再也没出现过。我去他家也没有找到他,去找韩吉韩吉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埃尔文和米克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然后……就过了二十年?”艾伦有些不可思议。   “然后就过了二十年。”利威尔的语气很淡然。   “你一直在找他吗?”艾伦小声问。   利威尔看了他一眼又撇过头去。他还是不太乐意面对这张与恋人一模一样的脸。“不是有句话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吗?”   “那么利威尔先生见到他之后要做什么呢?”艾伦问道,“如果他还活着,要做什么。如果他死了,又要做什么呢?”   利威尔这才慢慢地看向他。   他凝视着他的目光很认真,但并不像之前那样认真却恍惚,好像透过他的脸在看另一个人一样,而是认认真真地看着眼前的这个“艾伦”。   “你问的很好。”他说,“我见到他又要做什么呢,我们已经二十年没有见面了。不管当初他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我,不管他当初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言,二十年了,都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那么我还这么固执的想要见他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他现在已经死了,那么我面对他的墓碑又要做些什么呢?……”他最后的话已经变得和自言自语差不多,脸上慢慢浮现出忧伤的神情。   艾伦有些不忍心的低下了头,他感受到口袋里那些信封硌着他的皮肤让他觉得有点疼,于是他把其中一部分掏了出来。   “我想让你看看这个。”他把信放在了茶几上。那是中间几次收到的信,里面没有说到艾伦·耶格尔自己的死亡,只是在反复的如同确定般地诉说着自己无法持续却从未消失的爱。   利威尔从看到信封上的字迹的时候就已经激动起来,他对于艾伦·耶格尔的笔迹再熟悉不过,时隔二十年也依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他颤抖着打开了那些信。   信件并不长,他却好像要用一个世纪的时间来看完它们一样。   艾伦也并不着急,时钟已经跨过零点了,他们都还很清醒,完全没有睡意。或许时间还可以过的更慢一点,再慢一点,这样分离的恋人们就不会觉得伤痛是一件久远的事情了,分离的时刻好像还在眼前,可曾经在一起甜蜜的日子似乎也一样都在眼前。   利威尔放下信件,他的眼睛已经红了。   艾伦停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现在您知道他还依然爱着您……”   “如果能再见的话……如果能再见的话……”利威尔颤抖着嘴唇,带着一丝哽咽地说道,“我一定要狠狠地打他的脑袋!看看他到底都在想什么!”   艾伦鼻子一酸,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也笑了。   “那么。”利威尔突然面色一整,脸上所有的悲喜之色全部消失,再度变成了一片空白,只是相比之前,这时候的他脸上的空白更无限接近于一种死寂的颜色。   艾伦看向他。   “他死了,是吗?”利威尔问。   艾伦微微一怔。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你只要告诉我‘是’或‘不是’就够了。”利威尔说。   艾伦想了想,低头将剩下的几封信拿了出来。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把信推到了利威尔面前。   利威尔看了他一眼,低头去拆剩下的信。   时间似乎过得比之前更加漫长了。艾伦盯着墙上的挂钟,几近麻木的看着那三根表针的交错。   利威尔看完信后将它们按照原样折叠放回信封里,然后把信件挨个摆在茶几上。他盯着那些信看了一会儿,而后轻轻地笑了。   他的表情很平静。   这样的平静让艾伦心惊,他迟疑了一会儿,小声说道:“如果你想去看他,我可以告诉你地址。”   利威尔却摇了摇头。   “我会尊重他所做的一切选择。”利威尔说,“他要和我分手,我就分手。他不让我知道他死了,我就不知道他死了。”   艾伦茫然地看着他。   利威尔冲他微微笑了一下。“信你拿回去吧。”   艾伦犹豫地抿了抿嘴巴。“他希望我能照顾你……”   “不用了。”利威尔拒绝。“他当然不知道韩吉做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了,我不接受。”他看着艾伦,眼神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复杂。“你有这份心我很高兴,谢谢,对不起。”   艾伦了然。   他到底还是无法接受一张和恋人一模一样,却完全不同的脸。   他该告辞了。   出门的时候,艾伦忍不住回头问道:“你打算做什么?”   利威尔站在门口,门厅下的灯没有开,从屋子里漫射过来的光线柔和的从他身体轮廓的周围散开,将他包裹起来,他背着光的脸沉在阴影里,表情有些模糊,灰白的头发却在发亮。   他看着艾伦,似乎是微笑了一下地眯了下眼睛。   “这和你无关,孩子。”他的声音很温和,字眼却冷漠。“去过他、你、还有韩吉他们都希望的日子吧,过去的那些事情与你无关。”   “记住你的名字,你叫艾伦。”   “你是一个人,独一无二的人。”   艾伦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冲利威尔点了点头,走出了他家的院子。   “再见,先生。”   “再见。”   【11】   他回到了房间里,那个只有他的房间里。   时间很晚了,他关掉了客厅的灯,回到了卧室,脱掉外套躺在了床上。   壁灯的光线很柔和,他闭上眼睛,黑暗降临。   夏季的夜晚偶尔传来几声虫鸣,空气水分丰富,花园里的植物无声无息的进行着呼吸作用,有些沉闷的风吹过稍尖,植物轻轻地摆动。   天空呈现华美柔和的墨蓝色,星星像玻璃渣一样的不规则洒落,厚重的云层遮蔽着某一方的天空,偶尔飞散开来,把纯净的天幕笼上一层淡淡的灰雾。   即便是更深露重的凌晨,燥热依旧无法散去,有些人彻夜难眠,坐在阳台上扯着嗓子唱跑掉的歌曲,偶尔有几声猫叫做伴奏。   蚊子在窗脚挤成一团,毫无头绪的嗡鸣着,饥渴感让它们有些焦躁,黑暗并不纯粹,阴暗之中有些细微的光芒之间汇聚着成团的小虫子,像故事里的那些幽灵一样忽忽悠悠地上下飘动着。   一个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的夏夜。   他陷入深睡,梦境之中没有虫鸣也没有猫叫,只有热浪烘烤着五官,让他觉得眼眶干燥。   “你打算做什么?”   “继续找你。”   “你不是知道我在哪儿吗?”   “不,我不知道。”   “我会尊重你的决定的,我会顺从你的希望的。你希望我活下去,我就活下去,你希望我找不到你,我就永远都找不到你。”   “那是你说的,我只信你。”   “我只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现代paro 退休摄影师利×□□人艾 题外话:估计今年就不会再更进巨了,明年第二季我们有缘再见。 ☆、【利艾利】距离坠落00:02:14 作者有话要说:  现代paro 心理医生艾 ……啥,利威尔呢…… 哦没有属性【。】   》》》   【2月9日】   周六的时候我的那个病人又来找我了。那个时候距离情人节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街上的卖花人已经比往常多了一倍,精品店的橱窗里也都摆满了漂亮的巧克力,似乎所有商家门口的装饰品都变成了粉色红色这样暧昧的颜色。   但是他见我的时候并没有显得有多开心或者说多么期待,和往常一样的冲我微笑了一下,他坐在我对面,很端正的姿势,两腿紧紧地并拢,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紧贴小腹,头微微低着,脸恰好保持在头发和姿势形成的一小块模糊的阴影里。   我开始翻阅上一次以及上上一次的记录,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我用音响播放着宗教轻音乐,大管风琴的悠长声音带动空气和我翻动纸张的声音,气氛并不显得紧张,却也没有太轻松。   “你觉得自己的状态还是有些不理想吗?”我粗略的看了一眼之前关于他的记录,结合他今天到来的姿态心中已经大致有了判断。我放下手里的记录册将它扔到我的沙发后面——我相信每一个来我这里的人都不会希望看到它。并且在收回手的时候顺手打开了安置在沙发旁边圆桌上的录音机。   “不,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小声回答,声音很轻但是非常稳定,看来他的情绪还是处于可控制的状态之下的。其实这么说也不太对,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每次来情绪都显得很平静,让我有时候会产生其实他是一个正常人的错觉——我知道这样的想法非常不对。   “你可以慢慢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个音乐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换一种,你喜欢什么音乐?还是说想要喝杯果汁?”我保持平常心以对待朋友来客那样的对待他,虽然他总是显得有些拘谨,但是这么久的时间里已经足够我知道他是一个羞涩腼腆却也足够坦率真诚的人。   “不了,谢谢。”说这话的时候他抬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并且给了我一个微笑,那样子有点像娇羞的小女孩,不过他做起来却依然显得赏心悦目。   “好的,如果你需要什么随时可以告诉我。”我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我们的时间很充足,你不用着急想太多。”   “谢谢你。”他感激地回答,然后沉默了一会儿。   我用那个沉默的空隙迅速的回想了一遍他从开始至现在的一切情况,在一切被我捋顺之后我却突然生出了一些奇怪的迷惑。不过虽说如此,但我还是没有开口。直到他的声音慢慢地开始响起来。   “前两天……他说,情人节的时候要不要一起出去,因为我们都放假了。说实话,当时我感到很开心,因为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不管是因为他的原因,还是因为我的……然后我们就开始为这一次的假期做准备。”他的声音依然很轻柔,但是那种柔和和之前不一样,带着一些虚无飘渺的恍惚,好像是他突然陷入了梦境一般,整个人都变得不太真实起来。   “但是到第二天的时候……我却突然对接下来的计划充满了恐惧……”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停顿了很久,我始终保持沉默,直到他继续讲述。   “明明之前我们已经把一切都说好了……我也做好了准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临近那个时间,我就越是恐惧,直到昨天晚上,我一直都没有办法入睡,我感到很紧张,就好像是我们接下来要迎接的不是一场放松的假期,而是一件可怕的事。”   他的双手死死地扣在一起,并且微微地颤抖,他把头埋得更深了一些,我完全看不到他的脸,只有他的发旋在我眼前,一绺不安分的头发绕了个弯无处可去,呆愣愣地翘了起来。   “昨天我又拒绝了他的求欢,我知道他一定很伤心,但是我也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他有些痛苦的甩动头部,抬起双手抱住了头。“只要他的手碰到我我就感到很恐惧很紧张,虽然我的内心一直在喊着‘不这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接受他’,可是身体的反应却是我根本无法指挥的……”   “我只能不停地向他道歉,虽然他说没关系,并且还反过来安慰我,可是越是这样我就越紧张,到最后我竟然夺门而逃……”他发出一声急促的哭音,然后哽咽了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这样……”   我拿起放在手边的纸巾盒子放在了他面前,交叠双腿靠在沙发上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放轻松,亲爱的。”我说,“我之前已经说过,你的这种表现是某种心理压力在作怪。你想到什么了吗?——依然没有想起什么来?”   他的情绪起伏得快平复的也很快,他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睛,深吸了口气然后重新安静下来,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一个劲的把自己藏起来。   看来我让他觉得安全了,这样挺好。   “没有,医生。”他抽着鼻子说道,“我甚至打电话问了妈妈,我以前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事实上我在遇见他之前和别人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问题。”   “恩,你是说你在和以前的男朋友交往的时候并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是的。”   “那么是你们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完全没有,医生。”他抬起头用一种欲哭的表情看着我,“而且那也不可能。”他的眼眶里又迅速的充满了泪水。“你不知道,医生,他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人,有时候我都觉得我承担不起他对我的那种宠爱。他是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但是在我面前,永远以我的心情和想法为第一位,他从来不会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我想要的东西他都会给我,他不会忘记我们之间任何一个特殊的日子,每一个节日他都能找到理由送我礼物……您有妻子,或者恋人吗,医生?”   我挑了下眉头。“嗯……有过。”   “那么他对您……或者说您有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什么都愿意给他吗?”他的注意力似乎开始有被转移的迹象了,我在心中苦笑,却并没有将话题带回去,毕竟看现在的样子,还是把谈话的节奏交给他比较好。   “嗯……”我装模作样的“回忆”了一下。“他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性格很强势,小毛病也不少,但是对恋人好的没话说。”   “就是这样!”他猛地坐直了身体,似乎突然找到了谈话的兴趣,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他那样的人……用完美来形容也不为过……”他感慨着,脸上浮现出幸福的表情,但是那仅仅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就又变的非常低落。   “明明是这样的人……明明是这样人……为什么我不满足呢?”他嘴巴一扁好像又要哭了。“他对我那么好……那么好……为什么我就是不能……就是不能……”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好吧,亲爱的,让我们暂时换个话题吧。”我站起来给他倒了一杯柠檬水,然后把音乐换成了布鲁斯蓝调。   “来谈谈情人节?”我坐回沙发上,然后对他笑了一下。“情人节的时候你喜欢做什么?”   “情人节……”他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羞涩的笑了一下。“说实话,医生,我不是一个浪漫的人。节日那些的,对我来说和其他日子没有太大的差别。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超市的东西又涨价了吧。”   “哈,我们真像。”我笑了起来。“我也是这样,在我看来节日除了让大街上变得更堵物价变得更贵之外没什么其他的。”   他也忍不住笑了。“是的,是这样没错……其实他也不太喜欢过节,因为好几次我们在节日里想要去饭店吃饭,结果预约的时候都被告诉说‘您订的太晚了,已经没有位置了’……最后还是要在家里吃饭,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你的手艺不错。”   “我喜欢那种感觉。”他的神情变得温柔而安详,“虽然我从小到大都生活的很波澜不惊,但是我依然喜欢那种温馨平淡的生活。”他的眼睛弯了起来。“有时候我在想,上辈子的我一定是生活在战争年代,所以这辈子才这么想要一个平静温馨的家庭。”   我点了点头,“看来你是个宿命论者。”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论。”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不过我的确相信有命运这样的东西存在,因为命运让我获得了这样的人生,让我认识了我爱的人,并且让我们在一起……”他抬起头看着我,双眼闪亮,“您知道吗,医生,我在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以后一定会认识的……不,不如说更像是我就觉得我早就认识他了,就等他来和我重逢一样。更让人惊喜的是,后来我这样告诉她以后,他也说和我有一样的感觉!”他像个孩子一样显得兴奋极了,想要把这种神奇的默契分享给别人,“您有过这种感觉吗?这种……命中注定一样的感觉……”   “嗯,那是一种很棒的感觉。不过我要打断一下你,”我笑着摆了摆手,“说到宿命论,我有些好奇,你做过什么奇怪的梦吗?……就是,以你为主角的?”   房间里轻快地气氛似乎在我这句话说出来以后迅速的凝固并且僵硬了下去。   他还保持着手舞足蹈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却已经恍惚,他慢慢地收回手脚恢复以前那种僵硬的坐姿,然后低下了头。   许久之后,他轻轻地说道:“哦……医生,没错,医生。如果您不提这个的话,大概我一直都不会想起来的。因为那是我一直想要刻意忘记的东西,虽然它只出现了一次,但是我却觉得它会影响我的一生。”   我微微眯了眯眼睛。“介意告诉我吗?……亲爱的,要知道,你的有所保留,会让我对你的治疗产生困扰。”   “不,我并没有打算一直不告诉您。”他摇头冲我苍白的笑了一下。“只是我自己也忘记了,若不是您提醒的话,我大概也是想不起来的。”   我用遥控器关掉了音响,然后给他的杯子里重新蓄满水。   “来吧,放轻松,现在这里就你和我,把你一直藏在心里的秘密告诉我吧。”我轻柔地引导着他,“或许知道了那些,我们就知道了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他慢慢地抬起头,用一种朦胧的视线和我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恍惚地冲我笑了一下。   “这个梦我从来没有告诉过第二个人,您是唯一一个知道的,医生。”   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更加柔和。“我会是唯一一个知道它的外人。”   “我相信您的医德。”他笑着说,然后低下头。“那是挺久以前的事了……大概是我和他在一起的三个月左右。那段时间我们曾经因为一件小事产生了一点小的分歧,但是您知道的,医生,他从来不会对我发火,也不会对我说一句重话,所以我们只是冷战了几天而已。甚至连分房睡都没有。”   “但是就是那几天,我做了一些奇怪的梦。就是那些梦让我觉得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宿命,或者说是前世今生什么类似的东西存在。”   “你还记得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那是些很琐碎的片段,医生,我无法将它们联系起来,只是大致知道,那大概是‘我’,和‘他’之间的一些事情。”   “你的梦里出现了他?”   “对。”   “在梦里我们应该也是关系很好的伙伴……不过梦里的世界当然和现实是不一样的,梦里的我们似乎承受着一些巨大的威胁。为了保护自己,所有人都聚集在一个地方,与外界隔离起来。除此之外,我没有什么更多的细节可以阐述。”   “那来说说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不太清楚……大致就是一些不好的事。好像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和他还有其他一些人离开了隔离的安全区,结果在外面遇到了危险。”   “生命危险?”   “是的。生命危险。”他放在腿上的双手用力的握紧了。“开始有人死去,但是到底是什么正在迫害我们我并不知道,只知道我和他还有幸存者似乎逃了很久,想要回到安全区。”   “但是似乎就在我们即将回去的时候,出现了令人措手不及的危险,我在那场危险里被杀死了。”   他的身体伴随着话语僵硬了,好像又一次回忆起了死亡的感觉。那种状态持续了很久,他才慢慢放松下来,抬起头惨淡的看了我一眼对我笑了一下,然后深深地深深地弓下了腰,把脸埋在了腿上。   我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的动作。   “我被杀死了……医生。”他沉闷的带着哽咽声的声音低低的响起。“虽然那是在梦里……虽然那个时候我们都面临着同样的危险,可是我死了,没有人来救我……”   我瞬间明白了什么。但是虽然我明白了,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还沉浸在那份深切的痛苦和悲伤之中无法自拔。“即便是后来醒来我也一直心存希望,那个时候有人伸手想要去拯救我……但是不论最后我怎么回想那些片段,我都没有看到他们的动作……虽然明知道那只是一个梦而已,躺在我身边的他是绝对不可能放任我一个人身处丧命的危险之中的,可是那个时候我所感受到的痛苦却仿佛就像是真的一样……”   “所以最后你强迫自己忘记了那些吗?”我适时地问道。   “是的。”他直起腰,狼狈地冲我笑了笑。“我强迫自己忘记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重新回到现实的生活中去,但没想到我还是本能的开始恐惧和抗拒他了。”   “如果你能早点想起来,前两个星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从沙发后面拿出笔记本开始迅速地记录。“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了根源所在,治疗方案就好说了。现在的关键是要你克服梦境带给你的心理阴影。因为你在梦里死去的时候你的爱人没有去救你,所以你对他产生了抗拒,如果他那个时候救了你,你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不好的想法了吧。”   “或许是这样没错。”弄清楚了一切,他的情绪显得非常低落。   “那么下个星期,我会给你安排一次催眠治疗。”我停止了本上的记录,对他说道。“下个星期的这个时候,可以吗?”   “没问题。”他虚弱的笑了笑,点点头。   我关掉录音机站了起来,和他握了下手。“放轻松,亲爱的。或许这个情人节你们可以重新制定点计划。”我笑着建议,“不旅行的话,可以一起去游乐场什么的。有很多游戏,需要你们两个一起才能完成。你可以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放开你的手。或许下个星期,我们依然只需要聊聊天就可以了。”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腼腆地笑了。   “谢谢您,医生,我会努力的。”   》》》   【2月14日】   情人节如期而至。   艾伦和利威尔在几天前越好一起去挑战最近巡演到这个城市的一个大型鬼屋冒险游戏。   说实话,利威尔不太喜欢这个,但耐不住恋人的恳求,他只能放弃早已打算好的马尔代夫热带沙滩,去探索那劳什子的人造鬼屋。   有个年轻的恋人就是这样,他们总是会有一些你无法理解的奇怪点子。虽然所有人都有一段青春热血的年代,但是利威尔觉得他们离那个时间段已经太过遥远了,遥远的记忆都要模糊掉。   利威尔习惯早到,艾伦却是个总是在踩点的人。不过幸亏他没有迟到过,否则利威尔绝对要瞪他。   “您今天也是这么早啊利威尔先生。”艾伦跑过马路到达集合地点,看着早早等在那里的利威尔嘿嘿的笑了起来。   “笑的傻死了。”利威尔一巴掌按在他跑的红扑扑的脸上,转身向着检票口走去。“快点,再晚人更多了还有什么意思。”   “没关系啦没关系,”艾伦跟在他身后笑起来,“这个屋子有四个入口,开始的路都不一样,只有在中间才会碰到呢。”   “那也够扫兴了。”利威尔冷哼。   “我们可以借助道具吓吓他们。”艾伦大笑起来。“我问过了,也是可以的哟。”   “我才没兴趣往身上涂颜料。”利威尔嫌弃的咂嘴。检票之后扯着艾伦走进了院子里。因为是特别有名的大型恐怖冒险游戏,所以特地改造了当地一座废旧的古堡,进入大门之后气氛立刻阴森起来,周围树林浓密,将外界的喧嚣牢牢阻挡在外,复原的古典庭院残破荒凉,破旧的大木门无法合拢,吱吱呀呀的在风中晃动,这里的天气似乎也都被特别改变了一样,明明在外面还晴着,进来之后却变成了阴天。   艾伦立刻兴奋起来了。“看起来棒极了是吧利威尔先生!”他扯住利威尔的的袖子开始往门庭走。“快点快点,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小鬼。”利威尔不屑的哼了一声,但还是顺从的跟着他走了上去。   房间里没有灯光,他们能拿进来的道具只有手电筒,其余的全部要在房间里自己探索。古堡本身就已经破败不堪,再稍加妆点就更是阴森恐怖,没有太多人工痕迹到是让利威尔满意了点。   “总觉得这个古堡给人一种非常兴奋的感觉!”不过艾伦实在是兴致太高了,完全没有探险鬼屋的紧张感,看的利威尔差点笑场。   “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啧,”想到这里利威尔就像踹踹走在前面的人的屁股,他们竟然用一整天情人节的时间来探险鬼屋……要不是屋子的开放时间只到晚上十点,大概让那家伙在里面过夜他都愿意。   “没错没错,听起来就很棒。”粗神经的艾伦完全没感受到利威尔身上散发出的怨气。   利威尔叹了口气,跟着他继续在灰扑扑布满灰尘洒满人造血的房间里“探险”,同时哀悼自己又一个被年轻恋人搞的一点浪漫气息都没有的情人节。   你的心理年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艾伦?   “这个房间太脏了,需要好好打扫。”   “利威尔先生您不要在这个时候犯洁癖好吗好搞笑……”   进入书房的时候利威尔肉疼的看着落满灰尘的书架的样子让艾伦笑的肚子疼。   利威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好啦好啦我们快点出去啦。”艾伦见状立刻拉住他的手往门外走。“上楼吧?这一层似乎没发现什么。”   “好。”   不过二人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却发现楼梯上破了一个巨大的洞,根本无法跳跃过去的宽度,至少得找张门板放在上面才能过去。   “门板不多的是。”利威尔往回走了几步,抬腿踹掉了书房的门。   艾伦长大了嘴巴。“这个……不要咱们赔钱吧?……”   利威尔翻了个白眼,“否则呢,从一楼到这里你看到其他什么扔在地上的门板了吗?”   “好吧。”艾伦耸肩,“那么我们上去吧。”说完他率先走上了门板。   虽然门板的长度和宽度足够他们依次通过,但是那个洞至少要两张门板才能盖起来,旁边依然漏着一大片,向下看去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多深。   利威尔站在楼梯下面等着艾伦上去之后他再过去,虽然知道门板绝对结实,但他还是有些担心。   这种担心果然在下一刻就变成了真的。   “妈呀!”明明就要走过去了,但是从楼梯空洞下面突然伸出来一只惨白的枯瘦如骷髅的手抓住了艾伦的脚腕,然后将他用力的往下扯,艾伦一时不察被拉的一个趔趄,身体从板子上滑进了旁边的大洞里。   “艾伦!”利威尔眼疾手快扑上去拉住了他,但是下面的那只手也同样力大无穷,利威尔用脚勾住楼梯栏杆把自己固定住,抓着艾伦的手极为用力。   “利威尔先生……”艾伦哭丧着脸,“下面似乎有好几个人在拽我……”   “闭嘴还不给我用力往上爬!”利威尔真想暴打他一顿。“我拉着你,你用力,别管下面那些东西,踩着他们也得给我上来!”   艾伦张口正要答应,出口的声音却突然变成了尖叫。“呀!——不要拉我的裤子!”   利威尔的脸黑了。   “快点给我上来!”   “我在努力啦!”艾伦大叫,“他们老抓着我我没有着力点啦!”   利威尔狠狠地瞪着他,“再不想办法上来我就松手把你扔下去。”   艾伦惊恐的看着他:“不是吧?”   “你试试看。”利威尔冷酷道。   艾伦差点哭出来:“又不是我的错干嘛要这么对我啊。”   利威尔用力扯了扯他,“我已经尽我全力来帮你了,如果你不争气的话我拉不住你也是活该。”   艾伦抽抽鼻子:“哪怕下面的东西真的要杀我吃了我你也要这样做吗?”   利威尔冷哼:“我不是没有给你希望和机会。”   “真是冷酷啊利威尔先生。”艾伦瞪他,“如果在战争年代你绝对是那种伤病员拖后腿就毫不犹豫舍弃的残暴将领吧。”   “因为是你,艾伦。”利威尔认真地迎着他的目光说道。“因为是你,所以我给你机会。但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如果你真掉下去的话我会跳下去救你的,但在这之前你能自己救自己就不要责备我没有对你舍身。”   艾伦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唉,利威尔先生你还真是老的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呢,明明是这么浪漫的话说出来都能让人感动不起来。”   利威尔咬牙。   “好啦好啦我想办法啦。”艾伦扑腾了两下用力甩开那些扯着自己不放的“鬼手”,然后借着利威尔的拉力一点点往上爬,终于爬了上来。   “唉,衣服脏的不成样子啊。”艾伦提了提裤子叹了口气。   “别指望我给你洗。”利威尔扭过头。   “我有洗衣机啦哈哈哈!”艾伦跳到楼梯上看着他大笑起来。   要不是自己还在门板上踩着利威尔早用门板糊他了。   晚上十点两人准时走出出口,夜晚的风清冷的令人精神一震,艾伦用力伸了个懒腰,“啊——今天真是太棒了!”   “棒吗。”利威尔懒得吐槽了。“你这见洞就掉的本事也真是够棒了。”   “哎呀有什么关系嘛。”艾伦打哈哈,“反正利威尔先生在上面抓着我啦。”   “如果我没抓住你呢。”利威尔翻白眼。“我也有万一掉下去的时候好吗。”   “但只要是利威尔先生可以的话,就一定会伸手的不是吗。”艾伦走在前面回头看着他轻笑了起来。“我相信利威尔先生,哪怕真的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你没有救我,我也相信你是有原因的。”   “虽然一段感情的开始没有理由,但是结束必然有个理由。”利威尔淡淡地说,“人的降生一样也是没有理由的,但死亡总会有一个理由。”   “我虽然忘了我当初是怎么看上你的了,但是现在我还没找见让你滚蛋的理由,所以你就乖乖的跟着我就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利威尔先生你还真是不会说情话啊哈哈哈哈哈怎么办我完全感动不起来啊哈哈哈哈哈……”   利威尔抬腿踹了上去。   “小鬼,真以为我舍不得揍你吗!”   “哎呀今天就算了我衣服已经脏了但以后可不要随便踹我啊。”艾伦没躲开也不生气,随便拍了拍土继续笑嘻嘻地说道,“否则脏了还是利威尔先生洗哦。”   利威尔无言以对的瞪着他。   艾伦倒退着走了一段时间,突然冲他笑了一下。“我知道呢,利威尔先生。”   “哦?”   “利威尔先生总是这样,能给我的就一定会给我,不能的也不会凭白许诺让我失望。我知道的。所以我相信利威尔先生,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是相信你的。相信你所做一切的理由,绝对不会是为了伤害我。”   夜风静静穿过两个人之间的黑暗,艾伦站在路口面带笑容,干净的眼睛里倒映着冷夜之中的路灯的光,利威尔站在他两三步远的地方,面色冷淡,看着他的目光却很温暖。他慢慢地张开口,夜幕中晦暗的眼睛突然被光照亮。   “艾伦——”   》》》   【2月16日】   我和我的助手准备好了一个温暖明亮的房间。下午三点的时候我的病人准时按响了门铃,我亲自去开门,微笑着迎接他。   “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他眨了眨眼睛冲我笑了笑,“这两天我休息的很好。”   “看来困扰你的事情被解决了?”我有些惊奇,带着他走到书房坐下,给他倒了一杯大麦茶。   “是的,我想我不需要什么催眠治疗了。”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脸被风吹的有些发红,但是人很精神。“上个星期回去以后我想了很多,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这个星期来接受治疗的准备了……但是情人节那天,一切都变的不同了。”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难以掩饰脸上幸福和高兴地神采,他似乎也发现了,于是难为情地咬了咬嘴唇。   “哦,那真是太好了……”我感慨了一声,为爱情。“能和我分享一下情人节的活动吗?”我笑起来,“要知道那天我可是一个人……真是需要被安慰一下呢。”   “当然了!……”他显然也很高兴,不过又有些顾虑,“我还以为医生不太想要听我们讲这些呢。”   “我才不会嫉妒你们呢!”我大笑起来。“而且这是治疗需要,你尽管说就是了。”   “那好吧。”他也完全放松了下来,双手捧起杯子喝了口热茶。“上次回去以后,我依然没有什么起色,所以我只能做好和他大吵一架的准备告诉他我们不能去旅行了。但他最终还是谅解了我,并且立刻开始考虑其他可行的方案来。虽然我一直在否决……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决定好,我的状态很差,他也有些难受,那天晚上他睡觉他都没有抱着我……”   “然后第二天我去超市购物的时候,路上有人塞给我一张传单,据说是一个全球巡演的大型恐怖城堡的真人冒险游戏要来这里公演了。说实话,我本来没打算去的,不过突然想到了医生您的建议,所以决定回去和他商量一下。”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的冲我笑了笑。   “其实他不太喜欢这些……但是他从来不拒绝我,所以还是在网上买了票,刚好是在情人节当天。没想到我们竟然要在情人节一起去鬼屋探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的笑起来,但神色又很感慨。“虽然我心里万分清楚他一定会全程保护我的……不管那里面有什么他讨厌的东西。”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医生去过那个鬼屋吗?”他突然暂停讲述开始问我,“就在那个市郊废弃的老城堡。”   “我知道那里。”我回答了一句。   “不愧是全球巡演的节目,真的很棒!”他赞叹了一句,然后又把话题扯了回去。“虽然据说是很恐怖的冒险游戏,不过也不知道是我心中的担子太重还是其他的什么,几乎完全没有注意,有什么危险都是他帮忙解决的……反正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他笑了笑。   “不一定哦。”我摇摇头。“那种游戏的危险性还是蛮大的。”   “医生真是铁口啊。”他笑叹道,“我刚觉得没什么的时候,就和他遇到麻烦了。”   “出了什么事?”   “房间里有很多陷阱……我不小心触发了陷阱,掉进了洞里。”   “啊……”我轻呼了一声。   他耸了下肩膀。“说实话,那时候吓坏我了。一路上都有他给我保驾护航,我都不知道自己还会遇到这种情况。”   “你掉下去了?”   “不,没有,他拉住我了。”他摇摇头,脸上迅速的扯过一个笑容又消失了。   “那真是太险了。”   “没错……我低头看过,下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有多深。您也知道,医生,越是未知的情况就越是令人感到担忧,我总觉得那是一个无底洞,我掉下去就再也上不来了。”   “那样的环境确实会引发这样的联想。”   “幸好他抓住我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感叹地笑出声来。“他没有赶不及……”   “他是为了保护你而陪在你身旁的。”我柔声道,“他不会赶不及的。”   “是的,我知道……”他的眼眶突然红了,声音迅速的哽咽起来,“我知道他对我有多好,他有多爱我,哪怕那个时候我那么绝望,我觉得我一定爬不上去,但他握着我的手……”   “他不会放开你的。”我轻声说。“因为他知道他能够救你。”   “那个时候我突然想起我的那个梦来,我觉得我在那一瞬间又开始做梦了。”他又哭又笑地说起来,“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眼前一会儿是他拉着我不放手的样子,一会儿是他看着我无动于衷的样子……那种错乱持续了很久,等我被他叫醒的时候,我已经被他拉上来了。”   “他救你了。”   “对,他救我了,救我了……”他全身颤抖,用手捂住了嘴巴,然后低低地哭了起来。   我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   大概过了十分钟,他才稳定下来,停止哭泣,呼吸变得正常。   “抱歉,医生,”他不好意思的看着我,然后又别开眼。“我有些激动了。”   “没关系。”我微笑,“看来之后你已经走出了阴影。”   “我想是的。”他放在腿上的手指绕起圈来。“虽然看起来过程有点傻。”   “不,你无须这样想。”我摇头,“不管是什么理由让你的心理阴影消失,只要达成目的就够了。”我慢慢说道,“你梦中梦见他没有伸手救你,不管那是不是什么前世,都是你潜意识里对他不太信任——或者说对自己不太信任——所产生的感觉。你说他对你非常好非常宠爱,或许就是因为这种好这种宠爱让你觉得有些不真实,你对自己没自信,也不相信他会这样对你,所以才觉得他会对你的困境无动于衷。但事实证明他不会抛弃你一个人经历危险,只要他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你就不会那么担心了。”   “您说的没错。”他低着头轻轻叹息。“我是一只有些自卑,因为他那么优秀,志向高远,可我只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没有什么抱负,这种差距,让我觉得担忧……”   “既然你们已经互相选择,就应该对对方保持信任。”我喝了一口有些凉的茶。“有人曾告诉过我,爱是可以没有理由就存在的,既然他爱你,你们互相爱慕,就不要再去探究所谓的爱的理由。”   “要知道,爱这件事,本身就需要极大地勇气呢。”   “医生的口气充满沧桑。”他抬起头看着我轻声说。“医生以前也有过恋人吧,为什么现在没在一起呢?”   我笑了笑,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有些尴尬:“我本意并非想要问您这个……是我冒昧……”   “没关系。”我摆了摆手。“过去的事情而已。而且也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   “——他是因为车祸去世了。”   他的脸猛地涨红了,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我:“我很抱歉,医生,对不起……”   “不用在意。”我微笑安抚他   他还是有些坐立难安,最后干脆站了起来。“我……我还是先告辞吧……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会给您打电话的……”   我在本子上做完记录,然后关掉录音机站了起来。“那么你的治疗到今天就结束了,希望你和他以后能够过得幸福。当然,有什么小问题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他和我握了下手然后冲我鞠了一躬。“万分感谢您的帮助……今天真是失礼了。”   “那么慢走。”我点点头,然后通知助手带他离开。   得知客人离开后我坐下来伸了个懒腰,询问助手:“今天还有其他预约的患者吗?”   “您今天已经没有病患了,艾伦医生。”   “好吧。那麻烦叫佣人进来把东西收拾一下吧。”   “好的。”   我合上笔记本放在桌上然后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音响里播放着灵魂乐,激扬的节奏却意外的令我昏昏欲睡。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   【22:28:46】   “艾伦——”   今年冬天的雪停得很早,现在天气还算冷,不过天空晴朗,夜晚的黑浓重的就像是足以吞噬一切坠入者的黑洞,没有星月。街上行人稀少,寒冷的夜晚滴水成冰。嘈杂的声音也似乎被冻结的沉默。   “我说过的吧……即便是你不救我,我也知道你是有原因的……”   “但这一次依然是‘我可以’……”   “才刚说了你不会伤害我,你就做出这种事来,真是太过分了……”   “让你伤心,总比让我伤身又伤心来的好吧?”   “你现在难过吗?”   “有点……”   “我很难过。……不是说爱是没有理由的吗?那么‘为了爱’也应该不是理由吧!”   “分离总是需要理由的,你就权当那是我的理由吧。今天情人节,我已经满足了你的一个愿望,那么作为回报,接受我这次的无理取闹吧。……唯一一次。”   “我才不会接受!”艾伦突然嘶吼出声,重重地将利威尔拥进了怀中,“辩解啊!说服我啊!这种可笑的结论我怎么能够接受!不是爱吗!既然爱就不要找理由离开啊!——”   男人闭上眼怜爱地笑了。   “明明相爱着……”青年人的声线颤抖起来,“明明不需要任何理由……为什么要无理取闹呢?为什么要任性呢?这个理由我不接受,我接受不了,你快点换一个啊……你说啊!啊啊啊啊啊啊!——”   [END]    ☆、【利艾利】蔓延(完结撒花?)) 作者有话要说:  架空偏现代。 研究人员利×孤儿艾? 这其实是个高大上的反战文你信吗【。】 另外这大概是最后一篇存稿了。 除过参加本子的正式文之外包括完售的作品G文也都放上来了。 如果未来再度回到这坑开始高产的话就开个第二部吧。 在这个坑里呆了三年了吧,写了这么多东西挺开心,希望大家也吃盐吃得开心【。】 最后我是咸鱼八岐见月,谢谢各位!☆⌒(*^-゜)v   》》》   “从今天开始你就住楼下,什么东西都可以随便用,不用客气。”   利威尔牵着男孩的手走进客厅,指了指一间房子,然后对坐在沙发上的男孩说道。   “好的。”男孩抬头看了他一眼,乖巧的点头。他有一双绿色的眼睛,那种绿色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无机质的冰冷质感,莫名的让人感觉到了一种自身体本能的不舒适。   利威尔显然已经习惯他有些特殊的眼睛,他点点头,然后在冰箱里取出一罐果汁放在了男孩的手里。“我的作息比较固定,七点吃晚饭。在此之前如果你饿了的话冰箱里有蛋糕和饼干。”   “没关系。”男孩冲他笑了一下,“利威尔先生刚才才带我去吃了下午茶。”   利威尔笑了笑点点头,然后打开了电视。   “你可以先看会儿电视,我去换衣服。”他说着向楼上走去。“你的衣服我已经联系了给我制衣的那家铺子,明天我们去量体型,今晚你就先凑合一下吧。”   “我能先用一下浴室吗?”男孩站起来看着他上楼的背影说。   “我说了,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做什么不用经过我的允许。”利威尔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说到。   男孩深深地看着他的背影,咧开嘴很灿烂的笑眯了眼睛。“好的,先生。”   利威尔上楼去卧室换好了睡衣,然后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了自动洗衣机里。等他下楼的时候,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电视里的声音呜呜啦啦地响着。   “艾伦?”他叫了一声,没有听到回答。打开艾伦卧室的门,才听到一阵浴室的水声。   “洗完澡就出来吃饭。”利威尔说了一句,然后关上了门去厨房准备晚餐。   煮汤的时候他接到了韩吉的电话,对方对他今天又跑到女神区的举动表示了不满和担忧。   “你应该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韩吉说,“而且政府已经通过了清理女神区的议案,这个消息很快就会报道出来,届时新都和女神区的矛盾一定会更加严重。这种紧要关头你就不要再去那边了,否则我会告诉埃尔文让他通知所有军队禁止你再进入女神区。”   “你还真是管的宽。”利威尔一边煮汤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应着他。“我不过是去女神区取些样本而已,至于特地打电话过来教训我吗?”   “你的样本还真是够大的。”韩吉在电话那头冷笑了一声。“真搞不懂为什么那些人会放任你的做法。他们不知道一个感染者对新都来讲有多危险吗?”   “不好意思,韩吉。”利威尔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已经带那孩子到研究院做过检查了,他是LV1,血液还没有变色,只要及时远离辐射环境就可以得到缓解。所以你的担忧完全没有道理。”   韩吉轻哧一声。“好吧,反正我管不着,你爱怎样就怎样吧。不过利威尔我可提醒你,即便那孩子是个LV1,所有人的眼睛也都在看着你们呢。只要那孩子露出一丝威胁性,政府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利威尔停下手里的动作,面对着墙上的电话缓缓露出了一个令人无法理解的冷笑。   “放心,那孩子只会呆在家里,哪都不会去的。”   利威尔将汤端上桌的时候还没看到艾伦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有些奇怪地推开房门叫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答。浴室里水声还在继续,但只是显得房间更加安宁诡异。   “艾伦?”利威尔皱着眉头敲了敲浴室门,然后在一片哗哗的水声中听到一个细微的喘息声。   他怔了一下,然后狠狠地踹开了浴室门,“艾伦!”   眼前的景象令他感到一阵惊愕。   男孩正跪倒在地上,他的脸很红,但并非是浴室热气蒸腾的红,而是因窒息产生而的不正常的颜色。   而男孩的双手正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并且正非常用力的掐着自己的喉咙。   “你在做什么艾伦?!”利威尔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扯下他的手臂。   “咳咳……利威尔先生……”艾伦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有些尴尬的看着他。   利威尔关掉水龙头,他看着蜷缩在地上的男孩,对于他刚才的动作充满了不解。   “你为什么要……”   男孩的脸红了起来,不过这次是因为羞涩的缘故。他不好意思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但表情很自然,似乎他刚才做的并不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一样。   “请不要介意我……我只是……在做练习而已……”   “这种练习可一点都不好玩。”利威尔冷下脸说,“你是在练习自杀吗?”   男孩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利威尔翻了个白眼。“人是掐不死自己的,你最好放弃这个练习。”   男孩嘿嘿地笑了两声,没有回应。   利威尔无语地站了起来。“好了,快点把衣服穿上,饭要冷了。”说完他看了看自己一样湿了大半的睡衣,瞪着男孩半晌,最终还是叹息一声离开了浴室。   艾伦在他走后赶紧起身重新放开水将自己清理了一下,然后换好衣服到餐厅为他和利威尔盛饭。他的表情很自然,除过脖子上隐隐呈现出的红色痕迹,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第二天利威尔到研究院上班,上楼的时候遇见了道格拉斯。   “早安,利威尔。”道格拉斯伸手拍了怕他的手臂。   “早。”利威尔点点头,和他并肩上楼。   “你听说了吗,”道格拉斯今日的表情有些沉重,“新都的政府已经通过了决议书,报告将在这两日拟好,估计一周内全新都就都会知道这个事情了。”   利威尔的眼神冷了下来,但是表情依然淡然。“我知道,昨天韩吉打电话告诉我了。”   “我没想到他们真的还是决定这样做了……”道格拉斯的眼中充满了痛心。“他们竟然真的为了自己而罔顾那百万遗民的性命……”   利威尔垂下了眸子。“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了。更何况那些遗民就像个□□一样放在新都的门外,如果不处理掉的话总有一天也会毁掉新都。”   “你也觉得他们应该被处理?”道格拉斯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利威尔,我不相信这话会从你的口中说出来。”在看到他的履历之前,他一直以为他是女神区的人。虽然履历不会骗人,但是他对女神区的热情始终令人怀疑是不是那里才是他的故乡。   自己热爱的地方将被毁灭这样的事情竟然获得了他的认可,这实在是太过令人惊悚。   利威尔看了他一眼,“别误会,我只是站在我职业的立场上说这话的。”他的神色自然无比,“那些人身上带着的病毒太过可怕,如果不抑制的话谁也不知道最后是什么结果。现在我们依靠高墙和军队阻隔着新都和女神区,但是难免会有些人混入新都。如果新都里存在对政府强烈不满的女神区抗议者,他们一旦豁出命去,你觉得还能有人拯救我们……吗?”他的尾音微微扬高,扯唇轻笑了一声。   道格拉斯闻言闭了闭眼,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他压了下去。“这确实是很可怕的事情。但是为了这样就要杀死那么多的人……你不觉得这,太残忍了吗?”   利威尔这下没有回答。他是觉得这很残忍,他甚至比道格拉斯更加对此感到痛心。但是他们现在所扮演的角色是新都的核能研究人员。按理说,他们这个身份会让他们更加容易接受那份政府议案。毕竟,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核能及它的污染蔓延扩散会对新都造成怎样的后果。   一时间两人都没什么话可说,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过了片刻道格拉斯才牵强的笑了一下转移话题:“对了……听说你昨天从女神区带回来一个LV1的孩子?”   “……啊。”利威尔回过神低声应了一句。“他……才刚感染,有很大的痊愈希望,所以我带他回来了。他一个人无父无母在女神区也不好生活。刚好现在他还没有感染性,我也做了担保,所以没有被军队拦下来。。”   “……那样就好。”道格拉斯叹气着说。“LV1治愈的希望很大……你一定要好好照顾那孩子……”说着他又想到了政府的通知,表情有些难过。“女神区LV1的数量至少还有十几万……但是他们也被放弃了……”   利威尔扭过头不去看他,他不想再看他脸上露出的那种表情。“新都的人是不会给他们一一做检查的,所以你……”   你说这些,也没有任何用处。   道格拉斯自己也很清楚这点,所以他听利威尔说完之后就叹息着走开了。   利威尔站在自己的试验台前,低头看着试管架上的一些血液样本,瞳孔中倒映着那些绿色的液体,神色漠然近乎空洞。   三十年前,战争毁掉了女神区。为了获得胜利军队使用了核弹,核弹将女神区的南部变成了寸草不生荒无人烟的死地,但是核弹爆炸后的核辐射却污染了整个女神区。女神区的地面变成了绿色,而女神区幸存者们的血液也变成了绿色。   因为无法救治,那些核辐射最终在人们的体内变异成了病毒,而那些绿色的血液就成了最直接的病毒传播工具。   为了阻止病毒蔓延到新都,政府建立了高墙隔绝了整个女神区,同时牢牢把守着唯一的门,严禁新都和女神区之间发生人员接触,除了有政府颁发的最高级别通行证的研究人员和军队才能被允许进入女神区。   但是这样还是无法压抑新都人民的恐惧。他们害怕有一日女神区的人会暴起反抗,会因为仇恨而不惜一切的毁掉新都,让病毒在全世界蔓延——所以他们要一劳永逸。   毁掉女神区,毁掉所有的感染者。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新都和它的人民的绝对安全。   他们为此不惜一切。   下班后,道格拉斯约利威尔去喝酒。   “下次吧,现在我的家里还有一个小家伙在等我给他喂食呢。”利威尔笑着推拒了。   “那我也一起去好了。”道格拉斯立刻抓住他。“刚好也让我看看你收养的小家伙。”   “你这人真是……”利威尔无奈的摇摇头,只能载着他一同回到家。   艾伦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门外引擎的声音,立刻跳下去开门。   “欢迎回来,利威尔先生!……恩?”等他大叫着打开门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站了一个陌生的大胡子男人。   道格拉斯看到他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大笑着伸出手揉乱了他的头发,然后回头说:“利威尔,这个小家伙看起来不错嘛!”   从车库里出来的利威尔无语的看着正抓着挣扎不已的男孩的道格拉斯。“你快放开他,你是要让我的邻居以为我有个猥亵儿童的变态朋友吗?”   道格拉斯闻言无奈的松开手臂,男孩获得自由之后立刻蹬蹬蹬跑到了利威尔身后,抓住他的衣服小声地问:“利威尔先生,那位很可怕的大胡子先生是谁?”   利威尔忍住喷笑的冲动拉着他进门。“那是道格拉斯,我曾经的战友兼……导师。”   艾伦再看向道格拉斯的眼神果然变了很多。“大胡子先生竟然是利威尔先生的战友?”   “小鬼,你是不相信吗?”道格拉斯不满地说,“虽然利威尔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他确确实实是一个已经三十五岁的老男人了——哈哈哈!”   利威尔忍无可忍地给了他一拳。“如果你不想喝酒想和我过招的话尽管再说一句试试看。”   “哈哈哈我去喝酒我去喝酒……”道格拉斯一个灵活的闪身躲开,两步窜进厨房里翻冰箱去了。   利威尔低下头,艾伦正一脸见鬼的表情愣在那里。“利威尔先生……三十五岁了啊……”   利威尔感觉自己头顶上的青筋又蹦出来了。“快点给我收拾客厅然后准备吃饭,再说我的年龄我就揍你!”   艾伦抱着头赶紧去收拾茶几上的零食袋子。不过他还是对利威尔的年龄抱有很大的好奇心。   “这么说来……三十年前的事情,利威尔先生应该还有记忆的对吧?”   利威尔正准备走进厨房,闻言停了下脚步侧头看了他一眼。男孩只是很单纯地问了一句,不过他的表情却变得有些阴沉。   “啊……全部……都……”   利威尔是个酒品很好的人,但是他的好友兼导师道格拉斯就完全是个没有酒品的人。   从在部队上开始那个家伙的酒量就差劲的厉害,然后直到现在他还是差劲的厉害。   “啊哈哈哈哈我告诉你哦小艾伦——你的利威尔先生以前啊……啊哈哈哈哈……”   费力挣脱道格拉斯的粗壮手臂,艾伦跑到利威尔身旁无奈的看着他。“利威尔先生,我们要怎么处理道格拉斯先生呢?”   “不用管他。”利威尔皱着眉头嫌弃地看了那个家伙一眼,然后放下杯子对艾伦说:“今晚你和我睡,一楼的房间留给他。”   艾伦眨眨眼睛,然后乖巧地点点头。“好的,先生。”   利威尔满意颔首,站起来端起盘子准备收拾桌子,艾伦跟在他后面收拾着桌上的碗碟,并且小心的躲避着道格拉斯胡乱甩过来的手臂。   “来来来继续喝啊……”   “喝死你算了。”利威尔嫌弃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迅速的收走桌子上的酒瓶。   艾伦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幕,看到道格拉斯茫然摸着桌子的样子忍不住喷笑出声。   “如果酒品不好以后就绝对不要喝酒,知道吗艾伦。”利威尔这个时候还不忘教导他。   艾伦眨了眨眼睛。“放心吧利威尔先生,我是不会喝酒的。”说着他又笑起来,一双眼睛眯成两弯月牙,看起来一派天真懵懂。   “酒精会催化被感染的血液,会让LV1迅速进化成LV3的。”   利威尔皱起了眉头。“没想到连你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LV1和LV3。”   艾伦眨眨眼。“当然了。——LV1是最初的感染者,血液还没有变色,但是身体已经出现了侵蚀症状——就像我的眼睛——不过还不具有感染性;LV3是完全的感染者,血液是绿色的,体外特征全部消失恢复正常,但是具有可怕的感染性。——这个女神区的人都知道。”   利威尔想到了什么,阴沉下脸色没有继续说话,艾伦见状也乖乖地闭上了嘴巴,悄悄地溜出了厨房。   “我去洗澡了。”   因为道格拉斯住了艾伦的房间,艾伦只能抱着衣服去利威尔房间的浴室洗澡。   等利威尔收拾好了楼下并且成功将道格拉斯扔到床上之后,他上楼打开门发现艾伦依然在浴室里没有出来。   经过这么长时间已经完全知道那孩子的“特殊癖好”的利威尔站在浴室门口啧了啧嘴,一脚踹开浴室门。   不出意外地男孩果然是在继续着自己的“自杀训练”。   “我早说过了人是掐不死自己的。”利威尔无语的说,“如果你想自杀的话有很多方式可以选择,为什么一定要掐死自己?”   “我知道的。”艾伦一脸无辜地说,“我不是想要掐死自己,我只是在尝试以喉咙为致命点的攻击方式而已……正是因为我掐不死自己所以我才可以这样练习呀。”   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摇摇头利威尔摆正脸色严肃的警告他赶紧洗澡因为他也要用浴室,然后转身出去。   他打开卧室的电视,转到新闻台,刚好赶上正在直播的政府通告。   “……我们将在三个月后进行对女神区的全面肃清活动……届时……”剩下的话利威尔不想听果断的转台,但是那一句话已经让他神情恍惚了。   “全面肃清……”他冷笑了一声。“说的还真是冠冕堂皇……”   坐在床上利威尔侧头看了眼放在床头柜的一个密封的瓶子工艺品,瓶子里装了一些像是泥土的黑褐色东西,不过瓶身内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挥发沾染上去,留下一片鬼气莹莹的绿色。   利威尔的眼睛暗了暗,转过了头。   当晚他又做了那个梦,那个十几年前的梦。   梦里他和道格拉斯穿着厚厚的防辐射服走在女神区的南部土地上,那片土地上沾染的永远的绿色仿佛恶鬼的脸孔般在嘲笑和仇恨地看着他们。   那个时候他和道格拉斯并肩站在核弹留下巨坑旁,远远眺望着那隔绝了女神区和新都的通天高墙,仿佛还能听到无数亡魂在哀嚎。   就是那个时候,道格拉斯突然拉住他的手,他的声音被通讯器的电磁波干扰的有些尖锐,听起来更有一种神经质的战栗,他说:   “利威尔,牢记你脚下的这种色彩,总有一天它们会卷土重来,携带者复仇的愤怒在整片大地上蔓延,蔓延……”   那份愤怒是再高的墙壁也阻挡不住的,利威尔,他们总有一天会越过那道墙,到我们这群人之中去,为了报复我们身上流淌的鲜红色血液……   利威尔猛地睁开眼。   艾伦乖巧地躺在他旁边,贴着他的一条手臂,睡得很熟。   他的体温很低,被感染者的体温都很低,而此刻他自己的体温也很低。   借着照进房间的月光他凝视着艾伦的脸,他才十五岁,是个纯洁无暇的孩子。   可是他知道,这份纯洁,很快就会被来自新都之人的恶意消磨的一干二净。   利威尔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抬起来捂住了自己的脸。冰冷的掌心触碰到面孔,掌下的肌肉呈现扭曲的走向,他恍惚感觉到自己扯出了一个狰狞的笑。   ——还有三个月。   》》》   “那群人已经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了。”韩吉在电话中说,“所以你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没有用。”   “我知道。”利威尔冷笑着回答。“我也没打算再和他们对抗下去,毕竟我还要仰仗他们发给我的通行证。”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尖锐。”韩吉说,“你对女神区的那群人投注了太多注意力,要不是知道你的底细,我都要觉得你是女神区出来的了。”   利威尔闻言顿了一下,慢悠悠地勾起一抹笑容。因为韩吉并不在他面前,所以他是绝对不会看到这个笑容的。   只怕看到了,会吓得他落荒而逃。   “说不定我真的和女神区有关系哦……”利威尔幽幽笑道。   韩吉在电话那头抖了抖。“喂,不要这样笑啊,好冷的。”   利威尔摇摇头撤下笑脸,继续说道:“既然你知道我对女神区一向很上心,所以如果政府真的要毁掉女神区,那么我也只能离开新都了。”   “不是吧!”韩吉尖叫出声。“你要离开新都?!”   “嗯。”   “你离开新都去哪啊!”   “天下又不是只有一个新都,我哪里不能去?”利威尔嗤笑了一声,然后打断韩吉接下来的话。要是他继续说下去,他大概就没时间做其他事了。“行了我要去做饭了咱们改天聊。”   “不你给我等等——嘟,嘟,嘟……”   利威尔扣下电话,抬起头,艾伦正趴在沙发另一边看着他。   “利威尔先生打算离开新都?”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能坚定地对韩吉说出这话的利威尔在面对男孩的注视的时候却有些迟疑。   “……恩。”   男孩并没有什么不对,听到他确定的回答晃了晃腿笑起来。“新都之外的世界呀……我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女神区或者新都呢。”   “如果你想……可以和我一起走……”“不用啦!”男孩笑着打断他,“有利威尔先生去就好啦,我就不要再继续麻烦您照顾了。”   利威尔看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垂下了眼睛。   “政府会在三个月后利用空投导弹彻底摧毁女神区……”   “我知道,人家每天都有看电视新闻哦。”艾伦笑眯眯地说。   利威尔被他噎了一下,有些哑然。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我记得……新都还有一些你认识的人吧?想去看看他们吗?”   “不了。”艾伦轻轻摇头。“他们和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还是不要打搅了。”   利威尔发现自己彻底的词穷了,为了摆脱这种令人窒息的尴尬,他只能站起来匆匆走向厨房。“该做晚饭了……”   艾伦追随着他的目光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后,才若无其事的转回头,踢着腿大声说道:“我们什么时候再请道格拉斯先生来喝酒吧!”   “……好。”   “不过上次道格拉斯先生似乎把家里的酒都喝光了呢,改天再去买一些吧!”   “好……”   第三个月的末尾,艾伦收到了一封信。   信来自女神区,令人感慨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这样的能力把女神区的信送进新都。   信纸是绿色的,火漆印是一个奇怪的女神像。   艾伦一个人在家,利威尔去上班了,他不能随意外出,所以这封信没有经过任何第三者直接到了他手里。   艾伦看完了信,将它撕碎扔进了马桶里冲走。   他站在浴室的镜子面前,专注的盯着自己的脖子。   因为他存在“每次洗澡都要试着掐死自己”的“特殊癖好”,所以他的脖子上一直有一些痕迹很难消下去。   艾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冲着镜子缓缓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今年十五岁,还没有成年,他的笑容充满天真和纯洁的温暖。   仿佛就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一般。   》》》   “行动将在零点整举行,所有研究人员不得擅离岗位,行动结束后立刻进入女神区进行封锁检查……”   利威尔坐在会议室里,神色平静。   道格拉斯坐在他对面,他低着头,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利威尔余光瞥了眼墙上的挂钟,离十二点还有不到十分钟,一切准备都已就绪。   当他听到来自扩音器中传来的最后一次准备工作的声音的时候,他也像道格拉斯那样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双手交叠,十指紧扣。   他想起他在女神区看到的那个被破败的女神像,低垂头颅,闭合眼眸,握紧双手。她的身躯伤痕累累,她的面容充满忧伤和怜悯。   他站在塑像前方仰望着她,那时有一个人走到他旁边,与他一同仰望那个塑像,他听到那个人低沉而忧郁的声音:   “连女神自己都无法庇佑自己了,女神区的人们当然也只能自己去寻求出路。”   “你们有出路吗?”他听到自己这样问。   “没有。”那个人回答的干脆而凄凉。   “那你们还想做什么?”   “复仇。”那个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那些坐在新都之中安享生活的人们已经毁掉了我们的家园,为什么还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明明还有那么多的LV1,明明还不到绝望的境地……为什么不肯放过,为什么要把我们都逼上死路!?”   “——我们要复仇。向整个新都,向那些逃避责任的人!是他们毁掉了我们,那么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什么不对!”   “确实没什么不对的……”他低声喃喃道。   “我们并非执着于报复,”那个人恢复了平静的声音说,“如果他们能放过我们,我们也不介意继续在这里苟延残喘,但是如果他们要把我们最后的安身之地都毁掉!——”   最后落入耳中的声音不知是因仇恨颤抖,还是为痛苦哽咽。   “……到底是谁让我们的一切变成了这样的颜色……”   利威尔回过神来,耳边传来了倒计时的声音。   他抬头看了眼钟表,时针分针交叠在数字12上,分毫不差。   他合上眼睛,任唇角的弧度一寸一寸冰冷地上扬。   “再见。”   》》》   “再见。”   男孩面带微笑地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指尖轻轻抚过自己布满指痕的喉咙。下一刻,他突然举起了短刀,以一种决然而干脆的姿态将刀刃没入咽喉。   绿色的血液像狰狞的恶鬼一般狞笑着喷溅而出,染绿了眼前的镜面。空酒瓶躺在洗手池里,空气中浮动着酒精的味道和腐朽血液的酸味。男孩的身体向后缓缓躺倒,他的视线从镜面上升到天花板,笑容凝固在他的嘴角,他的眼睛中有璀璨的金色在闪烁。   绿色的血液淌过冰冷的镜面,从墙壁上蜿蜒下来,在雪白的地砖上妖异的蔓延,最终顺着砖缝流进了阴暗的地漏之中。   他的视线里是苍白渲染恶绿的世界,那色彩正在扩散。他不会闭上眼睛,他要看着这个世界,看着这个世界在他们的怒火中腐烂,看着这个世界为他们作所的一切而付出代价,看着他们充满绝望的鲜血在这片死毁的土地上蔓延……蔓延……   “我们不收纳孩童作为工具。”   “我的父母都是因为是感染者才被新都的军队杀死的!我必须要为他们复仇,如果你们不接受我,我还是会去做,一个人去!”   “你可以跟着我。”   “……您不在意我是个孩子吗?”   “……当初的我也是个孩子。”   “这个世界还在乎你是否是个孩子吗?”   “面孔不过是一种最好的伪装而已。”   “就像你,——就像曾经的我。”   》》》   利威尔拖着行李箱踏上了去外城的船。   河道中,夕阳下,他回头看着暮色之中寂静的新都,它看起来是如此平静,如此美好,如此令人向往。   他转过了头。   前方是黄昏里波光淋漓的江河,河水掀起层层叠叠的波浪,但他的心非常平静。   利威尔坐了下来,将手臂轻轻搭在行李箱上。他把头靠过去,垂着眸子带着一丝莫名的微笑低声说道:   “我已经接受了某城核研究实验室的邀请,去帮助他们开发研究新型核武器……”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片绿色蔓延开的样子……”   他仰起头看着天空,眼神变得迷离起来。   “可是……真的很美啊……”   》》》   “我们买通下层军队往新都里送入了很多人,如果政府执意要摧毁女神区的话……”   “我们本来就是将死之人,没有退路的疯子是无所畏惧的,哪怕流干自己的血。——可是新都,恐怕连我们的一滴血液,都承受不了。”   “为什么要帮我们?”   “为什么……”   “因为在三十年前,那一朵蘑菇云,就在一个孩子的家门前升起……只因为他那天贪玩一个人跑去了新都,所以……”   所以从那一刻起,他就发誓,他要诅咒那些流着鲜红色鲜血的罪魁祸首,诅咒他们那通过剥夺他们的一切而得来的命运,终将被他们自己造成的绿色摧毁……   所以从那一天起,他看到自己的血管里,淌满了绿色的血液……   》》》   “国际新闻报道来自新都——日前,新都城市地下水管道被发现感染了核污染病毒。目前,新都的整个地下水管系统已被全部感染,新都政府已进入全面戒备状态,并关闭了所有对外通道,以防止病毒进一步的向外扩散和……蔓延……”   【END】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